2009年10月25日星期日

《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8)

毛在鄠都时,中央正式通知他跟大军走,他便派人接来了妻子贺子珍。孩子不允许带,两岁的儿子小毛就这样留下了。毛再也没有见到这个儿子。



小毛生于一九三二年九月,是他们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是女儿,一九二九年六月出生在福建龙岩一幢漂亮的房子里。毛看到女儿时开了个玩笑:“她倒会挑日子,找了一个好地方才出生呢!”一句话把子珍逗乐了。还没满月,子珍得跟毛离开龙岩,把女儿寄养在奶妈家。一走三年,再回来时,听说孩子已经死了。子珍心里始终半信半疑,共产党掌权后一直寻找这个女儿,一九八四年去世前不久,才断了这个念头。
子珍的第三个孩子早产,生下来三天就死了。小毛是她的命根子。离别时子珍恸哭不已,把孩子托付给留下的妹妹贺怡和妹夫泽覃。

小毛最初住在奶妈家。国民党军队占领后,泽覃秘密把他转移走了。泽覃还没来得及告诉妻子就阵亡了。那是一九三五年四月,小毛从此下落不明。

共产党胜利后,早已不是毛泽东夫人的贺子珍,一心要找到小毛。寻找小毛带给她的是新的悲剧。贺怡觉得很对不起姐姐,孩子是托付给她的,她急切想找到。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在追寻的过程中,她出车祸死去。后来找到一个男孩,说是小毛。子珍的哥哥叙述这件事说:子珍“跑到南京去看是不是小毛。她主要看两点,一是看这个孩子是否油耳朵,二是看他有没有腋臭,她认为她生的孩子都遗传了毛泽东的这两个生理特点。她看过后,认为这就是她的小毛。”

当时别的女共产党员也在找寻失散的子女,一位红军遗孀已认了这个孩子是她的儿子,中央作结论,把孩子判给了她。子珍的哥哥去见毛,把孩子的照片给毛看,希望毛出面说话。毛婉拒了,说“这事我不好管”,要他按中央说的办。子珍没有同意,继续与孩子来往,后来还张罗他的婚礼。红军遗孀说子珍“抢她的小孩”。为小毛,子珍一生心里都未能平复。★

(★这样的悲剧并不罕见。当时共产党人不仅要准备丢掉孩子,有时党需要资金时还得卖孩子。子珍的朋友曾志一九三一年在厦门做地下工作时,厦门党机关经费困难,就把她刚生的儿子卖了一百块钱,钱花了才告诉她。半个多世纪后,在讲这个故事时,伤痛显然仍在她的心上:“当然心里面很难受。送到那个人家里去以前,我们两个人〔曾志和她的丈夫〕把这个孩子抱到中山公园玩儿。那个孩子很好玩儿,四十多天,很能笑,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叫‘铁牛’,是个男孩,很健壮,黑实黑实的,从来不随便哭,拉屎拉尿也不爱拉在身上……后来就把他送去了。送去以后心里很难受,但我还足克服了。可是我那个孩子送去二十六天就死了。我们那个时候的书记也不敢告诉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我没说,他也没吭声。我晚上有时很难受,暗暗地流泪,也不好意思公开。有一次看到我好像是在流眼泪,他就想我可能知道了,他向我道歉。”)

毛没有跟孩子道别,也没有显露过悲伤。他有悲伤,是为他自己。当时鄠都的红军指挥官龚楚在回忆录里生动地记下了毛在鄠都的情景。九月上旬的一天,龚楚正在研究地图——

忽然特务员跑来报告:“毛主席来了!”我连忙放下地图,跑到大门前,毛泽东带着两个特务员刚在门外下马,我便请他到我的办公室休息。他那时脸色发黄,形容憔悴。我问他:“主席不舒服吗?”他回答道:“是的,近来身体固然不好,精神更坏……”

洗过脸,抽着烟,他接着说道:“我现在来鄠都督导苏维埃政府工作。在此将有相当的时间住。”……

毛泽东握着我的手,诚恳微笑地说:“我们是井冈山的老同志了,希望你晚上有空时便来谈谈……”因此,我在晚间有空的时候,便到他家中去。

龚楚又写道:
从旁观察,毛泽东居处,除了我常到外,没有什么人来往。中共的高级干部更没有一个人来过。真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他的抑郁和凄怆之感,是可想而知的。

九月间,我收到了十块银元的特别营养费,买了一只大母鸡,两斤猪蹄,先派人送到毛泽东处,作为晚上消夜时的食品。我到晚上九时才去,贺子珍将炖好的母鸡和猪蹄端上,毛泽东很高兴,他的酒量很好,我们痛快地吃了一顿后,便滔滔不绝地长谈起来。

……当谈到我过去被处分的事,他说当时并不赞同给予我以处分,但周恩来过于刻薄,才闹成那件不愉快的事。

龚楚还说,毛对其他领导人也“表露着深深不满”。酒后伤感,他喟然长叹道:“‘现在,可不是我们井冈山老同志的天下了!’说时竟凄然泪下。这时他有点轻微咳嗽,脸部更加瘦削而枯黄,伴着一盏荧荧的豆油灯,神情显得非常颓丧。”

红色政权的崩溃、跟儿子的生离死别,都不足以使毛落泪,只有失掉个人权力才有这样的力量。

准备走了,横祸飞来。当时正是发疟疾的季节,鄠都蚊子成群,直直钻进人的鼻孔里。毛患疟疾病危,发四十一度的高烧,说胡话。他急需复原,马上康复,否则即使不死他也没法随军离开。苏区最好的医生傅连暲马不停蹄地从瑞金奔来,衣不解带地照看毛,使毛迅速康复。傅救了毛的命——也救了毛的政治生命。

傅在以后几十年中负责中共领导人的医护。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时,七十二岁的傅被打断肋骨打破了头,他给毛写信说:“你在鄠都病危时,我挽救了你生命……希望你现在也能救我一命。”毛是这样在傅连暲信上批示的:“此人非当权派,又无大罪,似应予以保护。”但后来毛听说傅曾对其他领导人谈论过他的健康情况,这是毛的大忌,他也就任由博被投入监狱。入狱十五天,傅死在囚室的水泥地上。

一九三四年傅抢救毛时,红军正在蒋介石军队的紧逼下边打边退,撤离的准备工作也在极端保密状态下进行。这是一场战败后的撤离,但也是战略转移,设法接近苏联控制的地区,接受武器和其他援助。这就是“打通苏联”。这一战略已设想多年。早在一九二九年,苏军情报局的首脑伯金就对派驻中国的名牌间谍左尔格说,他的使命是想办法把中国红军弄到苏联边境去。

这个目标极端机密,至今也鲜有人知。七月,一支六千人的队伍被派往相反的福建、浙江方向,作调开敌人的幌子,美其名曰“红军北上抗日先遗队”。中共领导人后来不否认这个名称只是为了宣传,用李德的话说:“没人梦想要去北上抗日。”这支队伍里有三百多担子,挑着一百六十多万份宣传品,一路行踪被中共自己大加张扬,引来追剿不断。官兵们逐渐意识到他们是不自觉的送给敌人的诱饵,连指挥官也蒙在鼓里,更想不通的是他们的使命毫无意义:这样小规模的队伍是不可能调开敌人的。几个月他们就全军覆没。

出发前的另一项工作是全盘审查干部,把“不可靠”的、动摇的统统处决。主持这项工作的是周恩来,数千人在他手下命丧黄泉。死者中不少是国民党俘虏,在红军军事学校任教员。刑场设在封闭的山谷里,行刑人用大刀把头砍掉,然后一脚把尸体踢进事先挖好的大坑里。有的让将死者自己挖坑,然后活埋。

执行者是国家政治保卫局的人员。他们中有的人自己也成了这个政权的牺牲品。军委的警卫负责人杨世坤是其中之一。在离境前的纷乱中,他溜走了,跑到山里藏起来。他有个女朋友是当地的农民,当局抓住她,问出了杨世坤的藏身之地。经过激烈交火,这个神枪手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

一九三四年十月,在蒋介石大军的逼迫下,中国的第一个红色政权被赶出了它占据的疆土。鄠都河上由一条条船架成浮桥,船上悬挂着马灯,与两岸灯笼火把互相辉映。河岸上挤着给红军送行的士兵家属和组织起来的乡民。重伤员交给了当地的老百姓。靠近城墙的一间街屋里,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屏住呼吸,眼睛紧紧贴在门缝上,看外面的红军队伍从鹅卵石铺成的路上哗哗急步走向渡口。男孩的父亲曾在这里经营一爿小店,四年前在毛泽东打AB团的高潮中被砍了头。像无数老百姓一样,男孩盼望共产党一去不归。这种心情在六十年后我们见到他时,还看得出来。

十月十八日傍晚六点,病后的毛泽东,瘦削但不失风度,长长的头发向后梳齐,在警卫的簇拥下离开了鄠都指挥部,穿过宋代的城洞,跨上浮桥。从这个起点,萌生了二十世纪最著名的一个神话——长征。

12 长征之一:蒋介石放走共产党 1934年 40岁



一九三四年十月,八万中央红军开始长征。行军分成三翼,林彪的一军团在左翼,彭德怀的三军团在右翼,中间是五千人的中央机关,包括毛和十来个中共领导,以及参谋行政人员、勤杂人员和庞大的警卫部队。
大军缓慢地向正西行进。兵工厂、印刷机、银元财宝,都被成千挑夫挑在肩上。大部分挑夫是刚强征来的,由国家保卫局看管。行政负责人李维汉透露说:挑最重的担子的成员“多数是从劳改队放出来的,体力差”,“有的挑到半路就不行了”。张闻天夫人刘英回忆道:“秋雨绵绵,地上都是烂泥巴,肩挑背扛,都是重家伙。一个人挑着担子走已经不容易,几个人抬着辎重,要想合上脚步更是困难。”“有些体弱的病号,睡着了就再也醒不过来。更多的人是脚沤烂了,用破布包起来,一踏着地就疼得难忍,不能走路。离开根据地又越来越远,有的挑夫开小差溜了,老实的也流着泪请求让他们回去。”当兵的也不断逃跑,当官的疲惫,顾不上了。

长征队伍得穿过四道碉堡重重的封锁线。然而,奇怪的是,它们竟完全不构成障碍。

第一道封锁线由粤军防守。粤军陈济棠是蒋介石的仇敌,曾跟红军作买卖钨的生意,也跟红军谈判好了要给红军让路,所以红军一帆风顺地通过了。蒋介石早知红军跟粤军的交易。十月三日,长征前十多天,蒋对行政院长汪精卫讲到粤军会“网开一面”。蒋的侍从室主任晏道刚建议派忠实于蒋的人去督促粤军,蒋拒绝了,叫他:“你不管。”

十一月初,长征队伍来到第二道封锁线。虽然他们延绵几十公里,行动缓慢,很容易挨打,却没有受到像样的攻击。一翼红军面对粤军,自然相安无事。但另一翼要对付的是湖南军队,指挥官是坚决反共的将军何键,四年前就是他枪杀了毛的前夫人杨开慧。居然,何键也让红军安然通过。

第三道封锁线照样了无战事。蒋介石非但没有责罚何键,反而于十一月十二日任命他为“追剿总司令”,把守第四道封锁线。封锁线设在湖南最大河流湘江的西岸,江上没有桥,红军只能涉水渡河,又没有高射机枪,只能任由国民党飞机轰炸。要消灭红军,这里再合适不过了。然而,红军于二十七日在长达三十公里的江段上开始过江,过了四天,四天都没有受到骚扰。河对岸的碉堡群形同虚设,何键的军队在附近城里袖手旁观,蒋石的飞机在头上盘旋,只是侦察不扔炸弹。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在三十日渡河,蒋介石没有阻挠。到十二月一日,四万红军主力都顺利渡过湘江。

只是在这时,一直在“函电交驰”的行营“聚精会神”、“随时查询部队到达位置,计算红军实力”(侍从室主任晏道刚语)的蒋介石,才派飞机狂轰滥炸渡江红军,封锁了湘江。被切断在湘江东岸的红军部队中,三千多人死亡。虽然过江的队伍只是出发时的一半,但这一半是主力红军和中央机关。★何键十二月二日发电报说:“匪主力已全部通过全州、兴安中间地区〔过了江〕西窜。”

(★未过江的四万人,除了在湘江边被打死打伤打散的以外,其余在到达湘江前六个星期的行程中掉队、病逝、累死、逃亡或死伤于沿途不时有的小型遭遇战。)

毫无疑问,蒋介石有意放走了红军主力、中共中央与毛泽东。

这是为什么?且看红军过了湘江之后蒋介石的动作。他把红军继续往西赶,赶进贵州,然后赶向四川。这两个省和相邻的云南省一道组成了中国的大西南,占地一百万平方公里,人口有一亿。四川最大,最富饶,人口多达五千万。险峻的山岭护卫着它,使它自古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名声。蒋介石此时的战略计划是把四川建成将来对日本作战的大后方,即他所说的“复兴民族之根据地”。

但这几个省表面服从中央政府,实际上是独立王国,拥有各自的军队,不向中央政府纳税。四川省更分成不同的“防区”,由大大小小的军阀分别统治着。蒋介石要统一大西南,就必须派中央政府的军队进去。但这些省拒绝接受中央军。中央军强行进入,战争便不可避免。蒋不希望打仗。他的作法是把红军赶进这些省去,使这些省的军阀由于害怕红军落脚,不得不让中央军进来帮助他们。蒋之所以保存红军主力,是因为不如此西南三省的军阀便不会感到足够的威胁。蒋对秘书陈布雷说:“川、黔、滇三省各自为政,共军入黔我们就可以跟进去,比我们专为图黔而用兵还好,川、滇为自救也不能不欢迎我们去,更无从借口阻止我们去,此乃政治上最好的机会。今后只要我们军事、政治、人事、经济调配适宜,必可造成统一局面。”就在红军开始过湘江向贵州行进的当天,一九三四年十一月二十七日,蒋介石发布了他统一中国的蓝图:《中央与地方权责宣言》。

蒋介石的算盘他一生都秘而不宣。

蒋介石放走红军也是对苏联作的姿态。蒋希望跟这个强大的邻居改善关系,以对付咄咄逼人的日本。改善关系最重要的莫过于宽容中共了。但蒋介石放走红军还有一个更秘密的纯私人动机:他要斯大林释放在苏联做人质九年的儿子经国。经国是蒋的长子,也是唯一的亲生儿子。经国出生后,蒋似乎由于感染性病而丧失生育能力。他过继了二儿子纬国。但经国仍然是他的爱子加继承人。蒋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物。传宗接代是头等要紧的事,“无后”是对祖先的罪过,对父母的不孝,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中国话里有一句诅咒人的话:“让你断子绝孙!”对祖先、父母负责任的孝道是中华文化最重要的品德,蒋视此为人格的中心。

一九二五年,经国十五岁,蒋送他去北京上学。那时蒋在国民党里是一颗正在高升的新星,支持国民党的苏联人便打上了他儿子的主意。经国一到北京他们就找到他,邀请他去苏联。年轻人很高兴,到北京才几个月就起了程。带经国去苏联的是邵力子,莫斯科埋在国民党内的红色代理人。

红色代理人是莫斯科传给中共的无价之宝,大多是二十年代上半叶埋进国民党的。那时孙中山为了要苏俄资助,敞开了国民党的大门。中共于是在几个层次上渗入国民党。一层是像毛泽东那样的共产党员,在国民党里公开活动;一层是在国民党内的秘密共产党员;第三层是共产党员假装脱党进入国民党。国共分裂后,一大批秘密共产党员蛰伏了下来,在国民党内官至高位,为毛泽东上台立下了汗马功劳,使世界上任何别的间谍、代理人都相形见绌。有些红色代理人的真实面貌到现在仍不为人知。
邵力子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其实是中共创始人之一,但按莫斯科的指令一开始就不公开参加中共的活动,连中共领导人也不都知道他是谁。一九二七年四月蒋介石在上海“清党”时,邵于二十三日给他的苏联上司发了封电报,电报马上呈交斯大林本人,说:“上海使我激愤难平,我不能做反革命的工具,我请求指示应该怎样斗争。”

他得到的指示是继续留在国民党内,直到一九四九年才公开投向中共。他一九六七年死于北京,今天仍只被称为共产党的同情者。

一九二五年十一月,邵力子把蒋经国带去苏联。一九二七年,经国学习完后要求回国,莫斯科不但不准,而且强迫他公开谴责父亲。斯大林把他扣做人质,对外却宣布是经国自己不愿意回国。斯大林喜欢扣人质。美国共产党领袖尤金•丹尼斯(Eugene Dennis)的妻子佩吉(Peggy)曾描述他们的儿子蒂姆(Tim)是怎样被扣作人质的。他们夫妇一九三五年离开苏联回美国前夕,共产国际负责人曼努伊尔斯基(Dmitri Manuilsky)来访,“炸弹是轻轻地掷下的,几乎不经意般地掷下的。曼努伊尔斯基告诉我们,不能带蒂姆走,他说:将来会送他回去的。”但苏联人并没有把蒂姆送回。



蒋经国的人质身份在一九三一年底由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向蒋介石挑明。宋庆龄是共产国际在中国的红色代理人。这可以从一九三七年一月二十六日她给中共驻莫斯科代表团团长王明(也是她在莫斯科的联系人)的绝密信中一览无余。信是这样开头的:“亲爱的同志:我不得不向您陈述以下事实,因为它们可能危及我将来在中国的活动……我希望您仔细考虑,然后告诉我应该怎样行动。”她报告的内容之一,是对在上海为共产国际工作的史沫特莱女士的不满,说史“不顾你们反覆的指示,继续与不可靠的人保持关系,给他们钱,然后又要党把钱还给她,”“她把外国同情者带回家来,把这个为重要目的专设的联络点糟蹋了。”“我已经把你们孤立她的指示,通知了中共中央。我不明白我们的同志为什么还在西安给她工作……也许他们认为这些指示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吧。”
孙夫人代表莫斯科向蒋介石提议,用经国交换两名在押的重要苏联间谍牛兰(Noulens)夫妇。十二月十六日的日记中,蒋写道:“孙夫人欲强余释放〔牛兰夫妇〕而以经国遣归相诱。”蒋介石拒绝了。审判和监禁这两名间谍都在报上公开报导,用他们交换儿子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莫斯科的提议在蒋心中掀起巨大波澜。随着,他写出自己的担心,即经国可能被“苏俄残杀”,他就会绝后了。

蒋还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写道:“迩来甚念经儿。中正不孝之罪,于此增重,心甚不安。”十二月三日:“近日思母綦切,念儿亦甚。中正死后,实无颜以见双亲也。”十二月十四日:“晚间,以心甚悲伤,明日又是阴历十一月初七先妣诞辰,夜梦昏沉,对母痛哭二次。醒后更念,不孝罪大。”

蒋介石拚命想说服自己,十二月二十七日的日记说:“尝思传世在德行与勋业,而不在子孙。前代史传中圣贤豪杰、忠臣烈士每多无后,而其精神事迹,卓绝千秋,余为先人而独念及此,其志鄙甚。经国如未为俄寇所害,在余虽不能生见其面,迨余死后,终必有归乡之一日。如此,则余愿早死,以安先人之魂魄。”

但是,他说服不了自己。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日记写道:“心绪纷乱,自忖对国不能尽忠,对亲不能尽孝,对子不能尽慈,枉在人世间,忝余所生,能不心伤乎!”

就在那个月,邵力子的儿子志刚在罗马遭暗杀。志刚是当年由他父亲作为经国的旅伴带往苏联的。后来经国留做人质,他回国了,以后去了欧洲。意大利的报纸称这桩凶杀案为情杀:“一个伤害了情妇的中国人的悲剧结局”,“情妇”据说是个捷克女郎。今天的中共政协称志刚是被国民党“蓝衣社”特务所杀。

在随后几年中,蒋介石的一个想法逐渐成熟:同莫斯科作笔交易,以中共的生存换回经国。对以反共为旗帜的蒋介石来说,这桩交易不能点破,只能用微妙的方式去处理。他要削弱红军又不消灭它们,让他们暂时苟活,生存在一个不能发展的狭小空间。蒋知道抗日之战迟早要爆发,而且苏联人希望他打日本。俄国是日本的宿敌,斯大林最怕的是日本占领中国后,用中国的资源和中苏间七千公里长的边境进攻苏联。用中国打日本、让日本陷进中国,是斯大林远东政策的核心。一旦中日开战,蒋介石相信莫斯科一定会命令中共打日本,那么红军就大有可能被日本人翦除。

蒋不要红军待在中国的腹心地带。他看中一处可以把他们“关”起来的牢笼,在黄土高原上的陕北一带。那里地广人稀,中共可以生存,但不会有什么兵源。虽然此地比起中国南方来离苏联更近,但供蒋选择的“牢笼”不多,蒋也自认有把握能把红军圈在那里。

一九三三年四月,蒋任命邵力子做陕西省主席。不用说蒋知道邵的真实身份,他就是要利用邵来为中共创造落脚点。邵的前任是同情中共、曾申请加入中共的杨虎城将军。但即使是杨当政,陕北的红色武装和根据地也极其弱小。邵的到来,才使这里的小小游击区日益壮大。

杨虎城继续任陕西国民党军事长官,与邵融洽协作。长征开始后不久,陕北红区已发展成为一块三万平方公里、九十万人口的大根据地。就这样,蒋在拔除全国所有红色根据地的同时,让陕北一枝独秀,发展得欣欣向荣,成为全国红军的家。蒋后来对美国总统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的使者居里(Lauchlin Currie)说:“我把共产党人从江西赶去陕北,在那里他们的数量降低到几千人,但没人去动他们。”

赶的办法之一是任凭中共截听他的部队的电台通讯,因为红军总是朝蒋置兵薄弱的地方行进。红军发现在长征途中,“敌军电报不断被我侦译,我军对敌军动向一清二楚。”蒋明明知道,口头上也说要变更密码,但只是说说而已。

长征中的中共中央与各部红军大多保持着电台联系,但它与莫斯科之间的联系断了。当时的联系要靠上海电台中转,蒋介石在长征前夕破获了上海电台。中共重建通讯的努力未能成功:它派往上海的电台人员一去就投向了国民党。中共派杀手把他杀死在一家德国医院的病床上。


蒋介石用中共换儿子的交易是这样开始的:长征前夕,他第一次通过外交途径正式向苏联提出要求释放经国。这在他一九三四年九月二日的日记里有明确记载:“经国回家事,亦正式交涉。”接着他用行动表示他会为莫斯科做些什么。首先是让中共轻易地突围。在突围开始的十月上旬,蒋远离前线,跑到一千公里外的北方去了,一去就是四十天。

莫斯科对蒋发出的信号心领神会。从蒋要求释放儿子到中共过湘江,脱离蒋的碉堡封锁线,莫斯科显著加强了对经国的控制。那时,曾在农村和西伯利亚金矿做过苦工的经国,正在乌拉山重机器厂工作。他后来自述道:“一九三四年八月到十一月间,苏联内政部突然对我严密监视。每天总有两个人跟踪我,我几乎连一刻的自由都没有。我觉得我像个囚犯一样。”

十二月初,中共穿过了最后一道封锁线,蒋介石马上又向莫斯科提出释放经国的要求。克格勃的人告诉经国:“中国政府要我把你送回去。”苏联政府对蒋介石说他儿子不愿回国。蒋介石一面感叹“俄寇之诈伪未已”,一面又感觉“泰然自若”。他在日记中写道:“当此家难,能以一笑置之,自以为有进步也。”蒋介石明白他的儿子是安全的,只是他还得再为中共做更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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