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3日星期五

阴阳陌路-严正学(11)2014-03-04 05:08:13

十一、《幻》
1995年2月24日
光阴的流逝,证实着生命的消耗。春节后恍惚间又过去了25天。大墙之内,我竟画出颇多作品。我为自己珍惜生命、潜心创作、不虚度时日而深感自慰。禁 锢世界的体验成了创作的源泉。我在高墙电网下,咀嚼着苦难;在肉体的禁锢里升华着灵魂,作着对社会人生的思索;我自信这批“笼中展翅”的绘画,是我人生和 艺术的飞跃。
是恶劣的环境造就了我,是多灾多难现实对我的情有独钟。近十个月在北大荒腹地的监禁中,我能够画出近卅幅的水墨,一个水墨装置的三幅 140×280cm的水墨画,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而且这一切竟是在严密的监视,恶劣的生存条件和繁重的劳作下完成的。鉴于宣纸,颜料和墨汁的来之不易。 在我泼墨、冲水、近乎颠狂的发泄中,又极有分寸地驾驭着墨、水和色的走向,一反过去的创作状态,竟未出过一张废画。积郁在心胸的愤懑爆发的结果,使得精神 得以自由驰骋。
昨天李副指导员领我走出中队的大院, 在早春初阳的沐浴下,踏过正在融化着的坚冰,我们第一次从锅炉房经禁闭室到猪舍,顺着高墙溜达了一大圈 。然后李副指导员在门卫值班室办了登记,领我迈出了大铁门。在去分场的路上,他才告诉我领导安排我布置和美化环境的新任务。要重新绘制那14块已经锈迹斑 斑的宣传牌,在分场门口和内厅画些宣传画和风景画。李副指导员领我去了分场大楼,进了高书记的办公室。
高书记的第一句话自称我们都是属猴的同龄人。
诚然我们都经过文化革命的洗礼,属于这个国家饱尝忧患,沉缅於思考的年龄段。是什么使得我们如此地位悬殊,分化在两个极端呢?此刻,一只猴壮实、红 光焕发,深陷在沙发中,用他底气十足的嗓音对着另一只虚弱、满脸菜色,兀立在前的猴侃侃而谈。双方都自信且坚定。他已换去了年前的态度,言语中少了些威摄 的成份。
“发挥你的特长,美化改造环境,同时也是我们让你干些适应你体力的工作安排。”这位姓高的书记,虽然个子不高,也很少来中队,但至少在强劳人员心目 中,扮演着高大的角色。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最后的那句话就是“找高书记去。”但高书记不是都能找到的,因为他不常常走进大墙,而且高书记高高在上,因此 也常有被悬空的时候。据说他不赌,所以,在黄教导员和队长们赌钱的时候,就会安排一个坐探看着大铁门。只要高书记迈过了门槛,哪怕赌局如何紧张,都会偃旗 息鼓,而立即清理战场 。但愿他年前的训话中对我的警告和威胁,只是他听了黄教之徒片面汇报后的感情用词。现在中队已对我开了药禁,孙大夫也不再刁难我的用药,那么再去唠叨自己 的病情和请求发药都是多余的。
去年9月27日,我受电刑后当天晚上他即来到中队,在李指导员的办公室让李指导员给我切西瓜、送月饼,使我觉得其人还有一丝未曾泯灭的人性。他说了 很实际的话:“是否是中队收存了你治病的药物,你想不通。”那时我说:“24日在总场医生不同意我出院的情况下,黄教和孙大夫用行政手段,把我连同挂在身 上的点滴一同拉回中队。想不到未过三天,在27日中午就因为我脱口而出喊了胡建华队长一声‘小胡’,竟遭到如此残酷的惩罚,而且又把我从总场医院配来的药 都查封了,不给治疗。”第二天显然是在高书记干预下,中队发回了我被封存的全部治病药物,另加两筒月饼作慰抚。可惜没过多时,我的药又让黄教导员给查封。 这一次是作为我写了长达九页被称为“万言书”的报告,反映中队管理上的问题后,所作的相应惩罚。但关于这些我已不想再多说什么。
此刻高书记仍然陷在和他身材一样发福的沙发里,和我这个木然、豆芽形的被改造者相对无言。李副指导员打破了这种僵局,嘱我回工作室 ,设计草图和拿出方案来。看来,我还能保住工作室,不像春节期间,我只能席地在监舍的角落里作画。
今天,黄教导员进了我的工作室。看着我一地水墨。没有训斥,而是问我:“这就是你的《现代水墨画技法》?”对艺术世界他莫名其妙。为了那九页的“万 言书”我吃尽了苦头。那个碰断的门牙,半截牙根里外露的神经,让我死去活来地忍受了几个月疼痛后,竟然已烂去了神经,变得麻木了。这也许是动物或古人类的 一种自然适应吧!现在,止痛片有了,还有中药的柴胡止痛药剂、降压药、复方丹参、心痛定,以及从总场医院开来的救心丸都回到我的手中。只是好些治肾炎的药 以及侄女寄来的几盒进口西洋参片都被于中队长撸去。而后者却是在检查包裹时被扣,索讨不还,大概也是从于中队长肚子里穿肠而过吧!
黄教坐下来了,至少他没有指责我的所谓“现代水墨画技法”实验的荒唐,或要我解释这些水晕墨迹是什么意思,凌乱的笔触是否是组字画。今天他没有东看 西看,即切入正题,问我现在有什么想法。我说:“一切无可奈何,宋队长已明白地告诉我,说是上边有红头文件指示:‘严正学病得最厉害,也不准保外就医。’ 既来之则安之,我别无其它选择。但我想知道,这上边指的是哪一级政府。是中央,还是北京市;是北京市劳动教养委员会还是你们?因为大家都清楚,‘偷自行 车’是个诬陷的荒唐罪名,它不攻自破,所以才不准我获得自由去为自己辩护,要把我长期拘禁在这里。还不准我再写申诉、报告之类的东西。假如我真是个‘贼’ 肯定早保外了。”我接着说,“昨天高书记给我一个美化环境,改变改造场所的任务。因此,我要求你们能改变一下我的改造环境。你们把吕得武撤回大班去,让一 个“六进宫”的贼,如此明目张胆地监视我,我受不了!他整天在班里学着你的腔调,趾高气扬地说要给我加期加刑。似乎他也掌握着我的生杀大权。”
黄教没有打岔,而我显然是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的方法学着去扎针,激发黄教恼火。我把内容转到分场的过去。“他说要让我关小号。”我指着窗外的 一排禁闭室,加重语气说:“他说这间‘禁闭室里关死过人,是晚上用车子拉走的,我住的楼的顶上有人跳楼自杀……’”我终于触及他们那根敏感的弦。黄教说: “你能揽下那些工作?”我说:“我完全可以自己料理自己,工作上你们给我二个助手。我想要崔法祥和周国强。”我故意把崔说在前边,关于周我补了一句,“周 国强在中央美院美训班学过画画。”黄教没有答复走了。
1995年2月26日
今天中队长同意崔法祥来工作室帮我先刻些字,吕得武没有走,周国强没有来。想必定是不会同意周国强和我相处一室。老崔来仍是向我要止痛片。老崔的脸 上大疤加小疤,翻突着打肿的上唇,更显得傻乎乎的。我说:“你得看病啊。”“没办法,连止痛片都不给我。”我说:“光吃止痛片没有用,我让北京市的朋友寄 两瓶‘脑复康’来给你服用,看看能否奏效。”老崔的眼突然一亮,也许从没有人这样对他说话,此刻这一丝的关护竟让这个僵冷的男人的眼睛含满感激的泪水。我 赶紧劝慰他,我说:“老崔,去年那一次我昏倒在大院里,泡在两暖壶的开水中,要不是你和田宝金立即跑过来把失去知觉的我抬出热水坑,我还不知道会烫成什么 样呢?”多年来的监狱生活,从没有人对老崔表示过感激,也从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待,听了我的话,他只哆嗦着嘴唇,半天也没有声响。
前些日子在班上给蒋洪瑞,曲永亮画肖像速写,李指导员今天宣布:不准再给任何人画,要我刹车。接着告诫道:“打住!不得画改造场所任何东西,明面上的东西画了就是违法,包括强劳人员。”也就是规定看得明白的东西都不能画,因此画抽象水墨倒成了特别许可。
儿子走后已一个多月,画好的画除让解教人员从匿藏之处带走部分外,我得考虑再不能往分场的粪坑中放。一则是天气转暖,粪坑会随时被清理,那么,这些 画就会随同粪块被撒到不知什么地方。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画成半成品,没有最后深入的可视形象,这些半成品又都是揉成一团,丢入废纸箩中,这样就逃避了突击清 监,以便以后再深入绘制。
速写肖像一出手,队长们即不断来工作室,要我画像。有的是管班的宋队长领来的,这对他也似乎是一个面子。牛大夫,陈队长,分场出纳,以及诸多叫不出 名的队长,我都给画了,宋队长除了让我画了他的肖像速写,还拿来他们夫妇的结婚照片要我给画成油画。怕其它队长特别是黄教看到,干脆在他值班时,把我反锁 在工作室里,这样我就相对地获得独一份的安宁和自由。这是我最好的时候,没有人能来打扰,我乘机把工作室的窥视窗安上活页木门帘,这样在突然集合时,我能 自己伸手出去把反锁的门打开,列入点名、报数之队伍。吕得武为了仍能在工作室待下去,也策略地改变公开的监视办法,所以我要求他和老崔去文化室剪贴,也同 意了。显然他接受了不公开和我发生冲突的指令,只是暗地里窥视我的行动。
1995年2月27日
3月11日也就是农历的二月十一日,将是我妻春柳的生日,妻子孤独一人在椒江,守着这个破碎的家和管理着宇儿撒手人世丢下的,濒临倒闭的‘现代广告 公司’。公司的霓虹灯和广告牌自去年23号台风扫荡,已全部毁坏。春柳尽一切能力抢救,公司人员基本已散尽。我离家时,家乡还没几家广告公司,而现在已从 我离家时不过二、三家增至三、四十家。因此业务上的竞争,极其激烈,更何况这种竞争都是非正常的,几家部长、局长亲戚的公司在特殊的背景下,挤垮或兼并其 它公司是轻而易举的事。立足於这种不规范的市场经济,竞争只是权力和权术的较劲。我不知春柳是如何挺过来的。为了表示我的思念,我从朋友们寄给我的生日卡 中选出三张,转赠我妻。在其中一张生日卡上写着:天上飘过一片云,地上颤动二颗破碎的心;匆匆的离别,浓浓的忧愁,淡淡的怨恨!二月十一日夜共睹明月。
1995年2月28日魇之
深入刻画《晷-符拉基米尔之路》,画中地球呈现着弧形的边缘,这是地平线。地平线下是鸡形的版图,这正是我们生活其中的国度。那个版图正被黑色复 盖,纵横交错着血色的网。这个网似曾相识,当然是我们监狱中的铁网,但更像我们的身份证上的恢恢天网,疏而不漏地网罗着一切。于是,在芸芸众生之中,我看 见我的躯壳,正背负着十字架像骆驼一般把足迹从东海之滨绕过西陲,越过燃烧的太阳,走向齐齐哈尔。
1995年3月1日
昨天上午,我从监舍里返回工作室时,走在筒道上,看见吕得武正扒在门上的气窗上窥视着工作室 。我怒火中烧,原来监视变成了另一种更为秘密而可怕的方式,吕变本加厉地每时每刻执行着他的特殊的“改造”任务。是否有人授意和授权,我不得而知,但他确 实锲而不舍 地期望在我的言行中找到他立功减期的希望。我扭住他大声呵斥,招来了中队长、指导员及队长们,各班的强劳人员也探头在门口观望。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解释 他这一无耻的立功动机和窥测的阴暗心理。我对着中队领导还是那句话:“要监视我的行动,可装窃听器,安闭路电视,或让队长24小时看管我。我无法接受让一 个‘贼’整天贼头贼脑地盯着我。”今天早上我进工作室,吕得武正在整理他的东西,中队已经通知他离开这里回大班。他本想落井下石,结果却砸了自己。
1995年3月2日
梦魇之二:终于盼来了行政庭开庭的一天。手执一纸印有大红国徽的法院通知书的我,冲过重重黑幕,当最后一道红得耀眼的幕布徐徐升起时,我见到那个曾 经见过的审判庭,小得只有二十多个旁听座位的北京海淀区法庭上,清一色坐满了公、检、法的人。所不同的是审判长席位上坐的是包龙图。在画有虎口獠牙图案的 肃静、回避的巨大匾牌下,没有看见张龙、赵虎……却俨然立着整整一行八个包龙图。我猛然醒悟,这不就是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上《人体复印机》节目中被复印出 来的八个包公吗?那支寒光熠熠的上方宝剑高悬在上,剑的上端挂着“为民作主”的大字。中国自古以来,称衣食百姓的官吏为“父母官”。所以父母官就大言不 惭:“作主为民”,总先把百姓黎民放置在一方为官的阴庇之下,把一方的百姓看作是他的子民,所以高唱“为民作主”毫不脸红而俨然一付家长制的架式,对此, 我不寒而栗。
而中国在即将进入21世纪的今日,竟请出千年前的僵尸还魂来审理案件,岂非让人齿冷而汗颜。今天官场的腐败和黑暗已非个把青天大老爷能挽回的,因此 产生了这出复印包龙图的喜剧,让人啼笑皆非。中国官场腐败的症结,就在于无法由法治代替人治。三权鼎立多党监督的民主体系,总是被中国式的“社会主义”斥 责为西方资产阶级的民主。
中国历代统治者们宁可抱残守缺,以不变应万变。形成了一个超稳定的“天朝模式”和“夜郎自大”的深层心理。中国的长城圈成了闭关锁国的中国史,在皇 权阴魂笼罩下,三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终于制造出了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文化大革命时代。血的事实,让我们再掉过头来学习西方,在高歌四个现代化的同时, 始终不愿实行政治上的改革。为了长治久安的稳定,容忍不了政治现代化而导致政治多元局面,产生惊震世界的惨案。在‘反腐败要亡党,不反腐败要亡国’的两难 局面里,失去监督的权力,必然导至钱、权交易的泛滥。腐败现象从经济领域向政治领域蔓延,执法者和特权们在弹冠相庆之时,传统的包公重新粉墨登场,尽管这 表明了今日民众对于贤明政体和清官的渴望。但在高喊民主和法制的时代仍寄希望于“包青天”的复现,不能不说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悲哀。
我们还要一代代盼望下去吗?还要向违法执法者寻求法律的救助吗?所以当包龙图拍响了惊堂木,宣布开庭之时,作为原告一方的我提出让包青天回避的请 求,其理由有三:我问:“包大人,堂堂国家主席的刘少奇竟被打成‘叛徒、内奸和工贼’,你能说说这‘工贼’是偷了什么东西?”在包青天沉吟之时;我列出了 第二条理由,问道:“当年国家主席屈死在你辖下的河南开封府,如今你有何脸面借尸还魂而又粉墨登堂?”包不禁语塞。 第三条理由是:“你作古千年以来仍是统治者蛊惑蒙骗老百姓的偶像。在这明镜高悬的公堂之上,冤鬼啾啾,你自称‘反贪惩腐’,却不知道这世上最大的贪官是 谁?你臣伏于其脚下的愚忠,使中国的‘人治’借你的阴魂延续了千年之久。时至今日,你仍坐镇公堂审案,可曾想过要对法律负责吗?我的冤案由身为政治局常委 的陈希同铁定,你能秉公执法,把这场“民告官”引发的诬陷迫害的案件审个水落石出?”
包公无语,摘下乌纱官帽,当他重新登堂入座时,竟成了戴着大沿帽的北京市海淀法院行政庭庭长王金峰。我心想,难怪脸面这么熟,原来包青天就是你。我 说:“王庭长,我还是信赖你的正直,知道你也有难言之隐,默认权力玩弄着权术。我在遭逮捕前,最后一次和你谈话时,你曾表示我对你信任的感激,你还曾明确 地告诉我:‘行政庭中止审理,并非是终结审理。’在法院迫不及待地组成一个刑庭 ,来对付我的行政诉讼时,你告诉我:‘行政庭能否继续审理此案就看你的态度。’我不明白,你又提醒我:‘就是看你写不写附带民事诉讼的请求,否则这行政诉 讼会被冠冕堂皇地终结’。我明白你承受着权力和良心的双重压迫。而我被我的被告明目张胆地在行政诉讼其间抓捕,关进大牢,并投入劳动教养,这何止只是‘法 外活动’,简直是颠倒黑白的栽赃、陷害。我相信,你是敢怒不敢言,因为对于案情的真相,你心里是太明白了。你明哲保身的外表里隐藏着一个痛苦的良知。因为 中国没有独立的司法权,你还得昧着良心去接受法律被强权践踏的事实。所以当我和王家骐,为河南固始县农民被警察殴打致死一案无法立案而和你争执时,你终于 喊出了一句话:‘你以为现在是法治,那是人治’时至今日我还为你尴尬的处境深表同情,因为你脚下跪着告状无门的百姓,而头上却顶着权大于法的盘石。对于我 起诉北京市公安局‘行政诉讼’的结果──被告将原告关入监狱,押去北大荒强劳。你还能说什么!我不想对你有丝毫的埋怨。这不仅是因为“劳动教养”本身就是 公安局绕过法律独断独行法外施刑的产物。
“当北京市的报纸和电视颠倒黑白,对我大泼污水;当我在电视上亮相,被两个警察送进监狱时,你缄默不言的外表下又有多少无奈的感触呢?我这样推论 你,寄希望于你,是因为这个国家正直的法官太少,我们祖辈翘首盼到至今,仍只是一个‘包青天’。今天还得仰仗现代人的复印机进行无限的复印,岂非悲哉!这 就是民告官在中国的下场。但我仍信任你,希望你的沉默是迫于种种压力和权势的干预。”王始终无言,我在难耐的寂寞中醒来,又是幻梦一场。
望着铁窗外高墙的电网被高压水银灯照得通明,高墙外的世界已是一片赤红的火海。荒原经过一个冬天的沉默,终于被点燃起来。火借风势,星火燎原,血色 的火焰正舔着黑土地,监狱正在桔红色的烈焰中颤栗,我以为这又是梦,一个摧毁旧世界的梦?在我为这壮烈的燃烧,兴奋得欢呼之时,突然又听见老崔痛苦的嚎 叫。才知这地火是北大荒黑土地正在烧荒。
1995年3月6日
今天周国强的脸肿得像个歪瓜,“牙痛不是病,痛起来真要命。”好在对我开了药禁,我就去医务室取我被封存的药,拿“寿堂牙痛丸”和“止痛片”给周国强。同时又让去菜窖干活的狱友带回白菜心,切丝后拌佐料,让周吃了去火,他勉强吃下了一半。
马上又到春耕的大忙季节,我还是想让周国强来工作室,让他少受些超负荷体力劳动之苦。于是就去找李副指导员,提出赶快调周国强来,我们得打砂皮上漆 画宣传图版。李副指导却给了我个无望的答复:“你总是异想天开,中队同意分场也不会同意你们凑在一起。等着吧,还不知什么时候动手呢?”就这样周国强来不 了。连崔法祥也撤回了大班。我成了孤家寡人,干脆就画我的创作。
有钱路路通,监狱的铁栅门“钱”行无阻。斌子出的“血”没打了水漂,他如愿获得减期,提前数个月回到北京。
日记和画让解除的强劳人员又带走了一批,向宏回信中暗示已安全收到,我也就放了心。现就从废纸堆翻出那四张揉成一团的6尺宣纸。展平后,把《晃来荡去的丧钟-焱1994》展铺一地,并在画幅的一角题上:
“94年4月起稿于北京海淀区厢白旗监狱,94年5月27日在167次列车上戴着镣铐画成草图,时由三名军警押送北大荒95年2月完成于双河劳改营。”
晚餐时,我暗中靠近周国强,告诉他让他吃完饭去工作室看我的绘画。周国强很快来到,闪入工作室,我说:“阿曲,你是我作品的第一个欣赏者”。周感 叹,这感叹包含有两种意蕴:其一是能在如此森严壁垒之中画出这么大的巨幅作品来。其二是我能折腾到这样一间工作室,也是官方用尽手段才迫于无奈的结果。” 我说:“我仍在努力让你来一起搞美工。” 我问周国强:“字写得怎么样,能抄黑板报吗?”周直摇头。原来他的字是完全自由体。我说:“那我划好美术字你看队长一来,就装模作样地描就可。
1995年3月7日
今天从队长那里传来个消息:“8月份解除回京的门头沟人郭占魁,10月份又关进了炮局,说是在监狱里当‘学习号’(牢头)打死了同牢的人。我为郭老 五悲哀,禁锢的生活没有改变他的人性,却发展了他凶狠的一面。‘有钱能使官推磨’,他在这里捞到这些小权,是驾驭别人的犯人头。他以为只要使点钱便能为所 欲为。这一次出了人命,不是死罪也就一辈子甭想出来。
第二个得了死罪的是徐良。徐良给我的印象极深,不仅因为他的名字和那个军旅中的歌手徐良不差一字。更因为他肩宽体壮、为人豪爽,又能唱那一首《血染 的风采》而且唱得极动听。他解除前,主动找我,问我要带什么东西到北京市,我初来乍到,不了解他的为人,迟疑着没有答复。他急了,又说:“我愿为你冒险是 因为你为人刚直,我佩服你敢于和‘马爷’叫板,让公安局当被告。今天你能相信我就是抬举了兄弟,兄弟就是‘贴’了,也要把你的东西带出去……”我被他的一 席话感动,把那两包画和日记交给他。没多长时间就在向宏的“背书”中得之她和鸿儿一起去了海淀中国农科院徐良的家,取走我的绘画和日记。想不到他“士为知 已者死”的人生哲学,让他在一次流血事件中成了重刑犯,面临的无疑是死罪。
沉默片刻,我以为大家都睡着了,实际上谁都没有睡,有人说:“已经‘冒’(枪毙)了的小黑子解除前就是睡在我的铺位上,五月份解除,参与了西直门枪 击战成为要犯,抓住后,又是公判,又是示众,‘盘儿亮’地上刑场,成了电视和报纸上的‘星’。死得壮怀激烈,没给流氓跌份,不愧是我们六班的英雄。”我 说:“为什么洗手不干的人这么少,为什么越改造越坏。”第一个声音说:“社会不给活路,我们出去仍是无家无业,吊销了户口,受歧视没有工作谁给饭吃?逼着 我们一根儿筋玩空手道儿一条黑路走到底。”另一个声音说:“当今中国有权的强抢豪夺,我们小偷小摸反而坐牢狱,‘蒸馏水儿衙门’吸足了我们的血,局子里的 官爷哪一个底儿不潮?……”用什么话都安抚不了这些燥动的灵魂,我用低沉的歌喉为他们唱起了《毕业歌》。
1995年3月8日
晚上在文化室看新闻联播,周国强问我:“你的画中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蛇?”我说:蛇是有灵性的动物,是我的护佑神,我崇拜这使人存有几多幻想、几多诱 惑的神奇图腾。蛇又叫小龙,在古代东西方都有把蛇当作神灵的,直到圣经里有了亚当和夏娃的故事,才使蛇多了几份诱惑,成为原罪的根源。因此,蛇永远和神秘 莫测的未知相连。”周国强又问我画中盘着蛇的羊头的形象,为什么是有眼无珠又没有嘴巴。我说:“这是画中,也是我入狱后一直寄于希望的正义之神,他正和邪 恶较量。蛇盘上羊头,即是蛇频频向贵人求助。贵人有眼无珠又没有嘴巴,证实了他只能沉默当作视而不见,也因为他不敢说真话,所有贵人都明哲保身,因此就没 有必要有嘴巴。”周国强笑着突然说:“我明白了!”我们没有再说下去,却让我想起一个故事:
作者是日本的佐佐木大善。题目叫《忏悔》,讲的是一个神父接受了一个杀人犯的忏悔,得知另一个被嫌疑的人就将屈死,因此神父良心不安;但又如何保持 沉默呢?宗教的教条严禁将忏悔的内容泄漏,他必须忠於上帝。为了上帝的尊严,他必须保持沉默。他只能到同是神父的神父前忏悔。为了保持良心的安宁,神父又 向神父忏悔。为了上帝没有一个神父敢出来说真话……因此做个真实的人的痛苦在于他无法摆脱真实,这些神父都是虚情假意的人。临刑前,神父给将要处死的被冤 屈的人作忏悔,神父问:“有什么话要说?”死囚说:“我没有罪!”神父说:“我知道你是无辜的,所有的神父都知道,但谁也不敢出来说句真话,因此我们都是 有罪的人。”为了逃避谴责,将永远受到谴责。这就是我画中那个有眼无珠,没有嘴巴只会沉默的人的形象,也就是我们中国的大儒。
1995年3月10日
艺术家是个无望的梦游者,在漫漫长夜中踏着令人心寒的步伐,行走在充满陷井的危机里,以其信念在冷酷无情的现实里挣扎。如今不愿屈服于强权迫害的 我,又怎能屈服于命运的安排。艺术是我对人世唯一的眷恋,只有用画笔发泄着内心的情绪时,才能感到自己的存在。不画粉饰的现实,只画破碎的心灵;不画自然 的躯壳,只画社会的灵魂。感情如潮一般地勃发,如洪流般倾泻。我光着脚泼墨、冲水,灵魂颤抖着,跳着歇斯底里的舞蹈,疯狂的情绪一泻而不可收拾。面对苍生 和苍天,对着过去,向着未来,长歌当哭。我用扁笔蘸着浓重的墨汁,在二张4尺宣纸上画下一圈又一圈的黑道,它圈成了我存在的现实,我要捅破这些黑圈,于是 就提来整整一桶水,向画面冲泻,在‘水破墨’中,浓重的画面上水在流淌渗透,黑暗的天在收缩……显示了神奇的水墨幻变。
管班的宋队长推门而入,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猛然一惊,立时听见波动的情绪急剧刹车所发出悲凉的颤音,看着沉浸在自由欢乐和存在的痛苦中的那些疲惫不堪的激情和表现欲望,收敛起孤独困扰和紧张的渲泄……
队长肆无忌惮的审视中多了些忍耐和宽容。对我“带着镣铐的灵魂舞蹈”的狂放不羁未加指责。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这就是你的现代水墨画技法,我 当你喝醉了酒在张牙舞爪。”我回答说:“是的,我喝下人生太多的苦酒,寻求精神的自我解脱。”“你在打醉拳?”“不,我在画醉画,当代艺术中流行的醉舞、 醉拳、醉歌……世人皆醉,又怎能唯我独醒?人生的痛苦就是因为活得太清醒。”队长说:“你这是在糟蹋宣纸,画的什么东西我都看不出来。”我说:“我在消磨 难捱的时光,糟蹋宣纸和别人作践我的人格是一样的。我的行为是我逆反情绪的渲泄,假如我画的东西你们都看明白了,中队还能让我画下去吗?”“肏的,严正学 我真服了你了。”队长说出这样一句粗话后,我们仍相对而立,在他皱起的五官里,我很难辩明哪些是严厉,哪些是调侃,哪些又是无可奈何。正如他看我的画,也 是看“天书”。
在沉默的僵持中,心灵返回那一片荒漠。落霞和燃烧着的黑土地和那个徐徐沉下熏黑了的太阳,构成一片血色黄昏。宋队长走了,筒道的铁栅门开了又关了。 黑黝黝的天幕又裹紧了大地。我扭亮电灯,只觉得天昏黑,地昏黑,人昏黑,再也找不回我那一丝清醒,堕入十分矛盾的焦虑之中,我重新拿起一碗碗浸透着辛酸的 色和墨;揣起一盆盆充盈着哀愁的泪和水。用手指、用掌用一切拿得到的东西;把心,把魂把我涂地之肝脑;或抛,或摔或喷、泼、浸、泻……疯狂地发泄着我受迫 害、遭磨难、受压抑、被煎熬的心灵的呐喊。任凭墨、水、色在宣纸上淹透、弥漫、融和,这是一种超现实的力量在指挥,作画的过程就是行为的一种发泄。也许我 追求的是这行为的过程并非绘画。在这种半疯狂的状态中,我终于完成了两幅水墨泼洒,题为《梅杜萨之筏》。
1995年3月12日
接到鸿儿来信,是返家后又回海南写的。信中说:
“大年初一那一天,伯伯一家和民强夫妇及许多朋友把我、妈妈和阿能用车拉去椒江的凤凰山庄,在你和溯宇合画的那幅大型壁画前留影。那幅壁画越来越古色古香了,真是一幅好画!”
读到这里,我悲从中来,宇儿和我现已隔世,在地狱的人间和人间地狱里;亲朋们只是在我们的旧作前合影以寄托思念。我想起起诉公安局立案后的多次电话 恐吓,匿名者咒骂道:“你将在一次交通事故中暴死街头,你的尸体会在福海中浮起……”我笑其无耻而掉以轻心,几个月后宇儿在一个交通事件中肝脑涂地……我 想这个事件制造者估计惨案之后有着两种可能:一是宇儿伤,为抢救儿子濒危的生命,我必得离开北京;二是宇儿死,就断了我们一家搞艺术的唯一的经济来源。因 为我们仰仗的是宇儿经营广告公司的经济资助。两种可能的唯一目的是撵我出北京。宇儿暴死街头印证了诅咒者的威胁、恐吓,然而没有想到血的事实,仍没有让我 退却。
法院用一纸开庭的传票,以开庭的名义,把我从丧子之痛和追究交通事件的真相中骗回北京。1993年12月23日,也就是宇儿丧生后的第24天,我风 尘扑扑地乘飞机从数千里之外赶到北京。8点多钟我到北京海淀区法院门口,和数百个关心此案的旁听者和记者,一同站在北风凛冽的法庭门口等待开庭。然而北京 海淀区法院饶亚东法官却没来由地宣布“因故延期”。法庭将无限期的延迟审理,激起了等待开庭而聚集在海淀看守所区法院门前的中、外新闻界人士、文化界、艺 术界以及关心此案的人的愤怒。由此而产生了京城350名知识分子的呼吁书……
对于‘人权’的抗争,我终于被不讲‘人道’没有‘人性’的人锁进了监狱。
信中又写道:
“妈妈真是个了不起的坚强女人。她在我们面前掩饰她的痛苦和精神的煎熬, 一个人支撑着濒临倒闭的公司和破碎的家,艰难地走着每一步。我有时发现她呆呆地站在高高的阳台上,向北方呆望着,木然地迎着北风的吹打,纹丝不动。这身影真叫我难忘。”
看至此我心已破碎,忍住泪往下读:
“前几天,在海口遇见一位上海美专的老教授,他说他认识你,在一个‘当代美术道路与发展的研讨会上’相遇过。他说他有同你相仿的经历,他将送你他的 著作《美在召唤》,这是他艰难人生最深刻的总结和信念。其实任何人都在自己的心目中不断竖立美的信念,为了美好的愿望和理想,寄托自己的精神,付诸自己的 力量。是各种各样的“美”在召唤着人们,牵引着人们,大家都在为之生活和奋斗。尤其对那些处境艰难的人们,美似乎近在咫尺,又远不可及。就像暗夜中闪闪发 光的星星,越在黑暗中,越明亮,越美,越是一闪一闪,越给人奇异和力量,人们翘首仰望,寄予信念,理想;寄托心灵的负载并为之而存在。你人生的夜空中也应 是满天星斗,等待着光辉灿烂的明天。想念你,阿鸿1995、2、26。”
女儿在想念你三个字下加上三颗红心,示意家人的思念。今天是春柳的生日我寄去的贺卡是否收到?从早晨起我反复吟唱着《草原之夜》这首歌。这是30年 前我流浪在新疆准噶尔盆地乌伦古河旁的温都哈拉收到她从遥远的东海之滨寄来的歌,为了改变我的人生,她随着歌声孤身一人千里寻夫来了北疆的阿勒泰。这就是 我们生活的序幕。如今风雨人生中我们携手走完了近三分之一世纪,我们心灵的和声仍低唱着这古老的歌。
女儿在“背书”中写道:
“爸爸:我感到你情绪波动很大,外面的人总不能体验到里边的人的感受。前不久看外国片《午夜快车》中,有你一样的遭际和情景。主人翁的亲人朋友极力在安慰说:‘请相信我们,一定会……’;里边的人总在一个又一个无望的安慰中度过……
就是你那边的农场领导、管教,心目中也是清楚你是无辜的,并对你有一种潜在的崇敬。像我几次去找王晓东,这位双河监狱驻京办事处官员,他向周围的人 介绍我说:‘这就是严正学的女儿’,似乎大名鼎鼎,他们都知道你,其口气有如你是个大人物。中国的问题,他们不会不清楚,你的骨气令他们钦佩。但我们只希 望你游刃其间,切莫再和他们硬顶,何必再去受肉体的惩罚!目前他们能给你一个画画的空间也是抗争的结果,是黄教下令对你电刑之后的一种安抚,他们也怕北京 朋友的抗议,再把事件扩大。因为他们用六根电警棍都无法叫你屈服,才认为你在绘画中自我陶醉是稳定你的最好的办法。
在向宏处看到你那么多画,都那么巨幅,真是难以想象。是条件和环境逼出来的。你表现囚徒的痛苦,画了一个黑色方框里挣扎反抗的自己,十分压抑;为了 构图美,你则用一只脚去打破浓重的墨框,另一只手支撑着整个重压。你前期画面中的血泪变成了后期已凝固的冰凌,这种感觉很好,很附合你所处的环境心情,你 那红手印的排列及含意我明白,但太符合美学规律,包括有些题字及笔法太整齐,就会有一种太稳的宁静和秩序感,这和你处境相背。而画面揉成团后因破碎贴上的 小补钉,也同样一点一点凑成,但非常的自然非常美。向宏已把你的画托好了许多张,我建议先别托,到时候正反可以参照。你要知道在那样环境中的每一笔一划将 会是何等的珍贵”。
春柳在2月21日来信中谈到公司的经营情况,如我预料中的一样,非正常的竞争,以及权力的渗透,原来仅只有几家广告单位的椒江,一下子批下几十家。 宇儿死后,他的一个叫李明的‘朋友’对我们公司客户追踪一个,挖走一个。再加上23号台风的扫荡,公司几乎一夜间破产。我在给春柳的回信中写道:
“为你几年来总是寂寞地度过生日而内疚,昨天是你的生日,我们相约在你生日之夜共眺明月,可我跑遍监舍的窗口,紧贴着窗棂的铁栅,看到的只是一片漆 黑。也许月亮躲入云层,也许月升中天悬于狱室的上空,可监舍的天顶是一片黑幕,我望不到那块灿烂的夜空。30年后东北,30年前西北。一样的惨白,一样的 寒冷。对着这一片被坚冰凝固的世界,我为你的生日仍唱着那一首古老的《草原之夜》。”
1995年3月13日
魏天禄快走了,这个红光满面的小伙子将“保外就医”。
个头不矮的魏天禄自去年11月随那一批30多名强劳人员来双河农场。先是代班长,万友斌得了减期提前走后,他成了班长,没多久,班长也不当了,赋闲在中队,说是养病。因为闲得发慌,有时就来帮我干些粗活。
前些日子,在文化室张挂“五要十不准”、“劳教人员守则”之类的宣传牌,他帮着往墙上打洞。但他自恃与别人不同,和那些偷着在文化室看电视的老强劳 人员吵了起来。他不让他们看电视,“啪”一声关了电视机。双方就对骂起来,他们指着他鼻子喊道:“魏天禄你不就是用了点钱,买了滋润跟我们牛屄什么。”他 寡不敌众,我给他解围说:“老魏是帮我干活的,你们走吧。偷着看电视,中队抓住了要处理和扣分。”
化干戈为玉帛后我说:“你是第一个批准保外就医的,我病成这个样子,北京都同意了,黄教就不让我走。”魏天禄一直不回答,半响才说:“黄教回来,我 就走了。黄教亲自去北京给我督办保外就医手续。”我是听说黄教去了北京,倒第一次听到是专为他去报批保外就‘医’的。我说你真有门路,他不无自傲地问我: “你猜猜看,我的‘托’是谁?”我猜不出来,他说:“我的‘托’是黄教。”
1995年3月14日
北京邮来包裹,是向宏夫妇寄来的。内中是食品、药物和颜料、墨汁等。同时收到向宏2月28日的信。信中以达摩面壁十年的故事相劝。
铁窗外,那片烧焦了的黑土地,仍在燃烧之中。火势在漫延,火烧、火燎地用它浓浓的黑烟,舔舐着沉沦的落日。劳改营正像火海中的一叶‘诺亚’方舟。沉浮在夕阳下的一片血海之中。
铁窗上的坚冰已经融化。铁窗下的破碗中的一截萝卜蒂头上,爆出了一串绿色的新芽。一个洋葱头顶开了紧裹着的皮,挣扎出几根墨绿色的叶柄来。春天不期 而至,尽管大地仍浓缩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然节候的转换已势不可挡。我已听到了潮的轰鸣,以对社会的叛逆冲撞着旧世纪的惯性。想起那首启蒙的诗歌:
“离离原上草,
一岁一枯荣,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还有被黄教斥责为‘暗语’的
“冬天来了,
春天还会远吗?”
我听到了春的喘息。
而在高墙和电网之中的春,却以另一种变态的方式展现着。我已经看到高墙阴影外的坚冰在阳光下融成了一滩滩的水洼,咆哮一夜的寒 风,又使其凝固。惊蛰的节气后,不仅蚂蚁、昆虫成堆复出,那蛰居一冬大小“骚蜜”们在深居简出后,又在阳光普照的日子,领着它们第二代、第三代的“小骚 蜜”们成群结队而来。
不知是哪一代强劳人员给他们唯一的伙伴起的雅号。“骚”英文中是“sexual”即性感,中文即成为略带贬义的风骚放荡。去年那只死于痢疾的唯一的 公猪,叫“大牛”,曾让那些强劳人员羡慕不已;常会在这种繁殖季节,听到他们的感叹:“你们看‘大牛’领着一队大小‘骚蜜’随便肏屄,我们还不如‘大 牛’,看它活得多自在。”大牛死了,又被我们吃了,所以才留下“大牛”的娘儿们成群结队地冲着我们这些操练的雄性,以交叉队列行进在操场上。在它们的下 边,还活蹦乱跳着一溜烟而来的几十只猪娃。
“娘儿们”雄纠纠、气昂昂和我们交替着队列;或平行、或交叉成为纵横的两个队伍,像是一种必然或偶然的巧合。“骚蜜”们扭动硕大的屁股,晃荡着腹下 干瘪的乳房,又以那种摇头晃脑的傲慢,引发起另一队衣冠不整,面黄肌瘦的改造人员一阵阵讪笑,以致动了“芳”心,乱了阵脚。使指挥操练的中队长暴跳如雷。 “春的燥动”成了高墙内早春时节的插曲,此确非人欲横流的圈外人能觉察的另一种“春情”。
王中队长今天踏进我的工作室,这个五短身材的中队长,有一张国字形佛面,但常紧锁眉心,他不大说话,更不大和强劳人员谈笑,以一种捉摸不透的威严令 人惧怕。据说他打牌是个行家里手。还有在他值班时,他坐镇办公室,只要没有什么大事,他绝不会去查访各班强劳人员在干什么。这种在他管辖下相对自由倒是这 批强劳人员的口碑。今天难得见到的“佛面”现出难得的笑。他看到我一地淹漫的水墨,横看,竖看又看不出名堂。只好下了个“抽象画”的结论走了。想到路是人 走出来的。十二月党人踏出通往西伯利亚流放的路,如今我是第一个踏进北大荒–我命运中的“古拉格”,泼墨赋彩画《符拉基米尔之路》。
1995年3月15日
前些日子我送周国强一些食品,今天他匆匆地闪进工作室 ,提来二蛇皮袋的食物。其中有两大塑料瓶装的峰蜜和一瓶蜂王浆。他让我把它们掺匀,分装二瓶,叫我吃其中一瓶。我说:“不成,还是你留着补身子。我这里有 吃的,你这么大瓶地给我,倒让我成了个抛砖引玉的人。”周说:“你的身体这么虚弱,得吃点营养挺住,我们都得活着出去。其余的食品放在你这里,你要吃就 拿,这是王慧送来的。”周仍愁眉不展。因为分场只让中队长转交他妻子送来的东西,而拒绝安排接见。王慧千里迢迢而至,只能徘徊在分场的大楼前,看着那冰冷 的高墙、电网,以及连接高墙的四个角上的岗楼。她可知大墙内另一世界的无可奈何。周说:“公安局一直找她的麻烦,要抓她。不让她在北京,几次把她从北京的 家中以‘盲流’的罪名抓走,关押十三处受尽折磨后遣送长沙。”我纳闷:“这可能吗?她是你的妻子,竟不能住在自己的家……”周说:“他们一起被抓后,都分 别关在七处,王以死抗争,一把吞下脖子上的金项链。”我说:“吞金是要丧命的呀!”周拉长了脸说:“谁愿意死,就是我们,活得太累啦。”
黄教今天发给我北京寄来的药品 。其中有二瓶脑复康,是我写信要我的朋友专为崔法祥买的,希望崔服后能有些效果,稳定病情,少受活罪。其余的如复方丹参、心痛定、救心丸、牙痛水……等。 黄教一边发给我,一边数落我。说我依赖药物活着,光吃药就吃饱了。我说:“你也是肾炎患者,你也吃大堆药,你看于中队长,又是吃的,又是洗的,又是挂针, 打点滴,把我的药都吃进去了,还难以见效。其实,我们不是一种病,我的肾是打伤的,他吃我的药有什么用?”
正说着,于中队长就来了,我赶紧收起药物,把它们塞进纸箱里。于中说纸箱不能拿走,得留下,因为多次发现强劳人员家属,邮寄时在纸箱夹层中藏钱。所 以这些纸箱成了有希望的金矿,都得堆在库房中等待发掘。我只得把邮来的食品及药物,倒在一件衬衣中包裹着,黄教开始表扬我,说我这阶段表现不错。我嗯嗯着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想回答:“是你们表现不错,开了我的药禁,才有我的表现不错。”但说出口的却是:“多亏孙大夫的止痛片,还有是撤走了吕得武……”
说到吕得武,于中队长来了兴趣,他笑哈哈地问我:“吕得武说妇女解放是解放什么……”我凑他的兴趣说:“他说解放裤带,能自由卖屄。”大家都笑了, 也许在这父系集权的时代,在这个仅有母猪和雌苍蝇,雌蚊子的世界,女人是一种刺激感官的永恒话题。连这些管教们都习以为常了,而我反而少见多怪。我还是固 执地说:“那天我把吕得武的脏话对黄教说了,黄教不当回事。我们都是有妻子、儿女的,谁愿意别人这么去泼污水。”黄教仍没有吭声,于中队长捧腹大笑,我赶 紧把成堆的药物食品包裹起来,乘他们乐不可支时,把地上随同邮包寄来的过期报纸撸在衬衣下……这时,李指导员在一旁开腔了:“他没有老婆,还有老娘,以后 吕得武再说这种话,你就问他敢不敢对他妈这样说。”我说:“撤走了吕得武,把我给解放啦,我也不会再去管妇女 解放不解放啦。”
1995年3月16日
周国强终于被允许和妻子见上一 面,回来后就告诉我:“王慧说我的起诉立案了,不管怎么样,他们得开庭。”同时他又对我说:“你犯的最大错误是,在接劳教决定书三月之内没有起诉。”我闷 声不响。当时王家骐从美国打电话给向宏也说是起诉而不是申诉。然而我确实对法律失去信心,我觉得向违法的执法者企求法的保护是一种可笑的表现,我说:“我 们还寻求这庄严而虚假法律的司法救助,我的教训太沉重。我再起诉不就是承认这种自欺欺人的民主和法制吗?”周说:“我都知道判决的结果,但作为一种姿态, 我要在法庭上说话。”我说:“你知道这所谓的公开审判是不公开进行的。也根本不给你说话的机会……”周听了我的反驳,附着我的耳朵说道:“立案了,就得开 庭,只要有开庭这个形式,虽然是不公开的,我就可把法庭作为讲坛,宣扬“劳工神圣”的主张。我制作“劳工神圣”和斧头铁锤图案的文化衫,被当局以“煽动 罪”判三年强劳。现在我要以法庭这个讲坛向海内外宣讲‘劳工运动’和‘劳工文化衫事件’的真相。这就是我指望开庭的意义。只要有了开庭的形式。我就能把我 的主张传遍全球。”
我明白了许多,他又接着说:“人大代表是‘议员’,他们明目张胆地迫害是践踏人权的典型案例。”我说:“残踏人权最典型的案例是限制了赵紫阳的人身自由。这个前共产党的总书记现在总应该明白‘人权’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然而他处于高位时就没有想到要维护它……”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到:“我必须起诉!”并说:“我要把我所遭受的陷害和虐待通过法庭向世界公布……”我接着又说:“我立即重写起诉状,你帮我修 改。”周点头,接着又环顾四周对我说:“你也得帮我干一件事,就是我写好起诉材料后,你得帮我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北京,交给王慧去公布于世。”原来周正 准备通过法庭开庭去公开宣扬他的“劳工神圣”的主张。
受到周国强信心的影响,我又开始写“行政起诉书”状告公安局非法劳动教养。拟成草稿后,我让周给我修改。然后又重新抄写了三份,我把其中二份交给黄 战友教导员,黄教一见状纸告的是北京市公安局,竟厉声对我吼道:“你是不想出这扇大铁门了,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怎么还没有清醒;共产党的政权是靠我们支撑 的,你告我们,不是自取灭亡吗?”黄教说完后,就亲自动手,搜查我的口袋,抄走起诉状的底稿和备件走了。临走时抛下一句话:“假如你仍写什么起诉、申诉和 报告之类的东西,我不仅关闭你的工作室,让你下大班去干活,还停你的药。”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

阴阳陌路-严正学(12)2014-03-05 06:03:57

十二、《梦中乾坤》
1996年3月17日
“晷” 系列的《符拉基米尔之路》基本完成。晚饭后,我把分开画在二张8尺宣纸上的画合成一体时,李副指导员推门而进。
李副指导员是怎么进来的?我的天,原来是我的疏忽,未从窥视小窗中伸手出去把自己反锁在画室里。门是虚掩着的,才让巡班的李副指导员看见所谓“现代 抽象水墨画实验”的真面目。李副指导员开始从漫淹的水晕墨章中发现了驼队,他说:“我看懂了这幅画,这是一队骆驼,中间还有个人,是背着十字架的……这个 人不是基督而是你,走得很沉重……这四根大红柱子还有铁丝网……这铁丝网连成一片的怎么、怎么会连成了中国的版图?”李副指导员笑吟吟地继续为他的发现议 论着:“我明白了,你从东海之滨绕着中国走了一大圈,到了黑龙江,再后进入北大荒……”“这里有个火山口,上边滴着血……”李副指导员皱紧了眉心继续猜测 着:“这个位置在北京,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说的是什么?!”
李副指导员的目光已不是疑虑而是十分尖锐地盯着我说:“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你画的画的含意。”咄咄逼人的目光在命令我作出回答。我沉默片刻,干咳 了一声后说:“李副指,现代绘画的抽象性是由观众以自己的生活经历去体会的,没有一种绝对的含义,今天你心情坏,对着作品是这样理解;明天你心情好,看着 画又是另一番情景,所以说现代绘画百看不腻……”李副指导员的脸色越来越严肃,他打断我的辩解接着说:“我命令你给我解释画的内容以及你画这幅画的意图。 我都警告你多次了,搞水墨实验可以,不能画也不能写牢里的东西,我这是忠告,你这铁网不就是画监狱吗?”李副指导员已从他敏锐的嗅觉中感觉到什么严重的东 西,而且把它提升到政治的高度剖析着我作画的动机。
我继续我的解释,我要把这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在调侃中化解。我说:“指导员,你不能理解这幅画,因为你拥着娇儿美妻,出入温柔乡。而这幅画表现的是一 个性压抑者的‘性梦’。你说:‘这个火山口,上边滴着血,’这一凹一凸正是性意识的表达。”我故意把话题转向玄虚,接着说:“佛洛依德说:‘梦是现实的补 充,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我满足。’你别笑,这不是不正经,正常男人这种性能量的积压,使他只能从自渎或性梦中去发泄他的性苦闷和烦恼。至于其它图象,只是荒 诞不经的梦境的组合。那个驼队绕着中国走了一圈,最后进入北大荒……你的目光很尖锐,我什么也骗不了你,这画的是我的归宿,人生从摇篮到坟墓,我命运的终 点在这里。这个黑点你说是鸡型版图上的眼睛,就是我的坟墓。”
李副指导员收敛了笑容。指着那个滴血的园柱体,大惑不解地反诘:“为什么火山口周围溅满血迹,为什么又偏偏在北京的位置。”“是表示强奸。”我解释 说。“这强奸的梦发生在北京又未尝不可,比如我的事就是对民意的强奸,我是个被强奸者。所以我耿耿于怀!别笑,所以我在艺术中寻找平衡,发泄愤怒,我把强 奸画得很美。因为在中国所有血腥的强奸,官方都有美丽的词藻去掩饰,因为它带着血腥,被称为《恶之花》。性梦在血色的黎明中,我要解释的就是这些。”
李副指导员越听越玄了,仍在仔细看着我的画,谁能证实这不是性梦而有高深莫测的政治含义呢?既然画的不是具体的北大荒双河农场,画的不是监狱,广义 上的东西就说不出所以然来。那么是否真是下意识里荒唐的性梦呢?真像,连我自己也给这种狡辩弄懵了。李副指导员不再说什么走了。我想画出了马脚,露了馅, 降临的只会是灾祸。於是我加倍狂放地画完那一片铁丝网,罗织着布满画幅的四周。
当我画完后重重地把笔摔在地上时,李副指导员又进来了。他说:“我给你想了个命题画, 画个开花的仙人掌。表示它能在任何环境中生存、开花、结果。”
李副指导员的办公室里种着各种花草,窗台上那盆仙人掌正吐出黄色的小花。在他同样寂寞的岁月里,是用养花的闲情逸致打发时光的。同样在北大荒腹地, 我们“有期”的年月和他们“无期”岁月,同样需要一样爱好去排遣。打牌、搓麻将,是大多队长的爱好;谈女人及女人身上的一切,也是这个雄性世界的爱好。还 有王队长练书法,宋队长养鸟,李副指导员养花,表现出他们更有文化气质。缘于这一层关系,也许指导员才能原谅我整日浸泡在水晕墨章之中。
我欣然同意立即提笔蘸满了绿色和墨色重重地捺下去,作了个收笔动作后,又如此再三。用中锋舔墨画刺,在刺的中间点出了数朵盛开的黄花。李副指导员 说:“这很好看,又能以画言志,那些刺同样表示条件的恶劣,何必非要画那些铁丝网呢?以后就多画些花鸟、山水、梅兰竹菊的。”李副指导员希望我回到文人画 的境界。并说:“你画的那幅画发表不了。”我说:“我不在乎是否发表,我只是消磨时间,寄托一种精神并且追求的是绘画的过程。等一会我就把画烧了。我只有 在泼墨冲水过程中,看到那些浓重的黑色被水冲洗出光明时,才能舒心地感到满足。我寻求的是精神的解脱。”
李副指导员拿着那幅仙人掌的小画走了。我却沉浸在幻想里,是蒙德里安说的:“直线和横线是两组相对立的力量的表现,这类对立的平衡到处存在并控制着一切。”愿这不仅是我画面的注解,也是我苦难人生的注解–对立与平行。
昨夜通宵的暴风雪,怒号着从门缝中送进飕飕的冷气。裹紧阴冷的被褥,我几次在梦中被冻醒。这乍暖还寒的早春,骤起的风雪给整个荒原又蒙上了洁白的外 衣。前些日子火烧火燎血色的荒原变成一片焦黑后,如今又变成了一片惨白。晨起我第一个往大院雪地走去。回首遥望,朔风中我独自走过的路,在这最苍白的日子 里,我走出人生最豪迈的一年。
那是带着冤怨的悲壮,充满磨难的辉煌。我没有旷费人生,在最黑暗处,我燃起生命的烈焰,证实了我人生的价值。因此说:“狱中一日,世上一年,物我两忘,天人合一”,看着仍在飘飘而至的雪花,不断地覆盖着焦黑色的荒原,那黑与白较量着,使我想起我读过的一段散文:
“最先落在大地上的雪花,总是一落下来就悄悄地溶化了。谁还能说起他们呢?当后来的雪,那些同样勇敢,同样美丽,同样无私的雪花,使人间变得如此美丽,如此纯洁。可谁能记起它们呢?那些为填平人们坎坷的记忆,那些为埋葬上个季节枯枝腐叶,而最先落在地面上的雪花!”
如今,我们就是为埋葬旧世纪而最先落在地面上的雪花!
1995年3月18日
上午去大墙外割柳枝,我们走进芦苇塘边,钻入一人高的野草和灌木丛中。把成捆的柳枝割回后交大班编箩筐。
又快到农忙的季节了,菜园班开始平整秧田,搭塑料棚育苗。
下午休息后,我正把‘晷’系列–《存在与虚无》铺开准备签名时,中队长在叫我。我急忙把两张画揉成一团,因为这幅画的两个部分画在两张八尺宣纸上, 合二为一,则能见到全貌,就能看见完整的画面,特别还有天安门的图像。有了前次的教训,不能再掉以轻心。见我还没有出来,中队长喊的口气越来越严厉了。我 刚把揉成两团的画扔入垃圾堆,李副指导员推门进来。问我在干什么?没等我回答就说:“快把上两天画的那幅有骆驼的画拿给高书记看。”
原来李副指导员已向书记汇报。我摊开两手说画已烧了。李副指导员皱着眉头大惑不解地追问:“你这么费心画的画就给烧了?”他翻翻这、翻翻那,确实翻 不出那张画。我说;“这是行为艺术,只要过程,不求结果。”说着推给他一张准备好的构图,构图下纪录着艺术行为的步骤,用意和烧画的结局。我说:“高书记 想了解的都在上边写着。你不理解烧画的行为,就像我不理解政府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一样,都是毁灭!把画烧了,求得那种燃烧时的飘飘然,是精神上的解 脱。”
李副指导员不让我说下去,指着地上那一堆水墨画,让我抱过去给高书记看。高书记坐在中队办公室里,黄教也来了还有李指导员,他们一张一张地审查着 《晃来荡去的丧钟──瀣》的四个单张。因为未合在一起,他们横着看竖着看,正看看,反看看,就不知道拼在一起看。所以什么也看不明白。高书记就问我“什么 叫抽象画?”我呶呶嘴说:“不表现具体形象,也就是抽走了形象的画叫抽象画。”我接着说:“难得画点看得出形象的画,李副指导员就查问了半天,又反映到你 们那里,刨根问底的,我也讲不出所以然来”。终于他们没有再问什么,我总算又混过了这一关。
回到工作室,心中莫明的难受。为我羁押在中国的“古拉格”而悲哀。这烧焦了土地和望不到尽头的荒原,使我想到逃避现代文明,寻求荒蛮的原始生活,自 我流放踏上了太平洋塔希提岛国的高更。一个世纪前病魔缠身的高更1903年死于岛上。留下最后一幅巨幅油画题为《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1995年3月21日
我很少去文化室看电视,今天偶尔去了,却在齐市电视台每周一歌节目中,看到一首新歌《爱是同渡的船》,歌词作者是我的侄女严倩红。在这荒凉的禁锢中,这乡音,给我的心带来一片温馨。
开始让我书写标语牌,今天派一班强劳人员去拆下那锈迹斑斑的14块铁皮宣传牌。堆在中队大院里。我仍去中队要周国强和崔法祥,他们却派来了张学雄。
张学雄北京大钟寺人,前些日子张在队长的指使下,充当诬陷尹萌的角色,为此张在‘人头太次郎’晖号前又多了‘小人’的绰号。
张临近解除了,突然在脸部的三角区冒出许多小疮疖,又鼓满黄色脓胞,且漫延起来。涂了好多药水都不顶用。他给孙大夫好些烟,孙大夫想尽方法给他打 针、吃药,但都不见效。他终于醒悟了,反复唠叨着“这是我的罪孽,我嗅蜜、摸屄、打炮得的花病,现在我即将出局,不让我盘儿亮玩蛋儿去。”悔恨、感叹、自 责终于还挤出了几滴眼泪。他的人生微不足道,需要膨胀。现在却让吻部给膨胀得变了形,真让人懊恼。30几岁的人生,除了吃奶,几乎没有几年不吃政府的牢 饭。
我是厌烦他的为人,更是惧怕这种莫名其妙的脓疮的传染……,他在我身边躺着,一边扣着脸上的脓疮,随意将那污物抹在床沿上,一边伸出黑乎乎的手在空 中比划着……我向后退缩着,并挪动了一下铺位。我的这个明显的动作,并没有伤害他的自尊,他已没有自尊。而是哭丧着红肿又布满脓疮的脸说:“我知道你看着 我起腻,你可以再往北移动你的铺位,但我想跟你说句话:你看我都真成‘人头儿太次郎’啦,孙大夫却拿我作试验,鸡屎拌面的药膏抹后越来越肿,玩儿稀的医虫 儿今天又发话了:‘要我再给丫送几条烟,他保证能治得我盘儿亮光辉地回京,‘危’了?在外边我敲榨别人,‘蒸馏水衙门里别人逼着我出‘屉’。”我说:“你 为什么不要求去总场医院治疗。”他说:“黄教不让去,我们哪里像你,要看病还送去齐齐哈尔。”我说:“那次去齐市是检查,没有给配一颗药,目的是弄份材料 不让我保外就医。”
张咬了咬牙,肿胀的脸上的两只小眼睛闪闪发亮,发出一丝阴狠的神情,他又挪动了位置向前靠近我,拱着他肿得像猪一样的嘴,嗫嚅着透出一阵腥恶的热 气,随之而来的是他的不可告人的阴谋;他说:“医虫儿的操行,敲诈我的烟,‘输血儿’不出‘菜’, 屄嗷的,我跟丫碴啦,我在拿到解除证时非揭丫的底不可。”接着恶狠狠地加重语气说:“我让丫转不了正,你当我是土老冒可任人宰割的吗?说完这些话他才平静 下来,沉没在他的阴谋之中发出呼呼的鼾声。
1995年3月22日
今天我和张学雄一起来到中队的大院里,搬动这些锈蚀的铁皮牌,我们用铁刷子,砂皮除铁锈。我在阳光下干活,有些目眩,张怕铁锈的尘埃沾上他的脓疮, 戴了个大口罩。那些铁皮牌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日晒,真是锈迹斑斑,好多地方已烂成了细洞,稍不留神就把手指给扎破。张学雄干不了,我又去中队要人。我对李 指导员说:“张学雄怕铁锈感染干不了活,让周和我一道完成这批标语牌。”李指导员没正面回答说:“还是让吕得武帮你干吧!”我说:“宁可一个人干,也不要 他给我无事找事。”
晚饭后,黄教导员推门进了我的工作室,我以为黄教会和我谈起诉状的事,但他只字未提,估计他们不会给我交上去。我正在画《晃来荡去的丧钟──瀣》第 二稿。黄边走边问:“又在画什么?噢,印象派的东西,和你说了不许画看不明白的印象派的画,你又在画了。”我说;“是在搞水墨实验,这是准备出版那本《现 代水墨画技法》书的图例。”黄扫视了画室,用脚踢着废纸堆中的揉成团的水墨画,想捡起来揉平看个究竟,又嫌弯腰太累,就用他的脚,在废纸堆的水墨纸团上边 踩边说:“尽是在胡画,明天把这些都清理掉。”
然后正式宣布:“周国强是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干活的。”还加上一条规定:“你们再串班私下谈话,发现后就处理你们。你说张学雄有病干不了,就让吕得武回来。”我连连摇头并斩钉截铁地说:“我宁可一个人干,也不要吕得武来。”
黄教导员仍注视着这满地的水晕墨章,那淹漫的墨色世界中横线、直线的、十字的交叉;那些大圆、小圈以及点面的伸延,墨水的交融和排斥……他怎么也看 不明白这些图像组合的意蕴。仍是从牙缝中漏出一句:“尽是在胡画。”这正是我们双方求之不得的结论。因为在这个黑色的世界里,只能依靠这墨色的变幻才能稳 住我波动的情绪,自得其乐,也就不会给他们找太多的麻烦。因此这个“尽是在胡画”的结论包含着一种难得的容忍,至少能够让我在这种水墨世界中苟活下去。
1995年3月24日
今天李副指导员通知我,赶快整理工作室,他派来三个强劳人员帮我把工作室的东西和画具搬到文化室旁边的大房子中去。那房子足有二间大小,将近有四十 平方。我暗喜可以铺得开画大画了。走进工作室,北墙西边的铁窗一半已用红砖砌死,北边的铁窗正对着一个嘹望哨的岗楼,在岗楼上能看清我在房内的一举一动。 下边是一排禁闭室。房间已让人打扫过,还留下二只空空的大木橱。东西真不少,三、四个人来回搬了好几趟。安排就绪后,李副指让那几个强劳人员回班,留下我 一个人整理东西。当然这是让我绘制宣传牌的工作室,我把那些铁牌搁在边上,留下中间的大块面积画我的巨幅水墨。把画具材料和书搬上大木橱。
只见空空的木橱上有一张纸片,抄着一首流行的歌曲,名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那笔迹很熟悉,我想大概是Q警察留下的,他当然事先知道我会搬来这个房间,就留下这首如诉如泣的歌:
“往事如风,
痴心只是难懂,
借酒相送,
送不走身影朦朦。
烛光投影映不出你颜容,
仍只见你独自照片中。
夜风已冷,
回想前尘如梦。
心似冰冻,
怎堪相识不相逢,
难舍心痛,
难舍情已如风,
难舍你在我心中的放纵。
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从分手的那一天,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花到凋谢人已憔悴,
山盟海誓已随往事湮灭。”
Q警察的自作多情却勾起我另一种情绪,我低吟这缠绵的歌,在凌乱,空旷的工作室中,翻遍了存放什物、颜料的纸箱,最后找出我要找的东西,这是我的一张画稿,我注目良久……
傍晚,周国强溜进我的工作室,匆匆地告诉我起诉将在29日开庭。王慧一直被盯着梢,恐怕难以到庭,也许他妹国梅会来。这是我们搬工作室后的第一次长 谈。我们不顾警告,仍频频接触,那些强劳人员见打小报告没什么结果,已不愿再去告密了,所以也就没有队长来干扰。 我们谈到“劳动教养,收容审查”这两个绕过法律为所欲为的措施,没有严格的审理程序,我们重获自由后必须呼吁取消这种“法外施刑”的强制措施。说到此,我 不无自嘲地说:“我们都是些理想主义者,今天我们已成了虚假的法律的祭品被关在牢中,明天让我们上断头台,我们还在叨念这民主和法制的理想。”
1995年3月26日
今天在新换的大工作室里作画,思绪万千。似乎是去年9月27日,我受了电刑之后,残酷的惩罚摧不垮我的意志,才使劳改营用另一种方式安排我存在的环境,破例为我提供了工作室。半年后,我又赶走了安排在我身边的监视人员吕得武,前天又换了个更大的工作室,连中队长都傻了眼。
今天于立德中队长进了我的工作室,见我坐着画画,就用咄咄逼人的口气对我吼道:“队长来了,你怎么不立正。”我没有理会,因为让我们背熟的监规所纪 中没有这么一条规定。我仍在画我的直线和横线,于中队长的语气变成恶狠狠的了:“为什么不去刮铁锈,中队不会再派人给你干,这摊子活就是你一个人的活,不 然你回大班种田去。”接着又是那句话:“我能让你上,也能让你下,你别忘了强劳的身份,别以为是政府养着你,供着你像个大爷。别人说把你都供成了溥仪了, 溥仪是配合政府自觉改造的;你看你的表现呢?尽给我们添乱。”
我知道于中的秉性,只要我开了纸箱,把我仅有的那几包邮来的“德州烧鸡”“平遥牛肉”“舟山鱼片”塞到他手里,即能堵住他叨唠不绝的嘴。他就是这个 德性,每个月不榨点油水是不罢休的人。也许别的队长,我会自愿和他们礼尚往来,他们常常给我个鸡蛋,西红柿之类的食品,以及难得听到的理解和关心的话,我 亦会把好东西回报他们。因为他们确实也不容易。死板板的几个工资,‘陪’着我们这些有期的强劳人员在这荒蛮的北大荒日复一日地消磨日子。因此,往往也会听 到他们经常发出的牢骚:“你们是有期的而我们是无期的,我们不也同样是一年365天待在大墙之中。”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管着我们这些犯人,吃犯人的,几乎是天经地义的。只是于中队长的方式,让人难以接受。强劳人员暗中常说:“你给于中队长‘出 血’,他能给你滋润的差使让你管水房,去伙房填个肥缺,你给他煽情,说出局给他发蜜,由他高宰一吨一方地掼张儿,喂得他‘铁磁’,他成了‘揽爷’给你趟路 子。能让你没病泡病接着就‘保外’啦”。明着则说:“要是你出得起价钱,会给你带进酒来。去年燕飞龙化了几十元钱,于中只给他一块熟猪头肉,让他割着吃, 那酒和肉都是市场几倍的价钱。”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掠夺。而燕子跟我说:“出大价钱的还能让你抽‘白面’。”我还真听说有吸毒的,只要你时时供着他,他就会 给你提供任何的方便,但要是你一月不给烧香,他就会沉下脸找你的不是,开场白当然是那句口头禅:“我能让你上,也能让你下”,言下之意是你得放明白些。
并不是我舍不得箱中的那几包“德州烧鸡”“平遥牛肉”或“舟山鱼片”之类的东西,而是接受不了他自诩的大权在握的这种贪得无厌的本性。
此时,我突然真的想给他添点乱,我说:“怕我会自杀,不给我刮刀,铁砂皮又没了,我如何去刮铁锈?”争辩之中,来了巨队长和单队长。单队长是新来 的,总想给我下马威,他学着于中队长的腔调紧跟着喊道“你当这里是疗养院,供着你、养着你这个人大代表,明天跟我去种地,你就会老实了。”我说:“我是带 病坚持工作的,我有病你们不给医,治病的药不让吃。种田我不怕,无非是直着出去横着回来。”
李指导员过来了,什么也没说,喊我去办公室。批评我不能顶撞队长,我说:“于中队长动不动就找我麻烦,我心里比谁都明白,他想要干什么。上次叫了胡 队长小胡,说是顶撞队长,这一次无非又想让我受电刑!”李指导员又说:“在公共场合,你得维护队长的威信,队长代表着政府。”我没有说什么。指导员接着问 我和周国强来往的情况。我说:“抬头不见低头见,见了面总得说几句话。”李指导员又问我:“你们都说些什么话?”我说:“要说的话早已说完了,现在碰面只 是‘你好、我好’、或是‘吃饭了没有?’这种中国人明知故问的话,我们已是无话找话,还有什么可说的。”真谢谢李指导员总算给我打了圆场,否则这个顶撞队 长的罪名下,又不知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后果。
1995年3月28日
早上刚起床,周国强塞给我他的“起诉辞”和“最后陈述”,我塞入内裤,跟着大家去出操 。操练结束,我随周抢先去厕所,占了两个相临的坑位,我们偷偷地交谈。他要我立即设法把这两篇材料寄出去。早饭后,回工作室,拿出两份材料细细阅读。周国 强在起诉书和最后陈述中,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立场和政治主张。文章中措词尖锐,毫无妥协认罪之意……我正在看着,李指导员在敲我的门。我急忙忙又把它们塞 入裤叉之中,开了门,跟着李指导员去了他的办公室。接着又默默地跟着他走出筒道,下了楼,踏过操场。他在大铁门的值班室中签了字,领我走出高墙。一路无 言,尤使我纳闷。
在去分场的路上,对着北方呼啸而来的寒风,他扭过头问我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家乡早就绿了吧,这里要到5月份才开始发芽。”我说:“北大荒的冬天真 漫长,我也许都等不到坚冰溶化的日子了 。”他说:“不就是两年吗?很快的。”“我是度日如年。”他又说:“你们家乡夏天不好过吧?”我说:“我们家乡面临东海,是海洋性气候,夏天是凉爽的,现 在早已是桃红柳绿的季节。”李指导员停顿片刻接着说:“以后我有机会去浙江椒江,你还会见我吗?”我说:“有缘份在这里认识你,当然是忘不了的……”
说到这里,我内心浮起一种莫名的悲怨。想起那次电刑,李指导员执行了黄教的命令,指挥着让十多个队长,用五、六根电警棍狠命地电击我……人们为什么 不能沟通,而非要人为地制造仇恨?要是那次他不参加对我的施刑该多好?没想他心里想的也是这件事,他突然问我:“你不记恨吗?”我没说恨或是不恨,只是说 “你们是执行黄教的命令,也许你会说这是一种职务行为。但你同情我,知道我被人诬陷,可你当时就不能不开电警棍的开关,装模作样地应付几下吗?你们这么多 队长。将我上下大背铐,按着我的四肢,不让动弹。这种如同剥皮抽筋的刑罚,谁受得了。中国没有人权,总还有人性,就不能更人道些?当然也是亏了你们钳制着 我,不然我早撞墙自尽了,……”改革没有改变警察的丝毫特权,却进一步武装他们,挥舞着现代化的刑具,为所欲为。
说着我们走进了分场的大楼,去了高书记的办公室。屋里空无一人,让我在楼道里站着,他径自上了三楼。我乘他上三楼时,整平了内裤,那二份起诉书和最 后陈述,因没放好位置竟磨破了我大腿的内侧。三楼已有走动的声音,我弯下腰去装作缚我的鞋带。猛一抬头,只见高书记领着一行身着深蓝色法警服装的五、六个 官员, 举足向下踏来。我避在一边,看着他们进了会议室。我想这些法官是为周国强开庭而来的,与我无关,却只见李指导员在门口向我招手。我走过去,机械地喊了声 “报告”但没有人答“进来”。我仍在门口站着,过了一会儿高书记把门开了,问我为什么喊了报告不进来。我说:“这是黄教导员定下的规矩,没有被允许而走进 办公室是要作违纪挨电棍的。”李指导员赶紧制止我并警告我不许乱说。
这时,我才看清这一行法官是冲着我来的,已坐成一排,俨然摆出一种执法者庄严的姿态。他们开始例行公事,明知故问姓名啦、藉贯啦、性别啦、年龄啦等 等问题。在验明正身之后,其中一法官起身宣读:我们是受北京海淀区法院的委托,给你带来案款18000元,此案判决张驰赔偿你医药费两万元,海淀公安局已 付你2000元,余额在这里,请你收点。”
我说:“法官先生,我并没有在刑庭提起附带的民事请求,我只等待行政庭判决我的起诉。我作为原告被我的被告北京市公安局拘禁在此,不知你们有何感 想?被告北京市公安局在行政诉讼过程中,抓捕原告是严重的践踏法律的非法侵权。法院的沉默是怂恿,而且警方搜走了我的《劳动教养决定书》,非法剥夺了我的 起诉权。我要控告!我要上诉!”
法官们既不反驳也不答话见我不收钱,就让李指导员为我清点这些赔款。然后他们拿出已写好的两联收据,收据上注明“案款”,让我签字。我拒绝接这个案 款,我也不承认这是案款,只认定它是医药费, 我说:“我只能注明这是医药费,我的被告北京市公安局把我关到这个缺医少药的北大荒,不给我治病,这医药费又有什么用。”我抗议对我的继续迫害!并高声喊 着我要控告他们的倒行逆施,“还我自由,宣布无罪释放我!!!”
李指导员收了钱,黄教不让我再说,而我拒绝写成案款。我说:“我的案并没了结,我要在行政诉讼中终结此案。”法官一副为难的样子,高书记命令要我签 字。我说:“我不要这些钱,而是要求法律的公正!”没有人理会我的抗议,谁心里都明白法律倒底需要不需要公正!个体的抗争只会是自取灭亡。
他们有些急不可耐了,指着那纸,要我写收条而且非让我写成案款不可,黄教压低嗓子骂我一声:“猖”是在咬紧的牙缝里漏出这样一句话:“给脸不要脸, 你不签字,这笔钱我们同样收下,看怎么处理你。”软磨硬泡,淫威兼施。我被逼着写了“案款”两个字,他们松了口气。我又在案款两字下括号注明是医药费,他 们拗不过我,只好这样收走。法官们又问我“判决书呢?”我说:“我从未见过判决书,骗我去吃饭,拘捕了我,我的被告宣读对我的劳动教养决定,送我来了北大 荒。这就是中国的法律、中国的行政诉讼、中国的民告官……中国的法律就扮演着这么一种庄严而虚假的角色。”
当然他们谁也不会理睬我的抗议,我被勒令离开会议室,法官们也不再看我一眼。我想自己今天的角色真滑稽,明明作为法律认定的受害者,却被囚禁于牢 房。明明赔给我二万元的医药费,却关在缺医少药的北大荒不给治病。而打我致伤的凶手,却逍遥法外。这两万元钱作为法律的标志,其价值又何止是两万呢?李指 导员拿着这笔钱,领我出了分场的大楼,回到中队。看见周国强正被黄教导员喊进办公室。
1995年3月29日
晨起,我见到周国强,即向他举起左手,用伸出的两指构成V字形,以表达信念。我明知这是无望的官司,但还是这样坚强他的信心。早饭后,我送去一杯饮 料给周国强,我说:“以水作酒,给你送行,坚定、勇敢、有信心,真理在我们手中,我们必胜!”周喝了半杯给我留下半杯。只见李指导员和卢队长过来,领周国 强出了大铁门。法庭就设在分场三楼的会议室,据说王慧和周国梅都来了。
今天中队只剩下个巨队长监管我们,队长们全去了分场参加法庭审理。这种法庭的实质,有的只是走过场的形式。但对于这个闭塞的北大荒腹地,仍觉新奇。 去了工作室,反锁上门,开始认真阅读周国强的《起诉辞》和《最后陈述》。起诉辞很长,通篇谴责了这种“警方就是政府,政府就是法律”独断专横的专制主义。 指出被告北京市公安局和北京市人民政府劳动教养委员会,对原告人收容审查、非法搜查和作出劳动教养的决定,是违法的行政行为……而《最后陈述》更加旗帜鲜 明地提出“劳工神圣”的主张,我赶紧誊写清楚这二份材料,并由秘密的渠道托带去北京交王慧公布于众。刚抄完《最后陈述》,筒道里乱哄哄的,我赶紧藏匿了材 料,就把二原件装入信封,写好地址,交M警察,托他用挂号信立即邮寄北京市。
最后陈述很长,我摘录其中几段如下:
审判长、合议庭全体成员:
现在我进行最后陈述。
通过法庭调查、辩论及法庭对本案证据的查证工作,我相信法庭已充分掌握了本案的事实,对于本案中被告人对原告人实施了违法行政行为这一点,我相信法 庭也已经作出了正确的判断。但尽管如此,我也同样清楚地知道,法庭的最终判决仍将是维持被告人的原行政行为,换句话说,原告人将在本诉讼中败诉。
原因再清楚不过了,本案原、被告双方行政纠纷的实质并不仅仅是一个法律的问题。被告人并非出于对法律的错误理解才对原告人违法行政,它明知此举非 法,却非作不可,甚至是不得已而为之。“劳工文化衫事件”只不过是某些权势者要把我投入囹圄的一个借口而已。它来源于某种无知和偏见,来源于某种理想和利 益的冲突,来源于某些权势者对劳工阶级有意识和无意识的敌视。……”
……
接着周国强从劳工阶级的地位讲到必须遵循自由组合的原则,组织起强大的自由工会。并在现行的法律规范里寻求劳工团体产生的可能性……最后陈述中接着写道:
“这就是我在《文化衫劳工运动宣传活动计划书》中所说的,我打算要做的组织工作。我目前所受到一切不公正待遇全都由此而来。
当那些权势者发觉我们确实能够在当前形势下公开地、合法地组织自由工会的时候,他们便毫不犹豫地对我们进行 了无情的镇压。对我的监禁是这场镇压的主要内容之一。由于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充分合法的,因此,他们无法在我国现有法律规范体系对我实施任何制裁,于是只 好动用行政权力法外施威。他们借口我制作的文化衫有煽动性而对我作出了劳教叁年决定,即使这样,他们也已经违反了有关的行政规章。我国现行的行政诉讼制度 使我能够对他们的行为进行起诉,这就是本案的由来。不幸的是,我国的司法权力过于软弱,它往往总是处于行政权力的阴影之下,这就是我之所以断定,本案的最 终判决必然与法律背道而驰的原因。本案将以我的败诉而告终。悲哉,中国法律。
那些敌视劳工阶级的权势者们可以动用自己手中的权力剥夺我的自由,甚至有一天剥夺我的生命,但他们绝对无法阻止劳工阶级争取自由的潮流……总有一 天,中国的自由工会运动会成为一支谁也不能忽视的强大力量。中国拥有世界上最多的劳工人数,中国的自由工会运动必然会给世界带来前所未有的影响。正是在这 个意义上,我们说,在今天,我们已看到了国际劳工运动新纪元的曙光。
谢谢法庭,我的陈述完了。
原告人:周国强,一九九五年三月十九日”
我看完上述材料后,准备抄一份记录在我的日记里。
片刻宋队长喊我去中队办公室,说已经买了油漆,铁砂皮等材料,让我去过目。并一再嘱咐劳改局长来后,千万别乱说乱动,给他们添麻烦。正在说着,各个 监舍响起了嘹亮的歌声,《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唱得此起彼伏。再一转头,看见高书记领着一个身材魁梧、脸色黑黝黝,国字形的脸面,着一身警服的官员 上了楼,和我打了个照面。大概他就是北京市劳改局的大官,正被簇拥着走进筒道。宋队长紧跟着我,监视着我,免得我再次去挡驾,冲撞了达官贵人。
进了工作室,宋队长说:“怎么这么臭!”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筒道里放置专供队长小便的四只尿桶正排列在我的工作 台下,发出阵阵骚味。巡视的走了,我也就被宋队长带回,锁进监舍。
约11时多,估计审理已结束,旁听的队长一窝蜂地回到中队,喊着蹦着找尿桶。这些尿桶正锁在我的工作室,得不到允许我出不了监舍。队长们有憋不住 的,站在筒道里跳着嗷嗷直叫。我也知憋尿的难受。平时队长们常让我们憋尿憋屎。这一回轮到你们憋着,就是因为我不能擅自行动,没有许可仍得在监舍中待着, 所以得让你们也憋着,尝尝憋得又蹦又跳的滋味。负责清扫筒道的黄世良急急忙忙找到我,喊我快去开工作室的门并说;“队长们憋坏了。”我随“小黄教”慢慢走 回工作室,开启铁门后。手提尿桶重新排列在各个队长的门口。才转过身,就听见队长们争先恐后冲着尿桶喇喇作响。
中午周国强回来,偷偷溜进我的工作室 。谈到开庭的情况,他说旁听的都是警察和便衣,北京市安全局,北京市公安局一处都来了人,他们千方百计阻止其妻王慧参加,但没有成功。王慧在长沙买了火车 票,虚晃一枪,实际上是乘飞机来齐市的,他们才没有阻拦住。又说他妹周国梅也同来的,见到他高兴地迎上来,他觉得这不是该高兴的地方和时候,没有理她,让 他妹流了眼泪。我说:“阿曲你也太过份了,一年多未见到你,还能选择什么样的地点高兴 ?让你妹妹掉眼泪真是不应该的。”我又问:“王慧怎么样?”他说:“王慧很坚强,在北京市七局关了三个半月,出来后又有几次被抓进监狱,现在仍受监视。” 我说:“你们新婚燕尔,双双入狱。她比你活得更不容易。”我又告诉周国强《起诉辞》及《最后陈述》已托人邮寄北京转王慧。这时李指导员来查监了,我们没有 再详尽谈及法庭开庭后的情况。
1995年3月31日
环境的险恶,仍排除不了欲望的诱惑。在这种复苏的季节,我竟陷入一个荒唐的梦境中。这个梦揉入了我心里和生理上多少的焦虑和无可奈何。
此时此刻我在漫漫的长夜里,试问自己:“没有我的体验,这骚动的春夜,原始的欲望是否存在?监舍的上下铁铺鼾声如雷,夹杂着磨牙和梦呓。有人在辗转 反侧,有人在梦呓中喊叫着‘倪萍’这个我们每星期仅能见一次的女性–中央电视台《综艺大观》节目主持人,她是这些强劳人员心目中一厢情愿的最甜美的情人, 白天他们品头评足,夜晚他们魂不守舍。在这里,人们剥去了虚伪的假面,一切都变得那么赤裸裸的。他们发泄膨胀的欲望,幻觉中想象着男欢女爱。没有前生的 缘,没有今世的情,‘爱’本来就是一个捉摸不透的悖论,命中注定必须徒劳地践踏自己的天性。为了祈求这神秘的令人消魂的终点,他们用无知的‘爱’作践对 ‘爱’的无知,而最终使他们的人格更加异化—-白天用最下流的语言咒骂女人,夜晚却想像着这些女人而自渎和满足。
夜风已冷,月华仍把铁窗的影子洒在监舍的水泥地上,这就是生存的现实。我不知是厌恶他们,还是同情他们,至少我不想指责他们对性的渴望,明知那是在 特殊的环境下扭曲了的。而且我自己居然也被这春情萌动的夜晚所陶醉,混沌中见我心中的情人从遥远的地方飘然而至。我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紧盯着被铁窗割 裂的苍穹,流萤随着黑幕上的点点繁星,正谱写着令人心酸的诗篇。
上午黄教喊我去了中队办公室。一付严峻的目光扫视着我,似乎想要穿透我的灵魂。我紧盯着那个“歪斜的红框”,它抖落出一堆问话:“你给我解释这些照 片的含意?”他用手背反敲着桌面,桌子上散落着十几张彩色照片。他把它推给我,我拿起来逐一审视。这是女儿颖鸿在海南举办的装置艺术展的一组照片。作品用 十几台彩色电视机叠成,每台电视机中播放着各种正在讲话的嘴巴的特写。老、中、青、男人和女人都在诉说着一个主题:《我们还能说什么呢?!》因为黄教看到 了这个标题,所以才追问要我作出解释。女儿的用意一目了然,采用了装置这一全新的艺术语言表现了控诉和抗争。黄教见我不言语,又追问这是什么意思。我说: “我无话可说,也用不到我再作什么辩解,众口皆碑!历史会作出公正的判决。”黄教说:“这些照片中流露着一种不满的情绪,留在中队不许拿回去。”他们怕照 片传递在强劳人员中产生影响,更怕这组装置中众口一词的呼声。
1995年4月6日
昨天是4·5天安门事件纪念日,弹指间已是整整20周年。
中午清监后,强劳人员集中在中队的大院里,我和周国强凑在黑板报的后边窃窃私语。据说,北京市劳改局大员来这里视察后,已选定了这里为政治犯的监禁 地。这块位于北大荒腹地的双河劳教农场。我们是第一批受禁于此的“异端人士”,用官方的语言是“动乱分子”,而外电称呼为“持不同政见者”。正在谈着,我 们看见黄教导员走进了大铁栅门,便本能地往黑板后阴影处移动。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并没有逃脱黄教导员的目光,他径直走过来,喊着我的名字,我只得起身走到 他的前面。他皱着眉心,恶狠狠地问我:“警告你多少次了,不让你和周国强凑在一起,你们又在谈什么?”我伸出指头说:“报告政府,刮铁锈,划破了手指,扎 了根刺,叫周挑刺。”黄教扫视一眼,见我的手指确实在刮除宣传牌的铁锈时划破了指头。为了转移话题,我赶紧说;“黄教,张学雄的脸脓肿,他干不了刮铁皮锈 的活,你们也不派人来,让我一个人干到什么时候。”黄教没有答复,上楼去了中队办公室。
今天收到侄女倩虹的信,还有一封信是向宏夫妇寄来的。倩虹在信中说她搬了地方,现住在西城阜外大街六里桥附近。信中开头仍故意引用雪莱的那句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一次在审查时没有被黄教指责为暗语。黄教装成颇有文化的姿态,在他歪斜的口中念道: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接着又揶揄着念下去:
“现在春天已走到我们面前,经过严冬考验的你,不会不对早春的阳光发出微笑。坚持就是胜利。”
向宏夫妇的信中谈的是对我绘画的感受:
“正学先生:你好!北大荒此时正是烧荒季节,我尚记得二十几年前那一片片耀眼的火光和黑烟。当你站在辽阔的原野上望着那代表春天和新生的烈焰,你会 突然感到万物复苏其实便是在毁灭之中的涅磐,我想,这景象在画家笔下该是一幅绝好的图画。它不单纯是描绘自然,更多的是表现人类对生存和美好将来的渴望和 奋斗。倘若有一些与别人不同的北大荒四季图,亦是反射人心中的四季变化,又带着强烈的环境特色,自然别有价值。最近看到了‘弓放’的画,画面很大气。在宏 伟的气势和抽象的表达中,其中又不乏具像,这有一种点睛的感觉。而且像的本身又显得十分随意,倒烘托和加深了抽象的内涵。似乎是矛盾对立的统一。因为事物 永远矛盾,构思太整体,画面虽完整,反而内涵受框定。所以我有时总认为:好的作品不是靠构思出来的,而是凭灵感的突发,而灵感本身又来源于生活和知识的积 累……”
看到这里,我想他们正在向我提出绘画语言的建构问题。
信中接着又写道:
“当创造激情高涨达到巅峰状态时,笔下的东西都是最能刺激观者感官的。传统中国画的完整和圆满,和传统文化有关。实际上圆代表着中国的传统,囿于传统还是打破传统,是我们这一代文化人考虑的问题,而且我已从‘弓放’画中感到突破圆的希望。”
信中的弓放暗指是我,谈到的问题也正是我冥思苦想的问题:中国人的心态,是从一点出发,绕一周,回到原地,就形成了圆。中国人寻求圆满的结果。中国 传统的戏剧总是以大团圆为结局。连阿Q杀头时也要费尽力气极力想画出圆圆的圈来。中国的长城,其实是划地为牢,构成几千年保守,封闭的心态。西方人追求一 点一划的发展,形成十字形的交叉。所以打破这个圆,打破封闭,才能走向世界。
我正在抄摘向宏的信件,李副指导员在筒道里高声喊着我的名字,想不到我又将堕入一个罪恶的旋涡。这种苗头,我早已有感觉,几个势利队长的脸就是睛雨表。
昨天晚上去看电视新闻经过工作室时,单队长拦住我,不让我进工作室服药和拿眼镜,并厉声斥责:“你当这里是宾馆,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我说;“何 必明知故问,这里是监狱。”此时排队来看电视的强劳人员已在工作室门口聚了一大堆,单队长一边轰他们一边用变了腔的嗓门继续对我训话:“你当这是疗养院, 养着你这个人大代表。”我想人的心灵是面镜子,你看对方不顺眼,对方也一定如此。
单队长是去年逃了三个强劳人员的第二天充实的新警察,动不动训人、骂娘是他树立自己威严的办法。3月27日晚,我们都在文化室看电视新闻,单队长逮 住坐在前边的两个强劳人员,当着我们70多人的面,使劲抽打他们每人几十个耳光。受惩罚的原因是他们私下在说话。可偏偏这时电视新闻上正播放着英国首相撒 切尔夫人访华评价中国人权有所改善的镜头,我无法揉合这两种极端的反差。正想起身论理,叫他听听电视上的评价。将要解除的王泽清拼命拉着我,田宝金也偷偷 压住我的两膝。泽清说:“看不惯的东西多的是,你能跳出他们的掌心吗?”我忍住气没有起身抗争。今天,我弄不清自己哪一点又招惹了他,但他的这种态度使我 提高了警觉,总感到要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李副指导员见我面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又要犯事了。你都在干些什么?你活了这么个年龄,经过的运动还少么?你怎么会没有一点教训!我真为你可 惜,拿鸡蛋撞石头,不识事务。你是傻还是真的不怕死。我都这么明确地告诉过你:个人对抗政府是自找苦吃,我们代表政府代表整个国家,你还没有从你的‘民告 官’中吸取教训。我们都是头戴国徽的人,那么容易被你告倒。要整你要给你加刑、加期,只要我动动我这杆笔,整你一篇材料上报就够了。”
李副指导员是文秘出身,我初来时还叫他李干事,跑人事件后他晋升为副指导员。接着他又警告我一句。“听说你总在写什么,如果你真的写了这里的事,你 得自己明白你会有什么下场。”停顿片刻后他补上一句话,“那你就永远别想再走出这扇大铁门。”李副指导员确实很焦急,他推过来一把椅子,让我坐下。只管自 己一口气喝下大半杯水后,给我也倒了一杯。然后正儿八经地问我,是让谁把一份《要求给予治疗的报告》偷偷寄到北京市劳改局的。
一上来就听他一通训话,我忐忑不安中一直在想发生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别是寄的“背书”和画让他们发现,听他这么说,我松了一口气说:“自那次黄 教和孙科长给我做了一份看过病的笔录,我签了字后,你们再也不给看病,我都晕死过去几次,要求你们用北京市公安局赔偿的医药费让我看病,黄教就是不答应, 连医务室最简单的量血压,化验小便都不给做。所以我写了报告让解除强劳人员带出去邮寄到北京市劳改局。 要求从人道立场出发,依法给我治疗。”李副指导员说:“你这一写,就把事情弄得更僵,你向上告状,告我们不给看病,劳改局能管你吗?你说你有病,我们可说 你伪病、装病。能忍就忍,有事好好逐级反映。前一次你给来这里视察的劳改局长递起诉材料,因为你初来不懂规矩才没处理你。现在你是私发信件,这是不允许 的。你不能总给自己找麻烦。”我没有说什么,李副指导员也没有再说什么。
沉默片刻,我抬起头环顾四周,看着办公室的窗台,柜顶,桌上,种的许多花草和一些喊不出名来的野花,那个多肉类的仙人掌在黑色的荆棘中开着黄色的小 花。黄花的后边是一张写着全部强劳人员进所和解脱日子的图表,一块小黑板上写明的是近期将解除的人员的名字。桌子后挂着一排十多本各种纪录,如“械具使用 的纪录”、“劳教人员表现的纪录”、“处罚的纪录”不知那里边写我的是什么文字。我来场后,一系列的举动如给北京市劳改局长递起诉书;让解除人员私带信 件;在通信中用暗语说话;叫胡建华队长“小胡”……等等一定也记录在案。不知“处罚的记录里如何记载他们用六根电棍同时电我的壮举。但我又不能翻看它们。 又沉默了片刻,李副指导员对我说:“回去吧!回班好好反省……”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

拈花一周微2014-02-24 07:12:38

回望乌克兰,没有下跪的,没有绝食的,没有自焚的。都是手握十字架的女人。捧食物的女人。 迎向盾牌的女人 。
今天的凤凰卫视的闾丘露薇在评论乌克兰局势时说:民众走上街头表示诉求,这是天赋人权,当今世界只有极少国家禁止 上街游行,即使有禁止游行的,政府也会谨慎动用自己的权利,因为那是公权力,动武也是罕见的,比如乌克兰这几天对游行队伍的开枪驱赶,这将是被世界不耻, 当事人也会被记入历史的。
【乌克兰反对派全面接管政权,释放政治犯。总统已逃跑,新政府正在全国范围搜捕镇压抗议群众的罪犯。】某国外交部:我们尊重乌克兰人民的选择。拈花:尼玛的没见过你们尊重我们的选择!只会强奸民意!
“@zhanghui8964: 政治变革前夜和政治变革中,做为刀把子的狠角色一般都没有好下场的。因为太狠,就会被新的当局者清算,或者被旧的当局者抛出来当替罪羊以换得妥协与和解之筹码。……乌克兰,既然此前流血了,就要有作恶者倒霉……”
【乌克兰军方表态将不卷入政治冲突】路透社报道,乌克兰总参谋部在国防部网站发表声明称,武装部队将不卷入任何政治冲突。乌克兰军方依然淡定,保持 着超脱姿态。微评:军队是抵御外敌的,人民内部的事就让人民自己来解决吧!乌军方好样的!拈花:中国军队,你们跟他们比只配吃屎!
“@wenyunchao: 这就是所谓的公知 -> 童之伟:初步判断,乌克兰反对派的行为属违反宪法、暴力夺取政权,是政变。开这样的先例在该国将遗患无穷。”是公吃吧,公然吃屎
乌克兰共产党或被取缔!——仅在过去的一天里,又有一大批列宁雕塑在乌克兰被推倒!
【陈满:活着的聂树斌】这是一桩只有刑讯逼供口供的冤案,且有罪供述矛盾重重,证人证明无作案时间,警察伪证被当庭揭露…物证未鉴定,被公安扔掉, 法院依传说中的证据判死缓。21年牢狱,30到51,父母年迈病重,盼活着时苍天开眼。拯救无辜者洗冤行动,别迟延:呼吁高检复查,高法立即启动再审
视频新闻。发生时间:昨天。地点:乌克兰各地。来源:BBC。http://url.cn/RqaAcj
《天啊!天佑乌克兰,请ccav详实报导拜托,别再害人了!》:国际文传电讯社记者:“我亲眼看到一辆用来停尸的电车… #长微博#http://url.cn/TU59Rr
去年3月31日被捕的西单财产公示四君子之一的马新立昨晚以取保候审的形式回家。十个多月来他一直坚持自己无罪,在街头要求官员财产公示是行使自己的公民权利。他昂着头走出了北京市第三看守所。#张宝成 #袁冬
乌克兰变天了,竟无一人是男儿?几十万军队警察竟然不听总统指挥?他们忘记了自己的历史使命吗?保卫政府,镇压人民,永远铁心跟权力走。亚努科维奇同志政治立场不坚定,关键时刻动摇,这个叛徒。乌克兰,又一个走邪路的国家。走正路的越来越少,走邪路的越来越多,东方
乌克兰总统亚努科维奇宫殿里的厕所被爆光。真奢侈啊!和卡扎菲有的一比!
【算算再过20年,中国会剩下什么?】算一笔简简单单的帐,目前中国5%的人掌握了中国95%财富,而这5%的人已经移民或者正在办理移民,这意味 着,20年后这95%的财富不再是中国人所有,那时,中国还有什么?数亿老人+ 一片被污染的山川河流+ 地底下没有资源的土地。。
乌克兰老百姓抓住一名对人们开枪的狙击手。
【极权专治十大特征】1煽动狭隘的国家主义情绪,取缔一切反对政府的意见。2领袖和权利是信仰的中心。3严惩诚实思想者。4歪曲历史。5专断代替辩 论。6政档控制新闻。7封锁不利消息。8.政裆控制文学艺术思维。9.禁止工人罢工,抗议及劳工运动。10.豢养一大批为当权者溜须拍马的儒犬走狗。
【乌克兰议会通过决议 禁军事组织对平民动武】——好羡慕…想起了89年…..还心酸……
我有点纳闷那些名人美女,总是喜欢玩那些又老又丑的火狗如周永康,他们缺钱?不可能吧?拈花:缺钱不缺钱的要看你怎么花!汤灿汤美人有一张照片,里面她挎的包叫白金汉纪念版爱马仕,价值四十万!这样花钱不靠睡老狗她哪里挣得到?
【周孝正】:98年,有三名福建工人在以色列被炸死!以政府找到中国使馆商议赔偿及处理后事,中使馆以三名工人是偷渡客为由不予理睬!以政府对此硬 是一查到底,不远万里来到福建,把受害者骨灰交到家属手中、向三名受害者各赔了70万美元。这批钱后来还被我们的政府收了每人18万的税!
文工团上了辽宁舰,老汉我激动的热泪盈眶。。。终于有了自主知识产权的舰载鸡啊!
南阳奥奔小杨: 挂着几个牌子站在司法部门口的马路上眼泪不停流下来,心中一个坚定的信念,我一定要我哥哥活下来,感觉自己好像一个乞丐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我乞讨的不是金 钱或是食物,我要的是司法的公平和公正,我哥哥杨金德无论有没有罪,他也有生存的权利,现在成为植物人一定要讨个说法。
孩子们的校车原来在这里。愤怒的人用手机拍下这些昂贵的公车,上网曝光,还出现过一个叫反奢侈公车的网站。汽车行业分析师们表示,政府买车的开支, 每年高达150亿美元(约937亿元人民币),而学者认为,实际应是该数字的N倍。有良知的中国人请转 http://url.cn/3zFNXY
【每日读报】刘汉团伙被除,幕后贵人渐渐显形,“周滨”的名字已经见诸报端。人民日报快评《反腐打黑除恶务尽》,剑指幕后老虎。
【为什么要宪政?】如果政府带着军警要强拆你家的房子,你咋办?如果公检法合伙给你制造个冤假错案,你咋办?如果你遭遇城管暴力,他们官官相护,你 咋办?衙门林立,你却诉求无门,他的上级是他爹,他爹的上级是他爷爷。没有多党民选,没有分权制衡,没有新闻自由,权力就是碾碎人权和公平正义的机器。
【中国公务员工资是最低工资的6倍,世界最高】中国最低工资是人均GDP的25%,世界为58%;中国公务员工资是最低工资的6倍,世界为2倍;中 国国企高管工资是最低工资的98倍,世界为5倍;中国行业工资差3000%,世界为70%。全文见http://url.cn/LX7Q99
【恐怖的学习班】“一进去他们就打我,用皮带抽。一天要用棍子打三遍,不签字就往死里整。”一位官员呼吁,江苏泗洪“信访学习班”,是由地方秘密私 设、类似地下监狱的维稳场所,不仅让法律在这里扭曲,更极大伤害了民心所向,成为基层社会最黑暗的死角 http://url.cn/NqNBNO
昨晚,举报人李姗姗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称,对处理结果表示不满意,“把他开除党籍、人大代表也撤了,但谁去追究他更多的责任?谁来解决我的问题?”。 李姗姗称,自己因举报事宜已病倒,但未接到罗志元私人的关心。
【成都以房养老第一人自称后悔】钟大爷2012年与当地社区签订协议,由社区出钱出力帮钟大爷养老送终,大爷百年之后,把自己的房子赠送给社区。然 而近期大爷后悔了,他说,签订协议后生活质量没有明显改善,他没有用到社区的钱,自己的钱都很难支取http://url.cn/Wo9R3J
委内瑞拉反对派领导人 Henrique Capriles 发表演讲,揭穿宇宙真理教的谎言:它们说话像马克思,统治像斯大林,生活像洛克菲勒,而人民却在遭受苦难!http://url.cn/OkhB7c
北京国安局长42岁的梁克元旦前参加同学聚会,一桌人同时被带走,其他人一个个甄别连夜释放,梁正式被抓。北京市国安局因为负责监督一百多个大使 馆,在全国配置,相当于其余30个省市国安人马的总和,实际相当半个安全部,是周特别倚重的力量。他和李东生前后脚落马,周的禁卫势力基本扫清。
突发消息:在基辅独立广场的英国天空电视台现场连线记者说,广场广播刚刚宣布亚努科维奇已经签署辞职声明。广场上一片欢呼! [拳头]
2月19日,济南市管扎营拆迁片区五路巷15号的拆迁户庞庆友,因多年上访无果跳楼身亡,妻子痛哭悲恸。
漠伤 全中国最严重脑控受害者向全世界人民求救 被脑控我的施恶者追杀 用极为残忍的生物电磁波武器射线刺杀身体器官胀疼 被强行控制大小便 多次自残自杀未遂 沦落为军方生物脑控武器人体器官试验品
何汝华:半个世纪脑控受害者。常被忽视的酷刑就是不让人睡眠,只要两天以上不睡你就很痛苦!而脑控最以失眠来伤人!它以各式痛苦让你整夜不能入睡, 象前几天就搞我咳,而昨夜就以平静方式使我不能入睡(这种诡异使常人难察觉),身体难受, 约3点钟便到阳台大骂一顿,直到5点多才迷糊入睡至12点。
刘源上将正式确认脑控的存在 pic.twitter.com/T6wABeucQe
上海@特车二科 陈琦地铁遭遇 脑控受害女 微信截图(2):她被脑控,弄得很多疑,不相信任何人。但愿她能搜索“脑控”,这样,就能发现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受害者。好残酷,好黑暗。就是要受害者孤立 无援,慢慢被折磨迫害成废物。可是没人相信我们,把我们当成精神病。科技在飞速发展,人类却沉睡正憨
领导说美国不愿意看到中国强大,然后六百吨黄金存放美国;领导说美国想分裂我们中国,然后大量购买美国国债;领导说中国已是人权最好的国家,然后悄 悄办了外国护照;领导说大家一定要爱自己的祖国,然后偷偷把家属移民国外。领导也知道说实话不会死,但是,它们不说假话就活不下去
【我们不愿被独裁与自私的政客奴役!】他们任意开枪射杀我们,殴打,伤害我们,只为了保住他们的既得利益,财产与豪宅,以及权威的统治。我们不要贪腐的政府,我们要的是自由!
RT @fightcensorship: 在盾牌上作画。#乌克兰。 pic.twitter.com/c0V4VV8UXM
【村民放鞭炮庆祝刘汉被公诉:吐出憋了18年的气】评论:这18年政府公检法部门干什么去了?百姓勒紧腰带纳税养着你们,你们怎会让百姓受黑社会压迫18年?http://url.cn/N4sAqI
世界上的军人警察,除了极少数国家外,还是有人性的。图为乌克兰警察领导宣布倒戈,率领警察加入抗议队伍,支持人民民主运动。http://url.cn/Nyfdc7
國安部副部長邱進被查,涉監視高層 北京政界人士對明鏡新聞網透露,曾前往美國駐成都總領事館將王立軍「接」出來的中共國安部副部長邱進,日前被中紀委立案調查。邱進渉嫌接受周永康、令計劃 指令,伙同已被捕的北京國安局局長梁克http://www.mingjingnews.com/MIB/news /news.aspx?ID=N000013523 …
:孱弱的晚清帝国,饥荒、灾异几乎遍地皆有,各地剿匪的大笔军饷也是清政府的沉重负担。在风雨将来、财政入不敷出的窘境下,曾屡屡对他国灾害施以援手,来谋求国际社会的认同。事实证明,国际形象并不是仅靠对外金钱援助就可以改变的。【老年生活报】
黑社会的刘汉,他的主子倒了,所以刘汉也倒了。这种想法很要命,因为按照这个逻辑,如果主子不倒,刘汉就不是黑社会。事实上最普遍的情况是,凡是在 社会上能够呼风唤雨的人,基本上都有一个,甚至几个主子,因为大多数的主子是倒不了的,所以大量的”刘汉”依然继续着他们的事业。刘汉,无非是个倒霉蛋
#環球時報 殘忍地宣稱「人權問題是朝鮮內部事務,讓朝鮮人民決定自己的命運」。按環球時報的邏輯,德國法西斯屠殺猶太人是德國內政;人家
山东省原副省长黄胜,主政德州期间,官位如商品,明码标价的出售,从县委书记到副镇长,一目了然,钱来走马去。贪污脏款数以亿计;46个情妇,每人 给予一套豪宅安置。俺触目惊心,更为百思不解:黄胜是靠卖官的政绩而搏得上位?还是驾轻就熟的买官而升迁?谁为黄胜的飞黄腾达而买单?
济南街头 http://fw.cm/NFAYSHSJy  pic.twitter.com/apOB2Guar0
这个消息可能让爱国贼们心惊肉跳:基辅郊区,警察开始搜捕以支持政府名义行破坏之实的歹徒
【向那些为争取自由而献出宝贵生命的英雄祈祷!】他们是使乌克兰奔向光明的英雄!如果没有他们的流血牺牲也没有乌克兰的今天!乌克兰英雄请一路走好!
【燃烧的乌克兰】男人在火海战斗;女人和老人在后方“运输弹药”!这才是民族的凝聚力!
蔡家桥镇一处弯道,发现一辆皖P-JK088面包车,露出一个摄像头,车里一名交警。李法律意识很强,立即用手机拍下,发到网上。记者意外核实到, 这是一辆套牌车!县交警部门百般辩解,最终承认自己违法了。人民网——说过很多次了,由于缺乏监督渠道,这些掌握权力的部门,恰恰是最目无法纪的群体!
中国99%的富豪都是侵吞国有资产发家的,都带有典型的掠夺式的强盗行径,最后移民国外变作外国公民。这跟八国联军掠夺中国洗劫中国的财富时如出一 辙。他们侵吞的国有资产是什么,是中国集体农民在解放后所创造的财富。是从1949以来人民创造的财富。这就是中国的富人跟八国联军一个吊样的富豪们。
收到一条移动发来的短信告诉我我的套餐只剩下不到5m,需要加钱用”叠加包“了。我复一条短信要求查看套餐使用情况。过了一个多小时后移动才告诉 我:我的一百兆套餐中30兆省内流量已经用完,七十兆国内流量完全没动。就是说在我的套餐还有70%的时候移动就在骗我加钱了!中移动还能更无耻一些吗?
Memorial in Lviv for those killed in this week’s violence in #Ukraine: pic.twitter.com/SrSRCJ0FVG
不知道谷俊山被罚没的200亿资产,规军队所有还是规国家所有呢?别因为这事儿打得头破血流的。 中国解放军总后勤部原副部长谷俊山在河南的老家去年1月12日被查抄,中国媒体昨天披露,调查人员起获了数百箱的军用专供茅台,寓意“一帆风顺”的大金 船,还有金脸盆,以及纯金毛泽东像。。。。。
【惊叹:中国公务员相对工资是发达国家的9倍!】法国公务员工资仅高出最低工资一倍!法国公务员惊呼:上海公务员月薪居然高达10000元人民币 。目前法国公务员的工资现状是:公务员的平均工资高出最低工资一倍,公务员工资和工人工资大致相等。世界多数国家制订工资标准都依最低工资作参照。。。
【中国人一生要办103个常用证件】大致分为六类:身份证明类、学历证明类、工作证明类、家庭(婚姻)证明类、财产保险证明类、生活证明类。不仅办 证多,办证过程也十分繁琐麻烦。据该团队调研,办这103个常用证件,需要经过近60个单位部门,盖100多个章,交28项办证费。。。。
英国电讯报的一项调查显示,薛蛮子进宫之后,微博上的帖子数量减少了70%。这是我们本来就沉默寡言呢?还是本来就是胡说八道,人家一拍桌子,就立即停止放屁了呢?如果说的是真话,难道可以因为有人跺脚瞪眼就屁滚尿流吗?
回到委内瑞拉:请广为传播,委内瑞拉警察在屠杀学生,政府在封锁网络。
【乌克兰警察,人民警察】在关键时刻,乌克兰警察倒戈,宣布人民警察忠于人民,捍卫人民的民主权利。图为乌克兰警官在基辅独立广场集体宣誓效忠人民,加入抗议队伍,支持人民民主运动。http://url.cn/JbiQS7
我跟一军官聊天问:就目前我军的战斗力收复台湾怎样?答:收复台湾完全有能力。问跟日本全面战争实力如何?答:自损1000伤敌800可以打个平手。问跟美国开打会怎样?答:那是找死。
《上访女子易子筠被国家信访干警李光学强暴的事实经过!》 前段时间病倒了,托朋友告知大家,朋友只发了腾讯微博告知,不会发新浪,以致很多网友来电问侯。承蒙大家对我的关心厚爱!谢谢大家对我的惦记!畅读版【http://url.cn/Lt9lMU  】
独立广场,前方记者说,好多人痛哭失声,念叨着逝者的名字。
基辅,警察大叔欢呼和平后佩戴示威者的标记:俺也要游行了。
抗战胜利时东北三省工业规模位居亚洲第一,铁路里程占全国一半,工业生产总值占全国80%。但短短半年时间,苏联就将东北三省的重要工业设备和物资 全部掠走,致使沈阳90%的工厂无设备、东北70%的铁路无机车。美国总统杜鲁门为此多次谴责苏联强盗,苏联最终才被迫停止抢掠。可偏偏有人认贼作父!
【横征暴敛】全球直观税负指标:中国征敛远超欧美http://url.cn/PvK3QX  政治的崩溃,一般伴随着经济的崩溃。而且无一例外地用错了一个经济假设:就是掠夺的潜力无限。森林里的小白兔闻到腥风都立即逃跑,无须唱衰,这种第六感出于动物本能。
这个消息可能让爱国贼们心惊肉跳:基辅郊区,警察开始搜捕以支持政府名义行破坏之实的歹徒
【乌克兰人民胜利了】乌克兰政府刚刚与反对派签署了和平条约,主要内容是恢复2004年宪法,总统交出部分权力,提前总统选举,惩办向示威者开枪的警察和军人。副总参谋长因有军队参与内部冲突已辞职。 http://url.cn/Nyfdc7
委内瑞拉之春,如火如荼、风起云涌已一个星期。纳闷了,擅长报道它国动乱的CCTV为什么不见报道?
《南京大屠杀》作者张纯如研究史料时不堪国人的奴性而自裁:“不仅仅是日本人的问题,还有中国人的奴性.中国人有一种极其恶歹的心理,在世界各民族 中也罕见,竟然还有这样一种人,因为不同的主子,可以作践自己的同胞,到了极其残忍的地步.我原想大刀砍向鬼子,可是发现需要砍的,还有自己的同胞.”
【广东再曝,官商勾结,践踏法律,公安涉嫌包庇不作为】2013年11月21日,广州白云区弘泽公司雇佣100多打手将运城在穗的最大的果品市场武 力强占,封门撬锁,断水断电,无恶不作。运城副市长王健康前去处理被围攻,百家果商被强行撵出而流离失所http://url.cn/OltB1g
刚才看索契冬奥会,在观众席镜头里,竟偶然发现了普京。终于知道了俄罗斯人有多差劲,本国的最高司令官,整场比赛混迹在观众人群里,没有欢呼,没有掌声,没有主席台,甚至连个正面镜头也没给,搞得普京活像一个倒卖门票的,令人不屑一顾。
希拉里•克林顿:中国制度注定要失败。中国领导人正执行“傻瓜使命”,毫无疑问,中国的高压制度必将崩溃。http://url.cn/POs6ow
数十年间,中国医疗队常年奔波在亚、非、拉,为2.7亿外国人免费医病,而中国百姓从没有一天享受过免费医疗!送了这么多钱又如何?对外换来傻逼大 帽,对内只能换来国贼光环。别的你还能换来什么?养老说没钱,往外送就有钱,延迟自己国民退休,榨取了点东西就往外送,世界上还有哪个政府这般缺德?
网曝河南周口林业局长杜民庄贪贪污9个亿,家属已移民海外,包养7名二奶(一名周口报社记者,两位是女交警),他表哥市安监局长。杜在当名很出名,雇用黑社会抢占农民材地,强迫少女卖淫,贩卖毒品等。此人特好处女,曾强奸当地一名小学生叫刘生艳,刘父上访还被打残一支腿
“@westmoon: 委内瑞拉抗议者打出的标语:“他们说话像马克思,统治像斯大林,生活却像洛克菲勒,而人民却在受难!“ 这话太适合党国了!”
【19岁学霸因拆迁被逼上吊身亡 政府指派公安”抢尸”】山东临沭县19岁的刘秀玲因拆迁被逼上吊自杀;一批疑似公安人员来村庄抢尸;当地政府为避责任,称女孩因病去世。成绩全年第一的花 季少女被逼离开人世,而事发一个多月父母都不知女儿尸体在哪?”拆迁抢尸”背后又掩藏什么秘密呢?
67年8月13日到10月17日湖南道县经历了66天的大屠杀,被杀死4519人,被杀绝的117户。晓睦塘公社书记李远生力主斩草除根,以分萝卜 田为名,将四类分子全家骗至预定地点,突然袭击,全大队地富分子及家小共68人被推入地窖活埋。17岁的少女郑翠云,因为长得秀气,被轮奸后,活活砍死
電子騷擾控制精神(腦控、洗腦) http://url.cn/B3YrKI
潜山王焰脑控受害 *#脑控受害真相#脑控并非控制大脑,而指专业精通研究人的大脑思维形成心理活动规律的人,其组织称脑控组织,搞死人的核心手段是利用特权煽动社会孤立歧 视刁难侮辱等迫害加慢性毒药残害加24小时监控的读心术,长期作用导致受害人被精神病抑郁自杀病死癌死,甚至灭门
胡木英(胡乔木女儿)的讲话可以概括成一句话: 中国是共产党的党产,没有全中国民众的份,决不允许中国落到全国民众的手中。
看到乌克兰红军烈士碑被推倒,突然想起如果兲朝某天自由了,不知道有多少题字被铲除啊。
遵义市仁怀市今天发生大规模群体事件,市政府也给砸了遍…。哈哈!警察出勤不出力,中国有希望了啊!(http://url.cn/QI3enO  )
【100多省部级服刑官员大多获假释】全国判刑省部级官员共100多人,除个别判处死刑者外,服刑者大多数都获得了减刑、假释和保外就医。广东江门 原副市长林崇中因罪被判10年刑却一天牢没坐,还在审理期间就花不到10万元钱,办好保外就医。http://url.cn/GbpnNO
【挖机向人民头上砍去】《 光天化日又见史上最强强拆施暴-完整版》_高清http://url.cn/Iq8tVV
特首辦門外,滿佈象徵新聞自由的藍絲帶。 pic.twitter.com/XJEo3dicMy
【不顾国内人民百姓贫苦,却砸钱向其他独裁者统治援助,可是对独裁者的投资已是最不可靠投资,某一天醒来也许就能发现独裁政权轰然倒塌,自身不改最 终只有被人民被世界抛弃】 乌克兰这位小伙伴刚从中国拿走80亿刀,三个月不到,尼玛被赶下台了。那80亿美刀还能要回来不,国内人民很需要这80亿。
<解放军报>刊登“冰雕连”:纪念朝鲜战场第二次战役悲壮军史。那是1950年寒冬朝鲜战场“长津湖战役”中,美军被战场情景震惊:一 排排志愿军俯卧在摄氏零下40度的雪地上,手握钢枪、手榴弹,保持着整齐的战斗队形和战斗姿态。该文把志愿军3个连全部冻死阵地的惨剧升华为革命英雄主义 的讴歌。
南部非洲小国博茨瓦纳突然宣布与朝鲜“断交”,原因是这个国家存在“系统、广泛和严重侵-犯-人-权”的情况,博茨瓦纳外交部发表的声明称:“博茨 瓦纳政府不希望与一个一直完全漠视国民人-权的政府有联系。” http://url.cn/MLIvFZ  拈花:鸡国也这样,干嘛不跟鸡国断交?
刘汉名言:慈善是企业家的一门必修课。01年刘被列入追查名单,他花巨资攀附上某领导,得此“贵人”,逢凶化吉。2002年又遇“贵人”周公子,他 以5亿元卖掉旗下电站,他人转手27亿元卖给其他公司,净挣22亿元。尽管他做着这样亏本的生意,而到09年已坐拥资产400亿。遇到贵人才是必修课。
新京报曾独家报道,2013年12月底,山西吕梁市长丁雪峰被有关部门带走。同时,吕梁市有几位企业家也被带走。据一位接近丁雪峰的人士透露,丁雪峰被带走,可能牵涉到原公安部副部长李东生案。在丁雪峰升迁过程中,李东生曾给予帮助。但该消息尚未得到有关部门证实
联合国的最新北韩人权报告除了批评当地人权状况,还指出领袖金正恩(图)比父亲金正日更穷奢极侈,2012年大手进口奢侈品,总额高达6.49亿美 元(52.4亿港元),高出金正日时期的年均支出一倍以上。拈花:王八蛋!五十多亿港元够朝鲜全国一年的口粮了吧?那还年年饿死数百人?
《寻人启事》刘莎莎已失联多日,其诸多朋友不知其下落,其家婆也焦虑万分!而今杨匡已被深圳警方移送检院审查起诉,而刘莎莎却踪影皆无,我和众多朋友均认为刘莎莎早已被有关当局进行秘密人身控制。其人应是在春节前从香港返回内地不久即被控制。诚请知情朋友提供线索,多谢!
【最淫荡变态女警】广西东兰县公安局民警罗露: 长期裸聊传播淫秽视频,搞婚外恋包养小白脸,跟多名警察淫乱大玩3P。上班时间开警车疯狂车震,致警车翻倒路边。警察公开淫乱犯法吗?罗露这样性福,党领 导知道吗?央视怎么看?原来纳税人用血汗钱养活的人民警察,是这样为人民服务的?转火她
据报道,“2000年,刘汉想在小金县开发四姑娘山旅游项目,时任县长格某不同意。刘汉留下一句话:‘不给我项目,你这个领导就当不了’。果然,这 位县长不久就被调离小金县,刘汉顺利拿到该项目”。试想,这样的办事效率,又岂是哪一位黑社会成员或县处级腐败官员所能做到的?
乌克兰人民开始搜捕在民主抗议运动中执行毒菜政权维稳任务的军警。图为被抓获的镇压人民的警察在向遇难者下跪赎罪。 pic.twitter.com/ZltG40u2WU——点评:现开销啊,雷厉风行,多行不义必自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有类似操作,或正在操作,或 即将操作的人,好自为之,嘿嘿!
【“海带将军”的最新科研成果雾霾国防】军事专家张召忠近日在出席一档节目时称:“雾霾对激光武器是最好防御,激光武器最怕雾霾。没有雾霾时,激光 武器能打10公里,有雾霾时只能打1公里,要这种武器有什么用?”http://url.cn/OMKj5S  为了抗击米帝癌症算的了什么!
所谓刁民,是统治者对那些不甘受剥削和压迫,不畏权贵恶势,敢于抗争者的蔑称。而顺民多是那些苟且偷生、逆来顺受、委曲求全者。刁民有公民意识,而 顺民是奴隶心态。自古以来,是刁民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和发展,而顺民恰恰是助长专制残暴统治的土壤。刁民是榜样,刁民更应该是社会的主流!
【济南管扎营片区拆迁又酿人命惨剧】济南被强拆户庞庆友因无家可归,精神遭受打击住院治疗,因无钱治疗,医院催款的情况下从医院跳楼自杀,妻子袁俊娟悲沧的哭喊声催人泪下。@圣运律师 提供法律帮助,恳请社会关注http://url.cn/OQkGmH
Freedom is not free!
Steve – 媒体对我的案件的报道和事实真相揭露 http://my.opera.com/zhouxuenai/blog/show.dml/121448022 …
明天是2月21日周五,#伊力哈木 兄被新疆国保抓走就逾37天了。按照法律这是从刑事拘留升级为逮捕的最后期限。明天也是高校开学的日子,中央民族大学的校园里将看不到伊力哈木兄和与他被一起抓走的三位维族学生。@JewherIlham @degewa
【恐怖的世袭】网友爆料:这次回乡过年,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基层政治生态,全是官二代,水平很次,什么能力也没有,一群八旗子弟,却成了副乡镇长、副局长…感觉县级以下整体被世袭,社会已倒退到三千年前!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年轻人宁愿住在群租房,也要留在一线城市的原因。
中国无业女潜逃弃保3000万破港纪录。该女涉嫌于香港开户洗钱100亿港元,以3000万元现金保释十天后去如黄鹤,法庭(19日)通缉被告,并 充公保释金。相信这是香港弃保潜逃最大个案。女子名赵丹娜。100亿不要了,3000万也不要了。这得多有钱,背后金主是谁啊?!
【乌克兰爆发冲突 美女求援】2月18日以来乌克兰局势持续恶化,死亡人数持续升高。网上出现一段名为《我是乌克兰人》的视频,视频中一个年轻女子对着镜头斥乌克兰政府残忍 腐败,希望得到网友对示威者的支持。拈花:我们想从独裁政府手中解放出来!http://url.cn/PkBTPy
【这都是帮什么玩意儿!】它们的副统帅林彪摔死,“数十名高级将领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朱德激动地说:“老天爷有眼!老天爷有眼!”陈毅脸 泛红光,在病床上高举茅台!叶剑英提笔作诗。邓小平说了一句话:“林彪不死,天理难容!”—《党史博览》http://url.cn/UxRj8B
2000年,金正日访华见江,要求去东北“视察”,并称金日成说过中国东北都是归朝鲜的,而这话又是毛对金日成说的。江大惊,让中联部查证。结果发现毛不仅说过这话,而且说过多次。而且在中印边界冲突时,毛也说过,哪天印共掌权,可以把喜马拉雅山以南都划给印度。
【记者揭惊人真相:杨白劳吃喝嫖赌 黄世仁收养喜儿】正歌剧《白毛女》,让黄世仁这个人物在新中国的历史上遗臭了很多年。但经过记者在黄世仁的家乡河北省平山县进行的详细调查,从当地群众那里得知了历史上这一段传说的真实面目。http://url.cn/PQTCIt
#直播叙利亚# 连日来,效忠阿萨德的部队在进攻自由军控制的地区,大规模使用汽油弹,造成大量平民伤亡,是叙利亚爆冲突以来伤亡人数最密集的时期。 [图片]
黄泛区会战的时候,共军用“人海战术”进攻,死伤太多,国军打到手软,射手把机枪往地上一丢:“老子不打了!”连长掏出手枪,指着射手的太阳穴,射 手扑通跪下:“连长你枪毙我吧!”射手哭了,连长也哭了,说着说着“他”泪流满面,他就是那个连长。……【王鼎钧回忆录《关山夺路》】
航班延误了,打空姐; 看不起病,砍医生; 恨贪官,却到幼儿园砍杀儿童; 恨政府,却跑去烧公共汽车; 恨日本,就砸同胞的日系车; 可怜的懦夫行为,被世界耻笑!更多 http://url.cn/MphSjD
【四川省红十字会原巡视员文家碧被立案调查】四川省红十字会原巡视员文家碧涉嫌严重违纪,目前正接受组织调查。文家碧,1953年出生于四川安 岳……2002年调任四川省人口计生委副主任,2009年11月被任命为四川省红十字会党组书记,此后相继担任常务副会长、巡视员等职。
千家驹说:“我活了七十多岁了,够本了,我不怕死了,我要为年轻人杀出一条血路来!”崔永元说:“活够了,不怕死了。”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 是会经常发生的。但民主宪政不经过流血牺牲是不可能建立起来的。可以让不怕死的冲在最前面,前赴后继! http://url.cn/Lulb1L
围观!在线入党!中国国民党是一个具有完美理想与悠久历史的政党,饱经风雨,有过胜利的欢呼,唯困顿和失败的耻辱,也屡见不鲜。非常欢迎您加入我们的行列!网址http://url.cn/DyvWHR
我们总是站在“正义”一边:北约轰炸南斯拉夫时,我们站在米罗舍维奇一边;美国打击伊拉克时,我们站在萨达姆一边;北约攻击利比亚时,我们站在卡扎 菲一边;叙利亚乱局,我们站在阿萨德一边;联合国谴责朝鲜无视人权时,我们站在三胖一边。我们的正义到底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这么缺心眼?
历史教课书上充满着无耻的谎言,他们把正义丑化成邪恶,把邪恶美化成正义。而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他们狭隘的执政需要。
中央巡视组关于三峡集团的巡视情况显示,集团内部领导在招标和投标工程中暗箱操作,领导亲友插手工程。工程贪污黑洞涉案金额达35亿元 。有学者认为,李p当年力主修建的这个工程,也使其家族获得了巨大的利益,…。从三峡集团基层的暗箱操作再向纵深处调 查,是否可以牵出中国另一只大老虎?
【电视台女主播被曝与某干爹在酒店潜规则】被曝光后迅速改了微博名字,这个真够“给力”!看看图片明显有干爹帮忙者拍照,符合领导要求,既是宣传队,又是战斗队,平时搞宣传,业余搞战斗,召之即来,来之能战,一专多能,领导满意。拈花:干爹是狗官?又一颗好白菜让狗拱了!
谁放的屁?真TMD臭!毒才者的奴才走狗手拿着枪指向朝鲜人民,他们自己有决定权吗?拈花:婊子高举贞节牌坊说让婊子决定嫖客!背后老鸨拿着一杆枪顶在婊子脊背!比喻有点不伦,但情形类似!而坏球日报连婊子都不如!
[不忙2:狮城宣布独立] 支持独立,“|人民的选择”!
#脑电波专题# 2 脑控视频:脑控仪、脑控武器、脑控受害者受威胁http://url.cn/RlT3qk
联合国严厉谴责北朝鲜凶残地践踏人权,人类正义终于发出了声音,尽管太晚。令人震惊的是,联合国相关委员会要求进入中朝边境地区调查,竟被拒绝,当 局竟敦促该委员会以客观公正的方式行使职责,不要被未经证实的信息所误导。认为北朝鲜凶残侵犯人权竟然是被误导。这种态度和做法是中国人的奇耻大辱。
法国著名知识分子索尔孟用一年时间访问中国后写成《谎言帝国》一书,认为中国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是党的各级领导人、军方代表、权贵家族成员等。所谓中产阶级的大部分人都是党员,并且和握有政治权力的人具有亲戚或顾客关系,他们不是西方意义上的中产阶级。。
优酷这是要逆天啊!这视频居然审核通过http://url.cn/KqxE3X
基辅市长今天宣布退出执政党,独自为冲突负责。双方达成了休战协议,但是今天独立广场出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基辅数十名军警竟然被示威者带走,成了反对派俘虏
【侵华战争中被遗忘的罪人】他们比日军更凶残,甘当日军的急先锋;南京大屠杀中,他们是第一支违反日军军令开始强奸中国妇女的联队;他们因“作战勇 敢”受到日本天皇的嘉奖;他们不戴钢盔,强奸完妇女后挖出她的子宫再套在她头上,把人活活憋死!他们是日军的狗腿子,他们是朝鲜籍日军。
【 看人家怎样当官的!】 越南:总书记在家门口接待上访者;美国:礼品不能超过20美元;新加坡:没钱也要申报;俄罗斯:官员子女不得海外留学,其配偶、子女须向税务机关提交收入 和财产等信息。;新西兰:收贿1000新西兰元就丢官… http://url.cn/TOdOMP
【镇干部醉驾宝马轧死路人 远赴内蒙古“平复情绪” [鄙视] 】农历除夕,简阳石板凳镇社会事业服务中心主任周东军,醉驾借来的宝马车,轧死一位大爷,警方提请逮捕。2月12日,检察院批复“不予逮捕”。13日,周 东军被取保候审,却前… http://url.cn/VLtp2B
【路有冻死骨】:我的家乡湖南。出现两条新闻:一条是益阳桃江,这个湖南有名的美人窝,接连有十多名老人怕为后代增添负担,相继自杀。另一条是湘潭 市,政府花费19亿纪念一个死人。这扯淡时代,日后会怎么去记载这份荒唐。什么叫伟大,用钱堆积就是伟大么?曼德拉全世界都纪念,杂种涂上金还是个杂种
【榄杆市事件】 1966年8月25日,北京第15女子中学的红卫兵去榄杆市附近广渠门大街121号的房主李文波(小业主成份)处抄家,女红卫兵们翻箱倒柜、掀开屋顶,殴 打李文波、刘文秀夫妇,逼他们交出根本不存在的“枪枝、黄金”,李文波忍无可忍拿起菜刀抵抗,被当场活活打死。。。。
人均万元税负高不高?人民日报说这个指标远低于世界主要国家。难道还想加税?中国纳税人的悲哀不在于纳了多少税,而在于高税负为的却是绝大多数人的 低福利甚至是无福利,交了税后仍然要面对医疗教育高速公路等方面的各种高收费,享受到的公共福利和社会保障少得可怜。取之于民,用之于官!
:[再传捷报强拆者被杀] 继王玛玲、张勇对强拆者大开杀戒,云南“活埋县长”首义成功后,下午四点多,福建龙岩连城县国土执法部门一位副队长在拆除“违建”时当场被杀死。我们号召 业主不要自焚不要跳楼,拿起一切武器为捍卫家园!就是死,也要带走能够带走的敌人!为了子孙的平安,要为民除害。
【山东教师因言获罪狱中遭酷刑 家人被禁探监四年音信全无】山东邹城第十中学教师任自元因在网上发表文章,2006年被法院以“颠覆国家政权罪”判刑十年,但他的家人近四年来,都被禁止 探监。“……有个出狱的人跟我说,他不服管教,监狱管教经常打他。我说拿什么打,说拿皮带,有时候拿钢筋打。”
我们承认各民族对人权的理解会有一定的差别,但生命权——让人活着的权力当是共同的人权标准吧?如果你的人权概念里连人的生命权都不包含,请问你的 是什么人权?金三胖让朝鲜人民大量丧失生命,你还在袒护他,令国际社会侧目,让中国人对你们寒心,你们丧失人性,也缺乏起码的智慧。
俺那在公安干了三十多年的嫡亲表叔,边喝酒边对我说:你以为四川刘汉黑恶集团是孤例,是个案?、实话告诉你,市一级以上的政协人大代婊中每十个当中起码有二至三个就是这样起家的。这在党内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偶一听惊得当场人事不醒!草泥马!
为什么父亲刘少奇被迫害致死后,儿子刘源还会去替杀父仇人歌功颂德?其实他想维护的不是那个仇人,而是由其父亲和那个仇人一起建立的制度。在制度内 部,他父亲至少还可以是一个被迫害的好人。但制度垮了,他父亲就只不过是狗咬狗的争斗中一条被咬死的狗而已。拈花:他不过想当军委副主席而已!
你们拼命护着金三胖这种流氓领袖流氓政权,对北韩民众的苦难视而不见吗?我替你们感到羞耻!!!
男盗与女娼济济一堂,一个会装逼,一个会舔菊,人称两会…
【抚顺非法强拆 】在优酷上看见这条评论不错:“这就是我的祖国。从小想当兵去保卫主国。现在,我只想攒钱移民。“ (分享自 @QQ空间) http://url.cn/DJyaMm
今天天津公民团24人刚在曲/阜下火车就被国宝不由分说上来就打。其中刘淑芬被他们猛击脸部、头部晕厥在地,这些人渣还不放过她,继续猛踢大姐头 部。由于打的很严重,被国宝送到了医院治疗。另大姐钱包内590元被国宝偷去,和一个500元的眼镜被损坏,现在感觉眼睛睁不开,全身(特别是头部)很疼
广东省地税局局长王南健表示,“100元的GDP,中央就拿走了55元。”往往是“上头点菜,地方埋单”,“结果就是‘逼良为娼’。”王南健接着说,为了完成不停加码的任务和指标,地方政府只能搞土地财政,增加收费项目,“这是逼着地方干坏事”。
陈光武今天又一次会见了郭飞雄(杨茂东)先生,他谈到了一件非常令人恐怖的事件。2014年1月27日下午两点左右,一位监所警察以谈话的名义把郭 飞雄先生调虎离山。随即,另外两名警察窜到郭先生的监室,窃取了他的辩护词…【http://url.cn/Q1L9Vu  】
@朱孝顶律师 【重庆强拆,战土母亲被打成重伤无人过问】刚接到同学新疆某团政委电话,重庆铜梁藉战士家被强拆,其父亲患有癌症其母亲在强拆时被打成重伤丧失劳动能力, 打电话报警警方不理,现在安置房根本没有动工,镇政府拒绝救治。部队通过铜梁县武装部向当地发函,仍无人过问!详情整理后公布。
电费不变是个大问题!记得煤炭价格上涨时,电业部门大喊大叫吃不消,电业公司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调了电费。今年煤炭的价格大幅度下调,从去年煤价七 八百下降到今年煤价二百多,下降了三倍多。但电业公司公司假装不知,为什么价格不下调?希望转发,要求下调电费,别当和自己没关系 !看见转!
联合国:朝鲜目前有8-12万名政治犯被关押在4处大型政治犯集中营中,蓄意制造的饥饿现象则被用作控制和惩戒的手段。联合国朝鲜人权问题调查委员会报告援引了受害者个体和证人提供的证据,包括政治犯遭受的惨无人道的待遇,如手无寸铁的囚犯被当做武术练习的靶子。
@刘晓原律师 上午,在蚌埠市第一看守所会见了张林。张林案的三个月审限已到。据法院讲,现已延长审限三个月。张林告诉我,自从抓进看守所后,给亲属写的信都寄不出,也收不到亲属和外界寄来的信件,通信自由完全被禁止。张林的精神状态还好。
【狗官雷语】 申纪兰:能得到养老保险金,只有社会主义国家才能做到这一点; 叶鹏智:官员不是百姓奴隶,不赞成财产公开; 济南天桥文化局长:你敢在新华网上曝光,我就叫它关闭; 达州官员罗颂:威胁我就是威胁党; 曝新乡官员:要维权去美国; 四平电力局长:老百姓是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的玩意儿
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却突然被一个警察按在泥水中用脚踩在脸上殴打,他讨说法,没人理,于是他决定给这个打人警察一个说法,他在街上找到恶警,刀从 右耳下 颈部插入,从左颈穿出,血瞬间像打开的水龙头从鼻孔、口腔汩汩而出。他最终被判死缓。~~你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要给你个说法…..
中国平均网速率1.15M,香港10.5M,亚太及全球平均速率4.64M。中国在世界的排名在80名以外,就连朝鲜的网速也远超中国。但我们的宽 带收费却比网速第一的韩国高出29倍,美国4倍、香港469倍!高资费低网速让内地网民情何以堪!http://url.cn/IQrCtB
【60多年过去,国民党咋混成这样】外边扔鞋里面哭诉,堂堂国民党19次全代会为躲避民众”砸鞋“,竟躲到体育馆开,居然连把像样椅子都没有,代表 们只能坐折叠椅,更别谈伙食了。代表只吃不到一百块台币(20块人民币)便当。吴伯雄心酸感言:国民党是一个善良正派政党,我们不擅于斗争
【网友质疑陕西法院配置豪车,官方回应:用于刑场指挥】这一招够力!对死刑犯有巨大的震慑作用:看看,活着多好,有美食美女还有豪车,你们就在郁闷中去死吧!建议全国法院推广,反正已经很无耻了,再无耻一点又怎么滴?
【思想的刽子手】一般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常有所谓的“经济内阁”之说,相比之下,苏联帝国一直以“思想内阁”著称,其内阁大员几乎都是思想控制领域 的洗脑专家。虽然许多真正负责暴力执行的刽子手常常兔死狗烹,下场很惨,但那些“思想刽子手”却基本都得以善终,这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河南南阳杜吉阁等3位访民前往派出所报案,要求警方调查他们被当地非正常上访训诫教育中心关押一事,但未获受理。两天前,访民张凤梅也曾向该市派出 所报案,称自己被训诫15天是非法拘禁。值班民警答复说,这是政府行为,警方受理不了。http://url.cn/QtmsZL
上访无罪: 天下奇闻:被告人要求开庭,法院却不敢开庭!http://url.cn/RrXwYA
【公开财产官员的障碍】表面上看,官员子女的财产与父母无关,事实上,许多高干子女的财产就是凭借父母的权力资源获得的。三中提出“推行新提任领导 干部有关事项公开制度试点。”然而在全国人大常委会的五年立法规划中,却没有官员财产公开的。http://url.cn/TouJcV
中国的问题表面上是民生问题,实际上却是民权问题。因为民权没有保障,所以腐败也没有受到监督,肆意蔓延。现在全国的官员是无官不贪,大家都看在眼 里,恨在心里。老百姓没有表达权和监督权,官员当然是肆意妄为,不受制约了。他们现在尽力回避民权和政治改革的问题,这让民众无比失望。
【 请问这是评论谁】 一生七大功绩:1、领导北伐统一乱世中国。2、抗战前期已偿还百分之九十外债。3、尊重知识分子,大力推广文化教育事业。4、领导中华民族取得抗日胜利。 5、收复新疆。6、废除晚清所签一系列不平等条约。7、一生都坚定地维护中国领土统一和完整。 请问这是评论谁?
【两个鲜为人知的数据】1.中国的税收高达GDP的34.5%,居全世界第二位,第一位是法国,而法国是高福利的国家。2.三十年来,中国居民人均收入增加了19倍,而国家税收则增加了980倍!
【这是为什么!】鲍威尔从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退下来后,立刻失去所有待遇,没有任何勤务兵,自己开个老爷车回家向太太报到,抛锚了自己撸起袖子钻到 车底下修理,一身油污。日本前首相村山富士退休没有警卫、秘书。九十岁的人平时骑自行车上超市买菜。看病靠医保,白内障动手术要100万日元,他舍不得
献礼电影《南泥湾》出炉了。敝人是个认真人,还真百度了一下“南泥湾”,公开资料称“到1944年,三五九旅共开荒种地26.1万亩,收获粮食3.7万石”。一石是120斤,我算了一把,亩产17斤。种一亩小麦,要用20斤种子的。。
壹人当关333: 本人是南昌公民,希望通过天涯网络平台,反映三个问题:一,南昌市缉毒支队长余炜为首的特大制贩毒集团,是由高级别官员、警员、既得利益集团、黑社会所组 成。二,在长达十余年的犯罪过程中,此邪恶组织让无数个家庭生灵涂炭,让无数无辜受害者死以非命。三,打击异己、残杀举报人。
【原湖北首富兰世立:把你搞死】“我出来后也反思,离某类官员要远点。帮你还是害你,都是熟人间才会发生。”2010年,东星航空总裁兰世立,被武 汉中院以逃避追缴欠税罪判4年徒刑,“我一直不认为是我经营出了问题。只不过要小心避开抢劫的。” http://url.cn/R8hcY4
法官洪海涛、付维江和法警曹焕成三人构成犯罪的具体事实:法官洪海涛依法确证构成特别严重【徇私枉法判决罪】犯罪的客观事实:(附证据73—80、 107—115、1—19。。。)1、经受害百姓任瑞存依法抗诉看卷和再审质证查实以及终审裁定确证http://url.cn/Nf18ha
【震撼!委内瑞拉数百万人为争取自由民主,上街大游行!抗议独裁腐败!】贪官遍地、强权横行、强拆不止的朝鲜臣民做何感想????
这就是举报腐败的下场!!!山西晋中学院教师马彰铭被四个打手用铁棍毒打。这已经是马彰铭第三次被人在校园内毒打了。这次被打的很重,这就是马彰铭 举报腐败案件的遭遇!谁来保护举报者的权力?谁泄密了举报者的信息?试问苍天:正义何在?公理何在?http://url.cn/FBQD5l
有人说,维持朝鲜现状不变,对中国最有利。请问究竟有什么利?是经济、军事利益还是别的?事实是,几十年中,中国除送去几十万条生命,外加大量物 资、金钱甚至领土外,没得到一毛钱的好处。还要问的是:对谁有利?除去独裁者之间的同病相怜,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人会从这惨无人道的状况中获利。
【风青杨:为什么不敢说自己是中国人?】一常年在非洲华工回国后说:我从未感觉到国家强大,黑人只敢对中国人这样,只敢抢中国人。他们知道中国人被 抢被杀没有人来管,可杀死一个美国人麻烦就大了。我们很多人在那里做生意,对外都说日本和韩国人。这一段简单的微博,却引发了全体中国网民的思考。
前英国驻朝大使说:朝鲜民众真正讨厌美国和韩国的人不多,他们最讨厌的反而是中国人。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调拨离间,但到过朝鲜的人却有切身体会:朝 鲜人对美国人怀有仇恨,对韩国人存有嫉妒,对中国人则是一种讨厌和蔑视。他们很多人认为,中国是个没有立场的国家,中国人一盘散沙,唯利是图。
@卫星破译脑电波 湖北的丁纯,还在像做节目播报的一样,向我控诉。脑控对他“千里定向传音入脑”,仍是每天24小时,连贯清晰的与他思维对话。都已经受害9年了,没有缓和 的迹象。痛苦和愤怒,压抑到极点。而我却进入了缓和期。被掏空的大脑,被我自己残酷的现实命运,压抑的更是浑浑噩噩
@卫星破译脑电波:醒来时大脑战栗,高度空洞恐惧。这个超级脑控系统(远程神经监控)绝对一直在对我记忆洗脑。大脑越来越空 任何事物,难以在大脑留下深刻的心理记忆影响。就如无脑人。对网络揭露交流脑控,越来越感到淡漠和排斥。想要过自己的生活。我必须走出去工作使大脑受到新 的刺激而重新被激活
譚作人:2009年2月,起草《5.12學生檔案》倡議書,呼籲對汶川大地震遇難學生校舍工程質量進行調查。3月28日被成都公安拘捕,2010年 2月9日被成都中院以「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判處有期徒刑5年,剝奪政治權利3年;离刑满释放35天。 pic.twitter.com/Ig8n9OfAHL
杰出民主人士谭作人出狱倒计时第35天。 pic.twitter.com/sUf7QtB0xT[+]
中国 – 郭飞雄指控监所警员偷窃其自辩词 http://rfi.my/1mvqkj9
刘亚洲上将在接受香港媒体采访时谈到: “十年内,一场由威权政治向民主政治的转型,不可避免地发生,中国将出现伟大变局。政治体制改革是历史赋予的使命,我们不可能有退路。一个制度如不能让公民自由呼吸,不能把最能代表人民的人放在领导岗位上,就必然灭亡。
绵阳医院一百多名医生罢工、游行,要求开除反对过度医疗的“走廊医生”兰越峰。拈花:中国人!你何时才能活得象个“人”?
【焦点新闻】 刘霞海外就医遭拒,在北京入院治疗 http://bit.ly/1mcTP5Q
联合国发布微博阐释其400页朝鲜人权调查报告,严厉指责朝鲜触目惊心的人权状况。对此,中国方面有三种反应—-外交部:回应联合国朝鲜人权报告 称,提交国际刑事法院无助于改善一国人权状;央视:播出朝鲜学生向金正恩元帅献礼的幸福生活;中国网友:疯狂转发,盛赞联合国人权立场……
【@ 联合国 :朝鲜与当代世界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联合国特别调查委员会发布报告,谴责朝鲜广泛的侵犯人权行为,包括设立政治集中营、选择性制造饥荒、实施酷刑处决等。该委员会主席称,这些暴行冲击人类 良知,其严重性、规模及性质显示出,朝鲜与当代世界没有任何相同之处。 报告建议设立特别法庭
以下公布的是共、日2方的战报。 1、平型关战斗 :八路战报:歼灭日军1000余人 日军战报:日军亡167人,伤94人(儿岛襄着:《日中战争》,日本文艺春秋社1984年版) 2、广阳伏击战 :八路战报:歼日军千余人 日军战报:日军伤亡63人(臼井胜美着《中日战争》)。。。。
新疆石河子市兵团六建非法侵吞百姓拆迁款,拒不执行国家和自治区及兵团房改政策,贪污腐败严重,采用非法手段无偿拆迁,把国家的惠民政策变成一个中饱私囊的坑民工程。 http://url.cn/WT2q0k
河南抗暴英雄刘大孬,22号被郑州中院判处死刑!令人震惊!被激怒的当地民众在抗议!案介:2010年6月1日,年过60、一向老实巴交的刘大孬把 货车停在拆迁机械前面,试图阻止强拆、保护村民。 500个强拆歹徒纷纷拿砖砸刘大孬的车和人,刘大孬被激怒,驾车冲向歹徒,碾毙四个、伤二十个!
【韩战】朝鲜战争期间,美军从釜山登陆后收复汉城,看到了这样一幕画面,整整五公里长的路面上铺满了血肉模糊的肉泥,北朝鲜军队撤离时候,把所谓的敌人,捆绑起来铺在路面上,然后用坦克车将这些人活活碾死。
金壁辉煌,霸气十足,堪比三宫六院,政府豪华办公区(面积超100万平方米)中国真的富强了!——游览山东省寿光市政府部门有感。 拈花:狗官的狗窝建得跟皇宫似的!却依然是狗!
长沙网友聚餐听人权律师唐荆陵宣讲公民不合作运动 http://wqw2010.blogspot.com/2014/02/blog-post_4198.html?spref=tw …
递交了游行申请书,在没有给予任何答复后,1月15日,叶红霞一个人独自走在北京繁华大街上游行。现已被抓,可又有多少人来支持她呢?在向这位勇敢的女勇士表达我敬意的同时,我将为她呐喊到底,麻木的民众们,醒醒吧!她在为我们呐喊,而我们不应该为他而呐喊呼吁吗?
2014年1月15日,上海访民在人民广场200号维权。
网友:吃饭,在拉面店门口正准备坐下,就看到7、8个城管追着一辆卖福鼎肉片的三轮车,一对可怜夫妇,男的还是残疾人,一条腿是假腿,谋生不容易, 城管一上来就把男的推到在地,几个人围着拳打脚踢,在嘴巴上揍了好几拳,牙齿、鲜血满地,后面城管冲过去踢女,一锅热汤全浇在身上。
壹人当关33: 南昌市公安局纪委:年前你们不是要在市公安局约谈我吗?怎么没下文了?其实没什么藏着掖着的。我冒死举报的南昌市公安局余炜,在任职南昌公安局警卫处期 间,勾结情报处多官员,泄露国家绝密情报,将不久到任的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现国家信访总局长舒小琴的信息外泄。
强烈抗议罪恶的资本主义——我妹妹上个月在澳洲又当妈妈了,罪恶的资本主义医院在我妹妹住医院生产期间故意安排我妹妹住高级单人间,不但1个多星期一分钱不要,还故意提供免费饭菜;出院以后,医院的医生护士还……
【日媒称深圳号导弹驱逐舰是“夺命贵”】 深圳号导弹驱逐舰被誉为“神州第一舰”,是我国90年代自行研制的吨位最大、科技含量和现代化程度最高的导弹驱逐舰。它先后走过四大洲三大洋,出访13个 国家。07年11月28日至12月1日,“深圳”号在日本访问。日本媒体如何评价“最先进的战舰”?
抗战时,在日本侵领武汉后,斯大林认为中国事实上已全面亡国.他以社会危险份子,日本特务等罪名大规模迫害世代居住远东的华侨华工,逮捕关押判刑或 处决,发配中亚无人烟地区,西伯利亚的高寒地带去服苦役,其人数不下三十万.海参崴此城,下令华侨一个也不准居留.其残酷手段与纳粹迫害犹太人几无二致
【联合国揭朝鲜暴行:当局正犯反人类罪】联合国人权理事会17日公布朝鲜人权报告,听过320位亲历者的证词,指控朝鲜当局犯下严重的危害人类罪,其规模和恐怖程度堪比纳粹集中营。该报告建议联合国安理会将此提交国际刑事法院。恐怖故事详见长微博,胆小的慎点
某家长:刘胡兰,请远离我的孩子
毛泽东遗言曝光:毛泽东最后遗言曝光 ——张玉凤、汪东兴交出私藏三十年的绝密档案 这是一份极其珍贵的史料,摘自去年九月出版的《争鸣》杂志。 张玉凤等所私藏三十年的绝密档案,是在党中央采…文字版>> http://url.cn/M1p9Gb
亲爱的欧盟和美国! 我们不再需要你们的道义支持。 行动或滚开。 热爱欧洲的欧洲乌克兰人。 pic.twitter.com/g0FZoAQSOt
中国政坛现有8个“民主”党派,八个民主党派不实行内部民主普选,八个民主党派高层领导不公布个人财产,八个民主党派靠政府财政养活,八个民主党派 没有人所共知的党旗党徽党纲党章,八个民主党派中央委员和常委个人简历不全部公开……,这样一群“民主”党派的存在,是对“民主”的最大嘲讽!
【”我爸是李刚”再现——我叔人大副主任!】12日晚,安徽阜阳市交警在市区拦下一名开着沃尔沃轿车的满身酒气的司机,该人声称自己的叔叔是人大副 主任吴建新,还威胁记者,如果记者发稿报道,就叫记者下岗,并称要给李平(安徽阜阳市市长)打电话……http://url.cn/NkRW0q
长沙网友到湘乡探望维权人士尹卫和家属 http://wqw2010.blogspot.com/2014/02/blog-post_5751.html?spref=tw …
大满贯全国人大代表申纪兰公开称:“共产党最好。能得养老金,只有社会主义国家才能做到!”这是不是造谣?http://url.cn/S6lGRJ  拈花:她根本就什么都不懂,狗屁不通,所以才是最好的奴才!
【辫子】民国成立之初,民众对剪辫子抵触情绪极重。冯玉祥部下士兵,有些拒绝剪辫子,于是冯亲自提枪监视。士兵嚎淘大哭,终于剪了辨子。未多久,冯 玉祥再招兵,竟提出剪了辨子的,一概不要。原来,冯玉祥发现,只有拒绝剪辫子的人,才是奴性入骨唯命是从的人,才是最适合打造的暴力机器。
今天上午,向以敢言著称的「炎黄春秋」杂志在長安街科技会堂举行新春联谊会。李锐在他发言中感叹自己生命已到有限时刻,但至今看到的仍是"为民作 主"而不是"人民民主"。老人家结束讲话时大声唱诗一首:"不久将投炉火中,为民作主未放松,何时宪政施行了,让我灵魂有笑容!"
美国人要中国人的钱,俄国人要中国人的地,日本人要中国人的资源,只有中国人,要中国人的命!
【中央巡视组:三峡集团存在四大问题】今日,中央第九巡视组反馈三峡集团问题:①有领导人员亲友插手工程建设,有领导人员占多套住房;②办公用房面积过大,超标购置公车;③一些重要事项决策应上会未上会;④选人用人问题较突出,个别人带病上岗,一些关键岗位长期不交流。
【联合国朝鲜人权报告:朝当局正犯下反人类罪!】报告指出:朝鲜侵犯人权的严重性、规模、性质“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在拥有约2400万人口 的朝鲜,估计有8万至12万的政治犯。报告提出:希望联合国安理会把朝鲜问题提交给国际刑事法院,或成立一个特设法庭进行审理。
“我是研究文革的。文化大革命中毛指示要发枪给左派,要武装左派。他还说,十多年了,我们没有打过仗了,打一下,也是个锻炼。我对毛的做法难于理 解,都是自己的老百姓,不论是造反派还是保守派,为什么发枪给一部分人屠杀另外一部分人?我认为这种情况匪夷所思,我只能叫做丧心病狂”。——徐友渔
法新社报道:中国声明反对联合国安理会向国际法庭控诉朝鲜危害人类罪!拈花:中共是大流氓,三胖是小流氓,大流氓自然要罩着小流氓!
联合国:朝鲜劳动党政权正犯下反人类罪,包括清洗人员、让民众挨饿、奴役民众等行为,并称朝鲜领导人在接受国际法院审判前应下台。报告指出,朝鲜侵 犯人权的严重性、规模、性质胜过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在拥有2400万人的朝鲜,有8万至12万的政治犯http://url.cn/S4XJ5x
【蒋经国污蔑“一国两制”:教训足够 不能相信中共】蒋经国发表谈话称: “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绝不会同中国共产党进行任何形式的谈判,我们过去的经验已使我们有了足够教训,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共产党人。只有在中国大陆的人民摆脱共产主义时,我们才会坐下来同任何人谈判。”
【任志强炮轰两会!】“能去开会的,大部分非富即贵,是既得利益的维护者;还有一部分是马屁精;极个别有个性敢直言的委员或代表,是用来和媒体表演 给老百姓看的。总理应该公布两会提案的采纳实施率,这样才对得起巨额的两会开支!”任大炮这招果真厉害,两会这个“花姑娘”被他剥的就剩条裤衩了。
转:朋友的妈妈去年10月份在澳洲做了手术,摘了一个肾。从看医生,各种检查,到住院手术,所有过程,自己就花了25元。老太太说起来都感动落泪。医生护士护理,所有人对病人都非常好。住院连伙食费都免费”,妈妈紧紧握住医生的手,激动地问:你们是什么党派来的?!
@联合国 连发十贴关注朝鲜,我们一票否决。
王默,高飞,孙立勇,邵泽海。四人到山东省政府递《薛福顺非正常死亡控告检举揭发书》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个回执,要他们到济宁地区政府相关部门。四人现在赶往济宁市政府的路上。请大家关注!
东星航空总裁@兰世立 曾为湖北首富,2010年4月被法院以逃避追缴欠税罪判刑4年。公司随即被破产清算,超百亿资产化为乌有。他在监狱内曾举报时任武汉市常务副市长袁善腊。 出狱后他称,在落后地方,老板再大,一个处长都能把你搞死 http://url.cn/NQ3od9
【 推倒这堵墙!】1987年,里根总统以柏林墙为背景发表演说,他向前苏共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发出挑战:“戈尔巴乔夫总书记,您如果寻求和平,您如果希望苏联 和东欧实现繁荣,您如果要求自由化,就来到这扇大门前。戈尔巴乔夫先生,打开这扇门!戈尔巴乔夫先生,拆掉这堵墙!”
2月16日,广东省河源市东源县漳溪镇上蓝村,村民抗议村委私下买地给开发商,遭开发商雇凶殴打致4人重伤,随后发生激烈冲突。因到场警察不作为,村民将多辆警车砸毁掀翻。http://url.cn/Mo70yl
文莱国王苏丹,资产超220亿美元个人有200辆劳斯莱斯 160台保时捷、宝马、法拉利、奔驰…总数超5000台;有一架波音727客机、20多架私人飞机,马桶、水龙头,全部镀黄金…他统治下的文莱人均收入约 2万美元,无需缴纳个税。中国政府潇洒捐赠40亿美元,合文莱每人得到一万美元。
韩战中,中国华野王牌3个军16万人,在长津湖包围美军陆战第一师2万人,在零下40度的严寒下,只有单衣薄衫的中国军队经过9天激战,在美军强大 炮火打压下,损失近10万人。当战争录像传到美国,美国民众看到漫山遍野中国军人的尸体,大骂美国 总统 杜鲁门是刽子手,要求停战。
二战时英国有个钉子户不搬迁,导致军用机场无法修建,全国一致谴责和责骂。丘吉尔知道此事后却说:“我们和德国人打仗就是为了保护合法财产不受侵害,如果拆了他的家,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打仗呢?”
【段子】苏联有这样一则政治笑话,说的是:诚实、聪明和共产党员,三者不可兼得。如果一个人既诚实又聪明,那么他一定不是共产党员;如果他既诚实又是共产党员,那么他一定不聪明;如果他既聪明又是共产党员,那么他一定不诚实。
【就为了保乌纱帽?】张家港市公安局领导为了保住自己的职位,不但渎职包庇、瞒报上报由民警张福臣一手酿成的重大交通事故;对在此次事故中被截肢的 民警曹健鹏进行威胁,不允许申诉。甚至横蛮地说:“愿意上哪告上哪告!有本事你曝光出来啊!”http://url.cn/SNT6ga
从一个“老大哥”,到四个或五个“老大哥”,人数上的增加仿佛是某种控制力的成倍增加,所有的僧俗藏人怎能喘得过气来?而拉萨城里的政府办公楼上更 是高挂着巨幅“领袖像”,在夜色中被强烈的灯光照亮,似乎在宣示党的超人们连黑夜也有权去制服。 pic.twitter.com/TQ5UdNJ0Ya
安徽省劳模、宣城市一、二届人大代表任克明实名举报违规用地 ,警方说为不实言论,可任克明的女儿在凯迪网发贴称“父亲被拘留是冤枉” http://url.cn/QijAi9  12日上午,安徽省宣城市郎溪县公安局在郎溪县新闻网上发布消息称:警方认定其捏造并散布大量不实言论…
【买官买官养情妇多套房产,实名举报屡打不倒?】黑龙江尚志市交通局长兼道路运输管理站站长刘志平买官卖官,在尚志市及哈尔滨、三亚等地有多套房 产,并且“把运管站的出纳员葛某发展成情人”,实名举报屡打不倒。 尚志市纪委公室回复记者:“正在调查”。 尚志交通局:局长仍是刘志平”。
【湖南祁阳城管戳瞎60多岁卖菜阿婆眼晴,城管领导边玩游戏边对家属踢皮球】城管桂智宝暴力“执法”戳瞎60多岁的李云秀眼睛后,没道歉、沒赔偿、 没受到法律惩罚,仅作调别的中队上班了事。而城管局领导陈海桥对家属的来访诉求不听,上班时间玩游戏。 http://url.cn/PtwIzY
【@联合国 将发布朝鲜骇人听闻人Q报告 Z国阻拦】 联合国即将发表的朝鲜人Q报告,披露了朝鲜骇人听闻的侵犯人Q状况。有人讲述可怕的场景,包括大批民众被迫现场观看公开处决,看着人被锤子连续猛击致死, 以及人在被处死前被强迫挖自己的坟墓。但Z国表示将阻止把这份报告送交国际法庭。
【中国教育的可怕之处】它让我们的孩子从小学会说假话,它剥夺孩子的童年,扼杀少年人的求知欲,阻碍青年人的独立思考。它模糊了是非观和善恶标准, 导致成年后的中国人说谎成性,干坏事毫无罪恶感,整个社会道德崩溃。它要塑造的,不光是黑屋子中大批沉睡的人,还有你永远没有办法唤醒的那类装睡的人
【申大妈家世大揭密】她是省妇联主任,丈夫曾是城建局长,一个孩子是交通局长,一个孩子是粮食局长。她开一家公司搞房地产。汶川地震,申纪兰捐出 “一生积蓄”一万元,居然感动中国。 这是啥 ??就是无耻加三级也没这么无耻,但就能感动中国?只要宣传得好,牛屎也能成黄金,现在国内就是这么干的。
极权统治的实质就是消除一切自发的政治生活,把社会中的人分裂成一个个的原子,其目的在于使每个人只能孤立地面对整个制度,从而使人感到形单影只,而且往往茫然若失,敢怒不敢言。——亚当·米奇尼克
法国著名知识分子索尔孟用一年时间访问中国后写成《谎言帝国》一书,认为中国先富起来的一部分人是党的各级领导人、军方代表、权贵家族成员等。所谓中产阶级的大部分人都是党员,并且和握有政治权力的人具有亲戚或顾客关系,他们不是西方意义上的中产阶级。
[新闻自由]美国保护记者委员会指出,联合国必须捍卫网上言论自由,联合国绝不应该允许对互联网予以控制,而应该确保言论自由的跨国空间保持开放和 自由。联合国应该保护和加强互联网在传播新闻自由方面的作用,应该提供支持,制定准则,在全球范围内限制政府网上监控行为,禁止对新闻予以审查和限制。
李自成打进北京,他没有说”我是人民的选择”;多尔衮打进北京,他没说”没有爱新觉罗,就没有新中国”;你来了,你脸皮最厚,你不但说”我是人民的 选择”,还说”没有我,就没有新中国”。你是打进来的,打进来就赖着不走了,老百姓能自己选择吗?如果你自信人民会选择你,你敢给人民一人一张选票吗?
【车坏了,交警叫来的拖车开价2万元,司机急哭,嫌贵让别人拖也不行】张师傅驾货车在青兰高速发生事故,交警叫来拖车将车送到了”锦龙辉修理厂”, 没想到,拖车费要价2万元!张师傅急哭了。能便宜点吗?锦龙辉公司称”不能少!”交警部门表示,拖车收费和他们无关,嫌贵让别人拖也不行
【前市委书记家人开夜店 东莞扫黄揪幕后保护伞 】东莞前市委书记、现广东副省长刘志庚。刘的家族在东莞经营夜总会、开公司涉仗权敛财详情,被点名者包括刘的老婆、胞妹、胞兄等;刘本人更被指是裸官(家人已出国定居),符合中纪委「贪官榜」条件。
2月17日,浙江温岭市,数千中小鞋厂业主围堵横峰街道政府,抗议政府在1.14鞋厂火灾后强制关停所有鞋厂,大批特警出动镇压,多人被殴打抓捕。1月14日,温岭大东鞋业火灾,致16人死亡。http://url.cn/J0h3oT
【他,只有9岁】当别的孩子去农家乐体验的时候,他已经对苦麻木了,当别的家长提醒孩子多吃蔬菜少吃肉,他家的锅因为没钱买菜而锈掉了。广东茂名化 州只有9岁的小男孩赖新旺,因为父亲中风瘫痪,母亲精神失常,他要挑起一个家,为这个苦… http://url.cn/QIaQgC
【曝广西在押犯身亡 官方90万封口】记者16日从广西桂林市公安局宣传部门获悉,对广西一家都市报报道称,阳朔县在押疑犯身亡,公安机关协议补偿90万元,并要求此事“莫张扬”一事,桂林市公安局已介入调查。
【寒风中的跪求】 十月二十八日四川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以下简称地矿局)旗下十多个野外队选派出一百多名职工及退休人员代表再次到省委就《关于要求纠正四川省地矿局在实 行绩效工资中的错误》一事进行诉求。(详情见图片)白发苍苍一生辛劳。老无所依泪眼迷离!为国奉献数十载的工人们被一脚踢开!
【德国之声】 中国工人的不满已到了危险程度。中国最大的问题是经济增长和人民没有关系。挣的钱去造神舟嫦娥,去买美国国债,去救欧洲。开奥运会、大运会、世博会。但人民没有钱,所以经济发展在中国跟人民没有关系。民众越来越认识到这个问题,就越来越危险。
http://www.mingjingnews.com/MIB/news/news.aspx?ID=N000012948 … 據北京消息人士向明鏡新聞網披露,周永康被抓前,對自己被跟踪全然不覺,連跟央視明星搞車震的場景都被攝下,北京政治觀察人士說,“周的最後一把車震,真 的太令人震驚了。周永康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色棍”。
一老人回忆:“过去我们这里地主连裤带都是草绳子搓的,大冷天下田穿草鞋,舍不得啊。镇反时都枪毙了,死的冤啊;现在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时为啥又要杀他们呢?他们又没有作恶,哪像现在的干部,恶煞煞的”。镇反时共逮捕262万余人..
秀才江湖 赤壁三君子快开庭了,估计赤壁熊猫也要草木皆兵了。已被关了九个月的袁小华、袁奉初、黄文勋刚被抓的时候,被扣的罪名是“山洞癫妇国家朕拳罪”,后来又改成“扰乱社会公共秩序”。据律师说2月底开庭,大家都来围观吧!我在赤壁欢迎你们的到来!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这条报道足以证明,关于我被拘留七天的“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实际上七年前已经存在了,当时中国根本还没有微博。更不可能是我“虚构事实,扰乱公共 秩序”!可笑的是广州市公安局行政复议办坚决为我维护该帖子的原创版权,并据此驳回我的行政复议要求!广州市公安局行政复议办你们能”药店碧莲”吗?
拈花时评状告警察!
广州市越秀公安分局治安队的龟孙子,你们不是威胁我说再上网就处理我吗?不好意思,我变本加厉了!老子在此等你们,有种就冲老子来!!!
实现社会稳定的办法其实很简单:你不再欺压掠夺老百姓了,老百姓自然也就不反抗了,社会也就稳定了。当局难道不知道幼儿园都能明白的道理?当然知 道。但当局要的社会稳定是:我欺压掠夺你们,不论多么野蛮残暴你们都不要反抗,而是要逆来顺受。统治者的利令智昏,才是勒死他们的最后绳索。
浙江省委书记夏宝龙深有感触地说,西方敌对势力往往利用我们干部作风上的问题、抹黑党的形象,离间党群干群关系,如果放任作风上的问题蔓延扩散,那 么“霸王别姬”之忧绝非危言耸听。http://url.cn/MJmAPT  拈花:这傻b一把年纪了镜子都不会照,你照照自己的b样好不好?
年前被当局以“有不当言论”遭无理解聘的苏州新草桥中学老师袁雪成,寒假开学第一天在学校门口举牌抗议,强烈要求回到讲台。
【中纪委首次提出一新词:团伙性腐败!】一些大案要案,实际上已经存在好多年,却迟迟未发现,结果愈演愈烈、触目惊心;有的地方长期存在团伙性腐败活动,涉案人数多,活动范围大,也迟迟未能查处;有的干部刚提拔上来,就发现有重大问题,加一项【团伙性派对】
《女子自称二奶网上晒裸照》 – 一篇名为《广东肇庆官员杜伟军包二奶赌博贪污受贿!我要举报!》的帖子,在网络上引发关注。该帖称,肇庆巿端州区文化… http://url.cn/QXLq8v
【别TMD天天正路邪路,资本主义路,社会主义路的。我就相信用脚投票最诚实。连央视的记者都认为做中国人耻辱,设法把孩子生在美帝国土上,别天天满口谎言骗人了。】http://url.cn/WDLafG
普京顾问莫洛夫说:中国经济泡沫是官僚吹大的。一是土地财政,二是美元挂钩,这两个法宝让中国轻而易举的达到GDP膨胀的目的。然而后果严重——人 民福利被边缘化了,生活资源被货币化了,民族利益被产业化了,国家土地被污染化了,公共财富被私有化了,中国资产被移民化了,民族自信被愚民化了。
【媒体很少报道俄罗斯现状了】目前这个国家从幼稚园到大学全部免费,小学生还有免费早餐,多子女家庭另有补助送房子送钱,学校保安由国家掏钱。俄的 房屋产权无偿私有化,人均18平米以内的面积由国家赠送。医疗方面,急病不用预付押金。这个国家税收的三分之一,用来购买公共品 工资增长快于物价增长
西安高新开发区征地拆迁第三办主任杜万坤,组织社会闲散人员,强拆民房,打伤村民,请问高新开发区是政府派出机构还是黑社会组织! 我在: 我在: http://url.cn/LZB9pd
13全国财政收入12.9万亿,人均税负约1万元【人均GDP】56.8万亿,人均约4.4万元城镇人均可支配26955元,农村人均纯收入 8896元。尽管两概念都不相同,免强扯一下全国人均约1.8万。你一年创造了4.4万元财富,个人得1.8万,政府得1万,剩下1.6万归企业和社会。
【又是城管!!青海女子遭城管拖行暴打 哭喊“我怀孕了求别打”】女子帮人看店遭城管殴打, 被罩黑头套押上车!后城管称打错了,便把其扔在路边不管,致使其6个多月的胎儿流产!—人神共愤!中华民族因你们而充满耻辱!本不想提及,但脑壳的包很难 受!http://url.cn/V0CGWA
【荡淫的副省长】海南副省长冀文林 优秀党员,精通马列毛思想 口头禅:“党员干部要干好工作,时刻为人民服务!”冀以日后提拔为名大搞女部下,包养情妇13名,囊括女主持人、女记者、女大学生等各行业美女。情妇争风 吃醋举报:冀贪污9个亿,名下78套房,三个老婆生有14个小孩已全移民美国

阴阳陌路-严正学(8)2014-02-26 05:15:13

八、《日无尽头》
1994年11月21日
今天是新的星期的第一天。一上班,中队立即叫我去办公室,桌子上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文化艺术出版社”的大信封。一惊,心想难道是解除人员在双河出 发带走的画和日记被截住了?只见李指导员打开信封,拉出的竟是向宏寄来的杂志,还有春柳寄来的宇儿照片的挂号信及鸿儿的一个朋友从黄山市寄来的书。我终于 长吁了口气。
根据向宏信中的提示,我重新考虑采用瞳仁方式的构图。我凝视着铁窗,窗外还是冰天雪地,玻璃上的冰晶,窗外挂着的冰柱,这本是美丽的晶体世界,现在 却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凝固的,包括我心灵中的希望和幻想,以及对于社会变革的渴望,都随着凝重的坚冰,显得那么无望。对着铁窗,我凝视、凝思,那凝固的白色 何以如此之惨白,何日才是解冻的时刻?我打算画下这凝固的白色世界,题为《凝》,并铺下两张宣纸,开始挥笔泼洒。吕得武从筒道里进来,对我说:“今天可画 你的画,队长们都在搓麻码长城。”队长们把自己锁入方城中,使我有时间放心地作画。泼好了两幅4×4尺的水墨,已是下午,在等待画干透的空隙,把向宏关于 绘画的议论抄了下来。
宏在信中说:
已将你狱中的画全部盖上了北京市邮局的邮戳,从客观上证实这批画的创作时间。阿能见到这些画也觉得很有内涵,他们都说喜欢《天葬》那幅画,并对绘画 语言提出自己的看法:自然界的一切,包括你画的秃鹫、松树、远山、锁链……只要你赋与深刻的内容就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这并非是单纯地再现自然和机械地描 摹,产生于丑中之美、产生于伪中之真、产生于恶中之善,恰恰由于它的升华而有着感人的艺术力量,同时你在作品中应考虑张与驰、抑和扬的关联。在画中我们看 到你思考的沉重和压抑的继续,还记得阿鸿那幅《靥》吗?那是以圆明园画家村的生活场景入画的自画像,那么,你那边的生活场景呢?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尤其是 处于你目前的特殊环境,除了表现你内心的感受外,还应反映社会、人生的使命,其中重要的一条—-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运,因此要表现你生活的空间。
毕加索最出名的是《格尔尼卡》、蒋兆和的《流民图》也是如此,如今你独占了一个题材的优势,应加以发挥和表现。我最近看了些画册,有些人的画确实功 力不错,画面也很美。但观赏者过目便忘了,就是因为这样的东西太多了,题材重复,语言平庸,技法再高也不会有强盛的生命力。看你最近的几幅画,我深受感 动,觉得比你以前在我家画的那批有所突破。尤其是画幅一大,就更显气魄。希望你坚持下去,画出惊世的作品来。既然有血色的黎明,就应有暗夜中的闪电,烈日 下的挣扎,风雨里的呐喊,让自然去烘托情感。既不是绝对的写实,也不是空泛的抽象……”
向宏的见解和我对艺术的思考竟是不谋而合,假如她收到将陆续带去的作品如《与狼共舞》、《一个贼的肖像》、《炧》、《魂系列》、《红框系列》和 《凝》等,她会觉得我们对艺术见解的共鸣。向宏说已收到那篇《与狼共舞》的文章,农场隔了两个多月,在11月2日才邮寄的。向宏的信是7日写的,她告诉我 说24年前的今天她正离开北京去了北大荒。
1994年11月24日、11月25日:完成《凝》两幅,用4×4尺宣纸画。
1994年11月26日
为了在楼梯口宣传牌上写字,吕得武去中队拿来钥匙,打开了通往三楼及楼顶的门。我乘机登上三楼,直达楼顶,吕得武紧追而来并喊着:“严正学,别跑得那么快。”他追上我,攥住我的胳膊,我们都直立在冰雪之中。
眺望四野,望不到尽头的北大荒在冰雪掩盖下一片洁白。那白色的中心正是我脚下那一块被高墙电网切割成的长方形的世界。由红砖修筑的高墙在夕阳下染成 血红色的方框,划地为牢,构成了这个禁锢的劳改营。高墙上的电网、水银灯连接着四个岗楼遥遥相望。高墙的中心,又是由红砖建筑起的长方形大院,在我脚下划 下了第二道红色的框框。这就是我《红框系列》所表现的世界。大院的北面仍是由红砖墙包围着的建筑,是一排几十个0.8米宽2米长的禁闭室组成的小号,小号 的北边是猪舍。劳改营的西侧是荒废了的另一个劳改营。出大墙,劳改营的东侧是分场的办公室;再往西,又是一个废弃的劳改营。那破败的建筑中,只有四周的大 墙和岗楼,仍是完整地耸立在逝去的岁月之中。往北再眺望远去的地平线,那里是内蒙作者江浩的《血祭黑河》中写的黑河监狱,曾以监禁杀害“四五”的女囚犯而 闻名。从“五四”到“四五”到“六四”,历史重复着太多的无奈。
昨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皮靴声和铁栅门吱呀声、撞击声惊醒。关押着近70个改造者的监狱的门被逐个打开,两根电棍直指着让每个强劳人员从被窝中起 身。我以为又是清监,急忙将塞在裤衩中的两页日记在嘴中嚼烂吞下。在一片嘈杂声中,我听见前面几班已有几个被电者呼喊,听着训斥声才知是逮住了几个光屁股 睡觉的。这些负罪的灵魂,因为生命压抑中的自渎受到电刑。所幸的是这种夜间的突然袭击是不经常有的。显然他们是以折磨别人肉体获得的满足,去平衡通宵方城 之战中金钱的失落。然而这一切都掩盖在这白茫茫的冰雪之下。
在这发酵着罪恶的场所,为寻求解脱曾发生过上吊和跳楼的惨剧,如此想来,为了不让我主宰自己的“生存权”,吕得武紧紧地抓住我的胳膊,真是对我的 “保护”。其实正醉心于创作中的我根本不会跳楼自杀,由于他的喊叫,使我设想从楼顶跳下,横尸在洁白的雪地上,肝脑涂地,将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淋漓,那 色彩又是何等的醒目艳丽,何等的壮怀激烈!面对人生、社会,太多的虚无感、荒谬感、失落感,活着并非为了我自己。我终于摆脱了他的手说:“越在苦难之中, 越要抗争着活下去。”说着,我执著地一步步往前走,然后又往回走,在楼顶的白雪中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痛苦使人颓废,也使人思索,孤独中惟有展开想象的翅 膀,以创造的渴望替代孤寂,才能战胜黑暗的人生。
今天画下两张水墨题为《梦里乾坤》。
1994年11月27日
田宝金、李士连被电了,这是中午发生的事。宋队长不知为了什么缘故,把他们叫了去,无端地电了一通。田宝金被电后回班嘟哝着:“我没有违纪,凭什么 电我?”然后又转过脸来对我说,“我在改造圈里被电过几十次了,人活着多寒碜呀!”接着是闷声不响地想他的所以然。待到班上人都去院子里后,老边爬上上 铺,对着田宝金说:“我真没想到你丫会被电,流氓不做小人的事,我要是和你过不去,骂一通或到无人的地方打一架,也决不做背后扎针的事。中午的事是小佛爷 上午在菜窖里对宋队长玩的猫匿,是眼镜王给抡出的馊主意,给你丫下马威,是要让你丫服管。”“小佛爷”指的是曲永亮,至此我才明白这小小罪犯世界的权力之 争,竟也有人两面三刀,借权势压人的。竟造就出这么些工于心计、专事打小报告的小人,真让人心寒。
1994年11月28日
昨晚,集中全体强劳人员在文化室开会,气氛凝重,列队报数就重复了三遍,首先宣布对几个违纪人员的处分。后来黄教导员正式宣布,凡解除回京的强劳人 员,不准携带私信,违者延长刑期。相应的措施是解除前必须例行脱光衣裤的全方位检查。前几天大清监,中队集中在我的箱子和被褥中搜寻,问我写的文字在哪 里?我说没写什么,问我画的东西,我说是烧了。当时吕得武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事后又试探着嘿嘿说:“你说烧了日记和画,鬼才相信?”他向中队长提供了什 么情况,也只有鬼才知道。看来我不能太相信他,今天的会大概就是他告发的结果。他们没抓到把柄,只能亡羊补牢。我更得万分小心,不能掉以轻心忽视对吕得武 的警惕,他虽是中队安排给我的助手,虽然也时时和我谈心,甚至当着队长的面为我打掩护,但他却是监视我每个行动的人。
1994年11月29日
今天开始为宇儿的油画遗像着色,宇儿的像按春柳寄来的照片绘成两幅。一幅是彩色遗像,一幅是按彩色的补色着色的负面遗魂。它们将是我的一个装置作品 《魂》中的形象语言。我相信它将蕴涵感人的力量。作品的中间是宇儿黑框遗魂,右边是他的生气勃勃的遗像,左边是春柳在宇儿幼年时画的一幅逗狗的油画,三幅 油画表现他一生的全部过程。油画设立在小木台上,木柜上裱糊的是有多种醒目标题的报纸。柜台上是两柱熄灭的红蜡烛,腥红的蜡液点滴流淌。柜台下铺着的是 “三.一八”纪念碑拓印(已拓),油画像的背后左右,是几幅淋漓的水墨,黑白的墨韵中漂浮着点点的灵魂。在水墨画中间夹着两条路的拓印,一条是现代人行道 的拓片,一条是颐和园中的碎裂的大方砖的拓片。拓片上又托印着红色的井盖之类的圆形图像,如是两枚公章,并清晰可见公安及北京市政府……
整个装置在肃穆的气氛中配以哀乐,靠近观展者的是一个梯形的立方体,上面是一首诗或一行文字。专为展览定制的魂的纪念章像一片绿色的树叶,放在旁 边,任人索取。我希望这个装置会使参观者感慨良久,留下一种难以忘怀的印象。因为这个装置中注入的不只是宇儿的灵魂,同时是人类不幸的苦难和肉体、生命、 精神以艺术方式的显现。我的绘画将负载着我的灵魂,划破时空和苍生对话。这个水墨装置的展览是一个以死者的画像警醒生者的世界,以死震惊醉生梦死的世人, 让死亡获得超越生存境界的启示。这是宇儿遇难周年,我对宇儿的悼念。愿我的宇儿在我的作品中永生。
面对我生存的现实世界,想起了西班牙的诗人阿莱桑德雷在接受1977年诺贝尔文学奖时,说过这样一段话:“孤独的时刻是创作思考最好的时刻,而孤独 与思考带给我一种新的感情,一种我从未失落过的憧憬,怜惜人类之远景。”对我来说,命运注定是孤独的,但也是幸运的。唯有孤独,才能深入心灵去开拓精神世 界。梵高说:“艺术家指的是一种始终在寻求,但未必一定有所收获的人;我认为它的涵义与我知道它,我已经得到了它正相反。我说我是艺术家,我的意思是我在 寻求,我在奋斗,我全心全意地投身于艺术中。”孤独和流浪,使我摆脱了世俗的蝇营狗苟;功名利禄,为我不齿,成败得失再不被我关心。我就是我,我行我素而 已。
1994年11月30日
昨夜在一片嘈杂声中入梦。又梦见了宇儿,我们紧拉着不松开的手在炼狱中翱翔。忽明忽暗,赤黑无常的景像令人迷惑。正觉得被熔化、被毁灭之际,苍茫之 中响起惊雷。雷声之后,眼前是一条泥泞的古道,古道上留下那么多沉重的脚印。这是俄罗斯画家列维坦所表现的十二月党人走过的“符拉吉米尔之路”,为何它伸 延在我的前面。春天哪里去了?消失了。大地哪里去了?消失了。禁室的铁窗模糊了,变成横竖的交叉和红绿冲突的焦虑。原始洪荒时代的野蛮仍在数千年相继而来 的封建的河床之中漂浮。在云水苍茫的景色中,闪烁流淌而来的并不是水,竟是暴吼着的血流,一阵阵拂过河面呼啸而去的竟是我心底的呐喊,我只觉满嘴咸苦,才 发现血流是从我泛起波涛的心底流淌出来的。我思考的灵魂又梦回黄河,那咆吼的涛声并未停息,自近至远影影绰绰地显现着一排排流泪的红蜡烛……远眺朝阳带来 了新生希望的同时,眼前由红和绿交织的十字在晃荡着晃荡着……终于听到了专制时代的丧钟。
梦幻给我新的构想,我将以此创作巨幅三联画,分别为“焱”、“曌”、“瀣”,总题为《晃来荡去的丧钟系列》。
1994年12月1日
94年的最后一个月,寒凝的北大荒迎来了西伯利亚寒流的再一次南侵。
北风夹带着雪花打在我裸露的脸上,如刀刺针扎。这两天我都躲在工作室中继续画宇儿的遗魂和遗像。傍晚时分,铁窗外仍是北风呼嚎,但筒道里的空气却仿 佛凝固了一样。一种无法抗拒的压抑在每个人的心灵上头盘桓。6时多,一阵急促和猛烈的铁门撞击声揪紧了每个人的心弦,紧接着又是一片杂乱的皮靴声,夹杂着 几位中队长的吆喝声。在筒道的另一头,队长们提着电棍严阵以待,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筒道像即将爆炸的火药库,乱窜着红了眼的警察。我们息声屏气等待着 降临到头上的灾祸。我的心也急剧地蹦跳着,捉摸着是否自己有什么失误惹下了将被惩罚的恶运。那些画和日记是否露馅?是否我得再一次承受电警棍的酷刑!视死 如归的激昂正弥漫着我的心胸……
秒秒地过渡着,强劳者龟缩在被分割的囚室,久久未见队长们入室才觉得事有蹊跷。似乎是同时舒出了重重的一口气,想当然这非常事件一定是发生在囚室之 外。直至9时多才从新班传来消息,原来一班从团河来的强劳者,中午乘碾米之际结伙逃走了三个。队长们倾巢而出,留下两个队长巡视着各个囚室,大家终于相信 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在这个风高月黑的雪夜逃亡的和追捕的都有意想不到的艰险。同室的人开始窃窃议论,老罪犯说这方园几十里被两条大河分割,向南是一片沼 泽,也只有在这种天寒地冻的时刻,才能从荒原中穿过。此时此刻在任何一条公路和大道上,早已设下关卡,还有蹲坑拦截的,以及荒原中的野狼,在这鸟都被冻僵 的寒夜,这才叫真正的插翅难飞!谁都知道冒着零下三四十度的暴风雪逃亡之厄运。
老强劳者说:“有一个叫苏三的渣儿路子野‘猖’是个老插,见着手拉车来菜,丫有高招绝活竖起车架,蹭上四米多高的墙头。又脱下棉袄搭在电网上,趟路 子翻过北墙,他跳槽儿下去在地面上只滑了一下就滚进冰冻的沟。此时,丫听见大墙内雷子已发现有人掰啦就绷着,还听见报数清点人头声、警笛声夹杂着谩骂声。 丫憋进了一堆漫生的枯芦苇中。可马爷搜索偏偏疏忽了对跳墙周围的探寻。谁能想到这个失败的逃亡者仍在现场索索发抖,渐渐追捕的声浪自近而远地退去了。苏三 才把头抬出枯芦苇,想把自己躬僵了的背舒展一下。丫像顶天立地的真正的人一样站立起来,对着苍茫的黑夜,喊一声:‘我自由了!’然而,丫刚刚直立起来,就 跌菜了。而且丫永远也不能用自己的两条腿去走路了。原来丫的踝骨已经断了,丫这时才感到疼痛。爬也要爬出去,丫咬着牙拉着草根、树茎,漫无目标地向前移 动。暴风雪席卷而来的寒流,夺走了丫最后的能量,丫昏死过去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丫被冻醒了。下肢如万箭穿心。丫恐慌不已,丫想呼嚎,让大墙里的雷子来 抓他回去,可嘴巴已不听使唤了,面肌已经僵直,上下颊也合不拢了。只有那丝丝的冷气交替着热气从张开的口中穿过。抬头向后看,高墙上的水银灯在遥远的黑暗 中闪着阴森森的寒光。可见已爬行了很长一段路,即使喊得出声来也没有人能听到了。现在唯一要紧的是取暖,也许燃起一堆火来,能让岗楼及搜索的军警发现他所 在的地方。丫摸遍了全身口袋,小小的打火机竟在跳墙时丢了。真是天要灭你,欲哭无泪、欲喊无声!
天空是如此的黑暗,大地是如此的惨白!停下来就是死亡,尽管每移动一步是如此的艰难,但仍得往前爬去。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丫昏过去了,又不知过了多 长时间,丫在万箭穿心的疼痛中被冻醒,只得毫无目标地仍向前方爬去。求生的本能交替着无为和无奈,丫只能漫无方向地往前移动。突然丫的手抓到一处松软的浮 土,立即挖下去,是一堆枯草,再挖下是交叉着的树枝,扒开树技就再也刨不着土了,原来是个洞。苏三拼命挖,拉出干草,分开枯树枝。在这一莽莽苍苍的白色荒 原上,他像一只土扒鼠,只有钻入地洞,才能保住生命。终于丫挤进了洞穴,原来是农场老乡的菜窖。现在丫就躺在成堆的土豆上,并本能地抓起土豆往嘴里送。可 僵硬的嘴不听使唤,丫用手揉着,呵着气。终于能啃咬土豆了,也终于吃下去一个。苏三困极了,就昏睡过去。
当丫再一次醒来时,竟躺在双河总场医院白色的病房中,白色的被褥下,丫的两腿已经截去!是农场老乡发现了丫,才检回一条小命。丫不能动弹了,可床头还站着两个监视的警察,苏三握紧两只手在空中比划着,嚎出了最绝望的抗议:我再也不能跑了,你们还监视我干什么?……
苏三的故事使大家再也说不出话来。时间在沉默中过去了。我记下这个故事,心想这是否是日复一日囚禁所带来的最富有刺激性的悲剧,是杜撰的还是冥冥之中尚未发生但终究会发生的事情?
1994年12月2日
亡羊补牢,中队加强了防范。已不许任何人出囚室、窜班或下楼。大家整天困坐在狱室的硬板凳上。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喧哗,不许打牌,不许看书、写字……
下午听见吆喊,谩骂声。一个被抓回的逃犯被推进了高墙的铁门。一刹间大家全部挤在朝南的铁窗下,紧张地全神贯注逃亡者的遭遇。大铁门又咣当地关上 了。电警棍押着逃犯边走边抽打。警察们整整盼望一年即将到手的年度奖金,那保持了九年无逃脱事件的荣誉,都在逃亡者的一念之差中失去了。进了中队的大院, 更是拳脚交加……突然间筒道里鸦雀无声,紧接着爆发出撕人心肺的尖嚎。
抓回的逃犯叫冯建国,北京市人,四十不到的年纪。正被铐在我那次受电刑的房间里的一张大铁床上。只听见声嘶力竭的咒骂和歇斯里底的嚎叫,还有铁床在 水泥地面上发出的重金属的喀喇声响,混合成一片,那个草垫子在电刑中已被踢得粉碎。谁能相信丰都鬼城十八层地狱图中那些磨牙吮血的魑魅魍魉的各种刑罚都勿 如现代化的电警棍!
老强劳人员们根据自己的经历,议论着被抓回的逃犯的命运。几乎他们都曾有过被关入禁闭室的遭遇。在那个我关了一天就想上吊的黑牢里,竟能够将一个活 生生的人从几个月到十几个月甚至是长年累月关下去。倘若有世界之最的纪录,我想一定在中国。至于进禁闭室前的遭遇更惨,黑蛋说:他那次被套了麻袋打得奄奄 一息。铁柱说:他的四肢被铐在筒道的铁栅门上受到电警棍的惩罚令他终生难以忘怀。亮子说:在团河农场的那次集体起哄,激怒了队长,引来了几十个手执电警棍 的队长排成两列人墙,逼迫强劳人员从中间经过,强劳人员所经受的胆颤心惊和触目惊心的惩罚所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呼嚎定能使苍天落泪!班长边德生说十几年前一 个叫歪瓜的强劳者,被队长用棉絮浸汽油,堵在他口中,说你嘴硬,擦着火柴,嘣的一声烧得他满口是血泡。
边德生边骂边说:“为了鸡巴毛大的事把人烧成这样。我们向分场告了状,后来呢……”他停了停,道出他痛苦的回忆,“队长总有治你的时候,没过多久, 他们找了个藉口,把我五花大绑得严严实实,那时还没有电警棍,用一大捆竹片,几个队长练得我体无完肤,那个时候那里叫嫩江农场八队,离这里仅一箭之地。” 说到八队,整日沉默寡言的老黑鬼终于开口了。他算是双河改造营的元老。他说那时他在嫩江农场七队,他目睹了那个熬了15个年头即将要刑满释放的人被打死的 情景,那可怜的人,仅因打草走过警戒线几步,被管教队长命令他再往前走,并故意将他当场击毙。他扭过头来对我说:“严哥,这才叫冤呢!再熬十几天,荣子就 到期了,队长开涮他一枪蹦了他,还栽他个逃跑罪。二十多年了,我总听见他的冤魂在呼喊,他的样子至今仍在我的眼前,他叫李植荣……”他抹了一下眼角,苦涩 的回忆使他流出了几点心酸的眼泪。我说:“如果没有错,那就是刘宾雁发表在《开拓》杂志上的那篇叫《第二种忠诚》里提到的冤死鬼。”我劝慰老黑鬼,“刘在 那篇文章中控诉了杀人者的暴行,能告慰九泉之下的亡魂了。”但老黑偏坚持说自己常梦见冤魂在呼叫,他说:“他并没有瞑目。”我说:“但愿李植荣在天之灵, 保佑我们免受暴行的虐杀。”……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老黑鬼整天闷声不响,我开始原谅改造圈中生存者的麻木、自私,以及某些人的残忍和粗暴。还有那变态的人性 甚至是丧失人格的告密和巴结……
这是高压下的苟且偷安。服刑者逃跑,队长们不仅被扣掉奖金,而且还得在冰天雪地里进行大海捞针式的追捕。这种愤恨遣怒到了其他强劳者身上,除了加紧 禁锢就是惩罚式的练队。在冰天雪地里长时间的操练,使得强劳动者们怨声载道,而唯一的发泄渠道,便是咒骂逃跑者的活该和对同类惩罚产生的快意。这一切,都 是这特殊改造圈里人类变态心理的恶性循环。
今天收到蕴琪和向宏11月15日的来信,信是这样写的:
“正学先生:再过十几天就是小宇的一周年忌日了,到了那一天,我们将和阿能一起祭奠小宇。到了那一天,全国从北到南。从北大荒的腹地到首都北京,到 东海之滨,到海角天涯都呼唤着小宇的名字。我们相信小宇英灵不死,他会和每一个亲人去团聚,去诉说,去抚慰生者的孤寂的心灵,届时,望你想着小宇的英灵和 你同在,有那么多的亲人和朋友和你共同分担着思念与痛苦……我们也一样,愿他的英灵保佑在世的亲人。小宇离去已近一年,似乎光阴飞逝;期盼你获得自由。”
后又抄录了一篇关于生命灵魂新学说的文章,然后劝慰道:
“小宇比我们早去了一步,他的这一轮人生运程比我们都快,那是他原有灵魂密码决定的。说不定他已重编了密码寻找另一个生命载体,更说不定他已被召入‘天国’,正俯视着我们这些世上的芸芸众生,所以我们应为他祝福,而不可为他悲伤”。
由此又想到这些崭新的生活科学观念或可给绘画以新的启发,它不仅在生死观念上扩展我们的视野,也可使我们站在人生的高处思考许多其它问题。表现什 么,怎么表现,以及人生的其它哲理。看你现在发奋作画,我们都感到欣慰和高兴。想起你到北京,原本是寻找一条实践艺术的理想之路,但却荒废了不少时间;现 在你被强行剥夺了自由,似乎已无法实现自己的艺术追求,但却在重重的压力下踏上了一条更辉煌的道路,谁能说不是时势造就的呢?你的《红框系列》有新意。我 和琪更欣赏你的精神,你是打不倒、压不垮的。有这样精神在,你就是真正的胜利者。至于那些泼在你身上的脏水,又怎能沾污你的人格?难道再让统治者为我们平 反吗?人应该是他自身的解放者,而不是任统治者随意说好说坏的奴隶。
接着又在“背书”中写道:一切的一切历史自有定论。你如今的奋斗也是为将来历史的定论作一注脚。画已收到18幅,日记收到52页。”
画和日记平安抵京,我就放心了。
1994年12月3日
为了一句话,田宝金和班长边德生,在班上争得面红耳赤。两个都是双河改造营的元老派,势均力敌,不分上下,老边说:“宝鸡(金),”因老边缺牙漏风 把金字念成鸡字,“你丫有种的别给哥儿们炸刺,你够份儿的就认‘流氓打架不告官’,活腻了的去厕所时到猪舍后边‘练’一趟,谁不干谁是龟孙子,我肏他大 爷。”
就这样一言为定,谁也不再数落谁了。
下午放茅时他们真的去了猪舍后决斗,没有第三者在场,也不知胜负。只见脸上都挂了彩,青肿着回到班上来,谁也不再说什么了。我想这种发泄一定很过瘾,因为尽管打得你死我活的,现在都像没那回事似的,还互相凑火递烟。
监舍的另一角呆坐着张万平,他们说他:“满面双眼皮儿,一脸旧社会。”老实巴交40多岁的张万平是因看黄色录像进来的。而站在凳子一边的亮子才 20,不知他疏通了哪条渠道,言传他将接替边德生的班长职位,因此趾高气扬、手舞足蹈地对军师王全德说:“宋队长‘拔份’指定我为班长,并说‘你代表我在 班里指挥一切,你就是错了我也支持你。’”
老边听了抬了抬头笑着对我说:“严哥,‘小佛爷’给‘蒸馏水儿衙门’‘出血’啦。‘趟路子’‘套磁’成了‘腕儿’在这里‘扎势’‘摆谱’‘猖’起来啦!我肏他妈的屄,扇他个‘五指山红’看他再‘牛屄’不。”
宝金却歪着脸说:“‘底儿潮’的渣儿,用了老头票儿成了‘政府’倍儿磁,我让他吐的血成‘打水漂儿’。”
看来在原则上他们又站在同一阵营里。
但是“得志便猖狂”的曲永亮和宋惠林、王全德、张学雄结成一帮。前三者都是从一班调过来的,而张却见势去巴结。曲认为几个元老是最难对付的,他们算计着去宋队长那里“扎针”。那天田宝金、李士连被宋队长喊去,无端被电了一通,是他从中作的梗。
张学雄可是个钻营拍马、趋炎附势的小人,大家叫他“人头太次郎”是因为他模样小又刁,过去常在我旁边叨咕着他如何欺行霸市,如何去嫖,去奸淫来京的 打工妹,还特地对我说江浙的“柴禾妞儿”如何“盘儿亮”如何俊俏,又如何让他消魂。说自己和队长是“磁器”。平时他将班上分配他洗餐具的卫生分工,压给被 他称为“土老冒”的张万平干,今天却洗起橄榄绿的警服来。
这警服是政府干部的,我故意问他:“你还有军装?”他说: “嘿,‘国绿’是宋队长的,队长是我的‘磁器’,能不帮吗?”田、李无端被电,他喜上眉梢,我深信这是他们一伙干的。晚上无事,我们只是捡些过时报纸翻 阅,宋惠林突然过来,提起飞毛腿狠踢了张万平一脚,我怒视着宋惠林,宋竟然指着张万平的鼻子,要张说他没有踢他。我冲着宋大声喝道:“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欺 负人?平时他还一直帮你干活呢!”宋队长闻讯赶来,斜着肩膀命令全体肃立,跟着是长长的训斥,竟一句都不提晚上的事。事后宋队长找我去他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仅两张床和两付桌凳,和郝队长共处一室。我刚进去,张学雄就来了,抱着那盆衣服去凉晒。宋队长当我的面,大声吆喊道:“滚,现在进来干什 么?”张闻声而去。办公室里只留下我们两人,宋队长他指着桌上放的纸笔,对我说:“你写一张材料,说田宝金是怎样在班里‘挤兑’你的就成。”我说:“田在 班里从未‘挤兑’过我,你不能听他们随意搬弄是非。”宋半晌不语,然后说:“我信任你,你得注意班中的思想和动态,得随时向我汇报。”我说:“我不会干, 也从未干过这种打小报告的事。”回班后,吕得武悄悄对我说:“他们一伙说,要抱团对你干,他们‘根儿硬’有宋队长的支撑,你也别帮着张万平说话,张是个 ‘面瓜’,自己都不敢响,你能帮他讨回公道吗?再说他们见你没下地干活,却占着一个工作室画画,心里就有气,要炸窝,你得防着。”吕得武希望我采取息事宁 人的态度,我除了防备这些牢头们的暗算外,未予理睬。
第二天,紧接着是宋惠林、张学雄和曲永亮三次在食堂找我的碴儿,被我揭了底:“你们把你们的‘磁器’队长请出来,‘根儿硬’,就能恃强凌弱吗?以后 自己的卫生分工自己干,否则,我不会不吭声。”又指着他们如何背后整人、唆使队长无端电了田和李等等,把这些背后干的事都公开化了。我说:“人到了这个地 步都不容易,流氓也应讲个流氓的义气。”
这一闹,事儿就大了。宋队长气急败坏地来班训斥,没头没脑地骂了一通后,就公开给班长边德生授权:“谁说话你就扇他大嘴巴,撬他的牙,我用电警棍电 他的嘴巴。”宋队长训完话后,我喊了声“报告”请示宋队长说:“有事能否找政府谈?”宋队长不吱一声,示意让我跟他去。到了办公室,他说:“刚才的话是冲 这帮流氓说的,你别放到心上去。”我想刚才明明是瞪着眼对我说的,现在又变了调门。然后他又说事情就到此吧,水满不过桥不要越级往上捅。
1994年12月6日
接琪和宏29日的来信,“背书”中道:
“昨日发出一电报,保外就医的事估计可在近日获准,这是公安局的人找他们杂志社的领导讲的,说你已被准予保外就医,公安局要我保证你出来后不再召开 新闻发布会,看他们一直在注意我的行动,真正提防的不仅是你,我是其中重要人物,我想一切都应以你的生命、身体健康为要,所以我们现在要谨慎,我们所担心 的正是你太耿直,以人先出来为前提,一切都待你出来再从长计议。”
我渴望自由,也许,我真有出狱的希望了。
1994年12月7日
今天开了冬训整纪的大会,会上宣布李永治干事晋升为中队副指导员,接着人人背诵《劳教人员五要十不准》和《劳教人员守则》,不会背的扣思想改造分。
1994年12月9日
宇儿的画像3日完成,现正在画三幅《晃来荡去的丧钟》。1.8 × 3.6米的巨幅铺满一地,每天我完成一幅水墨的泼写。队长和李副指导员来工作室检查时看见满地的墨晕,只当我在搞水墨技法实验,因为向宏在回信中谈到给我出版水墨画新技法实验的书,因此他们也都放心了。
画家印俊代表画家村画家们来信问候,我感谢他们的关切,他们说好不容易打听到我的所在地址。
我给他们写了封回信,全文如下:
“印俊及画家村的朋友们:你们好!一别已近8个月,经九死一生的我,竟然还活着,还能潜心创作,真是天意。大概我需要这种丧失自由的囚禁和对生死沉 浮的体验,这就是我‘行为艺术’的最后过程。孤独的监禁,使我只能和自己的灵魂对话;难耐寂寞,在永远看不到希望之时,才有悲郁、愤怒的情绪的发泄。然存 在是真实的、煎熬着的不眠之夜,挣脱了死神的拥抱,我只有把这种体验以绘画及文字的方式去表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一切尽在不言之中。感谢画家村的朋友对我的关切和问候,我这里现在不缺什么,谢谢,并请代问新老画友们好!愿你们为艺术坚持下去。
即颂艺安!
正学94.12.9于北大荒双河。”
(注:此信被警方扣押,未予寄出)
1994年12月10日
蕴琪和向宏邮来的十几张6尺宣纸,我用去了12张。昨天又寄来包裹,除了食品,其中的墨汁、国画色、丙烯和油画色正是我望眼欲穿的急切需要的东西, 他们想得真周到,内中还有一双毛线护膝及一些药物。而春柳也寄来了100张质量较好的四尺宣,后鸿儿又寄来了许多文艺书。这样创作需要的材料,基本不缺 了。
上次清监后,我和吕得武长谈过一次,我指出与其告发我,双方都会失去这个工作室,不如合作,免下大班去干活。吕得武为了长期能在工作室待下去,已开 始特地在中队制造了一种紧张的气氛,他说我想不开,想要走绝路。这样他可以长期监视下去,而我就可整天待在工作室画我的画,并且吕得武还常常把我反锁在 内。工作室成了潘多拉魔瓶,只要把我关在其中,中队就“相安无事”。
1994年12月11日
昨天大清监,人人被搜身,被褥及箱子等都被搜查了一遍。而我的工作室倒被遗漏了。
此外不是整天在零下三十度的雪地里练操,就是整日坐在囚室两条板凳上反思,背诵劳教人员《五要十不准》手册。对着难捱的时光,我扼腕叹息,生命竟在无为中流逝。
班中争斗的结果是田宝金、李士连调去了锅炉班,这是个自在的工作。调来了三班的蒋洪瑞当了班长,曲永良的班长梦破灭了,少了那趾高气扬的神气。宋队 长说我总是以社会上的道理去衡量这群人,无法和他们合群,要我克服清高,随遇而安。黄教宣布不准任何强劳人员(除监视我的吕得武)来我那间工作室,这样我 便可离开那些被异化成彻底的利己主义者们了。
然而我每天从会议室经过,总免不了看一眼里面那个被抓回的逃犯,他被铐在铁床上已有十多天了。我不认识他,也无交往,但每每经过这里总不忘丢进些我 为他要来的卷烟。他总报以感激之目光。今天我们被集中在文化室,黄教导员对我们长时间的训斥,同时,又听到逃跑者受电刑的挣扎和呼嚎。这是杀鸡儆猴。回班 后,班长边德生对我说:“这是最轻的处罚,82年的那一次,我在8队逃跑被抓回先给了几十个‘五指扇红’,队长‘死碴’屄嗷的,真想还不如‘贴’啦,撞死 了算。但死不了,唉,我‘没脾气’是‘进局子’给‘黑’出来的,‘雷子’拿我作‘范儿’废我逗咳嗽逗得我心起腻,不敢开牙,我是什么样的苦都受尽了呀!” 接着老边扳着指头算着他为时不多的劳教期,说他就要期满释放了。
铁窗外黑暗的天穹,岁月无声地流淌着,路依然在长夜中向前伸展。
1994年12月14日
北京市劳改局将来要员视察,于是前两天让大家粉刷墙面,各班分头搞卫生,今天又让我去食堂黑板上抄食谱。食堂的黑板长年写着米粥、肉炒菜、水煮肉、 花卷、水饺之类的食谱,是专给参观的的人和检查工作的官员看的。这一次,伙房班长白敏让我把它抹去,把黑板重新用墨汁涂黑,要我抄他给我的那张菜谱。我看 了一下,那上面不仅有猪肉炖粉条,还有油炸里脊。我说,我不抄这种装扮门面的食谱。便给了白敏一支粉笔,让他自己去抄。白敏反笑我说:“你真逗,于中让我 ‘放话儿’我是跟着感觉走,‘开涮’京里的大官,你当我在开国际玩笑。”据说,明天是真正改善生活,烧了红烧肉,但要在劳改局来人时,吃给他们看。
1994年12月15日
一早起床,练操完毕,我们坐等那一餐美味。然劳改局的人直到中午都无声无息,我们饿着、等着,等着、饿着,怨声四起,又无可奈何。总不能为了让人参 观不吃饭,饿了半天,也不见北京劳改局人来,只好先开饭,但菜是另外烧的清水白菜汤。肉还得留着,供晚餐时让来视察的大官看着吃。为了让那些官爷看到我们 吃肉,着实让这里的政府干部们费尽心机。
黑龙江的冬夜越来越漫长了,黑黢黢的,盼望不到黎明。
白昼迟迟到来,对着铺在地上雪白的宣纸,我想着铁窗外被笼罩在白雪之下的一切,拿起大碗墨汁默念着:“无边的黑夜骑着黑夜般的乌鸦飞进我的眼睛。” 绘画为的只是释放我生命的重负,我的绘画是我灵魂呐喊的载体。诗人海子在《太阳》诗中写了:“无边的黑夜骑着黑夜般的乌鸦飞进我的眼睛。”后,冲进了永恒 的黑暗,在无边的黑夜里,为了求得精神的解脱,卧轨死于非命。
如今我在黑夜般的禁锢之中,面对着桎梏中的桎梏人生,在森严炼狱里我带着镣铐的绘画,正是为着灵魂的解放。那心灵剧烈振荡,倾泻而来的情感转换成的 视觉符号正在呐喊。对着铺满地面的宣纸,我疯狂泼洒,如意点染,“不循绳墨,无法无天”,正是为了精神在艺术行为过程中显现,获得满足。绘画的目的已不在 乎于绘画的结果如何,而是在这十几平方米的囚室中自得其乐的心灵解脱。绘画的过程是我自我解放的过程,在这种状态下,连续三天之中我画了三幅 (2.8×1.4M)水墨,题为《动荡不安的海》作《魂》的构成部分。完成了这三幅巨幅水墨,又完成了宇儿的遗像、遗魂,我松了一口气,内心重负似有解 脱。
艺术是我精神的避难所,我想起欧文·斯通的《渴望生活》中写凡高的一段话:“成功的愿望已经离开了温森特。他作画是因为他不得不画,因为作画可以使 他精神上免受太多的痛苦,因为作画使他内心感到轻松。他可以没有妻子、家庭和子女;他可以没有爱情、友谊和健康;他可以没有可靠而舒适的物质生活;甚至可 以没有上帝,但是他不能没有这种比他自身更伟大的东西–创造的力量和才能,那才是他的生命”。痛苦的生命正燃起了我创造的欲望,也许苦难才是我真正的财 富。
因为有北京市劳改局大员来视察,昨天被铐在铁床上的冯建国才得以解除羁押,准予回班。下午我从他班门口经过,见冯正在擦身,那背上斑斑痕迹,有如一盘未下完的围棋,在冯的身上我见到自己两个月前同样被电警棍电成的烙印。
1994年12月16日
早上进工作室,发现昨天泼下的水墨,已揭不下来了,原来是天寒被冻在地上,只好拿热水烫,慢慢揭下。再看桌子上的墨汁,也冻成了冰块,提笔成了冰鼓槌。坚冰的世界,恐怕难以再作水墨泼画。吕得武说我再也画不了画了,但我仍坚持泼下两张水墨,题为《去意徘徊》。
1994年12月18日
17日开始画油画自画像,今天完成。超级写实的油画,画着坚冰下羁押中的我,也算给自己特定的环境留下纪念。今天刚好是我入狱整八个月的日子,Q队长进工作室,絮絮而语。说又要为我作按摩。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好意”,我说按摩后血尿加重,我不想再按摩了。
1994年12月19日
宏、鸿、能儿来了信,“背书”中琪和宏估计我大约新年前后能出来。劝慰我不要太焦急,实际上我潜心创作已不幻想自由了。向宏信的“背书”中有一段:
昨天公安局的人向我社领导问去我们家的地址,也许会来找我。我想他们的这一行动是你保外就医的前奏。尽管如此,我和琪还是把你的日记、画和各种材料 收藏好了以防万一。寄来的画已收齐,前几天椒江朋友来京到我家谈起春柳之情况,一人之孤独,让人落泪,所以,你得早回家陪春柳,她为你付出和承受得太多。 我们都好,倩红要给你寄颜料,我告诉她你可能会出来,她说:不管怎样,还是要给你寄。
12月8日能儿来信告诉我他的学习情况,想在寒假来看我,并说三年级已可考美院等等。
鸿儿在信中写道:
“欧文·斯通写了许多世界级绘画大师如保罗、塞尚、米罗、安格尔等,描写他们生活、艺术和思想,你读着会觉得有这么多艺术同行与你在一起。当今人类 的心态,艺术采用的手法,看似荒诞但又有极深刻的内涵,用沉默的手法写沉默,用丑恶的字句描写丑恶,或是轻松,让人笑,睁眼看看自己的周围,正是如此,这 也许是现代人所具有的洒脱、幽默、深刻……前些日子,与向宏电话联系,知你9.27挨了电刑,恨不得飞到你身边。我校图书馆长带了你的材料,找关系上递, 他到北京市遇到文化部办公室主任钱森祥和档案厅厅长赵新明,他们均为你叫屈……
《高墙中的自画像》高度的写实技法令监视我的吕得武吃惊,他一边赞叹,一边嘀咕道:“我以为你们这些搞现代派的人是没有真功夫而胡画一通的人,有这 么够档次的绝招,你都能狮子大张口,日进千金。却呆在那个盲流村当画家村长,搞什么谁都看不明白的现代派。你想想,群众不懂你那些画,你的艺术就会失去市 场,你将永远不会在名利场上创收。”我忍不住反驳了他一句:“迎合政治、迎合市场的只是画匠,没有创造,艺术就永不会发展,因为艺术家的意识是超越时代 的,我为我的内心作画,表现的是我的内心精神世界。”
他接着说:“你应该知道刘春华吧,一张《毛主席去安源》名扬天下,由此,他成了北京画院的院长,真正叫名利双收,比你这位圆明园画家村村长火吧!他 是文革红人,四人帮赏识他,华国锋也没小看他,邓小平仍得抬举他。当权的谁不希望他能再画出《华国锋去安源》或《邓小平去安源》之类的传世之作,因此他成 了共产党的‘艺术天才’,既得利益的三开人物,凭他的名气在头头儿脑脑儿间平趟,‘工农兵’‘老头儿票’多得起腻;盘儿亮的妞‘克斯’‘克斯’地‘晕 菜’。范曾的古代人物画不也是一画千金吗?而在美国淘金的陈逸飞、丁绍光成了大富翁,衣锦还乡,谁像你们画的画没人赏识,穷得吃清水面。没有职称,没有工 作,没有地位,连个户口也丢了,老婆没丢,儿子没姓别人的姓是前世的造化。我当你没真功夫,胡画乱涂,看来你的手艺确实非凡,我真为你可惜。”
在又奉承了我片刻后,他要我为他画一幅油画肖像,他说我的画肯定会很值钱。我未予答复,因为实在不愿听他的这句因为值钱才让我画画的话,他一边奉 承,一边紧追着我,我只得相告,眼下我没有这个兴致,然而他依然滔滔不绝地谈着他的那套理论。接着又开始用他的政治嗅觉,对我的那幅油画自画像批判起来。 他说:“这里是北京市公安局的改造场所,最忌讳的是你会写会画,你想想你一副受迫害的神态,画在那破裂的带有血迹的镜子中,后边是冰封的铁窗、高墙,这就 暴露了你不认罪服法的内心。”我说:“‘文革’都已过去了二十多年,你在改造圈中十多年,真成了‘文革’的遗老了。”这句话使他难堪,他直嚷嚷道:“我对 画家素有研究,我弟弟也画画,艺术只有为政治,说白一点为现政权服务,才能被统治者重视,艺术家才能获得地位、名利。”我真想拿块毛巾堵了他的臭嘴巴。
这些话如此使我生气的另一原因是他同我们椒江的一个同行的言论如出一辙。
椒江的那位同行,由于祖父和父亲都在土改中枪毙,因此从中学时代起就戴上“世仇分子”的帽子,然而极“左”年代的政治迫害使他只学会了如何做奴才。 在思想解放的1980年,因胡耀邦要来他当年作为团中央书记时树立的大陈岛垦荒队视察,因此被推荐上岛参与环境布置和展览制作。上岛后,他对权力的俯首贴 耳和唯命是从,因此,布展结束时被借调市文化馆,成了主管辅导群众美术的专职人员。“思想解放”解放了他,而他却在解放的年代,将美协的创作重新纳入政治 的框架,并强加给我们最不能接受的“艺术必须是政治喉舌”的观点。最让我们不齿的是,他随意上纲上线去分析我们的创作,以一个行内人的身份向掌权者提供报 告美协各个画家的思想和作品的创作意图。他的作为受到上级的青睐,于是被提干、入党,职称也评了,住房也有了,终于一跃挤入了既得利益的行列。
他尝到了甜头后,就变本加厉地挥动起大棒,对新潮美术进行围剿。龙年美展,他擅自卸下美协的展览作品,后又用‘文革’中惯用的小字报形式,对我们的 作品,进行批判。他断章取义抄摘鲁迅三十年代对现代派美术的批评文章,并写成小字报向有关部门散发,还贴在我的作品“新月”(这幅现在看来极传统的作品, 就因其中月光下的人物颜色用上了绿色,而遭到批判的命运)上。有时,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怎能踏着同类的脊梁去攀附权势,终于使自己从丧家犬变成了马前卒。 最可怕的是他以内行的身份随意解释别人的创作思想和意图,为新的政治迫害提供藉口。他为特权卖力的所作所为,脱颖於尸位素餐昏昏然的庸官,受有关部门一再 晋升,成了宣传部辖下的编辑。
现在的吕得武扮演的似乎正是这种角色。
今天吕得武两次问我:“黄教来过没有?没有来真是你的运气。”我才想起一向不来画室的李副指两次逮住我在画自画像,并警告我:“这样画下去,你要出 问题的。”这是不是吕得武的“杰作”。看来,我太轻信他了,一点看不明白这明显作为我监视人的心思,还以为他是我的合作者,常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我还想 起,他曾两次问我能否帮他通过队长发一封封口的信,我竟毫不考虑地答应了。然而他却并没有拿信来。后来他还问过我前些时间画的画装在信封中是否是谁给带走 了,我才警惕地想到,不可低估我的监视人的城府之深。我连忙说那些画都在箱子中,谁敢为我寄这些东西。
好在前段时间我都是当他的面泼下水墨,至于深入描绘,直至完成都是避着他而作的,因此他看不明白、确实不懂这些墨晕的内涵。他不是没有汇报,而是汇 报了却因抓不到把柄而从未被重视过。可是我却真诚感激他的合作,也许是孤独,我总向他剖析自己,使他终于有了这么个立功的机会。我就此问吕得武:“你是怎 么向李指反映我画自画像的情况的?”他虚晃一枪说,李副指问他我都在干什么,他说:“严正学闲着无事可作,给自己画自画像。”末后补上一句,“画画的人不 画手就闲不下。”当然,他隐去了其中要害的部分,我反问:“你不是说不汇报我的事吗?”我天真的信任,却得到理直气壮的反诘:“你‘猫儿腻’我‘门儿清’ 你一根儿筋画这种画,我不汇报,还不是把我自己也栽进去?”
看来我的自画像在劫难逃,我捉摸着如何摆脱将要降临的危运。我说:“得武,我想把自画像涂了或重新修改。”吕得武一针见血地揭穿我说:“你说你涂掉自画像,实际是想换包,你涂画必须当我的面,否则我不好交待。”我的天,他紧盯着我穷追不舍,我深深懊悔自己的轻信和糊涂。
1994年12月22日
我终于想出了对付策略,赶在黄教未来查看此画之前,大清早趁着朱振华解教、队长来开狱室的门时,我以上厕所为借口去了工作室。我试着用水粉色复盖在 油色上,画面的油性使水粉色难以固定,于是我加上皂汁把油画涂改了一遍,修改后的画面,只要用水清洗,即能还原其本来面目。如此以后,我才宽了心去睡觉。
上午,吕得武走进工作室,焦急得直嚷嚷:“你把画涂改得当着我的面。”我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接着改画,他急不可耐地又露出一句:“这样改没有用,得 改成笑的。”我瞪了他一眼说:“在这种生存状态下,我笑得起来吗?”他见我一笔笔抹去所谓的对现实不满的表情,又说:“你这样改没有用,带出外面你仍可改 成原来的样子。”我冷笑地回敬他:“除非砍了我的双手,否则我都会重新画出来的。”然后慢条斯理地说,“你扎了我的针,向黄教报告,说我画了一幅反动的自 画像,去讨功邀赏。”我们都不再说什么,也用不着再说什么?没有什么解释辩白,我终于无可奈何地将自画像的嘴角向上抹了两笔,一副“苦恼人的笑”,一幅哭 笑不由己的自画像,就这样完成了。
高墙、冰封的铁窗、带血的破镜、一个火炬形燃烧的脑袋,还有劳改场所的符号都被水粉色遮盖,我相信历史会还其本来的面目–那是历史的真实。我总算踏过了又一个地雷和陷井。
1994年12月23日
起床铃刚响,巨队长通知我,李副指导员在等我。我去工作室,见李副指导员已在那里,正翻看我的那幅自画像。还好,我已将画改成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李副指导员没说什么,催我立即去看病。我被领着出了中队,大铁门外停着一辆警车,车门外徘徊着黄教、中队卫生所孙大夫,还有一位好眼熟的人,原来是总场医 院外科主任宫利。上了警车,车子即向一片冰冻的荒原驶去。片刻,警车进入一望无际的雪海之中,压过一片夹杂着芦苇的冰冻的湖面,实际上这是一大片沼泽地, 这片沼泽地正包围着我们的劳改场,成为天然的险阻,除了这天寒地冻的季节,踏上这片沼泽地的人,随时会被淤泥吞噬。
突然,警车嘎然而止,黄教导员把车门打开,并对我说:“严正学,你可以走了!看你有没有能耐活着走出去。”我探头往车门外向下看,车子就停在一片透 明的冰面上。几十天前这里是个沼泽地,寒流过后,那些芦苇和水草及沼泽地中的各种生物都像化石一样凝固在冰层中。我想起了二十几天前的三个逃犯,倘若陷入 这片沼泽地,现在恐怕也就成了镶嵌其中的化石,因为那时冰层尚未全部封冻。遥望四际,地连着天,在一片茫茫的白色恐怖中,我会像海明威写的那个徒步在北极 冰雪上行走并和一只饿狼搏斗的男子。如果他们真的以死亡为代价来作为我获得自由的筹码,我真能走!但我立即又想起了《第二种忠诚》里的李植荣……此刻,北 风摇拽着芦苇杆发出嘘嘘的尖啸声,那可是李植荣不散的阴魂在呼嚎。我心一惊,可不能再上当,远处风卷残雪,一片氤氲之气袭来,把我们这辆车罩进了白色的恐 怖之中。黄教赶紧关闭车门,警车发动了,轮子却在光滑的坚冰上打着空转,怎么也开不起来。黄教竖起了军大衣的领子,龟缩着脑门下了车,然后招手叫警察们下 车。警车在他们的推动下徐徐前行,渐渐地加大了油门,在白色的荒原上留下了歪歪斜斜的车辙。
警察们上车后,警车加速前进,黄教坐在副驾驶的车座上呵着手,捋下那只发黄的手表。手表的表链子松了,扣不上去,坐在后排的孙大夫拿了过来,在手中 摆弄着。黄教说:“这块表面得翻新了。”孙说:“这种石英表只能换个表面。”黄说:“想买个挂表。”孙说:“那你就把这块表给我吧,我买块挂表跟你换。” 说着说着,车子已开出了荒原。黄教说:“上路了,就好说话。”我不知道黄教说的这句话是否是双关句,约四十分钟警车驶上道路后,我看见了土屋,渐渐也能见 到零星的商店,拖拉机和马车不时对驶而来。我擦去车窗玻璃上的一片冰凌,注目窗外,开始怀疑这不是去总场医院,接着就发现有冠以齐齐哈尔的店面,实际上车 子已离齐市不远了,我才明白这是送我到齐市医院作特殊检查,当然是冲着我保外就医而来的。
车子穿过耸立着高大建筑物的街道,在齐市省级医院齐齐哈尔医学院附属医院门口停下。医院的CT房刚刚建立开张,医生就建议做CT。因此被送进CT 室,由这架刚从美国进口的第四代最先进的CT仪器,对我的肾脏作切片的扫描和透视。做了CT后没有再做彩超,出了医院,吃过中饭,警车开到齐市最豪华的街 市,他们在大百货商店门口停下。孙大夫喊黄教去钟表柜台买挂表。黄教不去,并说:“你看着买上一块就行。”这是一道踢回去的难题。
孙大夫走后,黄教导员自言自语地说:“我去挑,让你做个顺水人情,我不挑,你总得拿块像样的挂表换我的。”虽然是换表,看来他们都各自打着如意算 盘。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孙大夫捧着块金灿灿的挂表交到黄教手中,嘴上说:“这是花了三百多元买的,不错吧!”黄教笑而纳之。孙大夫接过黄教退下的石英手 表,小心翼翼地套在手腕上。看着孙大夫还乐呵呵的,我心里正在纳闷:怎么如此精明的孙大夫竟会拿这么昂贵的挂表去换黄教的破石英表。接着又开到一个商店, 留下朱司机看着我和车。
我在蒙上冰花的车窗上又擦出一块明亮的玻璃,看着那久违了的已不属于我的自由世界,摩肩接踵的红男绿女,在这岁末的闹市里拥挤着进入我的视线。下午 又去了医院,医生嘱再做常规检查,说诊断病情后再配给治疗的药物。但后来不知他们如何同医生交涉的,主治大夫没有坚持作常规检查,也未配来药品,就让我上 警车离开了属于齐齐哈尔的最权威的医院。车子晃荡着左转右弯,黄教拿着一张CT片,对我宣布:“左肾伤口已愈合,说明你没有必要保外就医了。”我的天,北 京已经同意的保外就医的决定在最后的关口卡在黄教导员的手中。
我总认为,我的命运是北京左右的,因此就忽视了“小鬼难熬”的古训。黄教导员多次提醒我:“北京批准了,我不让走还是走不了,保外就医的权在执行单 位。”所谓县官不如现管。黄教还明确地对我说:“在北京做工作是白搭,李志强的保外就医,北京市批下来了,他媳妇都到了双河来接他回去,我的一句话不让 走,你看还不是到期才走人的吗?”我没有看重这一层的利害关系,以致他们说:“你可以让你爱人来了!”我也没让她来,觉得没有必要让我妻子来打点他们,现 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真是欲哭无泪。但是,我还要说:“黄教,假如我的肾伤伤口一年多时间仍未愈合,我早就死了,能奇迹般地活到今天吗?问题是由肾伤引发的 后遗症,如肾性高血压,心脏病得不到诊断和治疗,而且齐市医院临床常规检查你们为什么不让做。不作最基本的血压和尿常规检查,不让医生查明仍有血尿及高血 压,又如何诊断病情呢?”
警车又拐了两个弯,停在一个热闹非凡的自由市场门口。黄教、李副指导员,宫利大夫、孙大夫都下车了、朱司机也溜进了市场。车门敞开着,只要我跨下车 门,混入摩肩擦背而过的人流之中,我就自由了。我想着并东张西望,确实再也没看见黄教及随行的警察。我十分沮丧,北京已经同意的保外就医就这样被人为地操 作掉了!此刻,只要我有一念之差的勇气,也许我就要重写我的人生。
此时我的意念已经溜下了警车,正在拥挤的人群中逃窜。我搭上了公共汽车后,又跳上辆出租汽车,直驶郊外而去,我摸着一年多不放钱的干瘪的口袋,身上 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下车时将怎么办?……“喂严正学,你愣着在想什么?”原来李副指导员正在招呼我,我吓了一跳。再一看,我仍一动不动地坐在警车里。接 着黄教、孙大夫都回来了,朱司机最后也出现了,他坐进驾驶室,手驾方向盘、启动着车子,然后又扭响了警笛。拥挤的人群互相用屁股往后拱着让出了一道宽畅的 道路,任由警车鬼哭狼嚎似地向前窜去。
离开齐齐哈尔市时已是暮霭沉沉,车子开了一段公路又驰入荒原向便道中奔去。天越来越黑了,雪越下越大了,心越来越沉了。前车之辙已被漫天而降的雪花 遮掩,找不到道路。车子晃荡着,颠跛得越来越厉害了,分明已驶离了车道。警车又不得不倒过去,开过来,开过去,又倒过来,横冲直撞地折腾了几个来回。雪原 上留下的只是警车压出的道道车痕,最后连东、南、西、北的方向都辨不清了。茫茫的雪原上,天是白茫茫的,地也是白茫茫的,连空气也是白茫茫的。警车车灯照 得见的地方,几乎都是飞飞扬扬的惨白一片。车子开到一大片芦苇前停下,风雪席卷着芦苇沙沙作响。四面看不见一丝光亮,北大荒有如一片白色的魔窟,任凭车子 如何碾转仍开不出那片无望的白色。我想起二十多天前的三个逃犯也是在这样风雪之夜出逃的,在那随时都会被这白色恶魔吞噬的黑色恐怖之中,每行进一步是何等 的艰难。现在,我们同样浸没在这白色的绝望和恐怖之中。
车子终于驶过荒原,开过一间倒塌破败的房屋,大概凭这朝南门窗的方位,才确定了前进的方向。再开了一段很长时间,看到一块木牌,顺着大道向前开去。 又过了一段时间,孙大夫先叫了起来:“有救了!”见他手舞足蹈地嚎着:“你是灯塔,光芒万丈。”在重重黑幕下,孙大夫已看得见劳教场的灯光了。我顺着车窗 向前望去,警车的灯光洒出了一片惨白的雪原被更加幽暗更加绝望的黑色包裹着。在那黑暗的尽头,一排鬼火似的水银灯晃荡着更加惨淡的幽光。这就是被孙大夫称 为灯塔放出万丈光芒的劳改营。我即将被送回这使人绝望的高墙、电网、铁窗之中,想起今天的结论,一种更加无望的悲哀侵蚀着我的心灵,漾起一片比这恐怖的白 色更为恐怖、沉闷的黑色……
“你是灯塔……”而我仍要到光芒万丈的阴影里挣扎,绝望使我觉得我真一步步走向永恒的黑暗。
1994年12月24日
昨晚难以入眠,想不到亲朋们的努力又化为乌有,看见的都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我感到失落,感到曾经欺骗我的生活又欺骗了我,我如何熬过这漫漫的 黑暗呢?检查的结果,使本来就专横武断的黄教更加蛮横了。他下了命令,李指导员提着电警棍,让我今天就得去出操,我往下的日子真是可想而知。无可奈何,什 么也说不出来,对着我那幅自画像,像中那涂抹后的一付“苦恼人的笑”正预示了我的今天。抱着我的自画像,我流下了几点清凄的泪……我真想为我的人生痛哭一 场,望着铁窗外仍是一片白茫茫,我终于咬紧牙关,抹去了眼泪,展纸铺地,乘他们还未盯紧我时,把我胸中的积郁,泼洒到我的绘画中去。我着手画《甲申三百伍 拾年祭》、《阀》,它们和《一个贼的肖像》共同组成了《龙柱下系列》的三联画。
94年年终奖罚公布,许多人得了奖分,能提前一月至两月解除,伙房班长许来华和伙房的陈利永被减期三个月和四个月,公布了奖罚后,他们就可动身回 京,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大家回班抒发着各自的意见,我回到工作室,史林探头进来,对我和吕得武说:“我给加了半年刑期,跑掉人竟把我搭上了”。原来史林的 如意算盘落空了,他说:“许来华是当年受处分的,却被评上了减期,这叫什么法?”因为他的减期被伙房班长抢走的,他也满腹牢骚,见我们没理睬,又对吕得武 说:“这哪里有法,山高皇帝远,有权就代表一切。”吕得武“嘿嘿”地笑着,史林一走,吕得武就对着他的后背说:“你他妈的天天汇报别人的思想,门儿清却 ‘木’啦还是‘秘’啦,竟掌握不到要跑人的现象,活该!”我说:“得武,你也在天天汇报我的思想,反映我的言行举止,可别把我抽象的水墨实验说得有头有眼 的。”吕得武这段时间话特别多,因常被中队李副指导员叫去,抄写材料,觉得受到重用,在班中的嗓门已从原先唯唯喏喏的低八度张扬到高八度。大家已称他是中 队的“吕特秘”,因此他也整天“嘿嘿”地干笑着。
他避开我的话题,说起了自己:“别小看我,进圈前我还是共青团支部书记呢!”他说着,抬起头正和我的视线对视,在他那黯淡而又狡黠的眼神中我看到了 一个正在膨胀的高光在扩大着,这个眼神明白地对我说我应该对他刮目相看。其实史林已听见了吕得武指着他脊背数落他“活该”的话,他要报复他的幸灾乐祸。这 时他掉头进来大声说道:“你是共青团的猪猡书记,跟踪女人跟进了女厕所被抓进炮局的,活该!”吕反驳说:“我不知道女人都是性冷淡的,唉!追求蜜斯、追 蜜、嗅蜜、扎蜜……才使我的前途毁于一旦。”他说了这么一堆好像英文似的漂亮词语后又说:”为了报复这个社会,从此我干起了偷钱包的行当。可叹我还没有积 足养老金,就三番五次地进了圈,从78年起竟连续被禁闭在此达十几年。”“唔”!他又发出一声怪音,“岁月不饶人,青春年华在此渡过,我只能如此活着。” 一种失落感,他摸摸自己的头皮,又发出“唔唔”的声音,“我在此已白发丛生。”
1994年12月27日
心绪不定,翻阅鸿儿寄来的书,其中一本欧文·斯通的绝笔《渴望风流》是写法国十九世纪印像派画家的生活,以毕沙罗为主线,其中描写了自科罗、库尔 贝、德拉克诺瓦、杜比尼、莫奈、马奈、塞尚、惠纳斯、德加、西斯莱、雷诺阿、高更、米罗等两代画家的奋斗历程。一百年前枫丹白露和巴比松的印象派群体,使 我想起圆明园画家村的日子,我有如回到了大师和画友之中切磋艺术。其中一句“生命无涯只有绘画是不朽的”深深地感动了我。我得重新振作把精力投向创造。纪 伯伦说:“一个人有两个我,一个在黑暗中醒着,一个在光明中睡着。”我正是在黑暗中睁大眼睛的梦游者,绘画成了我的新宗教,寄托着我生命的一切。
正在我泼墨挥毫之时,李指导员推门而入,看着我蹲在一地的水晕墨团之中,便问道:“都是在画些什么东西?”我连忙递过桌上准备好的一份“中国水墨画 新技法”提纲,指着正在渗化的画告诉他:“这是水冲墨,这里是墨破水,这是冰纹的技法,这里又是水淹的特技,我还在实验放射形的渗透和爆炸表现技法。”因 为他在检查向宏来信中多次看到要出版技法研究的书籍,就确信我正在埋头搞技法实验,因此一言未发地走了。
“嘿嘿”、“咳咳”,突然间一阵干笑从角落中传来:“你搞水墨试验还是在画黑手、黑指印,画这么多眼睛,你是在画黑画,并非实验,你瞒得了别人,瞒 不了我。”吕得武连珠炮似地冒出一串议论。至此我觉得不能再低估他的冷眼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视线中。他仍是笑而不露,我说:“得武,你怎么总在我 水墨实验中作文章,你胡乱猜疑让中队起疑心,收回工作室,对你我均无好处。”这句话让他翻着眼珠捉摸了半天,也动摇了他的算计,我接着说:“得武你真有两 手,监视着我的行动,又监视着我的灵魂。”他用手背抹去了满脸的邪笑,向我投射来一道老谋深算的目光,“几个月来,你可也画了不少画,这些画值多少钱,你 得答应给我画幅油画像。”这是要挟,我怒火中生,假若他不用这种方式向我要求,我确实想给他画幅画像,现在正因为我太熟悉了他的内心和灵魂,即使为他画也 只能画出他的卑鄙和自私。我真想骂他一顿,但我只能克制怒气,并婉转地答应:“你是内行人,画画要激情,目前我无心于此,只能待下一阶段给你画像,但你的 话似乎太功利了。”他又发出了一串“嘿嘿”、“咳咳”的笑声,接着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捞不上养老金,只能不择手段谋私利,这是社 会教会我的。假如日本人打进来,占领东三省,我肯定做汉奸。”他的坦白使我为之一惊,“汉奸卖国贼,你不怕遗臭万年?”“嘿嘿、咳咳,我能活一万年吗”?
我突然毛骨悚然,这个人曾是可怜虫,在班中受牢头欺负,干着最脏、最重的活,如今稍被中队重用,便变成另一种面目的人。他的自我剖析可算透彻,自私 使他失去了一切,包括他的良知。接着他又教训我说:“人得有钱,有钱才会有一切,你看何志刚在此,打点了多少?一吨吨,一方方铺路,保释、减刑都是他的, 活得多‘滋润’,钱可买刑期。现在评的奖分,靠的是什么?靠的是托队长的面子,和这个……”他用大拇指和食指作了个数钱的手势。说“什么评奖都是‘假活 儿’。”
十几年的改造人生,使他冷酷了,见多识广是他灵魂麻木的原因,也许他对社会人生看得比我更现实。他是随波逐流者,他说:“我从这里出去要钱没钱,要 工作没工作,仍只是玩空手道–偷,我偷到了大把的钱,就算又进来也不会受苦。现在是市场经济,权就是钱,当官的是大偷,我只是个小偷而已。”他将利益奉为 至上,仍“嘿嘿”地干笑着。我说:“得武,到底是他们改造不了你,而你却改造了他们。”
今天收到了倩虹寄来的包裹,内是国画色和丙烯颜料。
班长边得生明天就解除了,问我带回京的信准备好了没有?这时卢队长进班来笑着问我:“你叫老边什么?”我说:“大流氓。”卢队长也笑呵呵地说:“他 可是个真正的大流氓!”其实,我说他是流氓是抬举他,是因为我敬重他还有几分哥儿们义气,否则只是小人。卢队长走后,全体集中在文化室看电视。我这几天请 假没有去,老边因明天走也留在班中,老边前几天就和我打过招呼,问我有否要带的东西,我未置可否。现在我拿出急着要发的信交他,说让他先看看内容,再决定 给不给我带出去。老边把胸脯一拍说:“老严,你丫把我看成‘人头儿次太郎啦’,我给你带信,不管你写着什么,我都给‘窖’好,我路子野保证万无一失带 走。”于是,他一定要我封了信的封口。老边见我信任他也很兴奋,接着说:“老严你初来班时,让你坐板凳,睡地的操他妈的屄都是宋队长逼着说的。我门儿清, 屄嗷的把我夹在其中,被人臭骂,两边不是人。宋队长还说你不听派遣就扇你大嘴巴。我可不上他们的当,你是条汉子,和马爷打官司‘死碴’公安局进来的,我能 听他们的怂恿当‘轻子’来‘磕’你吗?现在我和你说开了,我们之间就什么屄事都没有。我在圈里待了近二十年,我恨他们,从内心里敬佩你,你待在班里五个 月,我可从未冒犯过你。那一次你揭食堂的短,指责当官的多吃、多占,谁敢!黄教的话就是圣旨,谁听了都‘肝儿颤’,敢打镲的就是你!所以胡队长汇报黄教才 电你这么狠。肏他大爷的,你没听见队长总是这么说……”
老边没说出来,一个声音却接腔说道:“天高皇帝远,你是龙给卧着,是虎给伏着,要牛屄折腾,到北京去牛屄、去折腾。”原来是卢队长接茬儿,他又从门 口进来。老边又接着说:“现在用我们流氓的话说,你在中队已玩得挺起来了,谁也不敢惹你。你不愿意在班里待着,嫌他们说屄话,你可去工作室。今后你出来我 们碰见,你看得起我,我们喝一杯……”老边今天说的话,把挂在嘴边的“爷”都有改成了“我”字。这算是老边推心置腹的表白,我无言再责备他的过去,做人 难,我难他也难。
正说着,田宝金来了,他难得来了邮包,给我送来两大包豆奶粉。宝金也是吊销了户口七次进劳改圈的人,他说“敌营十八年我都二十年了”。他平时还帮我 拆洗被子、衣服的,为我干些缝缝补补的事,每次干完,我总想着回报他粉肠、咸菜之类的。吕得武却总在旁唠叨:“宝金不是个善主儿,你给他东西,他是个无底 洞。”当时我听不顺耳,现在宝金主动给我豆奶,倒显得我小气了。
1994年12月28日
早上学习,刘队长领我去办公室,黄教和王中向我宣布检查身体的结论。我反驳说:“那次去齐市根本就没有做常规检查。你们违反程序弄出这么个结论是不 公正的。”他们说:“我们向北京劳改局汇报了,你想保外就医已不可能。”黄教又说,“保外就医,这是由执行单位给办的,你要安心踏实、积极劳动,争取到期 回家。”我什么也不想说,空怀苦涩的心再一次被揉成碎片,看着自己一天天走向深渊,一种彻底的绝望,磨灭了我最后抗争的勇气。
我挺不住了,去找班中的军师王德才。王是北京市人,四十多年纪。经历过西北、东北等劳改和劳教的场所。他熟悉改造圈中的一切。别看他戴着眼镜一副斯 文的样子,却是个极有心计、而且被队长称为摇鹅毛扇的人物。来双河农场前,他在团河农场劳动教养,顺利地办成了保外就医获得自由;可惜重操旧业被抓获,再 判劳教,被送来双河服刑。他说:“你的事我‘门儿清’,在外我看过你官司的报道,香港一家杂志中还登了你的照片,写着‘北京公安无法无天’。京城的官,天 子的狗,你却和他们死磕,还真敢开牙,把他们推上被告席,够档次的,但你能有好下场吗?若在‘文革’中,早就毙了。社会变了、时代变了、可共产党没有变, 照样统治着全中国。遇罗克不就是因讲了反对‘老子英雄儿好汉’的话,枪毙了。张志新坚持己见,被割断喉管,慢慢地弄死的……我佩服你不畏强权,敬你为人刚 直。但强龙不敌地头蛇,你把中国最大的地头蛇得罪了,打狗也不能打到皇帝老子脚下。现在你是他们网中之鱼,能让你走吗?雁过拔毛,你得‘出屉’你不懂吗? 不‘出屉’就不会给你办保外就医。”
军师运筹惟幄,片刻,接着说,“得让你妻子来铺路,一方一方铺出来你走出狱门的路,得付买路钱。”我问他上次因何保外,他说:“就是长了个疥子,都 快好了,说是咽喉癌,方方面面铺了一方半,没有作切片化验,说癌就是癌,没二话。又送去‘二十一遥’!我就拜拜啦。”我问一方半是多少,他说是壹万伍仟 元。我又问:“你保外了,怎么回来的?”王说:“我铺了一方半的钱,都是家中向亲友借的,为了还债,只好又去扳大闸、滚大包、扎款’‘抽张’时主儿 ‘醒’,没咒儿危了,折进炮局查是‘底儿潮’的抖落得个‘底儿掉’,说是惯犯,就七进宫啦。”
1994年12月31日
1994年的最后一天,收到了倩虹寄来的贺卡,贺卡里有一行诗句:“在清晨的微曦里吐露着新的讯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的诉讼代理人王家 骐的女友余天娇也寄来一张贺年片,封面是一行字:曾经陪你笑陪你愁的是一辈子都不忘的朋友,因为过去多么地值得珍惜。内页手书着:非常想念曾经与你度过的 日子,期待着这样的日子尽快来临,请相信我们永远是你的朋友。新年好,请多多珍重。
岁末给我带来不幸的消息是:1、黄教昨天正式对我宣布保外就医被拒绝,并整理了材料已递送北京;2、Q警察告之向宏寄来的信,已被他父亲烧毁。在这 关健的时候,这传递关键信息的信的毁灭,尤使我沮丧;3、大清监、大搜身,翻了被褥铺垫,又检查了箱子、提包,工作室也被清查,翻出一些水墨画,他们不屑 一顾,东寻西查没有结果;4、今晨开始逼着我出操。这承前启后的日子,预示我95年的命运。我踯躅在冰天雪地之中,面对高墙电网,踏着松脆的积雪,一步一 个脚印,不知脚印将延伸到何方?
午后,中队紧张、森严,只准大家在囚室长板凳上坐着。在这不祥的气氛中,队长点了我的名,领我走过筒道,途中遇到刚从北京抓回的三位逃犯中的第二 名。进了黄教的办公室,黄教正蹦着脸,歪着嘴,我即想起我那个红框系列。他拿出一份电报,让我念,我刚念完“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蕴琪、向宏遥祝你新 年快乐”的电文,那红框就发出一连串的“这是什么意思”的嚎叫。未待我解释,红框中又蹦出一句:“这是隐语暗示,我下令让中队禁止你通信。”接着抖出几份 材料,他拿起那份我要求中队转交北京市劳改局希望作全面身体检查和治疗的报告和要求平反纠错的起诉状,训斥道:“这些材料不转交,也不准你再写这样要求的 报告。如果你再写,就证明你不安心改造,我要处理你。我跟你讲过,保外是我们这里办的,你的朋友在北京再活动也没有用。”我说:“团河医生在检查我血尿和 高血压时说够保外的条件,双河医生说我患了肾性高血压、尿路梗阻和心衰够保外条件。”这时,筒道外的另一办公室中传来被电棍惩罚的逃跑者撕心裂肺的嚎叫。 我就没有再把话说下去,心随着那一阵比一阵更痛苦更绝望的呼嚎紧缩着。我又听见黄教重复了“再写这样的报告,我处理你!”的警告。处理就是电刑的代名词。 我无话可说,也不容我分辩,退出了办公室。嚎叫声更绝望了,夹着一阵阵喘息声。我的心颤栗得更利害,不是由于冬天的悲哀,而是强权的冷酷和红框中弥漫出来 的阵阵寒意,把我的心凝固。
当夜幕降临时,我们全体被集中,听黄教关于节日活动的规定,会上,“处理”了三个人,两名是因为今天偷偷去锅炉房洗澡,第三名是擅自不参加练操的。 电刑后宣布加期,并顺延解除。提出的第四名是我用暗语通信……“报告黄教!”我立刻举手为自己辩白,我举起倩虹寄来的贺年片,朗读起上边的诗句:“‘在清 晨的微曦里吐露着新的讯息,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是英国诗人雪莱的诗句。不是暗语通信,贺年卡都这样印着。”黄教没有接着宣布禁止我通信,却厉声 责问我:“谁让你起来说话的,扰乱改造秩序。”想不到不想戴“暗语通信”的帽子却被扣上了更大的帽子“扰乱改造秩序”。
接着孙干事宣布北京市劳改局对逃跑者的处理:加刑8个月。然后让我们回班讨论,写各人的保证。班上的老强劳人员,大多数有十几年的改造生涯,早已麻木不仁,见奇不奇。惟有我总揪着心,想着逃跑者的命运。
讨论开始,大家说起各自所见到的逃跑者的各种惩罚,军师说:“那是八十年代初,我大刑在新疆劳改,离南疆巴土不远,那时著名电影演员许还山还在那里 被强劳。那一年几个犯人挖地道逃跑,有一个被子弹打穿大腿,流着鲜血,被抬到大会上处理给大家看,那血和嚎叫,让人肝儿颤,那才叫人永世难忘,血像自来水 一样流淌着,从伤口中溢出;气是大口大口地喘息,直至奄奄一息才被拉走。”
又有人说:“严打‘冒’了多少人?有他妈的从重、从严、从快‘贴’人的吗?”我接着说:“‘兵贵神速’,‘刑贵公正’而兵刑联手的快捕、快判、快决 是司法的悲哀!”接着大家议论起“严打”时期的种种耸人听闻的故事……十年了,整整的十年过去了,“严打”仍是驾凌法律之上最具威摄力的字眼。这时宋队长 进了监舍,发下纸张,命令大家写保证,总算度过了年关。这多灾多难的一年,我是在遭受诬陷、摧残又病魔缠身之下,交替着对强权和死神的搏斗中度过的。
我又沉入了对现实的回顾,在对天各一方的亲人和朋友的思念中送走这1994年的最后时刻。正在想着,我又被喊入黄教的办公室。黄教训斥我目无领导, 竟敢当众顶撞‘政府’。我没有答话,任何的回答,将都是他们再一次拿起电警棍对我进行电刑的藉口。窗外,黑呼呼的铁幕下荒原的风呼嚎着,劳改营的大铁门紧 闭着,而办公室外筒道里军警的皮靴仍在有节奏地响着,我兀立在办公室中,想着:毁灭不在于自由的丧失后强权暴力的迫害,而是在于自我信念的动摇。铁窗外黑 夜包裹着惨白的冰雪世界;铁幕下高墙、电网,被灯光照出一片白色的恐怖。我想起了贺年卡和电报中的字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

阴阳陌路-严正学(7)2014-02-21 05:44:41

1994年10月7日
一场秋雨一场寒。自中秋至今,阴雨绵绵,天像哭泣似地下个不停。田里的水稻无法开割,等到结了冰再割就更困难了。上两天刚停了雨,强劳人员们下田去 收割,还没过半天,就又都顶着大雨回来了。我留在中队画画,布置文化室,中队给的两块纤维板,合起来有488×122CM,纤维板用小木条钉成框架支撑 着,我就在上面画黄山的壁画。黄山的景色对我来说是太熟悉了,我曾多次去过黄山,也画过许多次黄山,所以画起来随心所欲。这两天,每天晚饭后,我就在筒道 里画;而大白天,我则躲在黄山的屏障后泼墨染彩,渲泄着我心灵中的风暴。我构思了一幅题为《幻》的水墨画,我用泼墨的大黑框表现我的被禁锢的人生,前景的 绞索和框外的海市蜃楼就是我存在的现实。
今晨,太阳第一次露面,但风仍呼嚎着,吹得铁窗叮咚作响,我被带去分场布置一个橱窗,走出高墙,发现一排排高高的白杨树,叶子早落光了,而满地的杨 树叶却铺成金灿灿的路,让人神往。而去年的此时,我正和向宏夫妇一起去北京的香山踏红叶,时过境迁,不免惆怅。上午,大班强劳人员都去割水稻了,我正在画 壁画。Q警察来了,带来两封信,悻悻地站在旁边要和我说话,见我不响,就唱起歌来,用“戏说乾隆”的谱子,自填歌词:
“心中有多少话要说,
心中的苦向谁倾诉,
一世衷情,
何时相聚,
爱也不能爱,
唱也不能唱,
欢乐今宵在何时,
只盼月圆那一时刻。……”
我心不在焉听到的仅是最后一句,似有感触。他又重唱了一遍,问我是否明白歌词的意思,并为我抄下歌词,而后又唱了一曲:
“在爱里,
在情里,
痛苦幸福我呼唤着你;
在歌里,
在梦里,
生死相依我苦恋着你;
纵然是凄风苦雨,
我也不会离你而去,
当世界向你微笑,
我就在你的阳光里……”
歌词很长,他一直在激昂地唱着,但我却是想着我的日记,下星期强劳人员“老毕”要解除,他说可为我带东西,我也很想托他捎走日记和画,但还没有写完,所以心里很着急。
1994年10月10日
今天正画画时Q警察又来了,他说:“真是有缘,留我在中队值班,我们难得有此机会好好聊聊天。”我真焦急,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大块时间,偏被他缠住侃 大山。我实在无此雅兴,恳求他给我时间,我说我要画出自己的作品,并请求他帮助我望风,见有人来时通报一下。终于说服了Q警察,但他提出的条件是先让我听 他唱两首歌。达成协议后,我先用两张四尺宣纸铺地泼墨,待干后又泼了两张2×2尺的小画,一切得心应手。
中饭后,正在铺色,Q警察告诉我黄教导员来了。我急急忙忙把湿漉漉的大画提起来,挂在纤维板的后面。匆忙之中,撕破了两个口子。我难受极了,但也无 可奈何。我藏起了心中的风暴,坐在纤维板前假装聚精会神地画那悦人的风景。黄教进来了,看到纤维板上的画,称赞了几句后,问我得画多长时间。我说,要赶时 间,马马虎虎地画三五天即可完成,但要画出我的水平,就得精工细琢,时间就无法估计了。黄教走了,我赶紧画完那几幅泼墨,先把一幅小的装入信封,我要托被 解除的人带回北京。我相信琪和宏又收到我在囚禁中画的作品,一定会很高兴的,尽管画幅支离破碎,尽管缺少材料,尽管画得粗糙,但都是我监禁人生的渲泄和表 现。
1994年10月11日
昨晚梦中,我那自由的灵魂竟又爬上了天都峰,惊醒后是一片惆怅。是的,我画黄山,我把黄山的躯壳永远留在这封闭又禁锢的场所,而将它的灵魂溶入我的 心中。望铁窗外,繁星满天,铁窗把黑夜割成碎片,月华洒下的寒光把铁窗及栅栏印在囚室的墙面和地上;夜风怒号着,吹动高墙上的水银灯,使黑夜的碎片摇摇晃 晃。我凝视着囚室的墙壁,似乎看见一片黑浪夹杂着点点腥红向我扑来。是松涛、云涛、还是海涛?涛声呼唤着我,我的脑中迸出了“涛声依旧”四个字,我赶紧起 身在月光下画我那似醒非醒时的人生感觉,并记下这段文字。
1994年10月12日
昨天是中队割稻子最后一天。中队留下了李指导员,早饭后他巡视了各囚室后离去,我就摊开宣纸,开始泼墨作画。我把昨夜的感受全部倾泻在宣纸上,画得 极自如,一日之间泼下三幅4×4尺的大画,又画了两张2×2尺的小画,将就着用黑龙江墨汁,效果还是不错的。一大幅画的是海涛,另两幅画的是松涛,堆砌的 黄山松用拓印法拓下树影,倒显得朦胧。九个铁窗组成的窗棂下飘荡着“永不回头”的灵魂,是我生存的现实,而铁锁表现了我在被禁锢的状态下对自由的渴望…… 今天画了一天,没有人来打扰我,晚上,我得抬出纤维板,借筒道的光线画那幅风景画。我画得很快,因为我对黄山的思念,那自然的黄山,心中的黄山,梦中的黄 山,画中的黄山,常让我梦萦神牵,我即将把“自由的黄山”永远留在这块没有自由的土地上。
1994年10月13日
上午画《涛声依旧》,开始铺色。中午吃着发硬的馒头,连口水都没有,一点点半生不熟的土豆里,却让我翻出个死苍蝇来,直倒胃口。我正要把它倒掉,旁 边的一个强劳人员赶紧向我要,他说:“富人和权贵一掷千金的宴席上,能吃蝎子、大青虫、蛹之类的,干吗为一只烧熟的苍蝇倒一碗菜呢?”他说只要是烧过的吃 下去就不会生病的。
下午,我把铺上色的六张四尺宣藏到画着黄山风景的纤维板后面,想不到又划破了多处,有一张竟撕裂了一小块。我在叹息之余,突然发现把撕裂部份拼回去 之时,在裂缝中间留下的空隙,表现了一种抽象的云雾,既空灵又新奇。这种拼贴倒成了我绘画的新手法。画藏好后,我想也干不了什么了,就回了班。刚坐下,吴 队长就来找我,原来是分场的高书记、总场管教科的孙科长等一班人要看我画的风景画。好在我已整理了全部的水墨画,用废报纸夹起堆在角落里。他们看着我的 画,感叹着,赞扬着,笑吟吟的。似乎忘了就在十几天以前他们手下警察用六七根电棍对我的滥施酷刑。他们夸奖我黄山画得真好,我说:“画中的风景是自然的躯 壳,只能愉悦欣赏者的眼睛。在这幅画前,我仅是个画匠。”孙科长竟问:“你是圆明园画家村的领袖人物,据说那一帮光头、大胡子、长头发的画家都是现代派, 你们为什么非要画那些人们看不懂的抽象画?”我说:“绘画得用心去体会,并不需要都看得懂。而且抽象不过是绘画的一种表现形式。你们看惯了形象的东西,那 是自然的表像,若要表现内心的精神世界,依靠传统的具像就无能为力。”
铁窗外的北风在呼嚎了一整夜之后,上午仍在不停地刮着,西伯利亚的寒流再一次侵入我的心灵。坚冰下,我面对着更为严酷的人生,想着何时才有我解冻的 一天。而我的人生体验和情感,只能径直在画面上去流淌、去宣泄。我想起了高更,为了逃避巴黎社会的虚假,自我放逐到太平洋的塔希提岛和土著人一起生活。他 放弃了一切优越的生存条件,但他没有放弃绘画,而是使他的塔希提岛绘画最终为世人嘱目。今天,我因对庄严而虚假的法律的挑战而被囚禁在北大荒的劳动营里, 我失去了一切,但我决不能失去绘画,我要用我的艺术证明我的存在。
1994年10月14日
前几天宰了头大猪,说是给大家改善伙食,但大家都未吃到肉,连子说:“我们吃了一次菜包子,里边不是有肉味吗?”我也说:“夏天那次宰了猪,不是还吃了大块肉了吗?”“嘿,那是死猪肉,没人吃,才轮到我们的。”有人接茬说。
于是我想起杀猪那天下午,伙房班长许来华提着一个大纤维袋,正在开队长办公室的门,却被郝队长碰上了,许欲退回去,被郝队长喊住问话,许说中队办公 室钥匙是于中队长给的,郝命令他打开鼓囊的纤维袋,竟是满满一大口袋精肉和油。郝队长是小队长还分不到半点油腥的,便随口骂了句:“这帮吸蚂蝗血官爷!” 立即又转过头来对我们吆喊:“都给我回班去,看什么热闹!”这就是有权队长捞肥肉和伙房班长捞减期的途径,各取所需,却都在一种庄严的道貌岸然的表象之 中。
很长时间没有接到来信了,我深感焦虑。
1994年10月16日
《涛声依旧》画得十分投入,也许是条件、时间和材料的限制,在我全身心倾注下,五天时间,我竟画出了三张4×4尺的大画和两张2×2尺的小画。在这 批作品中,我用了些新的语言,虽然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中,容不得仔细考虑,但那一笔笔却都浸透着我的灵魂,是我全部人生情感的发泄。这是带着镣铐的挥舞,没 有人欣赏,没有人共鸣,没有人交流,纯粹是一种生命的自我体验。面壁苦思之后,接踵而来的是情感的宣泄,那锐不可挡的情绪的释放,怨恨的倾泻,一如我沉重 灵魂的呜咽。在泼墨、冲水、破色和疯狂的点、捺、勾、 中得到体现。《涛声依旧》表现人生如天涯过客,肉体不断在走向死亡,但心灵羽化的精魂,能够永远存在于那永不停息的涛声之中。
今天巨队长、薛队长、于中队长也来看我画的画,他们问我毕加索的画为什么看不懂。我说:“毕加索的画并不要求看出什么东西来,他只是一种新的形式的 探索。在我看来,毕加索只不过是一个魔术家,他的艺术是游戏。是西方的资产者和东方的共产党造就的画神。共产党让他的‘和平鸽’一夜之间飞遍了全世界,欧 洲的资产者使他点墨成金,毕加索被抬举成为‘画圣’,使他成了世界上最富有的共产党画家,而又使其在本质上成了纯粹的资产阶级。”我又说:“毕加索的画真 正地体现了他的信仰:共产党粉碎了一个个旧世界,却组装了一个个新的‘怪胎’。毕加索在画中,也同样把人体分解、组装、重新组合,使其笔下的人背上长着乳 房,鼻子下长着眼睛,也成了‘怪胎’。”我看看他们,又补充道,“当然,这里的共产党是指欧洲和苏联的共产党。他们组合的‘怪胎’,如‘苏联’、‘保加利 亚’、‘捷克’、‘罗马尼亚’、‘波兰’、‘匈牙利’……以及‘阿尔巴尼亚’等等这些典型的‘怪胎’如今都解体了;还有‘古巴’、‘朝鲜’这两个真正的 ‘怪胎’,只有我们才是正宗的叫‘中国式的社会主义’。可毛泽东说苏联的今天是我们的明天……”说到这里他们都笑了,但我没有笑,我说:“这可是真话,你 们这样去看毕加索的画,就会看得懂了。”
1994年10月17日
半年囚禁生活,我终于放弃了一切不现实的幻想,我在特权的牢笼中祷求特权的良心发现,以期摆脱特权迫害的恶运,不能说不是一种讽刺。我的朋友们似乎 轻信了“半年”的许诺,但我早就觉得那不过是为了稳住我们的骗局。十幅画已交‘老虎’带到菜窖,埋在菜园的土堆下,明天是他解除的日子。他说:“过了半夜 12时我就自由了,我就有权利走路,出了大墙,经过分场,我到菜园取走你的画,带去北京,保证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如果这样,25日左右就可以到琪、宏的 手中,不知他们会如何评价我的作品。
这里15日已下雪,16日收到家中邮包,寄来衣服及过冬的物品。17日收宏电报暗示,我心中明白,一直担忧的34-44页日记已全收悉,我总算放下了悬念的心。
今天吴成龙挥动老拳揍了尹萌。尹萌和老吴都是原伙房班的,尹因心脏病离开了,老吴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是唯一一个没被减期的伙房班长。据说理由是喝 了酒,谁都知道强劳人员喝的酒都是队长给带的。有门道的还能让人送进毒品来,酒算得什么?只是喝得太多,酗酒打架或呕吐了才让大家知道怎么回事,队长不管 谁都装没看见。
尹萌和老吴心里都有气憋着。吴成龙离开了伙房成为了闲杂人员,尹萌因病,只给了打苍蝇的差使。他们知道内情多多,料中队奈何不了,别人坐板凳,他们 却躺在铺上赌烟,赌着闹着竟打了起来。尹萌挨了打,告到中队,吴叉着手,若无其事。队长直劝架,就是不敢奈何他们。可他们偏不罢休。尹萌说:“不处理吴成 龙,我就绝食。”他在铺上一躺就不起来了。吴不怕中队处理他,因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儿他知道得太多。他说,动我一下,我跟中队‘翻车’,把一锅 粥全倒出来。因此这件事成了大家拭目以待的僵局。
1994年10月18日
今夜我辗转难眠,囚室的铁皮门咣当上锁后,我竟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今天是我入狱囚禁半周年的日子,我已在这非人的牢房里渡过了整整184天。铁窗外满天星斗,明月高悬,这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夜。此刻的我格外感到失落、孤独和绝望。
想起亲朋们正为我受难而一筹莫展,我这样一个“通天大案”又有谁能奈何呢?似睡非睡之中,只觉得一片昏天黑地,恍然感受到天地灵魂的真谛。飘浮之中,只觉夜空深邃、星光幽暗。天籁之音直贯中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通天大案,天葬尔也!”
“如今桎梏之下,你应独善其身”。
“人要得而不喜,失而不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天地间大德存焉,大德者,以天下为己任,肩负乾坤,救济苍生,普渡天下。你是一个入世的人,那种与世无争、与人无争、自得其乐、闲云野鹤般的‘世外桃园’的生活,非你所为。”
我听罢心想,倒楣的我竟如莎士比亚所写的《哈姆雷特》“要去肩负扭转乾坤的责任”吗?我无意于政治,更不愿肩负乾坤,我所憧憬的,只不过是以艺术去表现和升华我眼中的世界。
我“民告官”方式的“行为艺术”,目的是为了检验中国的法制。当权者的“合作”,使我的“行为艺术”得以最本质的方式完成和最完善的展示。我的“行 为艺术”本身是淡化政治的,何以最终演变为政治事件,它正好证明了所谓“追求纯艺术”,不啻是一种梦呓。那些捆扎、包裹、枪击等等的“行为艺术”,只是呕 吐式的发泄,未能触及真正的社会生活本质。艺术史已证实,那种仅仅追求形式上的探索,仅只是在步西方人一个世纪来的后尘,是毫无生命力的。
八十年代后期,聚集了一批以“圆明园艺术家”为代表的被世人称为“盲流”的画家,这是一种历史的误会。真正的“盲流”正是那些称我们为“盲流”的毫无主见、随波逐流的人。对我的人生,我毫无后悔可言,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对这一切所造成的后果,我将勇敢地承受。
尹萌绝食第三天了,中队知道劝他只是火上浇油,冷处理的办法反倒更好。没人理会,他倒焦急起来,翻下床扶着墙,跌跌撞撞地往中队办公室摸去,边走边说:“我不活了,死了叫吴成龙顶着。中队不处理,我不罢休。”中队就是没有动一下吴成龙,指导员倒来劝尹萌,尹萌仍不买账。
1994年10月19日
我的工作室面北,为了掌握我的言行举动,他们特地让一个六进宫的老强劳人员做我的“助手”,让他拿着钥匙,并清点控制铅笔刀、小剪刀之类的锐器,以 保障我的“生存权”。为了我能画下去,我以通风让油色快干为借口,在队长们作为“不速之客”频频光顾的日子里,我天天开窗作画,那从北窗吹进的凌厉的寒 风,冻得他们无法久待。如此三番两次,队长们也就不来了。
今天画《魂》的组画之一,这幅画在北京时已着手,那时画了近一个星期,三番五次地总觉得太拘于细节,没有画出内心的感觉,竟都是涂鸦一片。我曾想是 否中国画的宣纸、笔墨难以表现而准备用油画去表现。想不到在这特殊的环境里,一种使命感、紧迫感,加上几分提心吊胆,却能画得如此投入,几乎一气呵成。大 笔挥洒之中,墨色的流淌竟如此自如。神游瞬变之中,心底悠悠泛起往事,那种看似随意点染,却都凝聚着我生命的全部。我是高压电棍架在脖子上作画的,内心压 抑已久的情感,有如地火喷发锐不可挡。一切的一切都被我心中的烈火熔化,这是铁窗内画铁窗生涯的真正体验。
思绪正在笼中展翅的时候,黄教一行人披着大衣闯了进来,看着我面前的一团黑色的水韵墨章,黄教导员警告说:“不许画抽象画。”我猛然一惊,随即抓起那两张泼上浓墨的宣纸揉成一团,并用脚在上面踩了踩,然后扔进垃圾堆。
黄教看着画板上面群峰在雾气蒙蒙之中,时隐时现。不住地说:“画得真绝!你看那些游人就这么几笔,画的和活的一样……”这种赞赏,使我的脸颊潮红起 来,我自觉惭愧,为什么我只能画这种最自然的风景才能被人接受。倘若不迎合这种机械、僵化和浅薄的审美需要,我便会被视为颓废或大逆不道。在“不准画抽象 画”的命令下难以逃脱在劫的恶运。那些目前植根于中国艺术深层、体现超现实又无穷变化着的新形式,如象征的、变形的、抽象的、表现的……种种复杂的多元艺 术,正被那一元的社会视为异端。
我认为,绘画是画家生命意识的变换。因为物质是受制于精神的,面临否定人的价值和自主人格的封建主义的巨大压迫,我的内心充溢着痛苦,精神上强烈 的、迫切的愿望就是冲决那丧失人性的罗网。因此,寻求主观精神的解放、强调个性和自我人格的高扬以及对生命意识的表现,是我艺术的灵魂。我早已摈弃美院灌 输给我的那一套唯苏联为尊、之后又是崇拜欧洲的艺术教育,以及那种说教方式的所谓现实主义方法论。那种放弃主观、抑制热情的固定思维,那种仅仅从事于冷冰 冰的模仿客观的教条,无异是一种对于生命、灵魂和艺术的扼杀。
西方艺术在经历了几千年漫长历史并受东方艺术启发后,终于醒悟到需要摆脱所谓科学的、僵死的绘画法则,转而从精神出发,并由此喷发出内心的激情。从 印象派大师直至马蒂斯、米罗、毕加索,哪一位不是以东方的艺术精髓进行着艺术的变革而取得成功的呢?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东、西方艺术发生了异位,中国 人以西方的唯科学主义,从“西方本位”观念出发,放弃了东方对于艺术精神的追求,捡起西方人的透视学、解剖学、色彩学并奉为教条,把东方艺术素来高扬精神 的追求推入死胡同。这种错位留下了整整一个世纪的遗憾。近世以来猛悟的科学笼盖艺术,导致理性和感性的碰撞,囿于物质再现的精神剧烈挣脱出来后才发现:自 世纪初以来,康有为、蔡元培直至徐悲鸿的唯科学主义带来的是中国艺术整整一个世纪的灾难。它导致的遗憾不仅使艺术失去精神而换取物质的维妙维肖,并自觉地 变成了政治的奴隶。而泛泛的“全盘西化”所形成的时至今日以崇尚西方、步西方后尘的追求千篇一律的空洞的毫无精神内涵的形式主义,乃是一种丧失民族自信的 “虚无”和“殖民化”、“后殖民化”的畸形心态。这种遗憾来自世纪初崇拜西欧,五十年代唯有苏俄直至今日崇尚再现西方“昔日风流”的“现代主义”及“后现 代主义”等等一脉相承的缺乏创造又毫无主见的艺术的世纪病。
我相信,人类对于艺术的要求,东西方在高层次上是一致的。艺术只是人类感情的载体,我的艺术受良知的驱使,在内心感情和精神的绝对支配下,它只是以绘画形态的自白写下的生命的传记。而艺术的个性是艺术家在特定条件下创造的结果,也即是我全部生命意识的表露。
黄教及警察们走后,我赶紧捡回那两张被揉成一团的四尺宣纸,重新抹平铺在地上,挥毫时,揉皱的纸面竟出现一种新奇的效果。我想到用剪纸拓印的办法增加画面的厚重感,此乃真是“无心栽柳柳成荫”。一种新技法从此时开始,出现在我的绘画中。
1994年10月20日
尹萌躺下几天后,见中队不把他的绝食当回事,肚子里叽里咕噜倒挺得住,但烟瘾上来却直吐清水,想到平时对班长老边总是“边哥”“边哥”地喊着,和张 学雄也是称兄道弟的,这会儿,他跌跌撞撞地起来,在张学雄的小木箱里捞了一撮烟叶。想不到张学雄是宋队长布下的眼线,是专看着尹萌是真不吃东西,还是假装 不吃东西。见他抓了一把烟叶,就大声喊开了。张说自己常丢烟,今天可抓了个现场。班长老边说:“你丫长几个脑袋敢和政府磕,政府让你歇,你丫还真不给面 子,今天明戏摆着你丫偷张学雄的烟叶是重新犯罪。”尹萌懵了!这帮兄弟向来是烟酒你我不分。今日怎么会因一撮烟叶就说他是偷。真他妈的奇了,尹萌不知其中 猫儿匿,还是“边哥”、“阿雄”地叫着。可他们扳着脸,还真把自称‘蒸馏水儿衙门’里的宋队长和李指导员等都叫来了。说是未经人同意,捞一把烟叶也是偷, 认定是重新犯罪,要上报加刑。到底尹萌年少,没有碰个鱼死网破的决心。电警棍下被逼着写了检查,至于绝食则不了了之。
闹剧收场后,尹萌用开水泡方便面,泡了一大盆。看着这黑吃黑的现实,我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披衣而起,走到铁窗下。北大荒融和在一片钴兰色中。我感到异常的孤独,情不自禁地低吟起一首古老的歌:
“离别到这里,
不知多少年啊!
我梦中的故乡。
望了又望,
眼前只是一片凄凉和悲伤!
什么时侯才能看到故乡的山河,
静静的夜啊,
朗朗的风,
明月向西斜。
晨光曦微,
独自披衣起啊,
悄悄地向远方。
望了又望,
眼前只是一片辽阔和惆怅!
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亲人的容光,
静静的夜啊,
朗朗的风,
莫要在异乡。”
1994年10月21日
每一张作品的完成,都是我沉重心灵的解脱,使压抑的精神在艺术中得以释放。对着《祭》、《天葬图》,我百感交集。粗犷的笔墨,表现我粗犷的人生,浸透着扣人心弦的震撼力,我的绘画,真实地体现了我那灵魂的轨迹。
上午总场的王场长、管教科孙科长、分场高书记等又来看画,那画中的黄山,使他们对我刮目相看。他们哪里知道真正能令世人瞩目的是黄山风景油画后我心中的“狂飚”–狱中巨幅彩墨画。
为了能不下大班劳动,那个监管我的老强劳人员吕得武不得不改变看管我的方式。他怕我支走他,常常同意我的建议,把我反锁在寒冷的工作室,使我能全神 贯注地作画,他则移到温暖向阳的文化室剪字。为了应付队长的盘问,我们统一了口径,就说因为来看画的强劳人员常拿着笔记本,让我给画人像、照片和题字,纠 缠得我无法工作,所以只能反锁在屋内,以便静心画画。
画完了这最后一张四尺宣,墨汁和颜料都已点滴无剩,画中的红色无奈只能用油画色凑上。我只能等着朋友再给我寄来所需的一切。
1994年10月28日
前天从北京发来一批新犯人,共27人。团河农场彭干事通知向宏、蕴琪夫妇,把我急需的颜料、宣纸、笔等打成包裹送到火车站由他带来双河,真是雪中送炭。
今天,黄教、李指、孙干事一边检查带来的东西发给我,一边问我这阶段有什么想法。我未吭声,又问:“电你后有什么想法?”我说:“做为警察的械具, 电警棍是用来制止暴力的。但作为体罚,对我这样一个久病在床,且血压这么高,又有心脏病,正在打点滴接受治疗的人,你们想过没有五、六根电警棍,可以随时 使我丧失生命,仅仅因为喊队长‘小胡’,就成了藐视政府罪,而非得置我于死地吗?”黄教没有说话,只是歪斜着嘴冷笑。
过了一会儿,黄又问:“你是否发了私信告诉你北京的朋友了?”我否认。他说:“你的北京朋友来信,说我们电得你遍体鳞伤,哪有那么严重?你必须写封 信去解释一下。”我让他们把信给我看,他说:“这信是给我们的,不能给你看。你还要说明我们现在安排你画画,让你干力所能及的工作,这都是照顾你。”我 想,明摆着是遍体鳞伤,为了掩盖你们的恶行,竟要我说假话。
我把上衣扒开露出结满血痂的两肩膀,还有被插入电警棍电成红、蓝、紫一片的左胁窝。后背挨电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我就看不见了,但前胸所呈现的色彩,多像一幅表现主义的油画。尽管已过去了一个月,但伤痕仍在。这就是你们的杰作,也就是我无声的抗议。
我想向宏这封信肯定是言辞激烈,充满义愤,让他们多多少少有些害怕。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被电后得到了画画的特许。我仍毫无表情地听着黄教的“解 释”,我眼睛的余光,定格在那张歪斜的嘴上。一个月前的今天,不正是这张泡沫四溅的嘴,歪斜着说出歪斜的理由“不知道自己的身份,竟叫队长小胡藐视政 府。”才使我遭到长达三小时非人的电刑吗?我突然从这个歪斜的嘴,歪斜的说教中看到一个歪斜的红色框框,《红框系列》!猛然间,我的脑海中涌出了好多天以 来一直冥想的那一组系列画的题目。黄仍在进行着他的说教,看我毫无表情,他问道:“你怎么是傻乎乎的了?”我说:“是电我的反应吧。已经整整一个月了。我 要求你们送我去总场看病,因为近来血压上升,尿色泛红,腰膝酸痛,双足水肿,头晕耳鸣……”他一听我数落病情,就让我回班上去,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我得 赶快用琪和宏寄来的宣纸和墨进行创作。
昨日用半张四尺宣画了《一个贼的肖像》,这是我在进海淀厢白旗看守所监狱时,面对电视摄像机被迫跨进那黑暗又漫长的筒道所感到的第一个印象,所谓顶 戴花翎是血染的,累累的白骨筑成权势者升官的阶梯,今天总算把它泼洒在宣纸上了,也是我被电一月的纪念。今天我又着手画两幅4×4尺的《魂》系列作品,这 是1989年后设想的第一个作品,一直无法实施,现在总算可以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心有所悟地入画了。
收到春柳10月10日、鸿儿10月10日及琪、宏10月14日来信,他们都在为我的事奔走,许多人问我好。广州有人拍案惊奇说:“文化大革命也不过如此。”海南大学有人在十月一日给我发来了节日问候的电报,鸿想十一月来看我。春柳在信中说:
“与其说我在苦苦经营公司,倒不如说我是在尽本分、守家业。尽管困难重重,也得咬牙坚持,相信好日子一定会来临。”
她一直在出面为我向各级人大申诉。
琪和宏的信中谈及法院判决至今未执行的不正常情况,并说有律师愿意为我打官司。同时又在信中写道:
“幸福和苦难是因人的体验不同而内容各异的。当人生最困难的时候,也可能就是他获得最多的时候,关键是生命的顽强和思想的充实。我们相信你自身的能 力和永不停滞的追求。结果如何,其实都是不重要的。从历史上看,岳飞抗金、文天祥反明、袁崇焕御清,应该说结局都很悲惨,岳飞就义风波亭、文天祥惶恐叹伶 仃、袁崇焕受剐灯市口,他们所谱写的难道不是千古绝唱,正因为这绝唱溶入了悲剧的意义,因而也更崇高、更伟大。美是什么?自古至今哲人争论不休,而‘悲剧 的完成即是美’,这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
琪和宏的这些话,的确也是我的心声,身处逆境,强者积蓄力量、准备冲刺;弱者自甘沉沦、一蹶不振。我应当以强者自勉。
1994年10月30日
完成《魂》系列之二(4×4尺共两幅)。今天正动手泼下四幅4×4尺的《红框系列》的墨色,值班队长推门而入,他训斥我不准画现代派的抽象画,问我 画的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他,这是水墨实验,我想把水墨现代表现形式的新技法写成书,准备去出版。队长走后,我干脆写了这么一封信给向宏,故意用研究这种新 特技来掩饰我作画的动机。他们真信了。于是我想,以后我可以把整体泼墨冲水,和局部深入绘制,分成两个步骤。因为后期绘制是局部进行的,所以只要画面的后 期效果出来前,我就不怕队长的干扰。
《红框系列》完成后,宣纸和颜料又将所剩无几,今天得先发信求援。我把画成的《魂》系列之二和《一个贼的肖像》装入大信封,准备先藏匿,但又有些 怕,因为队里正在追查我,被电刑的消息是从何渠道传出去的,正在怀疑我是否发了私信。因此我临时想给这些画找个更安全的存放地。何况已到月底,按照惯例是 又要写总结,又要清监搜身,万事我得加倍小心。裤衩里贴在私处的日记及信的抄件,已塞得满满的,我得设法转移,包裹起来塞入暖气片后隐藏已觉得不安全。而 暖气开通后,宣纸上的浓墨、颜料,被暖气烘烤后,一折叠会断裂,损伤画面。况且他们正找不到借口来惩罚我,如果被他们发现,更凶残地惩罚我可就找到了理 由。而且让解除的强劳人员带私信也危险,中队分场已宣布解除人员不准为人捎带任何信件,违者不得解除并延长刑期,配合这一规定的是对解除人员的裸体搜查。 因此我已无法托人捎带信件、日记和绘画。一切得另想办法。
在这种惶恐的心态下,我能够画下那么多的画连我自己都感到吃惊。我相信,表现的欲望已成地火,非找到喷发的突破口不可,绘画仅只是渲泄的需要。在炼 狱中锤炼着痛苦的生命,成为饥渴的创造者,投入到新的艺术创作之中。艺术家是思辨者又是创造者,他直视并体验着人类的苦难,冷静思索人生,并把这种苦难升 华,在艺术创作中真诚地表现,在艺术创作中参悟人生,在绘画世界中寻求对苦难的解脱。
罗曼.罗兰在《贝多芬传.序》中写道:“或是悲惨的命运,把他们的灵魂在肉体与精神的苦难中折磨,在贫困与疾病的砧石上锻炼;或是目击同胞受着无名 的羞辱与劫难,而生活为之戕害,内心为之破裂,他们永远过着磨难的日子;他们固然由于毅力而成为伟大,可是也由于灾患成为伟大。”现实太残酷,就在艺术中 生活。左拉说:“触目的真实比漂亮的谎言要美。”艺术家的使命便是感知世界、思索世界,把激情和哲思溶化入艺术的创造里,去开拓一个新的世界。
1994年11月1日
今天泼墨《红框系列》,开头第一幅用的是华安校办厂生产的华安墨汁,黑色的胶汁不渗化、僵死的一片,正好画在《红框系列之一》的大黑框上,倒另有一 种风貌。然后,赶紧换成向宏寄来的“一得阁”墨汁才使黑色渗化自如。黑龙江墨汁倒是不错,只是双河买不到,托Q警察去甘南才能买到它。
今天大班全出工去了,Q警察当班来到画室,我说:买的华安墨汁不好用。似乎说这句话使他不高兴,於是,他不厌其烦地对我说,他如何骑自行车去了银河 的地方买的。那来回一百多里路程,使他手术后的肠子又掉下来了。说着说着就拉下裤子。我正在全神贯注那两幅正在渗化着墨色的画,无意去理会那个刀疤。
Q警察拉着我心不在焉的手去摸那个刀疤,我颤抖一下,触到的是软绒绒的东西,手臂上立时出现一层鸡皮疙瘩。回过头去一看,才看清那好像是一堆黑蚂蚁 似的阴毛,在脐下和大腿上挤成一个倒三角形,正向那个隐私处爬去。我赶紧抽回我的手,去挥洒我那点点滴滴的墨点,然后用大毛笔扫出几多浪涛。Q警察仍在絮 絮唠叨着他二婚才过门的新媳妇,如何吵了架回了娘家……说是为了我而离去新婚的女人,我不得不放下画笔认真地听着他的故事。他盯着问我:“最近脸色为什么 腊黄?”于是我找到了词儿,要求他在中队出工后给我时间画画。我说,也许我一天不如一天的身体活不到获得自由的日子,“所以你得帮助我,让我集中精力作 画。”Q警察终于悻悻地走了。
1994年11月2日
完成《一个贼的肖像》(4×4尺)。宇儿的祭日是这个月的29日,也是宇儿遇难周年的日子。人生真快,想我和宇儿越来越近了。宇儿多次入梦来,可是 一种暗示。自9月24日把我从病床上拉回中队,理疗就做不成了,狱中挂点滴也被取消,不再配继续治疗的药物,倒对我施加电刑,被队长们戏称为“电疗”。尽 管我在9月、10月的总结上写明病情要求治疗,但未曾得到一个答复。10月15日又写了请求治疗的报告,仍然没有答复。
1994年11月4日
完成《红框系列之一》(4×4尺)和二幅《一个贼的肖像》(4×4尺)。监视我的老强劳人员吕得武在画中看出了端倪,说我画这些画是给自己找麻烦,然后把我反锁在工作室里以回避。
洪金龙和褚月峰打架,双双被铐在铁栅门上示众。洪是柳正辉的“小蜜”,褚是李福生的“徒弟”,都只有20多岁,竟都是老资格强劳者。辉子和李福生是 牢中“大鱼”,是说话掷地有声的人物。不知是否会引起更大的较量,就看“大鱼”的态度。晚间见他们互相递烟凑火,“没商量”的事就“平趟”了。柳是伙房班 元老,又是唯一的一个能搬弄黄教头面的“理发师”。
李福生是这个改造圈中少有的几名自在者。在猪圈,有三个猪倌看管着大小十几头猪。中队的动向,队长的新闻,十有八九从他那里传出。他养着那只“骚 蜜”平时哄着逗它们跑来跑去,但你绝不会想到宰它们时,他嘴叼着那柄尖刀,真能够对捆绑在地向他嗷嗷呼救的“骚蜜”,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然后是剖腹挖心 割肉,把一个活蹦乱跳的“娘儿们”砍成碎块。
想到他就会想起猪倌何志刚和郭志清。何志刚是大款,大款是队长和犯人都敬而远之的‘大鱼’得罪不起。他矮、胖、为人圆滑而把整一个改造圈的队长上下 打点得和他自己一样圆滑,于中倒成了他的跟屁虫。他是大鱼,有钱,所以老鼠肥了猫也怕。他是减期的准对象,走前宴请了那些大权在握的人物,很是一番风光。 他能说会侃,又擅于公关,他总结经验,把共产党的“坚持四项基本原则”总结成别具特色的“坚持四项基本原则”。那就是──“自家的工资基本不用,自家的饭 菜基本不吃,自家的房子基本不住,自家的老婆基本不动”。这就是他斡旋官场中的切肤之言。
郭志清也叫郭老五生性豪爽而专横,这种性格在这个改造圈里总成为牢头的角色。支配别人放纵自己,放纵惯了,就犯事。他来双河已很久了,改造圈中的事 他了如指掌,他说:“他在这里没苦过一天。猪舍常开小灶,还常有队长带进来的白酒。”因为这种酒都得化市价的几倍价格从政府干部手中换来的,喝起来,并不 痛快,因常在猪舍酗酒,灌醉后动手打人,打人时就从麻木的舌头尖滚出这些话来。好事者若再进一言:“给酒的队长是谁?”他手舞足蹈地摇摇晃晃地比划着说: “不是小队长……小队长不敢,是中队长……于中队长。”郭志清已熬到解除的时候了,所以调回在三班,言语不多但“肏你妈”的频率最高。
今天他又酒后胡言乱语,为了针尖大的事打了赵明。赵明也是快到期的人,家在北京安定门外,二十多岁,长得人高马大,黝黑的皮肤又有吃不饱的肚皮和使 不完的力气。将解除的人都不再怕管教。赵明挨了打就哭闹着到处告状。队长不管,中队不啃声,因为郭老五也算条不小的鱼,你再蹦再跳也跳不出那座围着电网的 高墙,那里去告状去评理。郭老五说了:“二年前我扭断你的鸡巴你都不吭声,现在你值钱了,碰不得还敢到处告我状。”“流氓打架不告官。”旁边的强劳人员敲 着边鼓起哄。郭老五占了上风,摇晃着脑门,捏着爬满蚂蚁似胡子的下巴漏出一句话:“你是流氓吗?”赵明被激起,拍着胸脯凸着肚子底气十足地喊道:“有种的 明天猪舍里干活时,我们避开队长打一架,谁告状谁是龟孙子,狗肏的。”老五抛出去一个球,接回来是块磐石,但他毕竟已在牢里待了十几年了,从少教到劳教到 劳改,一次次的磨难耗尽了他年轻的生命,今天面对号称“楞头青”的赵明要真打架,谁输谁赢尚是个未知数,但不能让这个初生牛犊给吓住了,拉开衬衣,露出一 胸的黑毛,拍着胸脯应战!辉子和李福生未动干戈,倒派对上赵明和老五恶斗,都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仗是非打不可的。
1994年11月6日
《红框系列之二、之三》中我原构思时打算拓印下劳教场中的砖墙和水泥板。昨天偷偷去禁闭室的院子拓印高墙,恐惧中终于如愿以偿,未被发现。中午我趴 在工作室里继续作画,管班的宋队长推门而进,我赶紧把画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中。他喝得醉熏熏的,语无伦次地说:“你……你在搞试验,搞……搞什么中国水墨 画的新技法、新……新形式,本队长都知道的。现在你当着本队长的面试验,看看是否是新技法。”万幸、万幸,他并未注意到画面中高墙铁窗,仅只是要看我虚造 声势的试验,于是我立即展纸铺地给他挥洒了一遍。
《红框系列之三》水泥板纹样也已拓印。昨夜北风呼呼吹了一通宵,晨起又是银装素裹。大班未出工,队长们筑方城。值班的锁上筒道的铁门,倒使我们互不 相扰,我正可以安心作画。这两幅画基本完成。如何藏好这些画,躲过清监不被告发,是我目前最紧要的事,我无法想象塞入雪堆下、垃圾堆中,或是土堆之间的画 会被偶然掘出,成为我的罪状,以至再次电我禁止我再画。
我苦思冥想,最后决定把这些画用尼龙袋包好,外面再套上脏衣裤之类,在出工走出大铁门时,挟裹在皮大衣下带出来,然后在上厕所时,设法丢入粪坑中。 因为警察监视我们上厕所,习惯上只在厕所外守望,因此可以乘机将包裹的画丢入。东北严寒的冬天,滴水成冰,在包裹上再拉屎撒尿,都会立即冻成冰球,因此, 也不会沾污画面。晨起开了囚室,我到工作室拿来6幅4×4尺的画,并同原来泼出的两幅(4×4尺)和一幅2×2尺的画第一次趁到高墙外劳动的机会,要求如 厕把它们丢下粪坑,我从坑中揽来些手纸,屎尿冰块复盖在上边。我相信,没有第二个人会去动它,就安心地走出了厕所。
牢狱之灾的确是人生最大的不幸,不甘沉沦才能超越灾难。塞万提斯遭陷害在西班牙监狱中写成了《唐·吉珂德》。伏尔泰因写诗讽刺王室,被关押在巴士底 狱中完成了名剧《俄狄浦斯王》。车尔尼雪夫斯基在彼得堡的单人牢房中写成了《怎么办》一书。文天祥在牢里写出了《过伶仃洋》诗篇,其不朽的名句“人生自古 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激励我把我最后的生命一点一滴地融化入我的绘画之中。肉体的存在是瞬息的、虚茫的,只有溶入绘画才能永恒地真实地存在。
1994年11月7日
赵明和郭志清真的在猪舍旁打了一架,这种决斗是没有第三者在场的,谁也不会输让。据说打得难舍难分之时给锅炉房的赵队长抓了个现场,交到中队里挨了 顿臭骂后,赵明被铐在筒道的铁栅门上罚站。“楞头青”不认输在筒道里骂娘:“肏的郭老五,你他妈的是条大鱼,你丫是龟孙子才叫队长护着,你丫酒后打我,我 没个地方评理,中队竟把我铐在筒道里示众。”赵明的脸铁青,被郭老五一拳封了左眼,眼皮肿胀耷拉下来盖住了瞳孔,鼻子还在淌血,嘴里喇喇地对大家喊道: “不是赵队长救了他,郭老五早就在地上非叫我爷爷不可。”
郭志清躺在床上抽闷烟,旁边有他的铁哥们给敲腿槌背,有小崽给他捏着经络。他吐着粗气,也骂着粗话:“‘楞头青’这小子,现在翅膀硬了,爷的话丫不 管用,爷他妈的是摸着丫的小鸡巴和丫一起坐牢的,现在丫长全了鸡巴毛挺起来了就和爷作对,这小子真损,一交锋上来就解爷的裤带,他妈的爷一只手提着裤子一 只手和丫肉搏。嘿,过了下个月底爷就解除了,到北京爷就把丫妈给肏了,非让丫叫爷爸爸不可。”
1994年11月8日
昨日收到北京的来信,我总算放下了悬念的心。另外还有一个包裹,中队至今未发给我。向宏在背书中说到春柳又将申诉材料递交有关高层领导,朋友们在多方为我奔走。向宏在信中写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虽有困难,但我一刻也不放弃努力,不管怎么样你不能放弃对艺术的追求和实践。”
北大荒已进入冬季,当年我在那里下乡时,此刻已下了雪。然后就是半年多的积雪不化,举目望去,永远是白茫茫的一片。就连室内墙上也挂满了白霜,这对 你这个南方人将是一个崭新的经历。我希望北国的旷野能开阔你的胸怀,冬日的劲风能煅炼你的筋骨,洁白无瑕的雪花带给你新的灵感。融汇南方的纤秀,北方的苍 劲,使你的艺术更有新意!”
铁窗外面正纷纷扬扬地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北大荒的一切正被粉饰成一片白净,向宏在信中描写的正是我心中的体验。荒原已如铺在囚室地上洁白的宣纸,我正对着它苦思冥想……
朋友们一次次来信鼓励,并不辞辛劳地给我寄来绘画的材料,我绝不辜负他们的信赖和期望。面对死亡的创造,正检验着我人生的意义和生存的价值。高更在 绝望的人生中发出《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的疑问,此油画提示了生命的产生及肉体和精神的何去何从?功利的世俗也无法容忍我,除非我成 了政治的蒙骗者,权力的粉饰者,商业的鼓噪者。我拒绝出卖我的良知,对人生彻底的怀疑和失望,使我只有在艺术创造中生存下去。人生的坎坷和飘忽,禁锢的沉 重和病痛的折磨,导致灵魂的焦灼、不安、困惑和骚动……它们融汇成强大的冲动,喷泻在画面上。创造的结果使我的心灵得以宁静、陶醉和解脱,思想的火星点燃 了我艺术的火炬,燃烧成烈焰,成了照耀我心灵的光明。那些罪恶的灵魂将会在我的绘画前颤抖。
1994年11月9日
收到宏和琪27日发出的信,“背书”中写道:
“你的事我们仍在努力,我想你应该打消那种想法,以为我们在给你制造‘幻想’。我一直认为一个强者是不需要用幻想支持的。只有弱者、精神脆弱的人才 真盼幻想,并在幻想中自欺欺人,我们从不认为你是后者。半年也的确是公安局的人说的,无疑是他们似乎不是完全能左右你的命运的人。问题是在上边,在国家的 局势的所谓稳定。即便是两年的炼狱生涯,谁又能说不是今后崛起的基石呢?你的思考、求索、创造。正因为你的特殊性,才使你有别于他人。这并非是我开导你, 而确实是我内心所想……
背书中还说碰到万延海,说刘念春昨天已出狱,据悉是刘青在国外呼吁的结果。向宏想在适当的时间为我搞一个小范围的募捐,以扩大影响。而信的正文的一段,也颇为感动,现抄录如下:
“24日接团河彭的电话,第二天将送人去黑龙江,可给你带东西。琪和我忙搜罗家中的现有东西,第二天我们送去北京火车站。他们包了最后一截车厢,站 台上站满了穿制服的警察。王晓东科长也在内,他这次不去,他和我们握手,并说他刚从那边回来。说你在那边不错,正在画画,还说了一句让人听起来不经意但意 味深长的话:‘不会有多久了。’那些穿制服的警察都惊讶地看着我们这两个特殊的送站者,然后就知道我们是为你送东西的。似乎人人都知道你。王晓东还说:到 了那边一说严正学,无人不晓。我顿时觉得这不仅是你的荣幸,我们不仅不觉得低人一头,反而觉得正站在高处俯视这一切。当北风吹动我白色的风衣,在一片橄榄 绿中,我突然感到如此的骄傲、自豪……透过车厢的玻璃,我看到车厢里坐满了囚犯,我远远地看着。我和一个小伙子的眼睛对视了好几秒钟,那眼神忧郁、留恋、 愤恨、哀伤,我读不出哪种成份更多,但确是囚犯的眼神。我知道他们和你不一样,但在那种特定的场合,我依然想起你也是这样离开北京站的,每一秒钟都离开我 们远一步。我体味着你当时的心情,咀嚼着内心的痛楚。最后,未等开车,就拉着琪离开,我似乎不能看着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
宏写囚犯的情景历历在目,她想到我也是如此离开北京的。其实不然,我是他们用几辆警车送来,由彭、王和一个武警专程押去北大荒的。他们认为我是要犯,确实离去的心情正如向宏所描述的。
昨晚曲永亮在班上大喊我是政治犯,我问他什么叫政治犯?中国已宣布没有政治犯啦。他说:“和你一样就是政治犯。”
今晚又听他在班里炫耀地夸夸其谈,讲他如何偷来女人的提包,开包时只见是卫生纸、口红、眉笔等等,数一下硬币总共才七角钱。正要扔包时,却发现包的侧袋竟有500元钱,曲活灵活现地表演着自己的狂喜。并大喊着:
“大爷拿着这份钱,走向‘妖人’美发屋,爷知道发屋和OK厅都是‘鸡’店。今天爷发了,发、发就发到发廊去。美丽冻人的黄毛、红毛星妞儿早就频频向 爷招手,抛来飞吻和媚眼。爷还没看明白就被‘喇儿’拉进发廊。这美发屋不给剪头理发,却让你洗头泡足,揉得你晕菜,摸走了你的一张‘老头儿票’。喇儿见上 火了,厚帘子一撩,是一间暗室,黑咕隆冬里横一张沙发床,爷要进去,喇儿手一伸,再交一张。进了暗室,我越看越憋镜头,红毛丫头蓝眼圈,卖着骚,上下唇涂 的不是口红,却涂上茶黑的屄色,让你看着横的想着直的。大喇儿扭着屁股柔得这份妖艳,还真像‘名模’而不是‘野模’,‘名模’就明摸吧!嘿,大喇忸怩着嗲 声道:‘摸小姐是要小费的。’煽情到这份儿不能掉价,又要走我一张老头儿票。喇儿根本不会按摩,事儿事儿的密斯得爷神魂颠狂,怎么样,一宿五棵(百),够 意思吧!爷就他妈的五张‘老头儿票’,已切走了三张,都是黑着干的,不成就硬磕,伸手摸‘波’。喇儿手一挡还真敢开牙,又索走了一张‘老头儿票’。‘波’ 给捏了,不是海绵货倒真是肉长的。绷着难受,拉喇儿手来……喇儿手一缩却伸进爷的口袋,挟出最后那张‘老头儿票’,还对着灯光照一照、瞧一瞧。见有水印 的,才动了真格,扒下爷的裤子,伸手三除二剩一,全活儿完啦,‘浆糊儿’刷一手纸。爷像个‘抽立’的‘傻青’,还没摸到真家伙不甘心就歇了,喇儿眉一挑, 挡横甩出几句‘片儿汤’话:‘齐活儿。还干,拿美子、老日、港纸来,没门晒一边去。’爷切的500元票子全打水漂啦。心一狠不忿‘糙’她一下,哇!吓出眼 珠来,爷真成‘土鳖’啦,向毛主席保证,喇儿淤一根原装的鸡巴,是她妈的真的是‘鸟人’、‘泰国人妖’。活见鬼了,把爷开涮到这种地步,要看个究竟,‘鸟 人’二郎腿一跷,尖声嗲道:‘别碰我,烦着呢。’爷堵得慌,‘鸟人’骗港客、骗官爸、骗工商、骗税务、骗陈希同、骗皇帝老子、骗国家主席我都不吭声,‘妖 人’耍侃爷、耍倒爷、耍包爷、耍的爷、耍款爷、耍佛爷我都闭嘴,怎么耍起我氓爷来了。这不是搓火吗?爷反了,想砸他个稀巴烂。但一转念,玩主的地盘都交匪 警包护费,有根儿才有戏。爷用‘轻子’‘顺’过去,开了他的裤裆,颠啦……”
大伙说:“妖人美发屋是亮子开的,因为亮子是拉皮条进‘炮局’的。”亮子却说是喇儿拖他下水的。
这时被称为“国际大倒爷”的宋凌满嘴唾沫星儿。喊着他“拍婆子”、“摸屄”、“打洞”的事。又夸夸其谈直嚷道:“爷的一帮人马,有‘出汇’、‘托 屉’,有‘抻张儿’、‘主刀’的,‘切’那些傻冒爷‘面瓜’。遇到了‘醒’的主儿,趁其‘炸’之前,大叫‘雷子’来了,滚瓜蛋儿地‘拜拜’啦……”
那个七进宫,已劳教了18年的麻皮四,满口污言秽语,总把“肏屁眼”挂在嘴边。在这最黑暗的生活低层,在这活生生、血淋淋、赤裸裸的世界。我终于感到彻底的孤独。这孤寂中的清醒永远被迷惘的孤独的命运压抑。我只能用尼采《在猛禽中》的诗句自慰:
“如今你孤独了,
困惑于自己的知识。
在一百面镜子之前,
面目全非;
在一百种记忆之间,
迷离失措;
倦怠于每个伤口,
瑟缩于每股寒流,
被自己的绳索勒紧咽喉。
自知者!
自绞者!
你何苦把自己捆缚于你的智慧之绳?
你何苦把自己诱住那古老的蛇的乐园?
你何苦悄悄潜入你自身中?
……
如今成了一名囚徒,
拖着悲苦命运;
在自己的矿井里佝偻服役。
自己开凿自己,
自己挖掘自己。
笨拙、僵硬,
一具尸体肩负一千副重担。
不堪忍受自己,
一个认识者!
一个自知者!
智慧的查拉图斯特拉!
……
你寻找最重的重负。
于是你找到了自己
--你不能摆脱你自己……”
如今我触摸着弥漫的黑暗,让死亡的阴影笼罩着我的全部,哦,这就是我最后的归宿。
1994年11月11日
向宏来信告知,《与狼共舞》的文章还没有收到,看来被他们扣了还在逐级上报审查。今天我又画了《与狼共舞》。这是电刑后构思的画稿。我挨电刑后,像 受到反弹立即写了篇《与狼共舞》的文章和画了《与狼共舞》的画。我仅能以此控诉权力的野蛮和残忍。今天一气泼下两张水墨,正准备上色,宋队长来了,我赶紧 揉了铺在地上的二张八尺宣纸,抛在桌下,宋队长说:“又在搞什么水墨画实验,画了多少了,让我检查一下”。我愣了一下,和我同室监视我的强劳人员却接茬 说:“嘿!严正学不让别人看他搞水墨实验,我跟他要一小张都不给,说是水墨技法未公开之前,任何人都不给,把画都烧了,你看他画了烧,烧了又画,够折腾 的。”显然,他在巴结我,是顺我意说给宋队长听。於是宋队长说:“你搞水墨实验,要出书,这要看你北京的朋友真的能帮你申请书号否?出了成果,可也有我的 功劳。”我忍住了才没有笑出来。中队见我常呆在工作室搞什么水墨实验,也就放心了。队长走后,随之筒道的铁栅门也上了锁。监视我的强劳人员却要我给他画张 肖像,感谢他的合作。我欣然同意,为他画了张素描头像。十多年未画这种基本的东西,他倒挺满意的,要我给炭画素描喷上胶水,然后细心地把画像用白纸包入三 合板内,放入箱底,以逃避清监时被抄走。我们终于打开了各自封闭的心,开始了真诚的交谈。
他叫吕得武,已是六次来双河了,中队的事可是了如指掌。他说:“中队让我看着你,是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故意说:“难道有人要谋杀我?”他嘿嘿地 边喘边笑,然后说:“没有人要杀你,怕的是你自己宰了自己,我在这里是为了保障你的生存权。”“保障我的‘生存权’?这可是中国式的人权!人的尊严、自 由、民主,人的一切权利被剥夺殆尽,仅留下作为一个动物的最基本要求–生存权,即猪权!北京市公安局,关我在此,竟言之乎保障我的‘生存权’?”吕说: “你的事我早已从报纸上看到,给你的罪名全是难圆其说的鬼话。”我进一步地问他:“中队是如何交待你看管我的?”他说:“中队要我管严铅笔刀、刀片之类, 不许出差错,目的看着你写些什么、画些什么。但你放心,只要你想得开,别走绝路。别的;比方说你写什么、画什么,我绝不过问,决不‘炸窝’更不会去汇报。 我沾了你的光,能在这屋子里呆过冬天,已是心满意足,大班劳动是十分辛苦的!”我收敛起对监视人的憎恨,而从心底开始感激他。
为了使工作室能暖和些,吕得武弄来些面粉,掺着白乳胶堵着铁窗的玻璃缝。此时我才注意到玻璃上已凝结了一层冰霜,看不到铁窗外的高墙、电网,仅是那高压水银灯在冰霜上映出一圈晶亮的冰花,晶莹美观。昨夜一场大雪,那层层加厚的严寒又增加了我生存的严酷。
Q警察又来工作室,塞给我长达五页的信,信中再一次地讲了他的帮助和牺牲。其中还有一个落难皇帝“珍珠翡翠白玉汤”的故事,嘱我出去以后绝不能抛下 他。他说他估计我会在元旦前后出去,原来他在医院里听到医生说我应该“保外就医”。我确实感激他对我的关心,但也厌倦他的滔滔不绝的重复和缠绵。
1994年11月12日
完成两幅8×8尺的《与狼共舞》。在最后画禁锢中被电的形象时,尽管我已让吕得武将我反锁室内,但总按捺不住心惊胆颤,是这五六根高压电棍下声撕力竭的挣扎,促成我画下这幅画!
那天我对着两幅八尺宣纸呆了半晌,突然转过身去,拿起满满一碗墨汁,用阔排笔在宣纸上画了粗黑的黑框,吕得武看得发傻,喃喃地说:“你可是糟践宣 纸,哪有你这么画画的?”我没理他,又端起墨碗,加上水,用阔笔摔打着画面,宣纸上显现出一片如鸦世界,吕说我画的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仍然不理他,往下 泼水并成缸地倒下。任凭水冲着墨汁,淹漫出一片空白来,我终于对吕得武说,这粗黑的墨框是我们生存的世界,中国人的“生存权”就这么一点儿……我没有说下 去,细细一想原来下意识之中,我所以大缸、大盆地泼水,目的是想在这黑暗的画面上冲出光明来。吕得武从未见过这种作画的方式,目瞪口呆地看我手舞足蹈地又 泼墨又泼水……
算起来今天正是电刑后的第47天,摸摸我的两肩伤疤仍结着血痂,左腿关节被撞后至今时时隐痛……
1994年11月13日
昨夜见宇儿正拉起我飞过了高墙。似乎又回到了北京海淀厢白旗看守所的橡皮监狱中,见那片洪水,已变成了血海,日全食,天空一片黑暗。此时一只黑手向 我伸来,黑手的前面是一根燃烧的蜡烛。我如陷入深渊,并安详地伫立在累累白骨和一群秃鹫之间,沉毅地等待着恶运的降临。只见宇儿的幽灵飘向天空,和天际如 钩的明月重叠成一个凝神注视着我命运的女神的面庞,这正是逾越数千载渴望的眼神。梦的恍惚中,有个声音直逼我的心灵,“七七四十九的人生,现在这五指所示 的其实是你五十的尽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反诘道:“你们倒行逆使,残害无辜,把我投入大牢!你们应该明白,那画中不准掉头符号构成的,正是我的信 念,永不回头!那即将燃尽的蜡烛正是极权在世纪末的命运。我的生命已融入我的绘画,正如那血海中燃烧起的熊熊烈火。”片刻,喧嚣已销声匿迹,我才意识到这 是一场虚惊的梦。我无法忘掉梦中的黑手,这伸出五指一手遮天是暗示着什么呢?我无法再入睡,走到铁窗下,冥思苦想,寻找这梦的启示。寂静冬夜是这样的漫 长,在高墙水银灯透过铁窗的微弱光线下,我构画草图,记下这梦。想起那燃烧将尽的蜡烛,我写下《炧》,为梦点题。
1994年11月14日
至今未收到向宏的来信,我为解教人员偷偷带出去的这二十多幅画日夜担心。今天是大收后第一个整休日,要等到8时才起床。我按捺不住创作的欲望,未等 天明,就呼喊值班队长开启囚室,以上厕所为理由,然后去了工作室。铺下两张四尺宣纸,挥洒下我的梦中所见。早饭后,队长点过名,早早地锁上了筒道的铁栅 门。我抓住时机,让吕得武把我反锁在室内。我跪地作画,直至天黑,竟画了四幅4×4尺的水墨。夹着纸把它们凉在绳子上,明天将再涂色调整。
1994年11月16日
又完成《炧》两幅,创作和绘制时的胆战心惊;提防清监、带出狱门及藏入厕所时的胆战心惊,使我终未能得到一刻的平静。颜料和纸已用尽了,盼望着亲朋们给我寄来。收到向宏来信知道画已收到了,使我放下日夜悬念的心。“背书”中说:
“万延海带来美国《新闻周刊》傅睦友来我家,想拍你的画的照片,向全世界报导。我未同意,因考虑到你目前的处境和安全,他亦尊重我的意见,但希望什 么时候报导一定找他。看你能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顽强拼搏,画出那么多的作品,我们既高兴又感动,我和琪尤其喜欢那幅《天葬图》。《涛声依旧》也不错, 《幻》似乎见单薄些。现在你应利用一切的时间去思考。我已经给栗宪庭打了电话,他前几天刚从日本回来。你的画都已及时去邮局盖了邮戳。昨天春柳来电话,我 说你现在可以画些画,没说你被电的事,怕她难受。她说未收到你的信很着急,鸿也来电话说未收到你的信,我想平安家信要多写。前几天寄去包裹,内有围巾、毛 袜,那是么妹给织的,我妈给她找来毛线让她随意搭配,毛袜蕴琪试了一下,也说真是太合适了。我们都很想念你。”
发信日期是10月16日。朋友的理解和关爱更坚定了我拼搏的决心。
昨晚又梦见宇儿,他拉着我的手要我超脱现实、超越苦难,人生何必留恋?!宇儿不知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是怀着对社会人生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在艺术中安身立 命的。历史的责任和生存的忧患使我生命颇为沉重,艺术只是我作为反抗命运的方式,摆脱现实对生命的伤害。只有在艺术中发泄,我才不会被窒息,在我笔墨挥洒 之处,浮现着另一个自由的精神世界,我可以在那里狂歌呐喊,为心灵而作画。
人性的变异,生存的错位到梦的荒诞。生命的意志,在拒绝专制暴力中的异化,导致了我的现状。宇儿说:“你强烈的信念,激越的行为,使你的生活太真 实,是你精神创伤超过肉体摧残的原因。你竭尽全力抨击和揭露社会的弊病,为腐败腐朽的权力所不容,结果倒把自己送进了劳动营。父亲你一生没有欢乐,难道永 远只能是个苦行者吗?生活中你只能永远是个失败者吗?在你颠来倒去的生命体验中,何时才是你苦难的尽头?”“不!我的儿子,人生、社会、宇宙,生存的多 灾、多愁、多难,个人力量的渺小,无法也无能力改变社会的现状,致使所形成的一代人对理想、信念的丧失,陷入苦闷之中。也许人生是徒劳的、无意义、无价值 的;也正因为如此,我只能通过人生审视人生,在思考现实中表现现实。人类的良知会理解我今天的一切努力。我的宇儿,你别为我担心,也别拉我脱离这苦难的历 程。高压的电警棍只能使我肉体痉挛,而精神的抗争会融化在这滴血的记忆之中。悠悠苍天,芸芸众生,宇宙万物,人生万象,正在我荒诞无序的绘画之中。”
“我本是个离群的人,如今被禁锢在犯罪、强权的暴力之中,我只能更深入地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去思考社会人生。除此,我别无选择。”宇儿松开了紧拉 着我的手,说了一声:“父亲多保重,愿你梦想成真。”迎着泛白的天色,悠然而去。我的意识仍悬念在空中,漂浮着,漫无秩序地躲进悲怆的云层。
铁窗外的光明已驱走了长夜的黑暗,铁窗上布满了冰晶,窗架上挂下一支支冰凌,有如我那盈而不滴的泪。宇儿遇难周年将至,我去信蕴琪、向宏为我拍一份悼念的电报至椒江,想我们父子一场,只能以此方式寄托我的哀思。
1994年11月17日
完成(4×4尺)画四幅,两幅《与狼共舞》带出。
今天黄教导员在筒道里对我说:“可让你爱人来办接见了。”我很纳闷,前几天管班的宋队长也是这么“关心”我,真使我有点“受宠若惊”,不知这未开瓢 的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可妻子来不了,是因为家里遭热带风暴特大灾害。今年23号台风中心在椒江口登陆,拔树毁屋,椒江淹没在一片灾难之中……
1994年11月18日
收到春柳、倩红的信。我想在宇儿的忌日给宇儿画两幅油画遗像,作为我《魂》的装置展览中的组成部分。今见春柳来信告之,才知古历10月16日是宇儿 遇难的周年忌日。难怪宇儿天天入梦来,想起那梦中出现的将要燃尽的蜡烛的形象,这形象和我心中无法抹去的一滩又一滩的血迹重叠,我以此作为我绘画的语言出 现在我的画面中,象征宇儿和千千万万个壮怀激烈的英灵一样,终将汇成怒涛冲破专制的黑暗。春柳在信中说:
“以前你总是画‘魂’,现在宇儿英年早逝真成了魂,相信小宇是有灵性的,他会永远活在另一时空中,你要画出他潇洒的风度,让他来世投胎。我以为你从 不注重环境对人命运的影响,比如椒江白云卧室存着一张骷髅画,圆明园画室门口悬挂着那么多的骷髅,门顶上的车轮,绳索交相缠绕,还有你自制的贺年片上的题 词‘世事沧桑,悲欢阅尽,茕茕孑立,又是一年’,不正是你如今形影孤单、身陷囹圄的写照。”
倩红在信中说:
“我想逆境对于坚强的人构不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并希望我注意保重身体等等。
四幅4×4尺《炧》完成,以此悼念我的宇儿。今天是宇儿遇难周年忌日,也是我入狱整整七个月的日子。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