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4日星期三

非类-弋夫(二十一)

五十七



  李先生长褥疮了,大床烂得不行,给他换了个小床单睡,好给他翻身,程大夫、元慧每天来给他翻身、换药。么哥走到床前,父亲睁开了眼,“噢,元愚,你回来啦。一会…一会…等元慧回来,你叫元刚下来,我…有话要说…”大限要到了,李先生心里明白。“噢。爸爸,您先养养神,来了再说。”么哥没法往下说。

  “嗯,都来啦,趁我现在还清楚,得立个遗嘱…也没几句话…元刚你记下来。”李太太、元刚、元慧、么哥站在床前。“我死以后,家不能散,你们要孝顺,凡事听你母亲的,有能力的时候,把我的骨头移葬南京。兄弟几个要互相提携,互相帮助,元刚病重,生活费主要由你们二哥负担…就剩你了,元愚,你一定要上进,努力自修,当个技术员,听见吗…要说的就这些了。噢,还有,”望住李太太,“别给我穿寿衣,我是军人,给我穿中山装。”“嗯,是。”李先生头脑清醒,语调平静,面对生死毫不动容,稳住了家人的情绪。虽然只字不提过去,毕竟至死不渝。“爸爸,写好了,您看看。”元刚把稿子拿过来,么哥、元慧在后头将父亲扶坐在床上。“噢,就这样,你誊三份,一会我签字,寄一份给你二哥。”

  “青青的叶儿红红的花,小蝴蝶贪玩耍,不爱劳动不学习,我们大家不学他…”小抗美、小援朝一对孩子坐在家门口小板凳上边唱边做作业,一转眼都四年级了,在达志小学是老师最心爱的乖娃娃。“做功课啊,小抗美、小援朝,来,来,吃糖。”陈太太满脸堆笑,陶主任听见了,从里屋出来,“快谢谢陈婆婆。”“谢谢陈婆婆。”“哎,乖。”陈太太拎了一大包烟酒糖果进屋,“唉,小意思,小意思,我说陶主任?,你又辛苦一年嗒,马上要过年嗒…”“莫客气,坐坐。”丈夫张有元一声不吭上茶,两人客套了一通,陈太太凑近陶主任耳朵,“有件事想拜托您哪。”“啥子事?”“我个牙子昭斌二十六、七岁嗒都冇成家,想拜托您做个媒…”“哪个?”陶主任笑得甜滋滋的。“芳妤,西厢房楼上的芳妤。”“噢,小护士。”“以前两人好好的,见面有说有笑的,我讲么子都方便,自从昭斌出了那件事以后,两人就不说话嗒,其实我个斌牙子好清纯,和那个砍脑壳的寡妇搞那摊子事情全是被她勾引的…”“哦,是,是。陈妈妈,你放心,我去做做工作…”“到时候我一定会好好酬谢您…拜托啰、拜托啰。”

  芳妤在医院工作好几年了,模样标致,品行端正又求上进,自然追求的人多,曾和几位大夫有来往,可最后都因为的她阶级成份太差,无疾而终。昭斌对她早有意思,但是芳妤却只当他是哥哥,在和寡妇那摊事平静后没事人一样来找芳妤,被芳妤挡在门口臭骂了一通,从此两人再不打招呼,不仅如此,芳妤见了陈家老俩口子也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这天陶主任瞄见芳妤下班回家施施然跟了上楼,“下班喽。”“咦,陶阿姨,坐、坐。”“嗯,我来查火…”一屁股坐到芳妤床上,涎起脸扯家常。这是居民委员的权利,辖下几百户人家哪家不能去?爱坐多久坐多久,尖起眼睛,竖起耳朵监视任何人,何况这个小丫头。“医院忙不?”“忙。”“在医院头吃的饭?”“呃。”“你妈妈死了好多年啰。”“呃。”陶主任好功夫,绕山绕水终于绕到正题上,“呃,耍朋友没得?”“没有。”“我说,芳妤,以前我看你和陈昭斌两个有说有笑的…”芳妤一听已猜到大半,沉下脸道,“陶阿姨,最好莫提这个人,这起流氓、烂东西…”“莫这样说,谁不会犯错误?人家还是多老实的…”这第一回合自然不欢而散,不过有陈家的好处,陶主任哪得放手,嘿嘿,日子长,慢慢来,绳锯木断,水滴石穿…

  星期一,么哥将废铁巴拿到保管员那里秤了斤两,付了两毛钱算是买下了。早前有人向梅书记报告么哥和小哑巴半夜偷偷做私活赚钱,梅书记虽然心中有数还是提醒么哥好好学技术千祈莫随便。么哥将铁块夹在虎钳上用凿子凿了几下,知道好难搞,自己不是钳工更不是模具钳工,要想将三个窟窿凿成一个大洞还要在里面雕一朵浪花谈何容易,没半年时间休想弄好。

  转眼年关到了,三十晚上田慧芬来么哥家吃团年饭,两人都没对李太太说起田家父女的事,都在等开年后向省教育厅申诉,李太太只觉得两人有心事,又不便问。周家祠堂的弟兄伙见么哥回来都挤在后房间说话,可闹热啦,田慧芬强装出笑脸来和芳妤闲聊。松松也回来了,都知道他有女朋友了,是个上海姑娘,在工校读书,没见过。大头道,“带来看下嘛,看下会蚀本啊?”松松脸红了,“才认识没几天,啷个好带来嘛。”只有芳妤含笑不开口,她认识这上海姑娘。“呃,么哥,说是你有一副围棋?过年没得事,大家学下。”袁二哥道。“要得。你拿去下,我时间少,厂头停不得电,我每天晚上要回厂。”从抽屉里拿出围棋和《玄玄棋经》来。“嘿嘿,过年都不得清静。”“我家也有一副,是我老汉从前下的,还是云子?。”芳妤道。“借给我玩。”昭斌抢住要。芳妤白他一眼,转过脸去。这昭斌哪会上心去下围棋,出了那事以后没多久就向厂里请长假,家里给他买了部缝纫机偷偷干裁缝,收入比当工人高多啰。一伙人散去,松松回转身对么哥悄悄道,“年初三有空不得?一道出去耍,或者到你家来听唱片。”“年初三不得行,厂头要我检查电路,初四要开工。”“那么…我和芳妤还有我那个朋友到你厂头陪下你要得不?还没去过你们厂。”“那再好不过,我跟值班的说下就是。”“呃,喊田慧芬一路来。”“呃…她家头有事。就这样定。”

  么哥好少有客人到访,食堂没上班还要亲自掌灶真新鲜,一早就去自由市场买了两斤高价肉一瓶白干酒一堆白菜苔回来才去查电路。小哑巴、欢子跟了过来,么哥比划了一通,“我有朋友要来,你去看看笆篓头有没得鱼。”中午,小哑巴笑嘻嘻地拎了条斤把重的鲤鱼回来,今天运气真好。下午三点多,松松、上海姑娘、芳妤来了,这上海女学生叫花文娴,是个身材匀称,模样秀美,皮肤深润的姑娘,父亲是工人,一家人跟工厂一起内迁到巴城。么哥将他们让进了他的修理间兼狗窝,“哦,你在这里修电机,在这里睡,也还可以嘛。”松松道。“呃。”小哑巴提了壸开水跟了进来,欢子在后头低吠,么哥又说又比划连忙介绍,还要喝住欢子,扰攘了好一会。“哦,你又多了两个兄弟。”芳妤笑道。花文娴是生人,么哥有些拘谨,还是芳妤灵便,朝么哥笑道,“呃,么哥,松松元事大,在乡下写生画出个美人来啰。”松松、花文娴脸红红地一起笑了。原来松松在乡下管制教书兼做工友,除了生活清苦,政治上抬不起头来,空余时间还是有的,老婆跟别人走了,又当不成诗人,可以画点水彩画解下闷。可巧在画画的时候一群下乡支农的工校学生围了上来,其中一个正是花文娴…后来花文娴病了进城看医生,两人一起去找芳妤,所以芳妤最先知道。“李哥哥,你还修收音机?水泵?”熟络些了,花文娴用生硬的巴城腔问道。“呃。”“莫叫他李哥哥,好难听,就叫他么哥。”松松、芳妤、么哥一齐笑了。换到是个熟人,么哥一定会别起上海腔跟她瞎逗。外面时不时有人叫小师传,原来么哥有客人来惊动了住在厂里的职工,这个端盘花生、瓜子,那个端碗腊肉、泡菜甚么的。“么哥,你人缘浪好啊。”“呃,过年嘛…再说是你们有口福,今天笆篓里头有条斤把重的鲤鱼,以前十天半个月也碰不上一条。”么哥平时肯帮忙,谁家要修电灯啥的一叫就去。“么哥,你这里全是技术书啊,还做笔记。”松松去到么哥床头翻书。“是,要吃饭嘛。”“现在不看历史书啦?”“呃。”“也不搞艺术啦?”“嗯…”么哥依然不提想搞雕塑的事,起码在没搞出东西之前是不会说的。“呃,我把你的铺盖拿去搓啰。”芳妤道。“不,我自己会洗,过年,你们是客…”一把将芳妤拉回去坐,“来,唱歌,好多年都没在一起唱了。” 大家唱起了流行歌曲,唱起了念书时候的歌,外面哄满了邻家的孩子。花文娴不大会唱,也起劲地跟下去,她爱松松,爱听他唱的每一支歌。该弄饭了,么哥起身去开水房,回头问花文娴“吃得辣不?”“还行,来这里两年了。”“那就撇脱些。”芳妤笑道,“算啰呃,你会弄啥菜啊,等我们两个去。”么哥挡住道,“煮熟就行了舍,唱你们的,那是开水房你们莫去,再说也没啥菜,两下就弄完了。”“洗干净点,莫弄得我们闭起眼睛吃毛虫。”果然,么哥去了没大一会就端菜来了,一锅素白菜苔、一盆清水汆肉片,一大碟盐巴辣椒面蘸水,一大把葱蒜。小哑巴端鱼来了,是清水煮的整鱼,没有剖,连鱼鳞也没刮。“嘻嘻嘻嘻,笑死人啰,这就是你弄的菜啊,敷衍也不是这样敷衍嘛,全部清水煮,不放油盐,蘸辣椒吃,想得出啊。”芳妤笑得前仰后合。“没得油啰,这样也好吃,天然原味舍。”“鱼鳞也可以吃啊?”“这是他们家乡的吃法,你又不是憨的,不会捡肉吃?试下再说嘛。”“哦,葱蒜也不切,抓在手上咬,我们两个是女生啰嘛,又不是北方汉子。”“好,好,我去切。”“带点酱油来。”“噢。”三人说起了么哥,“么哥快成农民啰,苦得?,有点盐巴、辣椒吃就行啰,是不是所谓君子远庖厨才浪马虎啊。”“哪点,我在乡下教书还不是一样乱弄来吃,他的心哪在这上头,莫看他啥子都将就得,就不晓得这龟儿一天在想啥子,他肯定在用功读书,你看他老汉随便哪阵手上都捧起本书…”“他从小就好胜心强,打不死的程咬金…”

  举杯,特别要感谢小哑巴,个个伸出大姆指来夸他做的鱼好吃,小哑巴高兴昏了,一杯一杯往肚里倒。“干杯,谢谢么哥的乡下饭。”“又辣又寡人,不过寡点才香。”“喂哟,你一筷子叉浪多,简直是条菜母猪,哈哈哈哈…”正是酒酣面热时,欢子突然一阵低沉的咆哮,么哥一把按住它,小哑巴连忙轻轻拍打,欢子可是条猛犬,千万要留神。门开了,昭斌突然闯进来,欢子吼了几声才歇气。“你啷个会晓得呃?闻到气味啰?”松松笑道。“还有哪个嘛,你家栀栀讲的。”么哥连忙斟酒,不再记恨二哈打死他心爱的黄猫,只是平时没啥往来罢了。芳妤当然知道二哈是冲住她来的,虽不高兴也不便做在脸上,让条板凳给他坐。“你龟儿没得口福,”松松酒性上来了,“素白菜苔、清水鱼、清水白肉全吃完啰,邻居送的泡菜也吃完啰,只剩点肥腊肉,也是人家送的。”“不要紧,还有一捆菜苔,我去煮。”么哥说完就出去了。“我不怕肥,越肥越安逸,莫煮菜,莫煮菜,”昭斌拿起筷子就开干,“好吃,好吃,啊哟,油水遍飙的来…么哥是有两刷子,走到哪点都吃香,其实我早就知道,龟儿捱得,又勤快,人家喊一声小师傅,骨头都酥啰,那比唤狗吃屎还跑得快…哎哟,这是啥子酒啊,红苕酒,霉的,刮喉咙…”芳妤恨恨地转过脸去。两杯下肚,昭斌睄了房间一眼笑道,“李将军的么公子就在这种窝棚头求衣食,唉,穿得像叫化儿还满不在乎,我就不住啰…还说他家有侨汇,笑人。”芳妤眼一斜,“喂,他家那点侨汇是拿来买棺材、买药吃的,还莫说遭人家骗,数下他家有多少病人、老人,不兴想下。”芳妤总是卫护么哥。

  小哑巴醉了,倒在么哥床上打呼。送走了松松几个,么哥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往滨江门赶,到田慧芬家快十点了。田慧芬像是哭过,说话有气无力的,实在她有预感父亲将被遣送回原籍,决心跟父亲一道回天恩县老家去,好有个照应,想告诉么哥两人的关系就算了,那太不现实,太危险,边想边哭,哪里舍得,最后还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说了一会话,田慧芬突然道,“么哥,明天下午放风筝去要得不?你去扎一个。”“半夜想起歌来唱啊,我十多年没放过风筝了,再说现在才二月初,要有风才得行舍…”“你就试下嘛,平时都是我依你的,你就依我一回嘛。”“嗯,我倒是可以补半天假的,现在要回去找竹子、白皮纸…我的?子早就没有了,你明天早上去买几只棉线拿根筷子绾在中间,会绾不?斜起绕8字,最后绾成个鹅蛋形,记住,线头要打死疙瘩,不然风筝会飞走的,疙瘩打小点…”

  做笆篓还剩下几片竹子,找到半张白皮纸,只够糊个四块瓦,那太不象样,哦,可以糊个鬼挑担。么哥赶快片竹子,先扎个圆圈,再穿条横筋两头长长地伸出去正是个横放的中字,糊上皮纸,横担上得粘上鸡毛,这半夜三更上哪找去,剪了些碎纸来将就,活像两根哭丧棒。糊好了,好像差点甚么,么哥顺手画了个鬼脸,仔细一看,似足了半坡遗址的人面纹,不觉笑了出来…天麻麻亮了。 




五十八



  天阴,春寒扎骨头,两人就在田慧芬家后山上找了块开阔地来放。这鬼挑担不易起飞,两头难平衡,兜了好一会,终于放顺了。田慧芬圈住筷子两头慢慢放线,风筝飞得远了、高了,开心地笑道,“长这样大我还是头一回放风筝…”“噢,要是可以再过童年就好啰。”“哦,又可以看你从前啷个拂法。”“怕要累死你、吓死你。”放了一会,么哥笑道,“想不想打土电话?”“土电话?啷个打法?”么哥掏出张纸来蹲在地上裁成一方方纸片,再折成三角形,把顶点掐掉,展开后,小方纸的中间就有一个圆孔。“来,你看好…”么哥拿过线轴,扯断风筝线,从小孔中穿过去再接好,一松手,那纸片便沿风筝线像风车那样边转边往上升,田慧芬盯住朝上看,笑得合不拢嘴。“这个玩意也许工业技术用得上,风筝线就是导轨…”么哥得意完啰。“你现在连玩,恐怕连做梦都要想到技术,唉,真是。”么哥递张纸片给她,“来,你打,想打给哪个?”“打给我妈妈,她心肠好,一定在天上。”纸片往天上飞去,田慧芬凝神望了好半天。“喂,跟你妈妈说些啥子?”“不讲给你听。”“再打一个。”“要得。”“打给哪个?”“打给你。”纸片转悠悠地往上飞,“…么哥,我想跟你说…我们两个不好啰…不管好了多少年,不管感情有好深,总之,现实不允许,太危险…你想,我是地主的女儿,你又是反动家庭的,两个人在一起找死呀…”“哦,是的,两个蚂蚱绑在一根竿竿上。”么哥笑道,并没当真。“是舍。再说我父亲是病的,啷个下地挣工分嘛,啷个养活自己?送死去呀?无论如何我也要跟他下去。”“也道是,不过,不会浪严重…”“信不信由你,总之,我不想连累你…”“你毛病,乱扯些啥子,一会要结婚,一会又不好啰,你烦不烦…”田慧芬哭了,哭得那样伤心,“你会舍得分开啊?我才不信。”“是的,舍不得,打死我也舍不得,但是…一定要分开…你听我的,听我的,要得不?要得不?”“要不得。你算啰嘛,扯啥子。”么哥劝了好一会,替她擦干了眼泪,“还打不打电话?”“打,打给命,打给上帝。”“哪个上帝?”“天地。”“噢,是。”田慧芬手一松,纸片欻一声便直直地往斗线飞去,一个转也没打,么哥笑道,“喂哟,飙得浪快,嘿嘿,“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田慧芬突然脸一沉,“哼,到这个时候还要挖苦我,我都遭开除啰,我哪个时候想要青云直上的?”“啥子挖苦你啊,各人往自己头上套。”“我到底是读过点书的,这是曹雪芹讥讽薛宝钗的话…”“唉…我没这个心。”“你呀,就是喜欢随嘴乱道,五年前那个晚上,我问你我们是天上的哪颗星宿,你说总不会是参商星啰,好啰,一语成谶,我们就是参商星,终归要各奔东西,永远见不了面。”田慧芬边说边哭。“讲得像真的,唉,你就爱乱想,穿凿附会。”这时风筝线突然断了,抓也抓不住,风筝无力地向嘉陵江那头飘去。“好啰,我就是只断线风筝…”“不是说晦气都带走了嘛。”“唉…”

  没得放的了,下山。一宿没睡,么哥要回厂去,梅厂长拎了部收音机来修,是他战友的,赶住要,只将田慧芬送到家门口,“我不进去啰,明天晚上来。莫要想浪多,有啥用啊。”“嗯…”田慧芬泪水还没干。

  么哥走了没大一会,派出所下段干部、居民委员、百货公司干部和两个外省公社干部推门进了田家,“你叫田慧芬嘛。”“是。”“你父亲是逃亡地主,根据上级有关规定必须遣送你们两父女回原藉,”派出所干部道,语气严肃,“你们的户口和购粮证已经下了,这是户口迁移证和粮食转移证,你看下。”在田慧芬眼前晃了一下就递给百货公司干俊!改阆衷谑帐靶欣罡颐亲摺!埂肝摇裉觳蛔咝胁恍校俊固锘鄯伊成野祝舨叮肝矣惺乱欤庑┘揖咚淙焕谩埂阜拍愕墓菲ǎ∧闶翘油龅刂鞯呐颐墙布矍俊构绺刹垦淇纟舨悼乔估魃鹊馈!改愀峡焓帐埃馐乔菜停皇翘角住!姑窬馈;赝范跃用裎钡溃改阄饰首罅谟疑嵊心母鲆庑├么病⒗霉褡印固锘鄯矣么驳グ蛔印⒁路游铮蟛糠侄髦挥腥恿耍郎下トナ斩魇背萌瞬环辣感戳苏胖教踝印L锘鄯医欣钐粝律剑碧焱砩狭礁概惚谎荷隙サ幕鸪怠;鸪蹈找豢绺刹刻统鲎厣话丫咀√锘鄯揖屠Γ锘鄯冶哒踉吆埃肝也皇堑刂鳎闫旧蹲永ξ遥 构绺刹烤咀∷牧礁”枳铀呈志褪橇蕉停瑩伒锰锘鄯铱诮翘恃环蠢Φ奶锔缸诘厣系溃阜颐米?#60594;,捆就捆啰…”有旅客看不过眼,质问道,“呃、呃,你们凭啥子打人?侵犯人权!”公社干部回头吼道,“你帮哪个讲话?这是逃亡地主!”一听见地主二字,哪个不把头缩回去?再没人敢吱声。中央下的内部文件,禁止贫下中农子女和地富子女通婚还是热和的呢。田慧芬被反绑,一把推到地上跟她父亲坐在一起。

  第二天晚上么哥赶去田家,走到山脚见到田家没有灯光已心知不妙,沿石坎急步奔上去,只见瞎灯熄火,屋门上锁,里面空荡荡,连喊几声田慧芬没人应。隔壁曾三娘抱么妹花儿开门出来,“小哥哥,莫喊啰,慧芬昨天就遭拉走啰。”“昨天?”“呃,下午四点过。”“现在在哪儿?”“不晓得,说是送回原来的乡下。”凑过来悄悄塞了张纸给么哥,轻声道,“昨天邻居来搬桌子、板凳的时候,我和我家大辉上楼拿她送的书,趁乱要我交给你…”“天哪,妹儿…”下山,去到路灯下打开纸条。

  么哥:

  我将被押回原藉。天底下容不得我们,此去已是

  永诀,千祈莫等我,好生活下去。

  别了!

  慧芬

  么哥一阵心悸,手脚发麻,心想也许他们还在百货公司,便连走带跑往那儿赶,传达室的老汉从小孔中伸个头出来,他见过么哥好几回,“走啰,昨天晚上就押走啰,造孽,这两父女…”说完就关上小窗。去哪儿呢,么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掏出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呃,去火车站,万一…这里站站,那里望望,哪里找得到,看完时刻表就去候车室,东去的(往南,经贵州向东)、东去的…出来又看时刻表,东去的、东去的…哪有个影子,半夜了,回厂还是回家?今天星期六该回家,心往下头沉,踉踉跄跄回到周家祠堂,像斗败了的孩子扑进亲娘的怀抱。外婆起来开门,“半夜才回来,怎么回事?”“我有事…没甚么…”母亲也起来了,“咋这样晚回来?都快天亮了。”“上同学那儿去了…”“你饿不饿?”“不饿,妈,外婆你们睡罢。”么哥不想睡,关了灯,坐在小桌前追悔莫及,“妹儿,我害了你,我对不起你。我自私、自卑,又好强又愚蠢…如果我们登记结婚你就不会被遣送…”泪水终于忍不住往下淌。“我真蠢,一直以为你会跟龙俞升一样户口留在城里头…”么哥陷进了无尽的自我谴责中,在一起的情景让他扯住心口痛,坐到天曚曚亮么哥才躺下,今天得帮家里做事,不能让母亲看出点啥来,她也急不得,气不得。  




五十九



  没有信,没有消息,“此去两千多里地,你在哪个乡?哪个村?妹儿你浪绝呀!”打开纸条看,打开纸条看,“永诀?不会的,不会!”“你住啥地方?吃啥子?天哪,乡下拿地主姑娘不当人的!”剜却了心头肉,么哥一下子落了形,但凡可能知道点田慧芬消息的人都问遍了,偷偷去过滨江门几趟,那旧屋已经给租出去了。“呃,韦老师会不会有她的消息?”突然想起了韦教授,于是又赶去问。“没有她的消息,唉,可惜啰…我晓得你心头难过,小伙子,事情总会过去的,拿出点勇气来面对。呃,外文书店又来了一批密纹唱片,买来请你来听…”“噢…”日里夜里都在梦游,每一处他们去过、坐过的地方他都看过几遍。晚上寒意浸人,一身烂棉袄坐在江心石上想她一千回,想她一万回,四围幽暗,孤身只影,远处几点渔火若隐若现,时不时一声炸响荡进河谷,那是爆米花,半饥半饱的人们深夜还在弄吃的…哦,那片芳草地现在满眼枯黄,在这里我们说起过欧洲田园画派、早期印象画派…《干草垛》、《草地上的午餐》…哦,杨柳湾那块烂田还是冬天那样,万杆枯荷苦寒风,我们说起过八大山人画的残山剩水浸透了亡国恨,他钟爱枯荷。“么哥,啷个他画的水鸟都翻起只死鱼眼睛?是风格还是愤世疾俗?”噢,我们说起过徐文长,他爱荷,爱芭蕉,爱野藤,几朵野花、几张叶子便是他的天…恃才傲物却时乖命蹇,一生穷愁潦倒,最后疯了,狂了,作画大笔泼墨,汪洋自恣,妙趣天成,三百多年追随者纷至沓来…“么哥,徐文长哪来浪大灵气啊?恐怕他能和鬼神相通,没有怨、没有恨,只有宿命,看他画的芭蕉我隐隐听见哭声…”“你?”“嗯…么哥,莫喊这里叫寡蛋堆,好不吉利,再说西王母是人首蛇身,这鹅卵石变成蛇蛋啰,好吓人啊。” “噢…”“呃,你到底说下我们是天上的哪颗星宿?”欢子站在崖上一声低吠,蓦地醒过来,冻僵了,四肢发麻,江面上沆瀣轻扬,哦,都天亮了。

  转眼到夏天,么哥远远看见个年轻女人带了些行李站在厂对面沿江公路边,心里一阵狂跳,走近一看不是田慧芬竟是秦小红,“咦,你咋会在这里?”“我想来碰下你,”她穿了条最时髦的浅蓝色的确凉百折裙配上件浅红色短袖衬衫,脸上一层毛毛汗,“田慧芬走了四个月啰,心头总是下不去,想来问下你她咋个些。”“我啥子消息也没得。”“真的?”“真的。”“我晓得,地主子女在乡下好惨…”“呃。”“其实,有件事一直梗在心头,在她遭勒令退学之前我就知道她要挨整,也知道你在这间厂上班,没敢告诉她,如果她早有个准备就好啰,想起真后悔,因为教务处、团委找我问过她的情况,我没说啥,也说不出啥来…田慧芬对我很好,住在一起两年,她啥事都照顾我,无论我玩到几点她都等门…我来这里找你已经不是一次了,只不过故意从这里经过,碰不到算啰,今天我搬回家,一个人在宿舍太孤单,我专门绕过来一定要见到你。”“噢,谢谢啰。呃,你一个人拎起浪多东西回家?”“呃。”“来,我帮你拎到车站,这里隔车站好远。不过,你穿得浪洋盘…”“嗯,你骂我。”“学校头忙不忙?”“忙下乡,忙下厂,读啥书啊。明年就毕业啰,多半是分到乡下去。哼,六五级的毕业生正在动员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哦。”“呃,你剪的日月星辰猫猫狗狗我贴在屋头墙上的,嗨好看,但是我爸爸,哥哥姐姐就不高兴,见一回骂一回,要我贴毛主席像、贴雷锋像,嘻嘻嘻。”“拿下来就是。”“为啥子呃,就不。屋头就是我最落后,弄到现在连党员都不是。”“噢。”到车站了。“好,慢走,看下哪天再碰到你。”“谢谢你,再见。”“谢谢你,专门转过来。”

  么哥对谁都没敢讲田慧芬的事,约大头一道去花乡耍,实际是想碰下龙俞升,转到下午才找到,去他的农工宿舍坐了一会,那是间破茅屋,家里几乎啥都没有。当年的学习委员现在老了一大截,胼手胝足,十足的老农样,六七年没见面到底也生疏了。围坐在地炉子边喝老鹰茶慢慢说起了往事,“在这里养鱼?”“嗯,养鱼、种田…”“好多年啰?”“呃,五八年底。”“吴老师饿死啰,傅老师疯啰。”“啊?呃…”他眼红了,盯住炉子望。“你们两个在做啥子?”“我当搬运工,他当江湖电工,嘿嘿嘿嘿。”气氛轻松些了。“松松在搞啥子?”“在乡下教书,五八年底补划成右派…”“呃,想问你个事,童教院为啥子不把你遣送回乡下?”“哦,是命,大老刘样子凶,人好,为我找好工作才转户口…”“哦,要看命,要看单位…”“现在又紧啰,说是有个,有个文件,后啥子,好多条啊…”“田慧芬跟她老汉遭遣送回湘水天恩县去啰。”么哥脸色如土,再也忍不下去。“啊?哪个时候?天!”大头惊得呆了。龙俞升沉吟了半晌,“当初想办法不走就好了,现在讲,太晚啰。么哥,我警告你,千万莫去找她,湘水那头最左的,弄死你俩个当打死两条狗,除了人人称快以外,绝对没得人敢站出来为地主子女伸冤的。地主子女的遭遇我知道得多啰,不想多说,啷个黑法,哼,总有一天会昭雪…”

  么哥心悬悬不知如何是好。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