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5日星期五

非类-弋夫(六)

十二


  陈军需自淮海战败流散,似乎也渡过了解放初期的审查。他买下朱太太在东厢房楼下的堂屋和北屋,夫妻俩在大兴路口开了间糖果店,日子过得挺不错。陈先生皮光肉滑,保养得宜,每天乐呵呵的,打太极拳、散步,开口便之乎者也,大声放屁、大声咳嗽,儿女的事并不放在心上。他喜欢和小把戏们逗乐、开心,这个脸上拧一把,那个屁股上刮一巴,小孩子们对他也慢慢没了规矩。他极爱唱京戏,经常站在院子里摇头晃脑地来上一段,还真有点入味呢,许是在北方呆久了,再么便是票友,否则怎能做到字正腔圆呢?只有棒子从不理陈老头子,原来他们住两隔壁,陈家的房子是从他妈手上买的,陈太太每晚由店里回来总要带上一包烧腊两口子消夜,一边啃鸭翅膀、鸭脚板一边喝酒,叽叽呱呱说个不停,使劲地撕、咬、啃、舔、吮,滋味入心,直弄到半夜。吮得那吱吱的尖叫,咂得那吧嗒吧嗒的浊响,就别提有多烦人了,只隔了一层板壁,扰得朱太太没法安寝,后悔将房子卖给这讨嫌的外乡佬。棒子本是孝子,见他母亲遭罪,窝火又开不得腔,对陈先生恨得牙痒痒的。

  陈太太本姓甘、小春秀便干妈、干妈地叫得可甜啦。一有空,小春秀就上陈家或去店里坐上老半天,陈先生、陈太太知趣,不是塞几毛钱给干女儿零用便是包上一包糖果给带回去,真疼她。陈太太精明能干,糖果店由她一人抓主意,弄得井井有条,儿女念书的事虽不放在心上,可服侍她老公却万般周到。这女人一铺烂茶瘾,茶壶不离手,每天非三壸不能顶瘾,还把茶渣掏出来大口大口地嚼,津津有味,“好吃,好吃得要命,比鸡肉还好吃…”

  一天,么哥存心促狭,走到陈先生面前,见他刚运好气正要开口便扮个鬼脸,怪声怪气地学:“锵、锵、锵、锵、锵…嗒嗒、嗒、台…哩格隆的咚啊…”噎得陈先生哭笑不得,没法唱,骂一句,“个鬼牙子…”么哥更忘形了,手舞足蹈地加一段道白:“剥尔皮,抽尔筋,挖尔的卵蛋泡烧酒喝…”也不知是从那里听来的,突然他母亲从后面走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拽回屋去,怒骂道:“你这孽瘴,你这畜牲…”

  女儿陈淑一都十八九岁了,清瘦、孤傲,月白色的脸好像从未见过太阳。她既不升学也不工作,呆在家里看她心爱的言情小说,《魑魅魍魉》啦、《死水微澜》啦…翻来复去无数遍,书都皱得像干咸菜。她半夜不睡,到中午才起床,披头散发,瞇起睡眼端尿罐上茅房…夜晚会听见她幽怨的歌声由东厢房飘来,“在这里我听过大海歌唱,在这里我闻过豆蔻花香…”“哥哥你别忘了我呀,我是你亲爱的梅娘…”闻者悄然。她一直在等待去了台湾的男朋友,据说是个年轻漂亮的侍卫官。

  一九五二年五月,陈先生因历史反革命罪被捕,判处有期徒刑十年,投入劳改,后来因国民党革命委员会的重要人物求情,一年后放了出来,当时的共产党还给民革点把点薄面。陈先生被捕二十天后他女儿因一封来自香港的信被扣押,关了半年,大概是那位台湾的恋人累了她。可怜陈淑一为情所困,年纪轻轻便坐牢,往后的岁月可长啦,本是个极内向的女子,还会有爱情滋润她吗?

  儿子陈昭斌浑名二哈,比么哥大四五岁,无心向学,只想早些出去工作挣大钱,将来娶个漂亮老婆。一有空就邀几小的打弹子,总是输。他家住的东厢房后面还有一方小天井,打开后房门便是,也可以通戏楼、侧院子和前院子的。陈家就把这小天井用竹篱围起来养鸡。东厢房住的几个孩子也会来这里玩,斗草啦、打弹子啦。二哈挺留心他家养的鸡,津津有味地观看公鸡母鸡踏雄,希望鸡生蛋,蛋孵鸡传之无穷。

  有一次,棒子、大头、肥狗约好和他打弹子,不是野战,是开岗,每人出五颗弹子。他们在泥地上划了个三角形,满满地摆上二十粒弹子,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三角岗前还挖了个洞,叫猪圈,掉进去要停一次的,棒子用瓦片在远程认真地划了条起始线。这玩意先打的占便宜,要猜先,四个孩子一边数一边点“叮叮当当,马儿烧香,不是男人就是婆娘!”来定次序,那娘字便是最后一名。这当口,二哈突然停下来,指住一只大公鸡对三个小的说:“快看、快看,”原来那公鸡正啄下一只苍蝇,低头,踏脚,咕咕咕地唤母鸡过来吃。他接道:“这骚公鸡真会搞,晓得给点好处给母鸡就容易爬到她的背上去?。这就是感情啰、就是爱情啰,喎,二回你们找婆娘就要学这一。”棒子翻起眼骂道:“狗肏的流神!我不来喎。”抓回自己的五颗弹子转身就走。二哈道:“好,老子赌你将来找不到婆娘﹗”棒子回过头来瞪住二哈,伸出他的中指头吃吃道:“把、鸡、把、你吃!”说完洒腿就跑,却不知学的是湖南话还是湖北话。这时一只小公鸡向斜下里展开右翼不停地抖动,正想爬上一只老母鸡的背上去…二哈指那小公鸡,笑得喘不过气,“嘻、嘻、嘻,那小公鸡遭那老母鸡一崩子踢好远啊。哈、哈、哈、哈。”兴头上,二哈猫下腰,将右臂贴住身子向后别,学那小公鸡发情的模样,嘴里还咯咯咯、刷刷刷地叫唤,“哼,昏想好事。是舍,的的大一个,都不班配,啷个得行嘛…”大头、肥狗咧嘴,听大哥哥教诲。实在昭斌脑子挺灵的,一点也不傻,只是太分神了。

  没多久,昭斌终于忍不住,将他心爱的两张大龙邮票、两张西藏木版跟么哥换成了猫眼珠,便在院子里和么哥打野战,不到两天功夫又输光了,他难过得哭了起来。么哥不忍心,本想将邮票还给他,这时陈先生出来问道:“么子名堂啰?”当他知道原由后便指儿子骂道:“哭么子啰,你个背时的蠢才,这世上哪泡屎该哪条狗吃是有个定数的…”么哥捏起鼻子闻臭屁,打不出喷嚏来,难堪极了,转身便走,从此再不往陈先生跟前凑。 




十三



  穆太太经疯人院、戒烟所,最后送进了老残院。松松三兄妹就靠亲戚们接济,今天去舅舅家住一晚,明天去姨妈家吃一餐,直到平平十六岁去地质队工作才算安稳下来。平平高大英俊,满头卷发,一双明亮褐色的大眼睛,像母亲。他极懂事,自小就不四处转,一个人呆在家里做功课,现在工作了,便在地质队吃饭,余下的钱全部拿回家来养弟弟松松,妹妹栀栀,决不乱花一个的,一有空就带两个小的去老残院看母亲,总想有一天将母亲接回家来。

  松松爱读诗歌,从古诗到自由诗都喜欢,一有空便拿起胡适、徐志摩、冰心、臧克家的诗篇慢慢啃,再么就吹笛子,吹得几首民歌、曲子也有板有眼的,“牧羊姑娘”啦﹑、金蛇狂舞”啦。在班上,他自然成为兴邦、世祯、么哥甚至昭斌的头子。那时的学生年龄差距很大,十三、四岁的孩子才读二年级的很普遍,有的是因为贫穷读不起,有的是因为战乱耽误的。学校里也没有甚么设施供学生运动、娱乐。孩子们凑在一块就踢小皮球、藏猫、打游击,要么就单起条腿斗鸡,或者就扛在肩头上斗马…

  班上可闹热啦。课间,张兴华及喽啰二顺子、小冬狗将教室门牙开,把畚箕、笤帚架在门头上,躲在后排笑,上课铃响了,图画老师石丹青女士正捧住一盒彩色粉笔进来,一推门,垃圾、畚箕、笤帚唏哩哗啦砸在她头上…可怜,娇小的石老师满身污秽,摔下粉笔,哭去找校长…这张兴华乳名大腊生,住在三元坊南街口,他家是城市贫民,十三岁才读书,班上数他最大,他也是班上的大王,因为谁都打不过他。这个大孩子喜欢欺负小同学,常常将小的们逼到墙角挨个讲出自己喜欢班上哪位女同学,不讲就揍,那时的人很封建,还受到“男女授受不亲”所约束,孩子们都分男女界限,真臊得无地自容。他爱对小的们讲荤故事:“我家隔壁那婆娘在屋头生娃娃,我在板壁上戳了个洞…喔哟,那屄挓得好大…嘻、嘻,初初我还以为娃儿是从屁眼里头痾出来的勒。”

  一天下午,松松、棒子、世祯、么哥一同上学。他们走到教室前,见大腊生和几个孩子站在门口,大腊生道:“穆松松,来不来斗马马?”松松元来就看不惯大腊生的霸王像,爱理不理地道:“不来。”大腊生道:“没得种,不敢来。”几个孩子堵在门口不让进。棒子火了,道:“怕你不是?来,么哥,我扛你打。”大腊生笑道:“你两个矮崽想来打?要得。”他顺手拉出昭斌来,指住么哥的鼻子道:“二哈,我扛你,你一把扯这龟儿子下来。”大腊生扛起昭斌,棒子扛起么哥便院子里打将起来,两个小个子斗大个子,差了一大截。棒子小小年纪力气可不小,个子矮站得稳,么哥也灵活,侧起身子进攻,斗了半天昭斌也占不到上风。正打得难分难解,棒子用左手抱住么哥,右手伸进大腊生的胯下,使一个绊子,只听“咕隆咚”一声,大腊生、二哈重重地栽倒在石板地上,仰面朝天,狼狈不堪,围观的孩子们一阵阵哄笑,大腊生脸面丢尽。松松笑道:“我以为好凶,原来是刨花啊。”大腊生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看了松松一眼,这时上课铃也响了。棒子、大头、么哥拍屁股、跺脚,趾高气扬地走进教室。从此,孩子们就分成了两群。

  也不知由哪一天起,班上时兴画小动画片子。孩子们在一页页教科书边角上连续画出各种姿势的小人人,翻动书页,那些小人人便动起来、打起来,宛如十六个画格的片子用二十四个画格的机器放映,当然数松松画得最好,他画的“黄继光堵机枪”、“孙悟空大闹天宫”精彩极了。下课时,同学围得密密层层地争看他放“电影”,松松还学哒哒的枪声,叮当的打斗声,加上对白,大家看得津津有味。

  一天课间,么哥趴在桌上画他的“火焰山”,正聚精会神地画孙悟空斗铁扇公主,大腊生走过来一把将书抢走举得高高地翻看,然后又丢给小冬狗陶昌鑫、二顺子田永吉…十几个孩子围哈哈大笑。么哥人小抢不回来,急了,一把抓住大腊生要书,大腊生回手一推,么哥摔出去多远。大腊生道:“李元愚,你蹦啥子?若果当年你家住在乡下,恐怕耗子都不得个活的。共产党不枪毙你老汉,是拿你老汉来配盘子的,你给老子搞清楚点!”么哥只想要书,不顾一切向大腊生冲去,哪里是对手?被大腊按在地上揍。这时松松、棒子、大头回到教室,见状立即冲上去和大腊生一伙打起来,拳来脚往乱成一团。大腊生人多势众,么哥、松松、棒子、大头被打得鼻青脸肿,直到教导主任前来阻止,全部带去校长室受训斥,校长各打五十大板,臭骂一通,不了了之。

  放学回家,几个斗败的孩子经过大腊生家门口,大腊生一伙站在街边发出胜利的欢呼。二顺子作状从后面揪住小冬狗的后领子,大腊生学审判长的腔调:“穆匪新舍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将穆匪新舍绑赴刑场执行枪决!”穆新舍正是松松的父亲。其它几个孩子便么喝,“来看啰,敲砂罐啰注。”还呜呜地学起开路的警报声…松松气得七窍生烟。棒子、么哥还想打,被松松止住了,四个小子低起头,蔫巴巴地回周家祠堂。

  注:敲砂罐,方言,即枪毙,打头部。

  么哥将头发拉下来盖住伤口,回到家里,母亲见他脸上青肿,衣服上血迹斑斑便喝问怎么弄的,么哥只回说跌了一跤,摔的,她外婆在一旁看不说话。晚上么哥闷闷地做完功课早早睡去,外婆走到么哥床前弯下腰轻声道:“挨人揍啦,吃苦头啦,想瞒得过我?疼吗?宝宝,吃亏不要紧,只有功课要紧,胸无点墨,将来怎么做事?靠你娘老子?靠你哥哥姐姐?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只有靠自己,依人全是假,跌倒自己爬,你要贴贴牢牢记在心!自己身上事何必要人催?不要顽皮啦,用心读书,听见吗?”么哥点点头。

  一九五五年么哥考进第十七中学,那是巴城设施最好的一间中学,是按俄罗斯风格来盖的,四层楼房,红墙绿瓦,好不气派,和大腊生、松松、棒子、大头又分在一班。昭斌留级,依然读达志小学,和廷柱、芳妤同班。那天中午,五个孩子一道回家,只有昭斌垂头丧气地跟走,刚进后院,便听见陈军需在唱京戏,“一马离了西凉界,”见昭斌进来便停下来问道:“怎么样?”昭斌怯声道:“没,没考上,学校愿收我,当留级…”陈先生指昭斌突然冒出一句昆腔道白,“墨者,黑也。”摇摇头继续唱他的《寒?》,“不由人一阵阵泪洒胸怀…”终于唱不下去,长叹一声,拖脚步,再不是踱方步回家去了。玩世不恭的陈先生到底透出了一丝辛酸。哪家父母不望子成龙?他只有这一个儿子。  




十四



  “天翻地覆”,“换了人间”。没有了洋鬼子、没有了兵痞、没有了土匪、没有了乞丐、没有了娼妓、没有了鸦片烟鬼…大道如青天!

  中国共产党人消灭了地主,没收了土地,兑现了二亩三分地的承诺。几亿农民分得了土地,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开心地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就算在互助组、初级合作社,土地仍然是自己的,农民衷心拥护共产党。

  中国共产党人没收了国民党的官僚资本,没收了日、德、意等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企业,建立了国家所有制的基础工业。以没收、赎买并重的方针从民族资本家手中逐渐夺取了企业产权和领导权交给工人管理。千百万工人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获得了无产阶级和老大哥的光荣称号,他们热情洋溢地为建设人民民主共和国辛勤劳动。是的,“咱们工人有力量”。

  获得解放的中国妇女成为新中国的一支新兴产业力量,她们活跃在几乎任何一种工作岗位上与男子汉们同工同酬。的确,“妇女是半边天。”

  中国的知识分子面对鸦片战争后列强入侵,割地赔款这一百年的耻辱无不痛心疾首,他们缅怀祖宗威震四方的功业,经世济国的睿智,万邦来朝的荣耀,强国梦想无时不在心中萦回。今天他们终于看到帝国主义滚出中国,中国人民站起来了,世上有甚么比独立更可贵!三年朝鲜战争,中朝军队与以美国为首的世界列强正面厮杀,打回来了中国人的民族自尊心、打出来了中国人的国际地位。泱泱大国,浩浩军威,怎不让心高气傲的中国文人扬眉吐气、与有荣焉、心悦诚服、斐然向风。是啊,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于是争相追随共产党,学习马列主义改造思想,穿起灰布解放装向工农兵看齐,卷起铺盖奔赴农村、奔赴边疆,为建设民主、富强的新中国工作、思考、出谋献策。

  百废待兴,上下同心,雄心勃勃的中国共产党人提出了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适时地展开了第一个五年计划,开创了中国的计划经济。集中力量进行以苏联援建的一百五十六项工程为主的数百项工业建设,以确立中国的社会主义工业化基础,要对农业、手工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要对私营工商业进行社会主义改造…六万万“中国人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意气风发,斗志昂扬。”誓要在旧中国的烂摊子上建起共产主义天堂。 







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