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月20日星期三

非类-弋夫(十二)

三十



  六月上旬,距离升学考试只有两个来月了,教育局还要安排中学生下厂劳动,毕业班也不得例外。田家坳砖瓦厂是一间新建的工厂,离城二十里地,工人多是由农村新招来的青年,没文化。么哥班上的男生便分配在这间厂劳动、扫盲,由团支部书记大腊生带队。荀老师带领女同学去了一间纺织厂。这群孩子白天挑黄泥、抬砖坯,晚上由班干部给工人们上识字课、算术课,普通同学就在旁边辅导。

  大腊生胸有成竹地站在讲堂上,用他的麻辣北京话摇头晃脑地读一句,工人们就憋喉咙管齐声学一句,大腊生也是个讲普通话的积极分子,一天下来,卷得舌头都不听使唤了,可他依然坚持下去。从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起,洋洋洒洒地读到地支,声音也越来越大︰“子、丑、寅、卵…”棒子一听,噗哧一笑捂住嘴出去了。上完课,棒子指大腊生讪笑道:“啥子子丑寅卵哟,是子丑寅卯!”么哥走过来似笑非笑地冲棒子骂道,“关你卵事,不就长出两个蛋来嘛…”一伙崽儿笑得个前仰后合,大腊生脸色飞红,朝么哥兜屁股一脚踹过去,哪里踼得到,么哥早已闪身到棒子背后。

  太阳火辣辣地烘大地,巴城快烤糊了。又是出?的日子,虽说已熄火三天,砖?里的温度也足有六七十度。大腊生站在土堆上打快板,鼓舌如簧,革命的莲花落一套又一套,“三甲班有群好少年,革命干劲高齐天,砖瓦厂里挥汗水,又红又专奔向前。真金不怕火来炼,砖?高温只等闲,火眼金睛看得真,右派分子无处藏…”“董存瑞炸碉堡,黄继光堵机抢,上甘岭上志愿军,打败美国野心狼,他们都是好榜样…”思想工作做得呱呱叫。十几个孩子光脊粱,穿条裤衩子鱼贯而入。用鸡公车﹙独轮车﹚推,用摃子抬,再一摞摞码好,那砖头烫得不行,一块足有五斤重。脸烤得通红,浑身上下黏黏的汗水沾满了砖碴子,摸都扎手,累得、热得张大嘴直喘气…刚卸完,也熬不住了,么哥一声呼哨,拔腿就跑,他知道个好去处,便是山根下的牛滚?,不由分说,一个猛子扎下去,跟,大伙儿噗咚、噗咚往下跳。喔哟,周身火辣辣霎时化作透心凉,痛快、颠狂,浑小子们止不住地嗷嗷叫!牛滚?虽小,可是活水,山泉日夜往里淌,清凉、甘洌,村民们在这里淘米、洗衣裳。炎炎夏日,牧牛童子赶水牛下水消暑,一直浸到月上树梢。玩得正欢,松松道:“妈哟,满头发的砖渣渣卡在里头抠都抠不出来。”大伙一摸,都一样,头发里的渣滓出不来。棒子笑道︰“剃光算球,如果你剃,大家陪你。”说高声嚷道,“大家说,干不干﹖”“要得!”同学们齐声笑道。大头还不放饶,追紧道,“美男子,你一脑壳的卷毛都舍得,我们啷个不舍得哟。”就这样,你赌我,我赌你,一起回到工棚里。借不到理发工具只找到一把剪子,棒子当仁不让,操起剪刀,对住松松额前“卡嚓”一下,齐根根剪出个大坑来,美少年立刻变成了穆二秃子。棒子哪会理发?剪得跟狗啃的差不多,松松那模样就别提有多滑稽、有多难看了,一群孽障儿个个笑得肚皮痛。闹腾到晚上,砖瓦厂一下子冒出了十几个癞头小和尚。么哥手舞足蹈领头唱︰“一个小和尚,泪汪汪,上山去烧香。想起我爹娘真不该叫我当和尚…如来佛坐中央,十八个罗汉坐两旁,小和尚每天走两趟。”大腊生也不得例外,最后一个剃,他当然不要小的们剪喽,得找个细巧人,自然非班长秦昭基莫属,不过班长的手艺也好不了多少,正剪,么哥挤过来看热闹,笑得合不拢嘴,忍不住要涮坛子:“啧、啧,漂亮完啰,大腊生,你的脑壳啷个像水眼梨﹙烂梨﹚哟。”大腊生动弹不得,翻眼骂道,“你龟儿的好看,像妈屄个癞包谷!”讲的依然是北京话啦。

  天晚了,该睡了,田里的青蛙呱呱叫个不停,么哥睁眼躺在地铺上周身酸软,背上火辣辣地疼,怎么也睡不,实在这砖瓦厂的活路是太重了。他捅了棒子一下,棒子也睡不,“喂,肚皮头寡得很,明天晚上捉田鸡去,要得不?”么哥悄声道。这郊区的风光又触动了么哥的野性,技痒难熬。“没得马灯,啷个做?”棒子回道。 “不要紧,伙房的马老三有电筒,再借一把来就够喽。”“要得。”棒子赞成道。过一阵,么哥又道,“喊松松、大头一路去,要得不?”棒子立刻道,“莫喊,一个文边人,一个夹尾狗,麻烦。”又过了好一会,么哥咕噜道,“还是喊…好耍些…”声音发滞,他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清早,工厂的劳动英雄榜贴出来了,红底黑字好不耀眼!大腊生率领的十七中初三甲班集体受表扬,还给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叫“山城小英雄班”,待下厂劳动结束时工厂还要送锦旗呢,大腊生真是面目有光。其后便是劳动英雄名单,松松、么哥、棒子、大头榜上有名,大腊生走过来一手搭在么哥肩头上,作古正经道︰“祝贺你,这是工厂党支部对你的肯定,我们青年团也时刻在关心你的进步。莫要一天耍到黑,做个好样的,继续努力下去…嗯?”么哥嘻皮笑脸道,“哎哟,老子也累不起啰。”

  吃罢早饭,么哥、棒子走进灶房找到马老三,这是个农村来的青年,十八、九岁,长得楞头楞脑的,在厨房当学徒。么哥对他耳语道︰“借你的电筒用下,捉田鸡煨汤喝,要得不?”“要得,天天萝卜砣砣、萝卜丁丁、萝卜丝丝,一点油水都没得,老子寡得不住啰。”马老三连连点头道。么哥又道,“呃,你去厂里头再借一把电筒来,最好是三节电的,来劲些…”

  晚上,松松、棒子、大头、么哥佯作给工人辅导,一个个溜出了工厂向田野走去…棒子、么哥猫起腰在稻田边上循田鸡呱呱的叫声慢慢找,松松、大头跟在后面手上拿个布口袋。只要电筒一照住,田鸡便会迟疑一阵,蹲不动,趁这时一把抓住它塞进袋子里,只一会功夫便捉了十几只。黑夜拥大地,暗蓝的天穹上星光点点,风清、稻香、虫呜,阒无人迹…几个孩子像鬼影,像贼一样在田间、沟边窜来窜去,心里又激动又虚火。突然大头压低嗓门喊道,“这里、这里,快!快!”他看见一个黑糊糊的肉团子在田埂上跳动。么哥赶快回身过来,只扫一眼,便道,“是癞蛤蟆,有毒的,这个都不认得?”大头晃然大悟,“哦,就是动物学上讲的蟾蜍啰。”么哥又好气又好笑,拉长声道,“是—的,鸡蒙眼。”大头是近视眼,又买不起眼镜,看不真。么哥刚走开,只听大头“哎呀!”一声,他一只脚踩进了烂田里拔不出来,布袋子掉在地上,田鸡洒得一地,蹦两蹦就不见了。棒子赶过来一看,切齿道︰“给老子烧香打菩萨的!我说不要你来嘛,好啰…”么哥在田埂上拽大头,两人一齐使劲,只听“吧唧”一声,脚是出来了,布鞋撕成了两半,鞋帮子套在脚背上,底子还在田里,裤子湿子大半截,烂泥顺脚丫子往下掉,瞅大头这副模样,不由得么哥、棒子、松松笑得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大头一脸晦气,将鞋底子抠了出来,光脚低头独自去沟边洗。现在只好三个人去捉了,约莫两个钟头逮了满满一袋子田鸡。

  棒子拎田鸡,大头捧起他那双臭咸鱼,这鞋是他妈妈亲手做的,怎么也舍不得扔掉,四个人一起溜回了工厂。马老三手脚利麻,几下手势便将田鸡打整得干干净净撂到锅里去煮,的确是人不可貌像。田鸡炖得雪白粉嫩,那阵香味可真馋人哪。五个人你一碗我一碗,还使劲往汤里洒辣椒面,呼呼啦啦,满头大汗,美的那个劲啊,就是菩萨见了也坐不住的。

  宿舍里,几个班干部躺在地铺上睡不觉,周家祠堂的四个同学跑哪去了?会不会是跑回家了?他们已在厂内外找过几转了。大腊生心想,“穆松松,你是有屎在屁股上的,这回你若是犯在我手上,便是罪加一等,休想走得脱…无论如何要先抓住把柄再说。”于是又爬起来悄悄走出了宿舍。秦昭基看在眼里不吭气,背过身去不再理睬。龙俞升也不作声,一双惶恐的眼睛在黑夜里直打转,像笼子里的困兽。原来,这个团支部生活委员知道自从工农老师进校,一场有组织的政治斗争就在班上悄悄展开了。青年团内部的斗争对象就是他本人,学生中的斗争对象便是穆松松。掂量自己的危险处境他哪里睡得,“瞒不住了,怪只怪我不小心…荀老师、大腊生去过大坑口乡掏我的老底,哼,还装作没事人一样。这趟回去,上头一定要找我谈话…坦不坦白都一样,隐瞒阶级成份肯定要开除团藉,不知会不会开除学藉?遣送回原籍?想不清楚…唉,七年了,可怜我的娘老子给他们吊在树上活活打死,那时候我只有九岁,还有…”

  大腊生在厂里转,听见伙房传出了笑声便过去从门缝往里张,这一瞧,直把他气个半死,“哦,龟儿些偷田鸡吃,狗肏的!害得老子半夜还在找。”刚想推门,突然又缩了回去,心想,“这半夜三更闹起来让厂里知道了﹐我这先进集体﹑“山城小英雄班”的功劳还有吗﹖”他毕竟练达多了,于是先干咳一声,压住一腔怒火,轻轻推开门,不紧不慢地道︰“噢,吃田鸡…”几个小子吓了一跳,么哥咧嘴笑道︰“喎,你来晚一步,吃完啰。”大腊生心里恨得痒痒的,木无表情地朝大家说,“一点多了,赶快回去睡觉。”

  龙俞升还在想心事,黑暗中看见他们不吵不闹地回来,心想,“哪有这样便宜的,是想回去再算帐,哼…”原来他并不是外省来的孤儿,更不是贫农的孩子而是地主的儿子,他家乡大坑口距离去年到过的半山乡还不到三十里地。一九五零年秋天,土改工作队来到大坑口乡,立即访贫问苦,组织农协会,宣传地主为甚么会富,农民为甚么会穷的道理,说是只有打倒万恶的地主阶级农民才能彻底翻身。号召贫雇农揭发龙俞升父母榨取农民血汗的罪恶史,清算龙家的剥削帐…自俞升曾祖父从江西逃荒来到此间,由长工做起,经过三代人的辛勤耕作,加上死命地节俭,宁愿吞糠咽菜,也要一粒米、一个铜钱地攒,慢慢买田置地终于变成了地主。现在却要面对剥削帐吓天的算计方法,就是把土地房产全给了农协会都不够赔的,可这田这地,哪一捧泥巴哪一根苗不是龙家人的心头肉?怎么能白白交出去?斗争了好几回,俞升父母死也不肯交出地契、借据来。农协会火了,找出龙家跟村民过去的一点口角言语便定他两夫妇个恶霸地主,连同龙俞升和年幼的弟弟一起吊在树上打。乱棍狂抽,两夫妇早心横了,破口对骂,宁死不交,直到口吐鲜血,当场毙命。农协会将两兄弟关在土牢里跪在碎瓦瓷上继续逼他们交出地契来。两天后,俞升挣脱了绑绳在土墙上刨了个洞带弟弟趁夜逃出了大坑口,辗转讨饭到巴城。弟弟才五岁,体子虚弱,就靠俞升一个人讨些残汤剩饭分吃,寒天大凌,衣不蔽体,晚上两兄弟蜷缩在桥洞底下过夜,相互搂抱取暖到天明。熬到正月,弟弟终于病得爬不起来了,咳嗽发烧,躺在破席子上抽筋、翻白眼。虽有行人可怜这两个小叫化子,却没人会送弟弟进医院,捱到元霄节深夜便断了气。俞升抱住弟弟的尸体不放手,直哭到眼泪淌干,也惟有将就地上那张破席子裹起他背到山上软埋了。两天后再去看,只见四围破布和带血的骨头,弟弟让野狗拖出来吃了。

  俞升独自在巴城流浪,一九五一年共产党收容乞丐,龙俞升被送进了童教院,边劳动边读书,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世,编了一个从贵州逃荒来巴蜀,半路上父母双亡的故事。他听话、勤快、好学,一九五五年考进十七中,靠助学金生活。由于品学兼优,出身贫农又是孤儿,没两个月便加入了青年团,担任支部生活委员。

  事有凑巧,去年春天去半山乡支农,那个周队长周老八正是俞升的么舅父,小时候他曾去过大坑口,带俞升玩过,俞升还依稀记得有这个亲戚,七年了,人都长大了,变了样,初见面时两人一阵迟疑不敢相认。“是么舅?我母亲姓周,他也姓周,好像妈妈叫他做老八…”“这不是小冬狗吗﹖怎么这样像的,也姓龙,不是说早死了吗?他还有个弟弟叫…叫春芽。”周队长佯作没事,安排完同学们在坡地上耨草便拍一下龙俞升的肩头,道:“呃,同学,你个子大些,和我转去挑晌午给大家吃。”两人顺山路往回走,四下无人,周老八突然叫一声“小冬狗。”俞升一下子扑进了周老八怀里,簌簌颤抖,“么舅,么舅,我爹妈死得好惨啊…”进了周老八家,认了么舅母,三人一起跪在天地君亲师牌位前哭成一团。第二天,半山乡龙家的亲戚们都知道小冬狗还活,晚上聚在周老八家不胜唏嘘,悄悄地相认了。其中一位苍颜白发,精神矍铄,穿破烂长衫的老汉是俞升的三舅公,他双手捧住俞升的脸,道:“狗儿,你逃过龙家灭门之祸真乃万幸了。可这仇却只能放在心里,来日方长。往后切记小心谨慎,万不可荒废了学业…听见吗?”后来才知道那副“好男儿开拓殖民地,大丈夫独霸美人权。”的对联是他写的。

  这以后龙俞升连去过周老八家好几次,引起了大腊生的注意。回到学校里,龙家的亲戚们从大坑口、半山乡偷偷来看俞升又被大腊生撞见了,“他不是贵州来的孤儿吗?在巴城附近还有亲戚?这里面一定有鬼!”从此,大腊生跟俞升更亲密了,俞升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盯得紧紧的。到了工农老师进校,对龙俞升的调查便全面展开了。

  么哥、棒子、大头凑在一块又不知要捣甚么鬼,俞升从后面赶上来双手拢在他们的肩头上轻声道,“昨天晚上捉田鸡吃?回去小心挨整喎,你们一天拂注到黑,人家大腊生是安了心的…”大头心里一惊,跨步上前回头指住么哥道,“都是你龟儿害的,老子们本来要得表扬,现在反而要遭整。”么哥咧嘴笑笑,“呃,啥子么不倒台哟。”棒子抱不平,瞪大头道,“有鬼啰,你龟儿吃得比哪个都多!”

  注:拂,方言,作顽皮解,借字,音费,fei。 





三十一



  距离升学考试只有二十几天了,各科教师也以大跃进的速度将没上完的课匆匆灌完立刻发下复习提纲每天六节课进行复习,甚至晚自习时间也要占用。那时,巴城为配合大跃进许多单位都开展了拔白旗插红旗运动,十七中各个班级都要搞,特别是毕业班。也就从这年开始,每一个中国人由初中毕业开始便有了政治评语,还必须申报家庭出身、政治面貌、社会关系,政治标准可以影响人的一生。

  三甲班的拔白旗插红旗运动开始了,安排在每天下午第二节课后的课外活动时间进行,打击对象一早就确定是穆松松。荀老师经验丰富,又刚在反右斗争中练过拳脚,驾轻就熟,便先和青年团、班干部研究布署好斗争策略,将涉及的问题排好队,发言的次序规定好再动员其它同学和穆松松划清界限,因为松松在班上人缘最好,若不事先准备说不定会冷场,斗不起来。

  荀老师站在讲台上主持下厂劳动总结评比会,斗争就从这里展开了。“我们三甲班下厂劳动,投身到大跃进的热潮中去,得到砖瓦厂和纺织厂的高度赞扬,男同学还获得了“山城小英雄班”的光荣称号,这是我们班的光荣也是十七中的光荣。这次评比会要配合全校展开的拔白旗插红旗运动来进行,大家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左、中、右嘛。谁个先进当然是红旗,谁个落后自然是白旗,红旗就是大家学习的榜样,白旗就要受批评,当然是用治病救人的态度,和风细雨的方式啰,让落后的转化为先进嘛,这样一来,我们三甲班就能成为全校的红旗班…请同学们涌跃发言。”轻描淡写地将拔白旗运动塞进了劳动评比中去。

  大腊生第一个发言先评功摆好,历数他带领的小子们如何在砖瓦厂获得好评,几个班干部、团员如何勤勤恳恳劳动,定下了男生谁是先进分子的基本名单,话题一转,便端出“田鸡事件”来,“大家都在鼓足干劲支持国家建设,可是以穆松松为首的几同学却偷农民的田鸡吃,道德败坏、公开违反劳动纪律…”棒子霍一下站起来,“啥子道德败坏?啥子叫偷?田鸡是野的,哪个都捉得。你嘴巴干净点,莫要乱扣帽子!”么哥站起来道,“张兴华,你莫乱说,莫要乱栽诬,是我喊穆松松去的,他根本不会捉田鸡…”大腊生冷笑道,“哦,你还很义气。”么哥火了,“啷个嘛,我们劳动,搬砖抬瓦搞得腰酸背痛,周身汗水,你在那里打莲花落,安逸完啰,“三甲班有群好少年,革命干劲高齐天…””学大腊生的麻辣京腔,引得满堂哄笑,“…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是这个意思喔﹖”荀老师大怒,指住么哥道,“李元愚你态度嚣张,搞好政治宣传是党的基本工作方法,容不得你胡说八道…”两个不知天高厚的东西,以为就要毕业了,谁也奈何不了谁,哪里肯依教,“啥子叫嚣张?摆事实讲道理嘛,错了哟?”么哥不睬祸事硬顶上去。“砖瓦厂的光荣榜上有穆松松、赵世桢、李元愚和我的名字,难道是偷来的?张兴华你一手遮不到天嘛。”棒子据理力争。“是舍,满身汗水的挨整,甩脚甩手的就光荣…”同学们七嘴八舌,不服的人越来越多,荀老师压不住台,大腊生占不到起手。么哥越发来劲了,又急举手发言,这时他感到有人在拽他的衣服,低头一看是邻座的女生田慧芬,她眼睛直直地盯前方,脸色发白,装得没事人一样,左手却在课桌下紧紧捏住么哥的衣服下襬,示意么哥不要再说了。么哥心里一震,脸红了,也明白再继续顶下去,倒霉的只会是自己和松松。这个带江南口音的小女生虽然瘦骨嶙峋,扁头阔嘴短鼻梁却也生得眉清目秀的,同坐一排快一年了么哥虽不曾欺负过她也不曾跟说过一句话,生怕大男生们起哄。她终年穿条黑布半截子单裤,从不穿袜子,光小腿,大冷天冻得瑟瑟缩缩地蜷在位子上不停地擦鼻涕。秦昭基、龙俞升都不坑声还跟吃吃地笑,会场上窝连天,搞得不欢而散,第一次开会荀老师并不成功。会后松松、棒子、么哥、大头一道回家,走到教学楼门口见到田慧芬独自站在那里像是在等谁,么哥心里一阵狂跳又不敢招呼,回头看,只见田慧芬朝他嫣然一笑,马上收敛。么哥心乱了,一路上不知朝自己的衣服下襬看了多少回。

  荀老师脸青面黑,将张兴华、秦昭基一众班、团干部留下来开会,龙俞升除外,切齿道,“哼,今天穆松松一伙得意完啰,但是高兴得太早。张兴华你们几个要注意,不要在偷田鸡问题上纠缠了,这不是大是大非问题,上不到政治台盘,弄不到哪里去的,况且砖瓦厂还表扬过他们,就凭违反劳动纪律这条取消他们的先进提名算了。给我马上拟出先进人物名单,明天就宣布,立马转入拔白旗运动,让这几个坏东西试下无产阶级专政的厉害!”一手指张兴华道︰“你明天一早找个时间召集全体团员开会,重点布置抓穆松松的反动思想言行、资产阶级思想根源,要让同学们恨得起来。哼,还有他公然违反国家不准中学生谈恋爱的规定,把新中国的校园搞得乌烟瘴气…”回头对秦昭基道,“你也一样,赶快召集班干部和表现好的同学开会,听见吗?”

  第二天,评比会上,张兴华首先硬抛出个先进个人名单,不用酝酿讨论立刻举手表决,当然没有穆松松一伙的。荀老师站在讲台上,兴奋异常,迅速宣布,跟道,“…现在拔白旗插红旗运动进入第二阶段。我们伟大的祖国,伟大的党希望每一个新中国少年成为有知识有觉悟的劳动者,就需要每个同学自觉地和资产阶级思想作斗争…”

  不消说,官大的先讲,张兴华第一个站起来,“我觉得,三甲班大部份同学在思想上都要求进步,但是个别同学,比如穆松松就有严重的思想问题,一直以来就个人名利思想严重,想当大诗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等稿费来。他一贯对党不满,初二的时候私下办反动刊物《苦荞粑》,肆意攻击革命干部,把他们说成是一群忘恩负义,抛妻弃子的陈世美…”从表彰先进人物陡然变成了揪反动学生,会场上鸦雀无声,气氛令人窒息。“大家知道,革命干部是特殊材料做成的,为革命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才换来我们今天的幸福,他们是党的宝贵财富,是中国青年永远学习的榜样,能允许穆松松这样诬蔑他们吗?不只如此,下半山乡劳动的时候,他公开宣扬反动对联“好男儿开拓殖民地,大丈夫独霸美人权”…”张兴华高举革命理论大棒,必欲置穆松松于死地。

  实在松松元是从不生事的人,胆子也小,被这突如其来的政治攻击吓坏了,只见他屁股在板凳崴来崴去,冷汗顺脸颊往下淌,不知如何是好。没计奈何唯有举手伸辩,却根本轮不到他讲。荀老师经验老到,偏不点他,得让青年团员、班干部先讲,火猛力足才行。轮到团支部副书记杨小华发言,她是班上的学习委员,性情温和,好言相劝道,“我觉得穆松松不应该小小年纪就谈恋爱,这样做国家不鼓励,又耽误学习时间,况且自己的功课又不好…”可这下子,干部们的发言除了在政治上攻击又又转向生活上发难,“穆松松公然违反国家关于中学生不准谈恋爱的规定和向秋萍好,败坏校风…”松松从来受同学尊重,不少发言便将矛头指向他的女朋友,“向秋萍资产阶级思想严重,追求西方生活方式,还想当电影明星…晚自习的时我听见她小声唱解放前的靡靡之音,甚么“香槟酒气满场飞…”又是“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肉麻透头!”“向秋萍好逸恶劳,娇里娇气,十指不沾阳春水,打扫教室的时候从来不肯倒痰孟、抹桌子…”政治攻击让松松胆寒,指摘向秋萍又伤了他的心,待到荀老师终于让他发言时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呃,去年《苦荞粑》上是发表过攻击革命干部甩小脚的文章,邢主任批评过我,虽然不是我写的,我有责任,写了检查,校方已不再追究。我对不起学校和老师对我的教育和培养,追悔莫及…至于半山乡那副对联,我再次声明我没有宣扬过…是的,我和向秋萍很要好…我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在疯人院、老残院,谁能温暖我呢?她…”松松再也说不下去了,教室里只有他的阵阵抽咽和伊伊呜呜的嗫嚅…

  棒子、么哥要为松松辩护是自不待言的,可说来说去都是些旧话,松松没有宣传过半山乡的反动对联啦、甩小脚的文章是干部子弟写的,不关松松事啦…哪救得了松松。荀老师只朝他们冷笑并不理睬,心想,擒贼先擒王嘛,等他们说完,猛一拍桌子,道︰“你两个周家祠堂来的东西,专门糊笼子,搅混水,穷狡辩,休想得逞。穆松松,我问你,你说没得人温暖你,不就是少了个反革命老汉的父爱嘛,这是你灵魂深处的自白,哼,你还在放毒,大家听得清清楚楚,你赖不脱!时至今日你一直怀念你那个被人民镇压的反革命父亲,你不是白旗是甚么?没得啥子好说的,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李元愚、朱兴邦到我办公室来!散会。”

  去到办公室,荀老师咬牙切齿,指二人骂道︰“有种喔,给穆松松糊笼子,好!要得,我就实话告诉你们,若果你两个大几岁,以你们言行打十次右派都不嫌多!”两个小子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荀老师鄙夷地指住么哥的鼻子,“喂,国民党的时候你老子是干啥子的?”“旧军官。”么哥照直回答。“解放前三年呢﹖”“闲居。”荀老师冷笑道,“给老子,这种家庭出身还敢猖狂,你作死!。记清楚,以后填简历,家庭出身这一栏你必须老老实实填旧军官,否则就以故意隐瞒阶级成份论处,听见没有!你两个回去给我规规矩矩写检查,一回不行,二回,二回不行,三回,直到全班同学满意为止…”

  穆松松被定为白旗,批判了好几回,向秋萍自然是改造不好的资产阶级小姐了。班团干部会上,秦昭基极力反对扩大打击面,以年龄小为理由替么哥、棒子辩护。大腊生见松松已经揪出来便不再坚持整两个小的了。么哥、棒子作检查了事。荀老师居然没在他两个的操行评定中下药,写下这个政治污点,多少年后想来也不得其解。也许是他早有成算,因为党内文件中,一条以阶级成份决定学生前途的指令已经下达,不用收拾么哥,单凭阶级出身,也够他受的了,这是后话。于是三甲班拔白旗运动胜利结束,准备升学考试。

  龙俞升没参加升学考试就不见了。原先校团总支是决定全校共青团员先批斗这个混进革命组织的地主儿子再开除团籍,然后交公安机关处理的,还要将这出戏摆在学校拔白旗插红旗运动的高潮中来搞。邢主任身兼团总支书记,兴冲冲地将此决定呈交校党支部时本以为会得到嘉许却不料遭到陆校长一顿训斥,“你这是干什么?共青团这样光荣的革命组织能往上抹黑吗?这种丑事张扬出去共青团的脸往哪儿搁?十七中的脸往哪儿搁?高兴的是那些地主崽子!去,赶紧将材料送公安局立刻抓人,对内宣布开除团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公安局接报后不敢待怠慢立即核查,由于龙俞升除了隐瞒阶级成份欺骗党和政府外并无其它犯罪记录,年纪又小,不足十七岁,只有先送回童教院再说。没几天,晚自习后,公安局来人将龙俞升押走了。此事班上只有张兴华知道。

  汽车开到郊外,在一处阴森森的高墙外停下来,“噢,是童教院,多么熟悉的地方,我在这里渡过了四年时光…”龙俞升暗忖,“哦,谢天谢地,不是坐牢,不是遣送回大坑口…真是万幸。”他在车子里吓得缩成一团,现在象是放下了心头大石。管教干部大老刘北方人,转业干部,早已等在门口,公安人员将一份公函交给他便算是交接手续了。大老刘二话不说,示意俞升跟他走,去到后院一所单独的房子,俞升一眼便知是禁闭室,他打开门,一把将俞升搡进黑洞洞的房里随手锁上门,道,“老子明天再收拾你!”

  这囚室只有一榻稻草地铺,一个马桶,臭得睁不开眼睛。俞升放下书包和一小卷行李象困兽一样在黑暗里走来走去,心乱如麻,不清楚是害怕是庆幸,良久才坐到稻草上歇息,可一摸到书包,十七中的红墙绿瓦,同学们的欢笑,蹲在泥地上争论数学题的情景便嵌在他眼前,这都是刚才的事啊,刚才!阳光灿烂、繁花似锦的前程一下子幻灭了,他掉进了无底深渊、掉进了人间炼狱,不由悲从中来,一头栽倒在在稻草上痛哭到天明。这个品学兼优的少年从此失去了平等受教育的权利,等待他的最好出路自然是管制劳动。自地主阶级被打倒后,数以千万计的地主、富农子女也沦为新中国最下贱、最悲惨、最无人同情、无人敢接近的一类,他们星散在浩渺无垠的乡下苦苦挣扎,逆来顺受,有谁在乎他们受尽了歧视、凌辱,有谁听得见他们的哭泣、哀号?遑论“有教无类”!遇见甚么政治运动,更是风雨飘摇、命悬一线,只有朝天打卦了。  





三十二



  等待放榜的日子多么难熬。元慧考完大学,一门心思等待去北京念理工,因为她成绩一贯名列前茅又考得满意,还时不时去开解考得差的同班朋友。么哥一贯满不在乎,虽然顽皮,吊儿郎当,但是门门功课弄个3分刚及格就不费难,考试也过得去,心想升个普高应该没问题,未来的道路当然是经普通高中考大学了。两个孩子升学成了李家头一件大事,李先生几乎每天都在问孩子几时放榜。那时,大跃进正走向高潮,巴城的办学热潮也随之兴起,市郊一下子兴办了几十所学校,钢铁中学啦、建筑中学啦、机械中学啦、煤矿学校、公路学校、工专、医专、农专…数不完。教育兴邦嘛,闹热哟。

  一天晚上,周家祠堂后头的工业干部学校放映露天电影《芦笙恋歌》,三元坊许多孩子都翻墙进去白看。第二天下午,么哥、棒子、大头去学校帮高班同学炼钢铁,干完活,回到教室里高坐在课桌上自然说起昨晚的电影,说起青年作曲家雷振邦,影片中美丽的恋情在他们心中引出了多少向往,么哥随口便哼出片子中的插曲来,“燕子双双飞上天,我和阿妹打秋千…”都觉得好听。实在他一夜没睡,睁一双饥渴的眼睛把田慧芬和自己一同化进了森林变成了拉祜族人…拔白旗会上那次无言的劝阻,在这个野性难驯的少年心里激起了千层浪花,万种遐想,他这才留意到田慧芬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虽不算漂亮却秀美,她的模样端庄大方,她的笑容那样迷人,噢,那一口银牙…可是打那以后却没了下文,不知是懵懂,是贪玩,是胆怯,没见面时巴巴地想见,见到面时却像个傻瓜,像个笨贼,张口结舌,还生怕后面的大男生看见了起哄,终于连找个机会和她说句悄悄话的勇气都没有,只好把思念藏在心里,藏在昼夜不舍的幻想中独自受熬煎。马上就要发榜了,谁知道将来还能不能一起念书,么哥焦急万分,心想无论如何要在最后一天跟她说点甚么。

  这时,大腊生、秦昭基和几个大同学进来了,也许是觉得要毕业了,就要各散东西,何必搞得这样生分,大腊生主动打招呼,带头凑过来挨三个小的坐下。“摆啥子﹖”大腊生问道,没有人答理。过了好一会,大腊生捉住大头的手道,“来,我给你把脉。”他煞有介事地捏大头的手腕,几个指头轻按在脉上,眯细眼睛屏息静气慢慢揣摩,真是架势十足,随后笑问道,“嗯,昨天晚上跑马的﹖是不是?”“啥子跑马哟?”大头脸胀得通红,吃吃道。实在真有这事,昨晚的电影让他春心妄动,只是怕羞,不敢承认,大头虽然胆小怕事却体格强壮发育正常,比么哥还小几个月呢。看来,大腊生还真有两下子。“跑马就是遗精,这个都不懂?”大腊生边笑边伸手去抓棒子的手。“爬开!”棒子甩开手吼道。大腊生涎脸接说﹐“喂,你们会不会竖阳﹖竖阳就是鸡巴翘起来啰。会不会遗精?晓不晓得女生那个地方会长毛?是啥子原因﹖晓不晓得啥子叫做性?”“不懂,老子看你要悬壶济世啰!”么哥红脸顶一句。那个时代学生是不能谈论女人的,性是禁区。“对,老子将来就是要学医。”大腊生得意地道。秦昭基朝他笑笑,“一定是带下医啰﹙妇科﹚。”大腊生兴奋莫名,“呃,昭基,给他们讲讲性的知识。”“不,不,你来,你来,反正你将来要做下水道专家的。”秦昭基连忙推脱。大腊生一看三个小的羞得脸红红开不得腔,从没这样服贴过,定然是给这新鲜、神秘的话题镇住了,猛一下站起来往黑板走去,“你们平时只晓得憨拂,拗头陧颈,不听老子管教,下来不过是三条土牛罢了,连性是啥子都不懂,我张兴华今天就开蒙馆!”说从地上拾起半截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巨大的女人生殖器,指指点点说出一大串闻所未闻的词儿来,这个、那个、啥。么哥、棒子、大头又好奇、又害臊、又惭愧、又想听,直弄得双颊滚烫、喉咙冒烟、小腹坠胀。“…哦,班上的大崽们除了懂马列主义外还懂这个。”离开教室后,大头终于忍不住了,脸红筋胀地凑近大腊生悄声间道︰“和女生搞那个事是啥子滋味哟?”大腊生得意极了,随嘴道︰“嗯,就象放进魔芋豆腐﹙蒟蒻Amorphophallus rivieri﹚里头去那样。”“啊,魔芋豆腐…”

  八月杪,初中放榜了,荀老师将一张张油印通知书发下来,教室里立刻乱得像赶场,我读十七中、我读九中、咦,钢中?啥子?建筑二中?在哪边天?么哥站在位子旁,手上捏张建筑三中的录取通知书心里发毛,原先准备跟田慧芬说的话早已忘得一乾二净,田慧芬拿通知书凑上来,“我还读十七中,你呢?”么哥慢慢展开通知书给她看,咕噜道,“建筑三中…” 正不知如何说下去,松松眼红红地走过来,大头脸色发白跟在后面,一手搭在么哥肩头上,“么哥,走,回家。”么哥只迟疑了一下便走了,头也没回。

  大头也分在建筑三中,松松没有录取,向秋萍分在建筑二中,她把录取通知书撕了,决心不读,棒子分到十六中。么哥闷闷地回到家里,元慧正急得团团转,已经八月底了,大学还没发榜,要是考上北京大学啷个赶得及报到… 一手接过弟弟的录取通知书,道,“建筑三中?这是啥子学校,听都没听过,最多是个技工学校,看你将来啷个考大学。唉,你呀,一天玩到黑。”么哥本就一肚皮委屈,顶一句,“啷个嘛,我又考得不差,我又没填这个志愿…人家大头还是化学科代表勒,一样分在这个学校…”李先生道,“学建筑也不错嘛。”元慧道,“爸爸,您不知道,这是个技工学校,数理化程度比普通高中浅很多,毕业后就做事,很少有技工学校出来的人再去考大学的。再说,这学校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李先生不悦了,“那有个啥,自修嘛,凡事都得靠自己,你就会认死理…”

  八月三十号巴城日报整版登载大学取录名单,元慧榜上无名,哭得像泪人一样。来劝元慧的同学一泼又一泼,叽叽喳喳地说起这个上清华那个上北大还有谁考进复旦,谁还是留苏预备生呢…听得元慧锥心剌骨。最后终于清楚了,遴选学生的标准除了成绩外还有一条更重要的标准便是阶级出身,许多成绩差的同学只要阶级成份不错,孬好都有间大学读。伤心也没有用,一大群名落孙山的同学便天天往教育局跑希望能有个出路。市里也耽心太多出身不好的高中生一下子流入社会,终于找了个解决办法,全部分到医专、工专、农专。元慧分到医专,离城八十里,没有教学楼,没有宿舍,没有教学设施,是跟村里借的一座四合院临时凑合的,谢天谢地,好歹有书读,有个落,比失业当社会青年好得多。

  一九五八年秋天,以阶级成份划分的等级制度全面实施了。原来人是有阶级性的,人与人之间是有等级的,革命干部、工人、贫下中农是第一等,以次递降…最坏右派、富农、地主、反革命…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