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1日星期五

非类-弋夫(三)



  么哥该念书了,多年战乱,由这个城市到那个城市,安稳不下来,么哥一直就没上学。现在是春季报名时间,报几年级呢?么哥母亲决定给他报二年级。么哥平时只在家里依填红本鬼画桃符似的画两行应付母亲,写完了便忙不迭地往外跑。三月一日开学,元慧牵元愚到达志小学上学,元慧在齐川小学念五年级。元愚、松松、昭斌、兴邦、世祯同班。元愚挺神气,黄布书包上还绣个Li字,那是元刚写好,他外婆绣上去的。这达志小学原是一个旧式庭院,很雅致。开学典礼开始,同学们站在大院子里,算是操场吧。队伍乱七八糟,师生互不认识,怎么都弄不好。么哥望院子里几棵高大的银杏树和梧桐树,心想,“到果子熟了带把弹弓来打白果、梧桐籽吃。”升旗,唱国歌,低年班的同学都不会唱,惟有望大同学,他们有的唱“义勇军进行曲”,又记不住,有的唱“三民主义…”又拿不定主意,终于停了下来。会场上乱哄哄的,校长先生站在台阶上讲话,么哥甚么也听不见。一会功夫,典礼完毕,散学,五个孩子跳跳蹦蹦回到周家祠堂。么哥外婆、母亲非常高兴,问他在学校里学了些甚么呀,么哥甚么都答不出来,放下书包,跑到院子里去了。总算好,入学了,开启童蒙。

  最使么哥开心的不是读书,而是上学放学可以在路上玩。如果头一天没剩饭母亲便给么哥伍拾元钱,一百元钱,买早餐,么哥却用来买糖、买画片、打米酥、打糖人、租小人书看…那时的一百元人民币相当于后来的新币一分钱,也能买些东西的。刚解放,货币混乱,大洋、铜板都混用,专卖小孩子玩意的摊子上连小铜钱都收。这个懵懂孩子,除了功课不上紧外,打鸟、捉鱼、放风筝、集邮、打弹子、几乎样样在行。他爱踢球,上学放学都要踢一块石头、瓦片走到底,一双新鞋不到三天便大张嘴,她外婆补都补不及。后来家境日窘,便穿草鞋、打赤脚。每逢天雨,全身衣服就别指望有一根干纱,带去的草帽、斗笠,要么不见了,要么就扯得稀烂,像疯狗的耳朵。原来,么哥喜欢将草帽、斗笠夹在臂弯、腋下间,使劲旋到天上去,开心地望草帽在天空中盘旋,那草帽、斗笠却常常飞到人家的房顶上拿不下来。他喜欢在雨中钓鱼,戴草帽,赤脚站在河里,下竿之前决不会忘记往鱼饵上吐一泡口水,那唾沫鱼儿可受落啦。钓白条鱼啦、黄腊丁儿啦,用柳树枝条穿成一串,猫吃,人也吃。春天了,扎个四块瓦儿、立掌儿、蝴蝶儿或者鬼挑担儿,还有拖尾巴蛆…待到放学后跑上坡去放,一群孩子比赛谁的风筝飞得高、飞得远,玩累了,往草地上一躺,扯根野草茎儿放在嘴里嚼,望蓝天白云,幻想云里雾里的世界,蚂蚁爬得满身都是。

  一九五零年三月,阴冷的早春寒风料峭,一天中午,么哥像往常一样边玩边回家。突然,街上有人跑喊道:“办人啰!办人啰!”人群向一个方向涌去,么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糊里胡涂地跟往南奔,来到祝家坡,方知道是刑场,要枪毙人。警报凄厉地响起,只见解放军戴红袖套,端起上刺刀的步枪围了一大圈,山上架机枪,气氛极紧张。人们远远地站在圈外,突然汽车的轰鸣声夹“嘎–啦–啦”怪叫的喇叭声由远而近,人群发出“哦!”一声闷响,回头看,只见一队军车驶入刑场,为首的几辆是吉普车,有军官拿红旗指挥,后面是十几辆簇新的美制大道奇﹙DODGE﹚牌卡车,该是从蒋介石手上缴来的了。全副武装的解放军押几十个匪首,全都是近年参加镇压或反抗共产党的国民党党、政、军官员,刺刀在冷风中寒光闪闪。死囚五花大绑,拖脚镣,脸色苍白,解下刑车后,有的瘫软如泥,屎尿拉得一裤子被拖走,有的还硬朗,自己走去跪在泥地上。其中一个死囚,络腮胡子,器宇轩昂,边走边喊,头还跟摆动,抑扬顿挫地颂古诗,“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勿忘告乃翁…”注慨然赴死,远远地看不清,么哥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哨声响起,解放军对囚犯的后脑勺子开枪,一长列跪在地上的囚犯纷纷仆倒,脑浆飞溅,血腥味四散,令人五内翻腾。待到验尸官验毕,卸去脚镣,哨声重新吹响,允许犯人家属收尸,人们涌上前去,么哥突然见到穆太太从人丛中冲出去扑到她丈夫的尸体上痛哭,再脱下深蓝色的海虎绒大衣给他盖上,这才想起那是穆专员。守在旁边的解放军士兵大喝一声:“拾起来!”穆太太惟有捡回血淋淋的大衣穿上,她丈夫的鲜血、脑浆一滴一滴往地上掉,她张嘴,睁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么哥神情恍惚,踉踉跄跄跟人流往回走,晚饭也没吃,倒头便睡,当晚就发高烧。

  恶梦夹记忆的碎片让这孩子一阵呻吟一阵惊厥…噢,是伤寒病刚好,外婆正扶我重新学走路,突然一根针扎进我的屁股里去…共匪打来了,西去的火车上挤满了逃难的人,车顶上车肚子下都是人,伤兵、绷带、独眼龙、木腿子…一个年轻女子给绳捆插上草标当街变卖,哭得让人揪心…咋一下子变成个奶孩子的妇人敞胸露怀?前边抱一个后头背一个,干瘪的奶子搭在肩头上有瓠瓜那样

  长,两个孩子骨瘦如柴,三根筋支个雷公头,咬住奶头

  子拼命吮,那女人脸上一阵阵抽搐…喂哟,拱出好多人啊,

  注:宋,陆游诗,《示儿》。

  五角星、八角帽,人堆里好多毛胡子啊,叫、叫马克…恩?不对,叫马列斯?凶喎,打得赢如来佛不?晓球得…火车进洞了,啥也看不见,煤烟呛得人直咳嗽,外婆喘得张大嘴翻白眼,我过不去,抓不住…往下掉、掉,哎呀,掉进阴曹地府里去啦,无常鬼卡住了我的喉咙动弹不得,粉脸、高帽子、“一见生财道”…他伸出血淋淋的舌头,足有两尺长…噢,挣不起来,我快死了,牛头马面手持钢叉,判官举起勾魂笔直朝我眼珠子戳来,一仰头,呯一声枪响,猛一蹬床板,眼前一片殷红…外婆听见动静,拧开电灯,伸手摸外孙,糟了,额头滚烫,嘴唇干裂,衣衫浇湿,急忙叫醒他母亲,李太太忙不迭地找吴洪喜等人七手八脚将他连夜背进医院。还算好,没有烧成肺炎,三天后出院么哥却没有平复,他脸色苍白,成天咳嗽,时时惊悸,李太太疑惑,追问那天他去了哪儿,中午为甚么没回家,在哪儿吃的饭,么哥依然支吾以对,刑场上的恐怖情景像梦魇一样纠缠这个孩子。

  一天下午,么哥去鲁太太家找母亲要零用钱,她正和几位太太偷偷打小麻将。高挑个子,体面大方的鲁太太斜靠在床上抽鸦片烟,滚烫的鸦片烟在锡皮纸上给她吸得像跳跃的黑珍珠。她见么哥咳得厉害,便道:“过来,伯母替你治。”她猛吸一口,撑起来对么哥的脸喷去,么哥只顾往后退。

  丁字街口哄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会聚拢,一会散开。么哥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女疯子,披头散发还吊起根红头绳,一双赤脚,浑身污垢,蓝缎丝棉袄子扯得稀烂,天寒地冻只套了一条红布单裤。她一会骂一会唱,一会打滚,一会扭秧歌,还捡石头乱砸。那女疯子刚转过脸来,“是穆太太!她疯了。”么哥惊得不能动弹,鸡皮疙瘩由脚底下直窜上脑门。他永远记得她在刑场上的模样,也记得两个月前戒严抄家时,大家站在院子里的情景。这个娇小的妇人抽大烟,头发乌黑,一双深邃的大眼睛,满脸风霜。好一阵子么哥才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跟走,看她的动静。她歪歪扭扭地走,嘴里唱一支小曲儿,像是《杏花谣》:“星期那一天,去打麻将牌,记得有一盘,白板先出来,摸红中,碰发财,凑成一副三元牌。美丽的三元牌,风儿小心一点吹,不要把灯吹熄了,这时,你也和牌,我也要…和…牌…”正走到军管会附近,一个农民挑了一担粪过来,穆太太顺手一扯,那农民被拉了个趔趄,随即“吧哒”一跟头栽下去,粪水流得遍地都是,臭气熏天。她端起半桶粪冲向军管会大门“哗啦”泼去。跟就在门口手舞足蹈,又唱又笑,围观的人们面面相觑。不多时,一辆摩托车开来,两个便衣汉子跳下来给她戴上手铐揪上车斗开走了。回到周家祠堂,么哥去找松松,将他母亲的去向悄悄告诉了他,“…你妈妈遭猫菜注拿打屁车揪去喽…”小妹妹栀栀又饿又冷正拽松松的衣服哭闹“我要妈妈。”松松忍住泪水背过脸去,这孩子也只有九岁。穆太太就在丈夫被枪毙当天已经神经错乱,她离家都三天了,松松大哥平平和亲戚们四下找寻都不见踪影。

  注:猫菜,方言,指警察。 






  到了一九五一年,镇压反革命运动进入高潮,法院的布告贴得满街都是,旧的油墨未干新的又出来了,巴城的、蓉城的、县里的,一串串反革命的名字,七八个,十几二十个,以某匪某某称,划鲜红的一杠,执行枪决的判词下有大红笔一勾,叫人不寒而栗。途人围观,一层又一层,有的喃喃细读、有的指指戳戳、有的翘首跂望。么哥挤不进去也认不全,知道又有多少人给枪毙了。刑场上的情景和血腥味使他心里翻腾。一天,回到周家祠堂,东厢房楼上北屋住的章家隐隐传出了哭声。么哥纳闷:“肥狗家出了甚么事?”

  章家乃军人世家,几个伯父在抗日战争中累立战功,可谓一门忠烈。一九三八年,台儿庄战役中,二伯父章文杰率部扼守砀山阻击日军,厮杀十数日,弹尽粮绝,与两千国民党官兵一起战死沙场。三伯父章文龙腹部中枪,肠子漏了出来,抬下火线,其后转战两湖参加过十几次战斗,一直打到芷江战役,却在解放战争中被俘,沦为战犯,能活下来真算得是异数。大伯父章冠英身负十一创居然救活了,终身残废复原回乡,五一年土地改革时被枪决。

  廷柱父亲章念实少年得志,自中央警官学堂毕业后,由于深得上司信任,三十几岁便当上春旺市警察局长。一九四八年九月中旬,辽渖战役打响了,一个月后锦州易守,春旺市守军纷纷起义或投降,正当起义军包围警察局抓局长当献礼时,章先生及时更换便衣溜出城外逃回了巴城。辽渖战役,国民党四十七万军队被歼灭,从此国民政府江河日下。章先生只身逃回巴城,心境沮丧,杜门不出,其后突然变卖袓屋分与亲人,再赁下周家祠堂现在住的两间房住下,只对太太说:“往后清静过日子,我要去乡下住一阵。”他抛妻弃子遁入空门,再没了音信。解放军进入郎山,有村民报告荒山破庙中不久前来了一位年轻方丈。解放军立即将他扣押,直到弄清楚他的来历。镇压反革命运动开始,章先生就在县里被枪决。宣判大会上,审判长怒斥这个双手粘满人民鲜血的刽子手,问道:“你为甚么杀害共产党员?你为甚么要杀害进步学生?”他平静地答道:“各为其主,和你们一样,执行上级命令。”

  廷柱的母亲从女子师范学校毕业后便嫁给章先生。夫妻俩自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婚后诞下廷坤、廷柱两兄弟往后便离多聚少。现在家中诸母和两个孩子的生活就靠她一个人教书撑持了。章太太本不爱说话,如今成了反革命家属就更加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她母尽父职,家教甚严,廷坤、廷柱放学回家便再不到院子里来,他们的脸上失去了天真的笑容。廷柱不分冬夏都穿得厚厚的,一件摞一件,也许是他母亲怕他伤风吧,么哥碰见他时总想说一句:“肥狗,出去耍。”但是看到他汗涔涔的脸上那双凄凄惶惶眼睛便只好把话咽回去。  






  一九五零年四月,中苏正式结盟,六月,朝鲜战争爆发,中国出兵朝鲜,美苏两大阵营兵戎相见。一夜之间,世界惊讶地看到这个襁褓中的共和国破门而出。外电惊呼,“黄祸来临”、“共产主义势力扩张”、“俄国势力南侵”“是苏联人出枪、出炮,中国人出胆子、出性命的肮脏战争”…且不论究里,不论胜负得失,中国人总是在朝鲜半岛上出了口窝囊气。听,中国人民满怀信心地唱道:“胜利的旗帜哗啦啦地飘,千万人的呼声地动山摇,毛泽东—斯大林,毛泽东—斯大林像太阳在天空照!”

  天翻地覆的中国大地上共产党人如摧枯拉朽般将数千年封建社会的经济基础连根拔起,打倒地主阶级把土地分给农民。共产主义狂飙将封建社会从制度、思想、伦理以至民俗上留下的种种藩篱铲除殆尽,彻底解放了中国妇女。

  街道治安保卫委员会、识字班、妇女会、纷纷组织起来。参加社会活动是思想前进的表现,么哥母亲虽然识些字,粗识些旧学,为了显得进步,也去参加。白天拿小彩旗宣传婚姻法、参加反美游行,捐钱、捐慰问品支援抗美援朝,动员年轻人参加志愿军,晚上便到达志小学去上夜校。识字班几乎全是妇女,从“人、手、口、刀、牛、羊”,“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开始,咿咿哦哦,非常认真。旧中国不识字的人占大多数,扫除文盲对提高中国人的文化素质极重要。么哥母亲怕么哥乱跑、闯祸,惟有将他带在身边。么哥也开心,白天念书,晚上又来学校玩,斗草、捉虫。

  女军代表申同志主持控诉大会,十八岁的童养媳小春秀站在讲台上指她的婆婆,控诉封建社会让她嫁给一个只有三岁大的孩子。她梳一条独辫子,五官端正,双眼有神,右颧骨上缀颗肉疣子。她抢天呼地、泣不成声:“那个痾屎痾尿都要我侍候的娃儿竟是我的丈夫…”这个受尽虐待的女孩子撩起她的袖口、裤腿,现出一条条伤痕。台下的妇女们含眼泪高呼:“打倒万恶的封建社会!”“中国共产党万岁!”小春秀泣诉道:“砍柴、推磨还不算,三九寒天竟要我下到冰冷的池溏里捞鱼煮汤给这个老不死的婆婆吃…”台下有人想冲上去打这老太婆。她是商人唐伯年的母亲。

  识字班的老师郑太太毕业于燕京大学中文系,一双褐色的眼睛,皮肤雪白,三十几岁,却也丰姿绰约,从前在学校里该是校花之类的人物了。她曾热切地追求婚姻自由,和一位男同学相爱,后来却被父母逼迫嫁给一位素不相识的富商的儿子,成了家庭妇女。原先的男朋友十几年来都未娶,一直在等她,甚至放弃北京优越的工作条件,一直追到巴城来,以便经常见到她。虽然婚后诞下两男两女,但是往日的恋情总不能忘怀,校园漫步,灯下共读,昆明湖中泛舟,梧桐树下拥吻,八达岭上海誓山盟…没有爱情的婚姻生活令她痛苦不堪,咬碎银牙。她走到么哥母亲身边用一口北平腔有感而发:“唉,一百多年啦,咱中国的进步知识分子为打碎妇女身上的封建枷锁奔走呼号,但是三从四德、包办婚姻甚至缠足陋习依然广泛存在,真不象话,咱妇女还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毁了多少女人啊!还是共产党好。”么哥母亲连忙赞同道:“噢,那是,那是。”

  自巴城解放,共产党人早在一九三四年颁布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婚姻法》便自然进入巴城。一九五零年五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颁布,以法律形式规定了婚姻关系和家庭关系的内容与准则。这样,男女平等、婚姻自由,废除一夫多妻制,实行一夫一妻制,才从根本上解放了妇女。获得解放的妇女欢欣无比,她们的力量、智慧和芳心将使中国社会更自然、更合理、更富于进取。“妇女自由歌”唱出了她们心声:“旧社会好比是,黑格隆咚的枯井,万丈深…妇女在最底层。看不见那太阳,看不见那天,数不尽的日月,数不尽的年…盼的那个铁树就把花开。共产党啊,毛泽东…”共产党的女干部形象,赵一曼、刘胡兰…还有苏联的卓娅成为每一个新中国妇女的榜样。

  爱情回到了人间,数千年来,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爱情只是言情小说上的向往,永远是一个不边际的梦,现在,她们站起来了,要为革命,要为自己的命运去工作、去爱。

  没几天,一位工人模样的中年汉子到识字班找这童养媳,买了些瓜子、糖果,小春秀羞红了脸、低下了头。么哥一边嚼糖一边望这汉子傻兮兮的样子顺嘴道:“氓之嗤嗤,抱布贸丝…”么哥母亲叱道:“混蛋,你胡诌些甚么!”这是他外婆教的,说古人是这样提亲的。么哥迷惑不解地听女干部说起甚么“对象”、“爱人”之类的词儿,真新鲜,他母亲、外婆从来没有讲过,不知道是甚么。

  妇女解放了,翻身了。识字班里,她们的歌声,欢笑声自由舒畅,“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民主政府爱人民哪,共产党的恩情说不完…”“山那边呀好地方,一片稻田黄又黄,大家唱歌来耕地哟,万担谷子堆满仓…”跟便是扭秧歌,接下来便是表演唱,“小放牛”啦、“南泥湾”啦、“夫妻识字”啦…一式的西北腔,全是从延安传来的,玩得那股子欢劲,从黄毛丫头到白发苍苍的老太婆都能来上两段。最后,围个大圈子,一边拍手一边唱:“梭梭,梭发咪发梭多,西多勒西多,多勒咪勒,多西拉索,嘿!”一个女孩子在圈子中间叉腰跳“找朋友”,据说还是从苏联传来的?。

  没多久,小春秀和那汉子张有元相爱,搬进了周家祠堂的侧院子结婚。新房用皮纸糊得雪白,床上摞起四五床缎面被子,大红囍字贴在墙上,有桌面那样大,一百支光的灯泡照得侧院子通明透亮。周家祠堂的婆娘们、小孩们别提多开心啦,碎纸花、瓜子壳、糖果皮丢得满地都是,还一个劲地起哄闹新房。女军代表申同志现在已是三元派出所申所长了,故意指张有元问小春秀,“他是你甚么人呀?”小春秀脸涨得通红,忸怩道,“呃,呃…我们家那个。”“不对,叫爱人,叫呀、叫呀…”那时,爱人这新名词老百姓还不好意思挂在嘴上的。大伙跟便死揣硬磨地要小两口子唱歌,小春秀能唱,张有元惟有跟瞎混混却唱完一首又一首,“马里头挑马不一般高,人里头数上哥哥哟好…有朝一日翻了身,我和我的干妹子结个哟婚。”唱得那个逗,笑得那个欢,直闹到深夜。

  新娘子好快当上了三元坊的街道积极分子,成了邻居,小春秀便经常来么哥家坐,和李太太拉家常,带么哥出去玩,可亲啦。小春秀本姓陶,么哥便叫她陶阿姨。她好像甚么都会,甚么都懂,甚么都要参加,到底也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嘛,就算么哥母亲偷偷和几位太太打小麻将她知道了也要来一脚,或者就站在后面抱膀子,指指戳戳到散场,瘾可大啦。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