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2日星期日

雪山狮子的呻吟-罗桑扎西(17)2014-06-04 05:45:54

Chapter 21 自由的代价
在1959年3月某个星期五傍晚,我正在我位于纽约市公寓的小厨房,依照传统的西藏食谱煮一锅汤的同时,恰好听到新闻广播中播报员正在报导西藏已发生了暴 乱。当时我忘了要将汤做好之事,迫切听着播报员那平静徐缓的声音叙说在拉萨所发生的暴动。有一大群人已经将夏宫(Summer Palace)围住,中国共产党将达赖喇嘛抓走;另有一群人,主要是妇女,已逃进印度大使馆,要求他们帮助达赖喇嘛。我站在那儿,心里头却是一片纷乱。好 多年来我所最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在过去数周,我早已知道西藏的情形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中国共产党要达赖喇嘛到北京,但是西藏国会(Tibetan National Assembly)拒绝这项要求。中国共产党现在是不是要绑架西藏传统的统治者暨西藏佛教的精神领袖?
我打电话给在华盛顿的罗桑桑天,他也因这个消息而心乱如麻,他承诺在当晚立即赶到纽约。随后我打电话给其它一些朋友,但我几乎不知该如何响应他们安 慰的话。其中有些人邀请我与他们共度该晚,但我婉拒,我情愿独处,并坐在收音机旁,以免错失任何一则消息。差不多是午夜的时候,报童开始在街头叫卖新闻号 外;于是我立刻冲到外面,买了每一份我所能买得到的各种报纸,希望能得到更多的消息。
现在将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亲戚们的生命正处于极度危险的状况中,他们是否能够逃得出来?就我所知,达赖喇嘛年轻有活力,而且健康情形良好,他应可 以对付任何旅途的劳累;然而在另一方面,很清楚的,中国人一定布下天罗地网以防止他的逃脱。他仍然自由吗?我的母亲已经有60多岁了,而天津秋结正在哲蚌 寺(Drepung)读书,仍然是个小孩子。最重要的是,我深深被这些最令人不愉快的「想象」烦得整晚没睡。
罗桑桑天终于来了,我们尽自己之所能来安慰对方,但我想我们仅是将某些特别的恐惧传给对方而已。隔日上午我们在World Church Service的办公室焦急地等着其工作人员的到来。在这里我们同样地得到鼓励的话以及要我们耐心的忠告;我们也被问及有关西藏情形的一些详细资料,尤其 是拉萨的地形景观,以便于新闻报导用。
有好几天我们都是在希望与恐惧之间度过,但是比这种折磨人的不确定性还要更糟的是无助感-没有能力做些事以影响事件的发展。Dondrub Gyantsen向他工作的航空公司请假以便于到纽约来与我会合,西藏官员 Shakapa 的儿子也与我们同在,所以我们轮流收听无线电广播。很不幸地,消息稀稀落落、含糊,有时甚至还互相矛盾,我们无法确定是否达赖喇嘛已逃出。据报导中国人已 经动用空降部队,但是,是在那里?为了什么?是不是我们的弟兄已逃到山区,他们在后追赶?有一则来自中国的报导,宣称达赖喇嘛被他自己的人民抓住。当然, 这从表面来看即知是十分荒唐的胡扯,因为没有任何西藏人民会动达赖喇嘛的一根汗毛。另外的报导宣称达赖喇嘛骑马逃走,但从马鞍上摔下,受伤严重。这是意味 着他无法继续逃亡吗?还是整个报导都是假的?但是,重大消息终于来到,而且中国方面亦如此报导,达赖喇嘛已经成功的越过边境进入印度境内。然而,如果那是 真的,为何印度的电台在此时刻怎么会是如此地安静?
有一天早上,当我到一家广播电台准备接受访问时,有一个可靠的报导进来,指称达赖喇嘛及其家人与95个随行的西藏人民安全的在印度的国土上。带着这 个重大消息,我怀着极其喜乐的心匆忙赶回家里,我们草拟了一份恭贺的电报,并同时承诺我们将尽速赶往印度去看他们,我们请Gyalo Dondrub帮忙送出这份电报。然而,事实上我们要同行并不是那么容易,到最后我得独自前往。五月底我抵达东京,立即与当地筹组支持西藏的国际性组织的 人士连络上。日本佛教会(The Japanese Buddhists)是第一个要求协助西藏及西藏独立的组织,他们并组织了西藏研讨会(Tibet Convention)。
数天之后,Gyalo Dondrub 在新德里(New Delhi)机场与我会合,然后我们立即搭乘汽车前往莫梭瑞(Mossoorie),我们在清晨三点钟到达那里,但却发现我们无法进城去,因为印度当局已 设立了路障以避免发生意外事端。在那时候,警卫对来人的限制十分严格,即使已尽我们所能,我们仍然只有在那儿气得踢车胎的份。约莫四小时之后,我们终于获 准进去。一进了城,我们直奔Savoy Hotel,我们被告知就在当天(以及每一个星期四)达赖喇嘛将主持谒见礼接见大家。
在前往达赖喇嘛在莫梭瑞暂时的住所柏拉屋(Birla House)途中,我们追上了许多朝圣者,他们都穿着了他们最好的衣服往谒见礼会场前进。我们愈接近柏拉屋,人群愈来愈多,直到最后,人群太密集了,使得 我们不得不下车步行前进。在柏拉屋的庭院我们遇见了天津秋结,他兴奋地跑过来,温暖地拥抱着我们,随后他陪着我们入内。达赖喇嘛已在楼梯等待着我们,以便 直接带我们进入他私人的寓所。在我一如往常平伏在他面前以呈献祈福巾(kata)之际(我一直都很习惯如此做的),他用手势告知在此地不必如此。他无言地 指着一个有释迦牟尼佛(Buddha Shakyamuni)图像的刺绣丝画唐卡(thanka),我深受感动地将我的祈福巾放在上面。从现在起,达赖喇嘛视他自己为他那受压迫的人民中第一个 逃亡者而已。
我们坐下,奶油茶被奉上,我的兄弟开始告诉我们关于他逃亡的事。中国方面一个违反协议书内容且高度可疑的要求引起了这个暴动,达赖喇嘛被要求单独一 人,不能有随从侍卫并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到中国军方总部去。内阁的阁员强烈地建议达赖喇嘛不要前去,于是他留在诺布尔卡(Norbu Lingka)。年轻的天津秋结正在哲蚌寺读书,也接获了类似的邀请,这个少年人被告知他将与他的哥哥会面,所以他立即由哲蚌寺出发。很幸运地,在数小时 徒然的等待之后,他们释放了他,于是他就回到他母亲的房子去。
这项对达赖喇嘛违反常理之邀请的消息,像野火般的传遍了整座城,一下子,数千个既焦虑又愤怒的人民聚集围绕夏宫诺布尔卡,群众们克服了焦虑,全力阻 止达赖喇嘛离开了像要塞般的保护墙。就在那时候,达赖喇嘛已派人将我的母亲及天津秋结接来,与他在诺布尔卡相聚。他们设法在中国人封闭所有的通道口之前完 成此事。在群众拒绝散开并持续耐心地等待时,中国人开火了。我的亲戚们假扮成仆人从边门逃出,沿着一条通向奇楚河(Kyichu)的小路前进,在这个深具 冒险性的逃亡之后,他们终于安全地抵达印度边境。
我很乐意想多知道一些,但是预定接见群众的时间已到,仪式大臣(High Chamberlain)进来请达赖喇嘛本人到集合在房子前面的群众前现身,于是我们便分开。我到母亲的房间去,她站在窗户旁边,看着在底下对她的儿子达 赖喇嘛献上尊崇的群众。我静静地走到她的身旁,她牵起我的手。望着在群众头顶上方那美丽的大地,我眺望远方喜马拉雅山那覆盖着白雪的山顶,在那之后即是我 那不幸的国家。我的母亲打破了沉寂:「Jigmela,」她低声的说着,好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用我小时候的名字。「Jigmela,从现在开始,我们同样 都是难民。」我领着她回到房间,坐在她的身旁,要找到想说的安慰话实在不易。是的,当然我们现在都安全,而且可以仰赖某些有限的援助,但是我们已经失去了 我们的国家。我们宗教上及生活方式上的敌人在那里占有优势,而且他们意图摧毁每一项我们所珍视的东西。我们的人民被迫着向施压者弯腰,那些拒绝低头者,不 是失去了他们的生命,即是被强迫劳动,有多少我的朋友已经身陷于如此残酷的命运里面。在他之中,有很多人被杀害,有多人失踪后从此失去音讯,而那些少数我 们在过去数月还有消息的人,则是生活在极度贫困、危难和可怕的情况之中。例如,我那年长备受尊崇的老师Minyag Rinpoche与其它很多人被带去敲凿石头,以便帮助压迫者兴建新的道路。
不久之后,我再一次的接到我弟弟的电话,他很高兴地听到我将要以组织对西藏难民的援助团体,作为我的职志。他问我详细的情形,以及已有多少物资被送来,以减轻这些不幸人民的忧伤。听完我的报告之后,他对分散于全球各地,出面帮助我们的所有不知名人士,表达了诚挚的谢意。
在接下来数周,在达赖喇嘛的指派下,我访问了位于印度北部的难民营。数千位我们的国人在那儿正被照料着。当我回去之后,我做了详细的报告,然后我们 计算出进一步的需求数量,以寻求援助。在达赖喇嘛正式授权下,我现在继续从事我已经开始做的工作,并请求全世界能够提供我们持续的支持,这景况是迫切的。 非常不幸的,我们有足够的理由推测难民潮将会增加,而且,特别地是,我们很怕印度政府会因此而陷入政治的困境中。
所以,我再一次展开我的旅程,但是这一次与我最亲近与最亲爱的人之分离,并没有让我感到特别地痛苦,因为我知道他们都安全,而且我很快地就会再看到他们。当我搭乘的飞机振翅往西飞去时,我回头注视着喜马拉雅山的山顶许久,那是我所失去的国家──西藏,神之宝座。
雪域境外流浪记
约翰 艾夫唐(美)著
目录
1932年8月,十三世达赖喇嘛凭窗凝视夏宫(罗布尔卡,意即宝贝园林)园内,开始写下了他留给西藏人民的遗嘱。他警告,「就是在这里—-西藏的心 脏,宗教和政府可能会受到内外夹击。如果我们不能保卫自己的国家,情如父子的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以及其它所有受人敬重的活佛就可能销声匿迹,落到无人知晓 的地步;僧侣会遭到摧残,寺院会遭到毁坏;佛法统治遭到削弱;政府官员的土地和财产遭到没收,这些官员将被迫服侍敌人,或像乞丐一样飘流四方。众生万物都 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苦难的日日夜夜就会没完没了,令人难熬。」虽然达赖喇嘛并没有明说,究竟是谁将给这个国家带来如此深重的灾难,但 他的意思却十分清楚:西藏在与世隔绝、平安无事地生存了二千一百年之后,现在灾难已经临头。
达赖喇嘛的遗言在全国上下流传了一年之后,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圆寂了。按照惯例,达赖喇嘛的尸体涂上了防腐香油,穿上金线缎袍,端端正正地坐在罗布尔 卡的宝座上,形似莲花,面部朝南—–这是长寿方向。他的冬宫布达拉宫和拉萨市中心大昭寺的金顶上都插上了黑旗。首都家家户户房顶的经幡比平时挂得矮一些, 窗洞里点上了酥油灯。拉萨全城老幼为失去了达赖喇嘛而悲痛万分,他们满怀悼念之情列队瞻仰领袖遗容,并以传统的姿势献上哈达,以表敬意。然而,甚至在政府 的信使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一消息送往全国各地时,就已经出现了预示土登嘉措的继任人(藏人认为继任者是敬爱的领袖本人的再生转世)将在何方的迹象。
一天上午,僧人侍者来查看达赖喇嘛的尸体,他们走进上了锁的停尸房,打开了四周撒了盐的盛尸体的盒子,发现尸体面部方向改变了。现在面部已不是朝 南,而是朝着东北方向。他们又将头扭回原位,可是事隔不久,又发现面部转向东方。之后几个月中,相继出现了一些新的迹象。三位国家一级的曲均(1)面朝东 方,降神作法,献上哈达;在拉萨的大广场上,有一个供众集会讲经用的台子,台子的东端长出了一片金鱼草;在布达拉宫那座建造中的嵌珠宝的达赖喇嘛灵塔的大 殿里,一夜之间东北边柱子的东恻长出了一个庞大的星状蘑菇。历代以来,每逢高级活佛去世,就会发生一些有意义的事件,这一次拉萨人民看到了姿态各异的云朵 形状,云彩之下是环绕城市东北端的一座座荒凉的高山,一条条彩虹不时横贯这些云朵。
1935年春天,西藏新任摄政王热振仁波齐(2)由十三世达赖喇嘛噶厦政府的一位高级噶伦陪同,来到圣湖拉姆拉措,观看湖中显出的幻景。拉姆拉措湖 位于拉萨东南九十英里处,它在西藏有幻景的诸湖中最负盛名,在这样的湖水中,可以预见到未来—无论是个人还是集体的未来。这个湖呈长方形,周长还不足一英 里,处于一盆地之中,海拔一万七千英尺,周围是陡峻的高峰。山峰间的气候瞬息万变,时晴时雨,一会儿下冰雹,一会儿飘雪花。寻访十三世达赖喇嘛灵童,采用 的也是这一方法,数百人戏剧性看到了湖中达赖喇嘛的出生地,这一幻景持续了一个星期。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热振仁波齐希望至少可以看到同样清晰的景象。
热振仁波齐一行在附近的恰廓杰寺祈祷数日之后,骑马来到了俯瞰湖水的石波山脚。然后他们徒步登山,继续向前,爬上了一山顶,从这里他们分头行动,各 自去寻找自己能看到的幻景。热振仁波齐独自看到了一幅奇景。热振凝视着北寒带的清澈湖水时,三个藏文字母映入了他的眼帘:阿、尕、玛。接着出现的是一座三 层楼高的大寺院,金色绿玉色庙顶。有一条白色大路从寺院通向东面的一栋房子,房前是一座小山,屋顶边缘的绿松石色瓦片十分醒目,院子中间有一条棕白两色相 间的狗。后来,摄政王又梦见到了这栋贫寒的农夫住房,不过这次还看到了从屋顶伸出来的奇形怪状的水槽管道,院子当中还站着一个小男孩。
在摄政王的报告提交给在拉萨的上密院之后不久,就向西藏东部派遣了三支寻访队,一支前往东南方去达波,一支去东部康省的首都所在地昌都,第三支前往 东北部地区安多(3)。第三支寻访队于1936年秋天启程,共四十人,由色拉寺的高级喇嘛格桑仁波齐带队。这支寻访队骑马朝东北方向走了一千多英里之后, 它选定了安多全区最重要的寺院塔尔寺作为它的寻访中心。塔尔寺位于中国西部最重要的城市西宁南面十五英里处,由三世达赖喇嘛于三百五十年前始建,这座寺院 是为了庆祝藏传佛教最大的教派「格鲁派」(善德之道信徒)的鼻祖宗喀巴的生辰而修建的。这座寺院四周是低矮的山头,山下是一片肥沃的河谷。这座寺院映入寻 访队眼帘时,它就像湖水中显现出来的景色一样,寺院中心殿堂全是金色绿玉色屋顶。
寻访队分成四个小组,开始在这一地区寻找不同凡响的儿童。他们查验了一些预选儿童,但没有一个令人满意。在这里待到第六个月时,格桑仁波齐不厌其 烦,亲自去察看一个幼儿的情况。这个男孩住在一个叫扎色(达泽)的农庄里,位于塔尔寺东面,有两天的行程。格桑仁波齐之所以注意到了这个小孩,是因为西藏 的第二大活佛七世班禅喇嘛(4)曾告诉过他。在赴安多途中,寻访队遇到了当时在康区小住的班禅喇嘛,从他手里得到了可能作为达赖喇嘛灵童的三个人的名单 (这是班禅喇嘛自己寻访的结果)。达泽这个男孩是最后一个有待检验的对象。
1937年初冬,格桑仁波齐在一位名叫洛桑才旺的政府官员和两名侍从的陪同下前往达泽。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们打扮成商人,格桑仁波齐穿一件羊皮长 袄当仆人,洛桑才旺装扮成主人模样。翌日下午,当他们走近达泽时,一座典型的藏式村庄出现在他们眼前:小山坡簇拥着约三十家农舍,四周是长势茂盛的青稞 地,一直延伸到壮丽的雪峰脚下,其中最为醒目的是河流南面的杰里山。杰里山的下半部长满了杨树和针叶松,这里有两座小寺院,上面那座小一点的叫噶玛夏松 寺,在历史上特别有名气。夏松寺耸立在一座高五百英尺的悬崖峭壁之上,它的殿堂全是在岩石上开凿出来的,宗喀巴就是在这座寺院里加入了僧侣的行列,接着他 立下了当新教徒的誓言。寻访队队员心里都记得这些事情。他们骑着马朝上走,来到了由三座平顶房子组成的建筑群前,每座建筑都有一个院子,位于山坡上的这些 房子比村庄里的其它建筑来说都要高一些。这当中就有他们要寻找的那座房子。这家的房子有一扇笨重的大木门,东墙没有窗户,墙的正中有一件华盖式的棉布装饰 品,装饰品的上面插着一面十英尺高得白色经幡,上面写着佛经里的数千条祈祷词,经幡在风中哗哗飘扬。
这一行人下马后,拴在大门口的一条棕白两色相间的猛犬开始叫了起来。这时女主人走了出来,洛桑才旺称自己是商人,请求借用她的厨房来烧茶—-对于西 藏的出家人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洛桑才旺被领到了北翼好一些的房间,而其它人则被带到了紧靠大门的厨房。格桑仁波齐在穿过院子时,注意到了屋顶边缘盖的 是青绿色瓦片,中间安有弯弯扭扭的排水槽,排水槽是用有节子的落叶松木做的。格桑仁波齐来到厨房之后,被领到一个木座墩旁,前面有一个砖头砌的灶。这时, 一个男孩走了进来,他刚刚两岁半,漂亮的脸蛋容光焕发,拖着笨重的藏靴,身着羊毛长袍。男孩爬到了格桑仁波齐的大腿上,玩弄着挂在格桑仁波齐颈上的一串念 珠,这串念珠是十三世达赖喇嘛的遗物。根据这行人中真正的仆人安多格桑的回忆,这位名叫拉木登珠的幼儿突然激动起来。男孩子称这串珠子是他的,要求马上给 他。格桑仁波齐回答说:「如果你能猜出我是谁,我就将念珠给你。」男孩很平淡地说:「你是色拉寺的喇嘛。」然后,男孩又说出了洛桑才旺的名字,事前并没有 人将名字告诉过这男孩。他接着又说其余的客人也都是色拉寺的。最令人惊奇的是,拉木登珠与这些人交谈时,说的是西藏中部地区的方言,而这这种方言在他的出 生地几乎无人知晓。
这些人的兴趣大增,在这里过了夜,打算第二天拂晓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去。翌日清晨,拉木登珠比他们还起得早。他看到这些人在做行前的准备工作时,哭哭啼啼地请求将他也给带走。他们只好向他担保还要回来,这样才止住了他的眼泪。
后来他们真的回到了这里,目的就是要对这男孩进行一系列的检验,看他是否确系达赖喇嘛灵童。
当寻访队再次来到达泽时,僧人给这户人家送了礼物,并请求与这位年纪最小的家庭成员单独待在一起。夜幕降临后,他们转移到位于房子正中的主人卧室, 在炕上摆了一张矮矮的桌子,桌子上放了若干物品,其中一些是十三世达赖喇嘛的遗物,而其它东西则是精心制作的仿制品。这些物品包括达赖喇嘛的眼镜、银质铅 笔、饭碗,还有四样东西,这四样东西是桑耶寺曲均特地命令这个寻访队随身携带的。它们是一串黑色念珠、一串棕色念珠、两根手杖和一面进行佛事活动时用的象 牙小手鼓。检验的第一阶段就以这些物品为中心展开。
拉木登珠进入这间卧室之后,就被领到了格桑仁波齐跟前,他们与三位官员一道坐在炕桌的两边。格桑仁波齐手里拿着一串黑色念珠,这就是上次来访时吸引 住这男孩的那串念珠;在这串念珠旁,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仿制品。他们叫这孩子拿一串念珠,男孩毫不犹豫地拿起了达赖喇嘛的那串念珠,并将它戴在自己的脖子 上,几个月后给他棕色念珠时,他也这样做的。接着手杖送了上来。起初,拉木登珠轻轻地扯了扯那根仿制手杖,然后松开了手,抓住了达赖喇嘛的那根手杖,高高 兴兴地将它拿在面前,就象拿着一根巨棒似的。这件事情特别重要,这是因为那根「仿制」手杖达赖喇嘛的确使用过一段很短的时间,但他后来将它送给了朋友。最 后的物品是那面鼓,还有待选择。那面仿制鼓上面饰有缎带,华丽漂亮,而达赖喇嘛的那面鼓却不那么吸引人。然而,拉木登珠又一次抓着了达赖喇嘛的那面鼓,他 用右手前前后后地快速拨弄这面鼓,于是鼓就象举行密宗仪式那样敲打起来了。
接下来进行人身检验。察看这男孩身上是否有八种生理特征,它们是将历代达赖喇嘛与常人区别开来的特征。其中包括:大耳朵、宽眼睛、眉毛梢朝上翘、大 腿上有虎皮斑,还有一只手掌上有一个形似海螺的痕迹。这些检验者们轻轻脱下了孩子的衣服,看到有三处地方像他们用心寻找的地方那样。正如其中一位名叫索南 旺堆的喇嘛所描述的,他们完全沉浸在「崇敬、兴奋」的气氛之中。他回忆说:「我们的确非常激动,幸福的泪花夺眶而出。」「我们几乎停止了呼吸,在垫子上都 坐不稳,连话都讲不出一句来。」不存在丝毫疑问了。眼前的男孩就是西藏神圣的第十四世达赖喇嘛,当时他年仅二岁半。
尽管寻访队获得了成功,但他们面前还存在着一个严重障碍。中国西北地区的穆斯林军阀马步芳得知了达泽男孩这一消息。寻访队害怕他会进行干预,便在马 步芳将军戒备森严的西宁司令部检验了几十名男孩,目的就是要混淆视听,不暴露他们选中的达赖灵童。这些孩子当中表现最出色的不过认出了四件物品中的两件, 这时马步芳恍然大悟,他将拉木登珠全家和其它几个小孩召到一块,私下进行了检验。于是,通过拉木登珠早熟的行为举止,马步芳断定他成为达赖灵童的可能性最 大。结果,当寻访队要求获准简化这男孩带回拉萨时,马步芳拒不批准。他厚颜无耻地要勒索十万银元(约相当于九万二千美元)的赎身费。寻访队官员别无他法, 只好付了这笔钱。但是,马步芳不但不放这男孩走,反而得寸进尺,又提出了下述要求:还要三十万银元;给他已故达赖喇嘛的全套袍服以及宝座上的装饰品;给他 十分珍贵的全套三百三十卷佛经金汁写本。这些藏人尽管愤怒无比,但也五奈,只好再次屈从。他们在穆斯林商人中筹借这笔款子的时候,拉木登珠则和他的大哥达 泽仁波齐同住在塔尔寺,他的大哥已被确认为活佛了。
进一步得到的证据表明,寻访队的确找到了达赖喇嘛灵童,他们的担心也因此与日俱增,唯恐会失去新发现的达赖喇嘛灵童。除了房子本身之外,屋顶那些奇 形怪状的排水槽、那条狗和阿、尕、玛这几个字母与这个地方相比较,完全吻合。阿代表的是安多(5),尕代表的是塔尔寺(6)尕和玛这两个字母代表的是附近 山坡上寺院的第一个词:噶玛夏松寺(7)。现在,人们仍能回想到十三世达赖喇嘛在蒙古和中国度过了五年半的流亡生活之后,回到了西藏;在归途中,他于 1909年在这个寺庙待过。他留下了一双靴子,表示祝福。当地人们仍记得,十三世达赖喇嘛盯着拉木登珠出世的这座房子,看了很久好久,并说这是块美丽的地 方。最近四年,达泽的农作物歉收,这是前所未有的,因此村民们都说他们当中会出现一个高级活佛。这一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任何不吉利事情必定为吉利事情所 抵销。尤其是拉木登珠一家经历了严重的困难,他们的一些家畜莫名其妙地死去了,男婴问世前的那几个月,他的父亲疾病缠身,而且病因不明。不过,他的母亲却 想方设法将家中大小事情料理下来了。在分娩那天,她来到牛棚,这是西厢的一间美元窗户的小房间,里面有一个马槽,单单点着盏芥子油灯。1935年7月6日 破晓时,十四世达赖喇嘛问世了,他的睁得大大的,他妈妈认为这一点很不寻常。同一天,他父亲神秘地恢复了健康,就象他害病时一样原因不明。他下了床,在家 里的佛龛前做了祷告,当人家说他得了个儿子时,他只是回答说:「很好,我想让他去当喇嘛。」
拉木登珠的父母对于他们第五个孩子的特殊身份一无所知。但是,在他出生后的几天,一对乌鸦(藏人认为,乌鸦是被保护神玛哈卡拉所差谴的)来到了达泽 这户人家,在房顶上落了脚。每天早上,它们都是那个时候飞来,唱上一阵子,然后就飞走了。现在人们回想到,在一世、七世、八世和十二世达赖喇嘛诞生时,也 出现过类似情况。早在1391年,一世达赖喇嘛根顿珠巴在问世的那一天,就得到了一只乌鸦的保护。当时,他从事游牧的父母亲遭到了土匪的袭击,他们撂下孩 子逃离了帐篷。那天晚上他们回来时,发现婴儿待在一个角落里,前面站着一只黑色大乌鸦为他站岗放哨。
寻访队来到达泽之前,拉木登珠最爱玩的游戏是叉腿坐在窗框上,熬有介事地说他是在骑马去拉萨。拉木登珠来到塔尔寺之后,去拉萨的愿望更为强烈,当时这孩子还只有三岁,但他却常常独自一人在玩着整理行装、上路奔向圣城拉萨的游戏。
等了八个月之后,即藏历6月(1939年8月中旬)初一那天,寻访队、达赖喇嘛灵童及其一家终于离开了塔尔寺。他们与一队穆斯林商人(第二笔赎金是 这些人支付的,他们要去麦加朝圣)同行,他们早晨离开塔尔寺,踏上第一天的行程。当时阳光明媚,但又下着小雨。他们这一段艰难的旅程要跨越荒凉的藏北草 原,需三个月时间。拉木登珠与六岁的哥哥洛桑三旦同坐一乘轿子(这种轿子靠杆子支撑,架在两匹骡子之间)。尽管拉木登珠现在还没有得到正式的承认,但人们 却像尊敬达赖喇嘛那样尊敬他。路过城镇和游牧部落时,拉木登珠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给成千上万的善男信女摸顶祝福。虽然在举行这些仪式时,从表面看他悠闲自 在,但这类骤然而至的事情起初却也带来了诸多不便,正如紧靠这孩子的那些成年人中的一位所说的那样,拉木登珠「烦躁不安」,「偶尔还轻声哭泣」。然而,当 这队人马走进西藏中部地区时,他的情绪就好一些了。在那曲北面的地方,当藏军的一支骑兵前来迎接这队伍时,拉木登珠观看了专为他表演的马术,他十分高兴。 在渡沱沱河时,他们乘坐的是牛皮船,这也使他感到高兴。在河对岸很远的地方,拉萨上密院派了一队人马来迎接他。几天之后,他们又遇到了另一队欢迎人马,他 们带来了达赖喇嘛旅行用的黄色帐篷,还带来了政府的决定:正式宣布这个安多男孩为达赖喇嘛转世灵童。第三队官员带来了关于这一决定的公告,公告是由摄政 王、噶厦和上密院联合签署的。一天拂晓前,这队官员就从首都拿着火炬出发,骑马奔波了十天来迎接他们的新领袖。朝阳的万道金光,照亮了一大片欢迎帐篷,这 时达赖喇嘛灵童被带了进来,他身上穿着酱黄色喇嘛袍,人们给他献了「芒德丹松」—一尊佛像、一个圣骨盒(塔)和一本经书,这是信徒向高级喇嘛表示敬意的传 统方式。然后,他坐上黄轿。这时摄政王和大管家也来了,他们穿过了挤满欢乐人群的村庄。现在这队人马已达数百人,他们靠近拉萨时,达赖喇嘛有一阵子兴奋无 比,因为在一些政府高级官员谒见他时,一位他熟悉的喇嘛走上前来,手里拿着一根三英尺管子,外面裹了厚厚的一层缎子。封在里面的是一幅班登拉姆唐嘎画,这 是西藏最圣神的物品之一,班登拉姆是历代达赖喇嘛的主要保护神。人们认为,这根管子是一件容器,保护神可以通过它与外界进行交流,所以自从十五世纪以来, 这根管子就一直让人拿着,紧随历代达赖喇嘛。当拉木登珠看到它时,欣喜若狂,致使他身边的许多人眼泪夺眶而出。
1939年10月6日上午,十四世达赖喇嘛灵童来到了能极目远眺拉萨的地方。在离城区两英里的多古塘平川,扎了一大片帐篷,形成了四个具有同轴心的 四方形帐篷群。正中间是一个大帐篷,叫做「大孔雀帐篷」,帐篷上面是白色和蓝色相间的华盖。这个帐篷是用鲜艳的黄缎做的,衬料是丝绸,上面有一王冠,若干 世纪以来,这个帐篷仅用来迎请新的达赖喇嘛灵童去首都。内圈的四方形最小,四周是八英尺高的帷帐,两边是用豹皮和虎皮做的蒙古包,外面是西藏僧俗官员的数 百顶帐篷,他们专为这些仪式而聚集一堂。
在多古塘待了整整两天,拉木登珠高高坐在靠近大孔雀帐篷后壁的一个宝座上,右手拿着一条细细的黄丝带,挨个地分别给集聚在那里的七万僧俗民众祝福。 点心、干果和犁牛肉装在大盆里,分发给人们。队列排得长长的,没有尽头。那些没有去排队的人,则跳舞、唱歌、祈祷,许多人高兴得哭了起来。数年之后,达赖 喇嘛回忆说,当人民的庆祝活动在以前所未有的规模进行时,有些人却希望弄清楚,拉木登珠是否确系达赖灵童。一位哲蚌寺的格西(佛学博士)甚至直截了当地询 问了他一会儿。达赖喇嘛笑着回忆说:「你看,虽然一些很有体面的老年人想弄清楚这一点,但显然我表现不错,使他们信服了。」
10月8日,晴空万里,朝阳冉冉升起,一列衣着华丽的卫队护送着灵童进入拉萨市区。十六名贵族,身着绿色缎袍,头戴圆形红缨帽,抬着里面坐着达赖喇 嘛灵童的黄轿。在达赖喇嘛灵童前面行走的有国家级曲均、乐师、僧人和诸噶伦;走在后面的是摄政王、首席噶伦、达赖喇嘛的家人和一长列衣着随官品而各异的堪 布和俗官。喇嘛在布宫顶上(布达拉宫耸立在拉萨河谷中间的红山上)吹奏十英里长的法号,欢迎这列队伍的到来。数万人排列在这列队伍经过的道路两旁,整个线 路用黄粉、白粉画了线,高高的杆子上插着一大片「胜利幡」,每隔三十码就有一个香炉在这片密如森林的「 胜利幡」中燃烧。拉萨人手里摇着小铃,而藏军的进行曲乐队则在吹奏着「神佑女王」的曲子,这是从他们的英国教官那里学来的。这列队伍进入拉萨城之后,绕着 具有一千三百年历史的大昭寺转了一圈,在大昭寺前的大广场上停了下来,印度、中国、尼泊尔和不丹的使节在整理等候准备表示他们的敬意和祝贺。广场上还有国 家级曲均突然降神作法。他身着厚丝袍,一面擦得明亮的镜子盖住了整个胸部,一个上面装饰着旗子、重达一百磅左右的大头盔戴在头上。曲均衡上前来,跳宗教舞 时,嘘嘘发出声响,面颊膨胀,双眼凸出,有节奏地朝空中踢脚,忽蹲忽起。他手里拿着一条献给达赖喇嘛灵童的哈达。他猛然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尽管头盔很 重,但他居然啪的一声了个躬,而且显得毫无难色。他用额头轻轻碰了碰达赖灵童的额头,将哈达献给了灵童。拉木登珠镇定地接受了这条哈达,然后又将哈达戴在 曲均的脖子上,表示祝福。接着,这支队伍快步继续前进,来到了大昭寺,这是西藏最神圣的寺院,达赖灵童在这里进行了祈祷。达赖灵童被领着从大昭寺经过布达 拉宫脚下,穿过了拉萨城的西大门,然后走了二英里,来到了罗布尔卡。达赖灵童被安排在这一长列队伍的最后面。灵童被带进了他前任的居室,他指着一个小盒子 不动声色地大声说:「我的牙齿在那里。」侍从打开这个盒子之后,惊奇地发现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全副牙齿都在里面。然而,并非只有他们才感到惊讶。对于这些, 达赖喇嘛自己也非常激动。数年之后,他这样描述了他进入拉萨时的情景:「当人们看着我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我可以听到他们高声叫喊:『我们幸福的日子来到 了。』我感到似乎是在做梦……仿佛我在一个大公园里,四处都是美丽的花朵,微风轻拂而过,孔雀在我面前翩翩起舞,空气中散发着令人心醉的野花芬芳,回荡着 自由幸福的歌声。」
不到七个星期,摄政王就为拉木登珠在大昭寺举行了剪发仪式,灵童发誓皈依佛教,并给他起了法名,叫吉尊坚贝阿旺洛桑益西丹增嘉措—–圣佛、光辉、雄 辩、怜悯、佛教博学的卫士、智慧的海洋。不久后,也就是1940年2月22日,这时名叫丹增嘉措的灵童还不足五岁,就在布达拉宫的东大殿里举行了盛大的坐 床仪式,在他还没有成年之前,就被立为西藏至高无上的僧侣领袖。
从地理和民族角度看,年幼的丹增嘉措所统治的这片国土都是另外一个世界。西藏高原地处亚洲大陆腹心地带,面积与欧洲相仿,周围是地球上最高的一些山 脉—-南面是喜马拉雅山脉,西面、北面和东面是喀喇昆仑山脉、昆仑山脉、岷山和大雪山。只有在东北面,也就是在烟波浩森的青海湖畔,才有一条畅行无阻的通 道,能够进入西藏高原。它蜿蜒于崇山峻岭之间,人们一旦来到这里,世界的其它地方就落在脚下了。西藏的平均海拔为一万五千英尺—-比海面高三英里,是地球 大气层下面的湿气层的四分之三。这个国家拥有令人神往的美丽风光。西藏的中部是无边无际的羌塘,即北部平原—-这里是贫瘠的荒地,土壤含盐和硼砂,冰川河 流纵横交错,清澈的湖边闪烁着白色的钠。在南面,沿着雅鲁藏布江(即布拉马普特拉河⑧)流域是西藏三个行省中的第一个行省—-卫藏(9),也就是西藏中部 地区。卫藏就如同西藏西部地区一样,气候干燥,风沙很大。它位于喜马拉雅山脉的背风处,只有在短暂的夏天雨季期间草木才返青。钻蓝色的天空,挂着彩虹,炽 热的阳光洒满了宽阔的河谷。二万英尺高的壮丽山峰将这些河谷分隔开来,人们也可偶尔幸运地看到河堤上一小片柳树、杨树或核桃树林。东部,高原河谷海拔低一 些,也没有那么开阔,这就是西藏的第二个省份康省。这里不均称的山坡上,生长着茂密的森林。高山峡谷里奔腾着亚洲的几条大江大河:萨尔温江、湄公河、长 江。康区拥有大片森林资源,这里落叶松、云杉和柏树,森林中栖息着熊、狼、猴、豹、熊猫、布 鸟和鹰。康区地势最为险峻,是西藏最难进入的地区。北面是西 藏的第三个行省安多。安多一直延伸至昆仑山脉和祁连山脉,地形地貌颇为壮观。安多的高山平原与森林河流一道构成了一幅风景优美的画面,与美国西北部的风光 相似—极目远望,辽阔的草原无边无际,毗连着峰顶覆盖白雪的高山,山坡上一群群羚羊、犁牛、野驴正在吃草。
西藏的七百万人民是与蒙古族有种族联系的游牧部落的后裔。根据藏族自己的传说,他们的国家曾位于一浅海之下,事实的确也是如此。浅海消失之后,一只 猴和一个女妖来到了这片开阔地,定居下来。这只猴子是大大慈大悲菩萨坚热斯(10)的化身,它平静安宁,喜于沉思。它只身居住一洞穴里,一心一意修禅。另 一方面,那个女妖则易于发怒,刚愎自用—-这个杀生成性的家伙性欲也是满足不了的。她在原野里拼命发情呼叫,想找来一个雄性伙伴。猴子听到这些呼叫之后, 心中充满了怜悯之情,来到了女妖身边,与她生活了很长时间,生了六个孩子:这些就是藏族的始祖。
这些后代生下来就没有尾巴,也无明显的猿猴特征,他们互相同婚,人口也就成倍地增加了。像父亲的那些后代温柔聪明,而那些继承了母亲秉性的子孙则残 酷、放纵、毫无节制。开始,这些人居住在卫藏贡波里山的山洞里,这些山洞是女妖的,后来他们逐渐扩散开来,在这块国土的其它地区也有他们的后代。公元前 127年(原文如此—编者),洞穴南面的雅砻河谷推选出第一代藏王,名叫聂赤赞布。他的这个朝代共有四十一位藏王,这就是西藏历史上的第一个一千年。
早期的头人政权夺利,部落之间不时发生冲突,他们只是松散地结合在一起。然而,到第三十三代藏王松赞干布时期(609–649)(原文如此—-编 者),他将这些头人和部落统一起来,形成了一个帝国。一个世纪之后,这个帝国达到了极盛时期,成了亚洲最大的帝国,地域辽阔,东起失陷的中国都城长安,西 至帕米尔高原和撒马尔罕(11)。
第三十七代藏王赤松德赞(741—798)(原文如此—-编者)在扩大疆土方面,在西藏历史上达到了空前绝后的地步;矛盾的是,招致这个帝国崩溃的 居然也是他。赤松德赞以前的王室只是将外来宗教—-佛教当儿戏,而这位藏王却牢固地树立了佛教不诉诸暴力的信条,使佛教压倒了西藏的原始宗教笨教。这样, 他就撒下了政治、文化大动乱的种子。到九世纪中叶时,这场大动乱摧毁了王朝本身。其后的四百多年,西藏陷入了分裂,诸王子和僧侣各自立国,争斗不已。最终 于十三世纪建立了中央政权之后,西藏却付出了代价:西藏纳入了元朝的版图。然而,尽管双方形成了这样的关系却仍然达成了独特的谅解:保证这种臣属关系没有 任何实质内容,只是名义上的而已。
1207年,西藏的主要统治者得到了成吉思汗的部队正在进军的消息,他们筹集了一笔钱财,给蒙古人进了贡,这才免遭侵略。但是,三十二年之后,由于 西藏没有缴纳岁贡,致使成吉思汗的孙子阔台汗入侵西藏。他采取报复行动,焚烧了拉萨北面的热振寺,屠杀了五百名僧侣民众。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位蒙古王 子却要拜萨迦班—-智达为师,萨迦班智达是西藏四大教派中排列第二的萨迦派的领袖。萨迦班智达同意了,因为他获得了统治西藏中部的僧侣大权作为回报,这些 权力后来由萨迦班智达的侄儿八思巴从阔台的接班人忽必烈汗手中接管了过来。因此,所谓的法师与保护人的关系就正式建立了起来,一方面蒙古人听信于这位卓越 的西藏喇嘛的宗教权威,而同时又认为这个国家是属于人的势力范围。由于这种关系,在忽必烈汗获取国家的王位之后,西藏与中国也就松散地结合成一体了。一百 年后,随着萨迦权力和蒙古人地位的衰退,这种关系破裂了。接下来的三个世纪是西藏享受独立的时期。尔后,新教派格鲁派于1642年在其领袖达赖喇嘛的领导 下,利用蒙古人的支持,战胜了其它教派的竞争,建立了格鲁派的统治地位。不久之后,满洲人在中国建立了第二个外族人的王朝,他们取代了蒙古人世俗保护者的 地位。历代达赖喇嘛只是象征性地与满洲人结盟,而有他们自己统治西藏。直到二十世纪,拉萨方面仍认为它对北京只承担礼节上的义务;这倒是转移野心勃勃的大 邻国的视线的有效办法。与此同时,西藏独特的文明完全成熟了。
随着西藏人自己早期帝国的崩溃,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一心一意酷爱战争的狂热转变为对和平的炽热追求,使全体国民的性格回到了早为人遗忘的祖先的年代。 这一转变基础上得归因于佛教观念。佛教认为,任何形式的世俗生活都充满着痛苦,只有认识到生存归根到底都是虚无的,才能获得解脱—-修成正果。传播到西藏 的是大乘佛教,这一教帕特别强调称道是为了普度众生。因此,培养一颗怜悯的心,放弃世俗世界而获得智慧,这些观念改变了藏人的灵魂。守猎、打鱼、甚至伤害 一只小昆虫也成了对佛教的亵渎。转经筒将经文撒遍江河;经幡在空中漫天飘扬,将祈祷送向四面八方;嘛尼堆(12)有房子那么高,石头上面刻有祈求佛陀保佑 的经文,顶部尖尖的佛教圣人灵塔遍布全国,形成了一张硕大无朋的圣纲,这些灵塔被络绎不绝的香客连成了一个整体。在这个国家里,以前每条河谷都有一座堡垒 (13)矗立在山顶上,俯瞰河谷。在这些地方,如同城镇般的寺院像雨后春笋一样相继出现,它们是学习中心和文化中心,后来寺院僧众发展到占整个男性人口的 四分之一。
西藏的文化在寺院里得到了繁荣。写作、文学、医学、美术、建筑以及寺院里高级阶段的学习全部源于伟大的佛教经典(达磨)全集,在亚洲国家当中,西藏 继承了全部的佛教经典。一方面,一些僧人轮流管理西藏的政务,另一方面,大部分僧侣则 通过参加宗教仪式、学习以及天天座禅孜孜不倦地追求成道,中心人早在孩提时代就步入了佛门。在格鲁派寺院里,学者们在参加佛学博士(格西学位)的最后考试 前,要诵经辩经二十年。他们的努力只有那些终身隐居山洞和深山里的苦行僧才能比得上,这些苦行僧只有手下几个信徒来照料他们,无论是从精神还是从生理方面 来看,他们都是最苦的僧人。西藏的著名宗教人士有四千,他们是活佛,能够自行选定再生的时间和地点。当他们还是幼儿时,他们的信徒就确立他们为活佛灵童, 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寺院,再次担负起普度众生的伟大佛教任务。在活佛当中,主要有一些高级菩萨(即佛)的转世,达赖喇嘛就是坚热斯的化身,在西藏他是最神圣 的人物,坚热斯是保护西藏的圣人。
由于西藏的崇山峻岭和佛教顺应时势的教义,因此供养僧侣追求这种无利可图的宗教的世俗社会仍然是封建性的,但封建的教义本质上却渗透着民主思想。藏 人生性热情,讲求实效,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从社会而言是保守性,而个人则善于忍耐。他们生来喜爱等级观念,多少世纪以来,各个阶级之间界线分明,命运变 化。
西藏的原始居民是游牧民,他们死守着这片空旷的高原,驱赶着大批牛羊,冬季和夏季在不同的牧场上放牧。他们居住在低矮昏暗的毛毡帐篷里,讲的是自己 的方言,戴着笨重的护身盒,佩戴长刀,长袍的边缘有一束羊毛—–不过即使是在严冬,他们也常常松开长袍,让胸脯袒露在外面。他们伏击商队以丰富自己的生 活,当积雪太深无法活动时,他们就连续几天背诵西藏伟大史诗「格萨尔王传」。这些游牧部落的邻居过的是定居生活,游牧部落远离定居的村庄和城镇,因此游牧 民从高地下来,只是为了用肉和奶酪换取粮食、枪枝和日常生活用品。这些受到保护的谷地和河流盆地里居住着西藏的大多数人口:他们是农民,长于种植业,主要 作物是青稞,但农田贫瘠,极易流失,且气候干燥,降霜早,冰雹的破坏性也很大。但是,尽管有种种不利条件存在,而西藏人民却仍然比较富裕。这里没有饥荒, 肉类储藏得当可以保鲜一年,粮食可以保存一百年。由于这里海拔高,细菌无法繁殖,因此疾病很少。一个家庭人口通常很多,一夫多妻、一妻多夫以及一妻一夫的 现像并存。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在家里,妇女与男人享有平等地位,这样的平等地位在亚洲无疑是首屈一指的。西藏社会压迫性的主要特点是它的税收制度:由于农民 必须向当地居统治地位的大寺院、贵族或政府庄园缴纳实物地租或劳务地租,所以农民就被地产所束缚,妨碍了他们在社会上的流动。
经济上改善全靠经商。秋收之后,一家就有一二个男人外出经商。他们走的是古代商队的路线,加入了大商人的骡子、犁牛和骆驼行列,南奔印度,东往中 国,北去蒙古。茶砖、工具、烟叶、银锭、马匹、俄罗斯绸、日本火柴和美国香水全部进口;出口商品有麝香、羊毛、盐巴、金粉、皮毛、草药和犁牛尾巴,犁牛尾 巴在国外用来做苍蝇掸和圣诞老人的小胡子。商人用自己大包大捆的货物组成栅栏,在里面宿营过夜,火枪和猛犬是时刻准备着的。商人一般中午歇脚,因为西藏下 午就会起大风沙,离破晓还很早,他们就上路了。他们商业贸易最大的受益者是人数甚少的贵族阶级,这些人总共不过三百户人家,贵族与喇嘛一道构成了西藏社会 的宝塔尖。
西藏最早的贵族祖先可以一直追溯到雅砻的那些赞普。他们就象后来封为贵族的人们一样,政府也封给了他们世袭的庄园,作为回报,他们就得到各级官僚机 构中去任职。他们身着丝绸长袍(长袖比手要长一英尺以示悠闲),戴耳环,出门骑马时,侍从在前面开道,这样别人都可以清楚地知道他们的贵族地位。他们用的 餐具是银碟玉碗,他们喜欢漂亮的花园,喜欢射箭(箭是黄杨木做的,射出去时飕飕作响)。他们还喜欢进行为时四天的野餐,野餐时衣着华丽的青稞酒(啤酒)姑 娘为客人唱歌,给大家劝酒。不过,这些贵族并不是生来就很富裕。贵族都要雇一些僧人,请他们天天在家庭佛堂里念经,除了坚定地信仰佛教之外,他们最关心的 事情莫过于国家的治理。尽管很多贵族在西藏第二大城市日喀则和第四大城江孜附近有庄园,但他们一年的大部分时间却在首都,因为他们所担负的政府工作迫使他 们不得不这样做。
拉萨是西藏全境的重心。拉萨城中心—-也就是西藏的中心—–是大昭寺,这座寺院里供养着全国最神圣的一尊佛祖像。据说,这尊佛像系佛祖本人所造。这 尊佛像就象一块磁铁,吸引着全国上下的善男信女,使他们五体投地地拜伏在它面前,人们为了完成这项朝佛活动常常要耗时数年。他们到达大昭寺之后,就转动这 里转经道(这条转经道叫南廓,是拉萨三条环形转经道中的第一条)上的转经筒,然后他们走进这座神圣的寺庙,瞻仰佛祖的尊颜。佛像前点着大酥油灯,肃穆的灯 光照在镀金佛像身上,闪闪发光。大昭寺体现了西藏的宗教世界和世俗世界无法分离的特点。在一楼的五十多个殿堂里有无法估量的宗教财富,而上面的两层楼则设 有政府的六个部门:外交局、财政局、海关、农业局、拉萨市长办公室、摄政王办公室,还有其它数十名官员的办公室。这些部门的文件包括具有数百年历史的论文 和税收材料,全部归档成捆,存放在这里。各个部门的大部分预算支出靠的是粮食、物资和燃料,这些东西就贮藏在隔壁的仓库里。在这些部门的办公室之间,还有 比它们更多的佛堂神殿,因此,当这些共分为七品的各级官员在处理国家的各项政务时,就总是要从香雾缭绕的佛像和虔诚的朝佛香客身边经过。
大昭寺外是拉萨的第二条环形转经道,叫八廓,也是市场。从这里放眼西望,轮廓似船的布达拉宫遥遥可见。这里的人群拥挤不堪,卖饼的、书商、卡垫和马 鞍商人相互竞争,都想争取人们在它们那里买东西。这里纯粹是西藏社会全貌的一个缩影。西藏中部地区(即卫藏地区)的妇女戴大木框头饰,上面嵌有珊瑚、珍 珠、绿松石,载琥珀大项链,系着多色围裙,长袍拖到了踝骨。身材高大威武的康巴男子汉身着厚厚的羊皮衣服,头载狐皮帽,腰带上佩着长长的短剑,昂首阔步, 穿过八廓街。从安多地区来的游牧果洛人(14)他们害怕土匪,男人也戴象牙手镯,脚上穿的是红黑两色相间的笨重皮鞋,他们的头发剃得光光的,只在头顶上留 下一撮短短的头发,妇女的辫子拖到腰部,编织成一百零八根,上面系着大银盘和银币以示富有。喇嘛在那些商人面前停下来买鼻烟(他们除了每天喝上六十碗酥油 茶之外,吸鼻烟是他们唯一的享受),孩子们则在玩耍,用一只脚向空中踢着用缎带扎的东西,同时游落四方的藏戏团和吟唱诗人在为人们表演,内容是西藏那些大 圣人的生平。新年之后,大昭寺和八廓街成了为时三星期的莫南姆钦木(传昭大法会)的中心。成千上万名喇嘛来到拉萨,使拉萨人口急剧膨胀;城市里到处是公开 讲经、辩经、游行、赛马以及其它体育活动,这些活动一直扩展延伸到了第三条(最外层的)转经道林廓,即圣道。林廓长达四英里,不仅拉萨城在它的范围之内, 而且拉萨河谷的两座主要的小山也在林廓的怀抱之中,一座小山上面是布达拉宫,另一座小山上是药王山医学院,这是政府的主要医学院。这条转经道上人很多,都 是叩长头的善男信女。这条转经道要穿过许多林卡(树林),夏季和初秋季节,拉萨人一大群一大群地来到林卡野餐、看戏。由于这些地方佛教徒占绝大多数,所以 也是乞丐光顾的主要场所。乞丐居住在林卡附近,他们居住在用犁牛角和羊角做成的奇形怪状的房子里,与穆斯林阿訇们一道,将尸体运到拉萨城东面的一块黑色大 岩石上,在这里将尸体砍碎喂鹫鹰,这也就是最终的利他主义行为。林廓外有罗布尔卡和世界上最大的寺庙哲蚌寺、色拉寺和甘丹寺,它们是「国家的三大支柱」, 喇嘛总数在二万二千以上。再远一些地方,这条河谷里还有西藏的几十座古老寺庙。在西藏宗教史上,这些寺庙使得拉萨这块「圣地」(人们就是这样称呼拉萨的) 变成了无可争议的僧侣权力中心。
自从达赖喇嘛的政府噶丹颇章建立以来,西藏的政府一直由喇嘛和贵族平分秋色。在每一个重要职位上,同时有一名僧官和一名俗官,分享和权力。西藏的独 特政体十分成功,很少发生内乱。只有在达赖喇嘛没有成年而摄政王又软弱无能时,才会出现内乱。随着具有抑制作用的中央权力的消失,派系活动不可避免地抬了 头,自从雅砻王朝倒台以来,西藏就一直没有摆脱过派系活动。派系活动也就必然导致了与外强建立不明确的妥协关系,最近的就是与中国建立了这样的关系,这些 也就成了西藏这一国家的独一无二的政治趋势。只要西藏仍像隐士一样,躲在深山峻岭之中,与外界完全隔绝,那么上面的那些弱点绝不会危及西藏的稳定。但是, 接近十九世纪尾声时,与外界隔绝了二千多年的中亚大地,骤然暴露在外界的入侵之下。
1904年,英国由于担心俄国通过西藏向英属印度的北部边境地区扩张,派了一支远政军前往拉萨。但是,在从西藏政府那里得到进行贸易方面的保证之 后,这支远政军部队就撤退了,而没有提醒中国注意,中国对西藏的主权要求,有如英国驻印度总督柯森勋爵所说的那样,只是「宪法上的空洞条文」,没有任何实 质意义。满洲人为了重新明确他们在西藏的统治地位,派出了一支军队。在英国发起进攻之后,十三世达赖喇嘛过了差不多六年的流亡生活,他返回拉萨还只有几个 星期,就被迫于1910年冬天再次出逃。好笑的是,这次他却是逃往印度,求得英国人的武装保护。有史以来第一次,北京直接对西藏进行统治,这种情况一直持 续到1911年的革命之后。这时北京的部队被赶走了,达赖喇嘛回到西藏,正式宣告西藏独立。以袁世凯为首的新生的中华民国,无视这一宣告,宣布了一项政 策,它以孙中山的五个民族的中国的理论为基础,对于中国在多少世纪以来与其有过这样或那样联系的大部分主要地区,提出了主权要求。这样,不仅是西藏,而且 还有满洲里、蒙古和新疆,都被认为是中国本土的行省,这一观点先后被国民党和共产党所采纳。不过,中国却无法占领这些领土。到1918年时,小小的藏军将 中国人撵出了康区,赶到了两个国家原来的边界康定。然而,十三世达赖喇嘛认识到,最后还必须寻找一项政治解决办法。
在1914年的西姆拉会议上,达赖喇嘛让英国来充当调停人,企图谈判达成一项妥协的解决办法,这一妥协要以英国人提出的「中国是完全自治的西藏的宗 主国」这一观点为基础。但中国人拒不同意—-中国人坚持要完全统治西藏,这时达赖喇嘛也就开始采取了使西藏的落后军队现代化的行动。随着中国的第一个共和 国的倒台,还有军阀之间的争权夺位,接着是国民党与共产党的长期较量,西藏问题也就退居次要位置。西藏又一次感到完全获得了独立,没有受到任何外界的压 力。这个国家经历了二十年的和平时期,正如达赖喇嘛在他的遗言中所说的那样,在他统治的后期,西藏如同变成了一个「幸福、安宁的新国家」。然而,在面呈喜 色的十四世达赖喇嘛的肖像旁,有一幅生动细腻的画,预示着凶兆,未来的西藏将深受压迫,「岁月艰难,时日难熬」。1933年冬天,尽管离这一命运似乎还十 分遥远,但它的先行事件却即将突然袭来。
达赖喇嘛死后三天,野心勃勃的隆沙孜本(负责财政事务)发起了一场政变。他希望能够利用向摄政王过渡的这一微妙时期,企图用他控制下的上密院来取代 噶厦这一临时最高权力机构。隆沙孜本通过颤动有一千官兵的仲扎玛嘎团(15)的代本反叛,成功地战胜了自己的主要对手(一位名叫昆培拉的僧官,过去他一直 得到了这个代本的支持),指控昆培拉在达赖喇嘛患病的最后阶段没有尽心照料,由上密院将他发配到西藏南部。直到发现隆沙预谋杀害一位拒不让步的噶伦时,上 密院和噶厦才认识到,照此下去,他们被解除职权的时候也不远了。(后来,隆沙的追随者们手中的文件,也暴露了其推翻政府的周密阴谋。)隆沙被指控犯有严重 反叛行为,他受到了西藏最严重的惩罚—-弄瞎双眼。然而,这场危机刚刚避免,又出现了第二场危机,虽然这次没有第一那样富于戏剧性,但却更危险。在十三世 达赖喇嘛死后的混乱时期,中国国民党的一位将军和两名助手获准来到拉萨。1912年,也就是将满洲皇帝的占领军赶出去后,藏人表明了自己的独立地位,因为 他们拒绝中国再派人驻扎西藏,历史上满洲王朝派有两名大臣驻在拉萨—-自从十八世纪以来,北京一直援引这一做法,作为它对西藏实行统治的依据。但现在,虽 然政府自身都无法把握,但却仍准许这个披着吊唁外衣的代表团来拉萨。代表团在参加了官方悼念活动之后,却没有走,而留了下来,开设了一个联络处,在西藏为 国民党建立了一个关键性的立足点。这样,紧接着达赖喇嘛圆寂之后,他在遗言中预示的两种危险—西藏将「内外」受到威胁—-开始变为现实。在如此不吉利的背 景之下,上密院选举热振仁波齐为摄政王,他是喇嘛,二十三岁,虽然他在宗教方面颇有成就,深受尊重,但在政治方面却不敏锐。西藏再次摆脱世俗事务,在她与 世隔绝的状态行将结束时,乐意于追求平平静静、坐禅修行的生活。达赖喇嘛将在这一段安静的空位期间度过他的童年。
在布达拉宫的东墙下,为达赖喇嘛一家新盖了座「亚西公馆」,而丹增嘉措却住在布达拉宫顶层的四间房里。布达拉宫长度超过四分之一英里,内有一千多个 房间,有集会厅、狭窄的走廊和黑凄凄的古老殿堂,与其说这是一处王宫住所,还不如说是一座活生生的博物馆。冬天这里冷得令人发僵;夏天布达拉宫峭陡墙下的 污水发出的恶臭弥漫了整个大厦。布达拉宫的中间是红宫(宗教宫殿),这里有前面九位达赖喇嘛(16)的灵塔,灵塔包有金皮镶嵌了珠宝。灵塔前点着酥油灯, 僧人在这里祈祷。红宫两旁是白宫,白宫里面有达赖喇嘛自己的寺院,有培养僧官的「山峰」学校、政府的各部门以及上密院的会议厅。在东翼的中部,有一个大广 场,达赖喇嘛的卧室比这里高出五层楼可以居高临下俯视广场。从达赖喇嘛居住的这些房间去布达拉宫宫顶十分方便,从这里可以欣赏令人惊叹的拉萨景色、拉萨河 以及河谷周围的那些高一万五千英尺的山峰。宫内房间天花板和门道装饰华丽,有金雕和红漆的金丝饰品,如同一个个小巧玲珑的珠宝盒,地上铺着色彩绚丽的藏式 地毯,墙壁和佛龛上覆盖着绸缎和唐嘎画,起居室的墙壁有精工细腻的壁画。这些壁画描述的是伟大的五世达赖喇嘛的生平,修建布达拉宫的就是他(17)。达赖 喇嘛的卧室,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小房间,里面陈设着一张现代式条桌和床铺,床上饰有龙的图案。布达拉宫图书馆收藏的经书和历史文献多达成千上万卷,许多都 是用金粉、银粉、绿松石粉和珊瑚粉写下来的;布达拉宫里有不少仓库和存放贵重物品的库房,这里有西藏各个历史时期精心保存下来的工艺美术品、挂毯、塑像以 及古代的盔甲,这些都是无价之宝。
年幼的达赖喇嘛,就是在这座庄严的大厦里长大的,同他作伴的几乎全都是僧人。人们称他为尊贵的保护神、实现希望之神或就称「陛下」,没有几个人能够 直接与他说话。只有「当主持冗长的僧侣仪式时,他才公开场合露面。但是,虽然他的地位给他带来了限制,但他在充当这一角色时似乎倒很自在。达赖喇嘛的大哥 达泽仁波齐回忆说:「从一开始,我弟弟做的事就件件完美,这一点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他从未发过牢骚,从未表示过反抗。大家对这些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达 赖喇嘛自己也回忆道:「我年轻的时候,任何事情对我来说都很容易,就像我都习惯了似的。我对这所有的场面都很喜欢。」
丹增嘉措六岁开始接受教育。达赖喇嘛每天一大早就要开始上第一节课,他的经师开始了持续十八年的课程。他要在撒了白粉的木板上学习读书写字,还要花 很多的时间背诵,对于西藏的小喇嘛来说,背诵是主要的学习方法。达赖喇嘛要面对经师,不吞不吐地一段段经文,而且这些段落越来越长,这一技巧在后来用于辩 经时,就可以派上用场,对数千页深奥难懂经书、哲学词 汇和祈祷词依靠记忆加以引用。
然而,要担负这一角色有时是令人望而生畏的。丹增嘉措七岁时,他被要求在二万名喇嘛面前吟唱一段经文的起始句,由于紧张,他几乎昏了过去。后来,他 经常做梦逃离布达拉宫,过着不像这样荒谬可笑的生活。达赖喇嘛回忆时说:「我十岁到十一岁时,就和我的大经师静心修习读书。我们总是坐在达赖喇嘛顶层的一 间黑洞洞的小房间里,一扇窗户正对北面。我们下边有一条路,男孩、女孩赶着家里的牛羊,前往牧场。每天晚上,这些孩子就赶着牛羊回家,他们嘴里总是唱着藏 戏。当时我常常羡慕他们,要是我与他们在一起又有多好啊!我经常这样想,假如我同他们在一起,那真是富于幻想的经历。」
每逢冬末,达赖喇嘛离开布达拉宫前往罗布尔卡,他迁居这天,全体政府官员脱下笨重的冬装,穿上了薄一些的衣服,使整个首都的面貌为之改观,迎接新季 节的到来。然后,他们与摄政王、噶伦以及藏军司令一道前进,藏军司令在达赖喇嘛的黄轿前持刀致意,穿过沉默的人群。人们秩序井然,因为达赖喇嘛的那些警卫 在拿着长鞭子维持秩序。这些警卫身高都在六英尺半以上,他们有时还要拍拍人们的肩膀,以便进一步维持好秩序。人们很高兴地看到,年幼领袖的夜莺和鹦鹉在鸟 笼里叫唤不停,他那些打扮得五彩缤纷的马匹配上了黄鞍、马勒,并装饰了一些小巧的金器,这些马跟在马夫身后,腾跃向前;僧人吹着尖锐的高调短号,军乐队则 在奏着「遥远的梯佩拉里」(18)。年幼的达赖喇嘛,从吊着丝穗的黄轿窗户朝外观看,最使他感到欣慰的莫过于大自然的景色。他回忆说:「当时的季节美极 了。草地在反青,杏树在开花,鸟儿在歌唱。那时,我非常喜欢从布达拉挽E居罗布尔卡的这一天。」
罗布尔卡由八世达赖喇嘛(19)始建于十八世纪,在布达拉宫西面两英里处,曾是沐浴(20)和野餐的好地方,内有殿堂和两层楼高的宫殿。虽然政府也 将办公地点迁移到了夏宫,但这座园林里却仍是一片宁静的气氛。驯服的麝、野鸡和孔雀在亭阁之间悠闲漫步;池塘里喂养着供观赏的鱼儿,每当这些鱼儿听到达赖 喇嘛的脚步向池塘走来时,它们就会游到水面上来等着喂食。园林里大部分地方都是密林,每天早上,人们就要将数百个陶瓷花盆端出来,里面种的是花卉和稀有植 物,将这些华钵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宫殿前的草坪上。如果人们进行更为大胆的经营,就会得到应有的报偿,因为罗布尔卡的土地肥沃,这是令人惊讶的。小萝葡品种 经常可以收到重达二十英镑的果实,白菜则有三英尺大。这里还种了桃树、梨树、樱桃树、苹果树和核桃树。
达赖喇嘛在罗布尔卡度过了他童年最幸福的时刻。十三世达赖喇嘛搜集了一些《全国地理》和《生活》(21)杂志,有时间他就翻看这些旧杂志,这样就培 养了他对现代发明的爱好,加之别人送给了他一些礼品,如望远镜等,这就更加深了他这一爱好。达赖喇嘛长大一些之后,他开始将手表拆卸开来,还卸了几部昂贵 的,但一般情况下已不能运转的电影放影机,凭着记忆他又将这些东西重新装好。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转向了两辆巴比奥斯汀牌小轿车和一辆桔红色的多奇牌轿车, 它们是西藏仅有的车辆,曾经是已故达赖喇嘛的财产。自从十三世达赖喇嘛死后,这几辆车就一直闲置在一旁。有一位年轻藏人在印度学过开车,丹增嘉措与他一道 修好了两台车,在这一过程中达赖喇嘛学会了内燃机的工作原理。这个司机走了之后,白天他就偷偷摸摸地在罗布尔卡内墙梨的草坪上开车,偶尔撞着了大门或树 木。有一次,他匆匆忙忙,结果一盏前灯撞坏了,他企图用一块特别划开的玻璃来掩盖住撞坏的部位,由于他多次使用了糖浆,这块玻璃也给弄得模糊不清了。达赖 喇嘛还花费了很多时间,琢磨交流电和直流电的奥秘,他用的是一台有些毛病的发电机,他这样做总是使大管家和经师们感到担忧,因为他们害怕达赖喇嘛被电打 死。由于这位年轻领袖翻看了十三世达赖喇嘛的外交书刊,所以他对地图、历史和国际事务产生了兴趣。当他进入青春期时,他就叫两位会讲英语的官员翻译他订阅 的一套书,这套书讲得是刚刚结束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与此同时,他开始学习字母,扩大词汇量。对于达赖喇嘛来说,这些兴趣是前所未有的,他完全是进行自发的 追求,直到后来出现了一位他十分需要的志同道合人士,他就是海因利希·哈雷,他是一位奥地利登山爱好者,当时住在拉萨。
哈雷在回忆他与当时十四岁的达赖喇嘛的第一次会见时写到:「对我来说,他似乎就像过了多年的孤独生活似的,一直在用这些时间思考着各种问题,终于他 遇见了一个可以交谈的人,他只想立刻知道全部问题的答案。」达赖喇嘛通过第三者,要求哈雷在罗布尔卡盖一个电影厅。当电影厅落成时,他出乎意料地邀请哈雷 私下来见他。哈雷回忆:「我朝电影厅走去,但我还没有进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这位活佛。」达赖喇嘛一边将客人褪进入放映室,一边说: 「进去嘛,让我们看看日本投降的场面。」哈雷开始紧张地将胶片装入放映机,但达赖喇嘛却「用手肘将哈雷轻轻推到了一旁」,他只用了一会儿就将胶片装好了。 电影放完之后,丹增嘉措把他那些神魂颠倒的堪布给打发走了。他将哈雷领到了已经阳光明媚的电影厅里,拽着哈雷的衣袖将他拉到栗色地毯上坐下。达赖喇嘛坦率 地说,他早就计划要安排一次会见,因为他想不出还有其它熟悉外部世界的办法。接着,达赖喇嘛接二连三地提出了一系列问题:「你喜欢圣城吗?你会开坦克吗? 会驾驶飞机吗?喷气式飞机为什么能飞上天呢?为什么你手上的毛就象猴子一样?」哈雷感到达赖喇嘛的个性富有吸引力,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年轻人。达赖喇嘛盘 腿坐在他面前,双手一动不动地放在大腿上,脸上焕发着激动的容光,整个身体两边摇晃。他的肤色比大部分藏人的肤色要白得多。他个子高,身材好,「一双漂亮 的贵族手」,双眼充满「表情、媚力、生气」。达赖喇嘛不好意思地拿出写英文单词的笔记本,说:「海因利希,你教我学英语吧。我们现在就开始。」
他们的教学课程持续了好几个月。科目有数学、地理和自然科学,内容从原子结构到拉萨与纽约为什么有十一小时时差等等。此外,很多时间还花在电影厅里 看电影,达赖喇嘛最喜欢的电影有:一部有关甘地生平的纪录片、卡索尔(22)新闻片和《亨利五世》,翻译亨利五世这部影片,哈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为他 得将这部影片从莎士比亚时期的英语翻译成藏语。哈雷说:「他的理解力、顽强和勤奋总是使我惊叹不已。当我叫他翻译十个句子作为课后作业时,他通常要交二十 个句子的翻译作业。」达赖喇嘛不寻常的性格,也使这位奥地利人感到惊奇。哈雷说:天生的谦虚是「永恒奇迹的源泉」,「一个富商的孩子比他要受宠得多」。果 断是达赖喇嘛有别于他人的另一气质,他具有「鲜明的个人意志,并能将这一意志强加于他人」。哈雷认为,达赖喇嘛内心有一种孤独感—-这一点得到了达赖喇嘛 母亲的证实。然而,当他们的友情加深后,达赖喇嘛不断地提出了他心灵深处的话题:宗教。他私下告诉哈雷,他正在修习能将意识与身体分离的办法,当完成这一 过程时,达赖喇嘛打算将他送到西面七英里的冈垛卡(23),然后从布达拉宫直接指挥他在冈垛卡的一举一动。哈雷对他的学生说:「你能这样做时,我也会成为 佛教徒。」不幸的是,这一实验以及他们之间处于萌芽状态的友谊骤然结束了。
1950年8月15日晚,丹增嘉措在喝茶,吃酸奶以及母亲每个星期送来一次的家制面包,这时突然而来的地震摇撼了整个罗布尔卡,接着天空中传来了接 连不断的四十响爆炸声。达赖喇嘛以及他的侍从跑道外面的花园里,遥望东面的色拉寺,爆炸声就是来自那个方向。当时,他们以为这是色拉寺附近发射来的炮弹, 但过了不久,来自拉萨城里的人们说,爆炸声来自东面更远一些的地方。一天以后,印度电台报导,西藏南部发生了大地震;这次地震很严重,加尔各答的电影观众 恐慌地逃离影剧院,余震声音震撼了全藏,一直传到了西部边境。
「这可不是一般的地震,震起来就象整个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似的。」这句话是罗伯特·福特写的,他是英国人,无线电报务员,在康区首城昌都为西藏政府 工作。事实上,这是历史上的第五大地震;瞬间之间,高山河谷易位,数百座村庄被吞没,布拉马普被拉河完全改道,地震之后的好几个小时,西藏南部的上空仍闪 烁着可怕的红光,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
包括达赖喇嘛在内的全部西藏人认为,这次地震不仅仅是一种地质现象而已。在这次毁灭性的打击中,他们看到了自己国家命运的先兆。
早在1945年(当时离中国的内战结束还有四年,内战一结束,胜者就势必会对西藏实行压迫),国家级曲均就曾面朝东方作法,发狂地摇晃着自己的脑 袋,表示警报。1947年,国家级曲均就预言过,铁虎年—–1950年—-西藏将面临「大困境」。两年之后的1949年,他的警告得到了进一步的强调,因 为这一年出现了一颗明亮的马尾形彗星。这颗彗星在天空中悬挂了几个星期,书夜可见,尤其是年老的西藏人认为,这无疑是战争的预兆,中国1910年入侵前, 也出现过这样一颗彗星。第二年夏天,不祥之兆由自然现象变成了离奇的表现。夏季的一天,晴空万里无云。大昭寺楼顶上的金顶,形状各异,居高临下,可以将拉 萨市商业区尽收眼底。金顶人们无法上去。其中一个金顶直往外喷水。一天上午,在布达拉宫山脚下,发现一根高高的石柱柱头也被碰掉了,这根石柱是公元763 年为庆祝西藏征服中国而立的。
正如十三世达赖喇嘛所预言的那样,外来的威胁和内部的衰落再次吻合。1941年,热振仁波齐将摄政王位让给了达赖喇嘛的高级经师达扎仁波齐。他们私 下达成了协议,他退位是为了隐居一段时期进行修习,修习结束,他将重返王位。六年之后的 1947年春天,达扎仁波齐的随从根本不愿意交出权力。在这些人当权期间,贿赂成风,不管事的官僚主义盛行。为了使西藏的政府重新回到干才手中来,热振仁 波齐的追随者们谋划了了一次政变。前任摄政王的私人秘书朗钦喇嘛,从蒋介石总司令那里求得了支持,他将一个手榴弹包在一个署名送给达扎仁波齐的包裹里。但 这颗手榴弹爆炸过早,阴谋败露之后,朗钦在拉萨一位朋友家的卫生间里开枪自杀。接着热振仁波齐被捕,关在布达拉宫,这一行动致使色拉寺杰扎仓的僧人反叛, 热振仁波齐是属于这个扎仓的喇嘛。这些僧人与政府军战斗了十二天,两百人战死,其余的投降。一个星期之后,热振仁波齐神秘地死于监狱,唯一不正常的现象 是,他的臀部有一小块地方变成了紫色。
内战随短,但却是使西藏深受其害。此外,国民党在这里设立办事处十五年之后,他们的破坏活动范围在扩大,包括了西藏社会各方面的人士。直到1949 年7月,西藏政府才认识到了渗透的严重性,它担心新近获胜的共产党会利用这一形势,因此关闭了「联络处」,将联络处的工作人员赶走了,一同赶走的还有二十 五名挂了号的特务以及藏人同谋。虽然将中国人从拉萨撵走了,但却无法消除他们民族统一主义的要求。
1950年元旦,也就是新生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三个月,北京电台向中国人民和全世界宣布,195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任务就是要解放台湾、海 南岛和西藏。接着,西宁和四川省会成都也发表了许多广播言论,都声称西藏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些广播都说,西藏落入了「外国帝国主义分子的 势力范围」。因此,「为了保证西部边境的安全」,西藏需要「解放」。
虽然这些语言新奇,但含义却很清楚。本来拉萨有四十年的时间可以用来加强防卫,但现在这四十年都丧失了,它终于开始采取行动保卫自己。西藏政府首先 注意的是军队。自从十三世达赖喇嘛死后,改善军队这个问题被完全忽视。这支军队不过只是一支边防巡逻队,它拥有八千五百名官兵,五十门大炮,只有几百门迫 击炮和机关枪。应征入伍的士兵常常与妻子儿女一起行动;那些军官大部分是服役期很短的贵族官员,他们事先也没有接受过军事训练。然而,在西藏与中国既成事 实的边界—-沿长江上游一线守备薄弱的城镇,很快部署了一些新部队,并增添了弹药。官兵们都很有把握,他们能够顶住久经战火的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因为他 们有崇山峻岭佐助,这些山脉是他们祖国最重要的自然财富。
外交方面的情况却不令人乐观。西藏政府认识到,要依靠自身永久性地抵抗中国的进犯是不可能的,因此政府给印度、尼泊尔、英国和美国发了电报,要求这 些国家接待前来求援的代表团。因为西藏政府与所有这些国家(印度除外)没有正式关系—–西藏一直认为,与没有联系的外界建立关系没有必要,所以总的来说, 它得到的是彬彬有礼的回绝。最令人失望的是印度,因为西藏是印度至关重要的缓冲地带。
根据1914年的「西姆拉协议」条款的规定,除非中国承认十分明确的西藏自治地位,继承了这一协议的印度总理尼赫鲁就须拒不承认中国是西藏的宗主 国。但是,尽管这一宗主国地位「十分含糊不清」,他却反复提到这种地位是大家公认的事实,这样也就向北京发了信息,印度新政府不会像英属印度政府那样帮助 西藏。中国听说西藏提出了上述要求之后,立即警告新德里,「接待非法代表团」就是「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怀有敌意」。几个月后,中国政府表示要驻北京的印度大 使放心,中国无意用武力对付西藏。因此,尼泊尔主张拉萨在西姆拉协议的基础上单独与中国谈判。这样西藏政府被迫直接与共产党打交道。它派出了一个代表团前 往北京,要得到「西藏的领土完整不容侵犯」的承诺,并「通知中国政府,西藏人民和政府……将继续拥有独立地位」。途中,代表团与在新德里的中国官员进行了 接触,这些官员建议代表团等候新任驻印度大使的到来。代表团照此办了;但中国人在实行自己的计划过程中,却没有这样做。
到初春时,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已经从中国的平原地带来到了康区的高山峡谷,当时康区名义上仍是国民党统治区。1949年末,中国人民解放军 在安多也采取了相类似的行动,占领了安多的大片地方。4月16日,中国著名的「红色元帅」林彪,率领第四野战军渡过狭窄的琼洲海峡,这条海峡将中国大陆和 海南岛分割开了,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击败了国民党的部队,这样也就实现了中国人民解放军1950年的第二项目标。北京广播电台五一国际劳动节的广播,只提 到台湾和西藏还有待「解放」。三个星期之后中国人在电台上建议,如果藏人同意和平解放,就可实行「地区自治」和「宗教自由」。但这一建议在电台上还只发表 几天,中国人民解放军就渡江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进攻,攻占了防守薄弱的邓柯镇。两个星期之后,七百名藏军在卓有才能的木加代本的指挥下收复了邓柯,土气高 昂的康巴兵将约六百名中国士兵杀得一个不剩。这是初始阶段的第一次,也是伤亡最重的一次战斗(这场战斗发生在朝鲜战争爆发后不过一星期的时候)。虽然藏人 打胜了,但这一胜利却也不能挽救他们的失败,因为西藏的这支军队人数远远不及中国人民解放军,是一支根本不同的军队。
甚至在进攻邓柯的消息还没有传到东线司令部所在地昌都镇时,这座城市就已陷入一片混乱。一名西藏中部的士兵,强奸了一个康巴姑娘,导致数百名非正规 部队的康巴人在军营前示威。由于康巴人个子高大,独立倾向较强,虽然他们也信奉佛教,但他们每逢不平,就立即要采取报复行动—-这一气质也是致使康区在历 史上大部分时期部落之间竞相残杀的原因。这些康巴人手里挥舞着步枪和长长的匕首,要求部队出来彻底解决这一问题。实际上,两名上校指挥官已经命令部下上好 刺刀,准备格斗,这时来了一位深受康巴人爱戴的政府高级官员,这才解除危机。康巴康巴虽然暂时散开了,但却更经常地在昌都纵马奔跑(这是他们的习惯,每天 如此),正如福特所描述的那样:「一边还朝空中放枪,挥刀舞剑,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叫。姑娘们全躲在家里不出门,一些拉萨的官员也躲得远远的。
地区之间的抗衡,又一次威胁到了昌都镇的和平,而西藏防务的基础就全在于昌都的和平。这是很危险的。这一点十分清楚,因为军队的司令部没有设在其它 地方,而就选择在昌都镇。昌都距康区东部的西康(西康于1939年被中国作为一个行省纳入版图)边界一百英里左右,位于岬角处,扎曲和昂曲两条河在镇脚汇 合,这也就是湄公河的源流。1917年10月,中国军队被从这里赶走;从那以后,康区交给拉萨税收,就用来供养在这里设防的一支常备部队—-这也就是康区 从西藏中央政府所得到的主要帮助。因此,从政治上看,因为昌都的防务与康区对中央政府的忠诚息息相关,所以这种防务必不可少。但从战略上看,在这个地方设 防抵抗却毫无意义。由于可以从北面对昌都实行包围,所以将它与拉萨切断十分容易。康区省长拉鲁夏培决心死守昌都,以对付上述进退两难的困境。他又假定,这 个人开始并不会大举进攻,他就会撤退—-康巴人的忠诚依然如故,走五十英里经类鸟齐撤到易于防守的高山口,这里距昌都尾部五十英里,有一条河,它是萨尔温 江上游的支流。
从理论上说,这一个计划能够将不妙局势所带来的危害降到最低程度。但是,由于这一计划完全是防守型的,所以也就没有利用西藏最有效的武器:游击战 争。具有讽刺意义的是,这方面的可能性却已经表现在拉嘎·班达仓身上,他是康巴人强有力的领袖人物,拉萨方面对他十分担心,因为他企图率领康区闹独立。6 月份拉嘎来到了昌都,主动提出他的部队可以在长江的东面投入战斗,采取打了就走的战术,与此同时,他的弟弟多布吉已经在中国人军事行动的基地康定,主动提 出让上述部队担任向导,作为回报他需要得到获取独立自由的保证。因为拉萨不愿作出这样的安排来削弱自身的权力,所以拉萨没有征用班达仓兄弟,这样,也就将 这些可怕的战士推入了共产党的怀抱,因而也就丧失了西藏军事上的唯一真正的希望。正如一位藏人事后总结当时形势时所说的那样:「如若从中国进攻的第一天 起,我们西藏人就战斗在一起的话,外面就不会失败。我们的崇山峻岭固若金汤。西藏没有公路,中国人没有给养运输线。中国士兵行军时,会害雪盲病,他们一个 跟着一个走,用不了多少天他们就不会有任何军队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了。」
10月7日这天,和平终于丧失。第一野战军和第二野战军的八万四千名官兵在刘伯承将军的统一指挥下,黎明时乘着小小的牛皮船,在南起德钦北至邓柯的 六个地方发起了进攻。自从四个月前袭击邓柯以来,一直没有大的交战,而这次突然袭击一下吃掉了西藏的四个代本,它们是「箭头」,即藏军前线部队。
卡旦代本是西藏防线的中心环节,直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消灭了边界康多渡口守卫部队,并袭击了卡旦代本在内森的司令部之后,他才意识到这场猛攻。藏人溃 败之后,朝内森镇西面唯一可能赖以抵抗的一处高山口撤退。夜幕降临了,在山口下的一块平地上匆匆挖了一条壕沟,决定就在这里宿营。夜晚,中国人没有停止行 动躺下休息,而是发起了进攻。战斗很快就告结束,卡旦代本自己也被俘虏,实际上他连靴子都没有来得及穿上。
尽管最南部的城镇德钦的守备部队守住了,但他们却丢掉了北面的一个主要山口,这是三个主要山口中的一个,这样也就使得中国人民解放军切断了它与外界 的联系。内森镇西南面的大城镇芒康,也以同样快的速度落入敌手。这支守备部队的司令德格王子(他来自北边半自治的王国,被拉萨派驻这里)大胆跃马向前,向 进军中的中国人投降,目的就是要保存他那支数量上远远少于敌军的部队。这样,只用了几天时间,中国人民解放军就从南面和东面开拓了一条前往昌都的畅行无阻 的通道。然而在北面的二百五十英里处,邓柯却坚守住了。因为担任指挥官的木加代本将军的部队纪律严明,所以他能够将中国人赶回到长江彼岸,给敌人造成重达 伤亡。在北面远一些的地方渡过了一些部队,他们从侧翼包抄了木加代本,最后他才被迫撤退,但他仍然是战一步才退一步,决心保卫类鸟齐,因为它是昌都后方的 主要防卫城镇。战斗的第一个星期,类鸟齐的确十分宁静,但人们知道,类鸟齐北面的玉树已被占领,只要成功地发起一次进攻,康区的失落就不可避免。
四天之后,昌都才得到入侵的消息。当这一消息传到昌都之后,全城人民一片混乱,整个夏天,拉鲁夏培一直终于职守,武装和征用康巴兵。不过,8月底时 他为期三年的省长任期届满。令人不可相信的是,尽管拉萨的噶厦政府知道中国人在冬天前一定会发起进攻,但它却仍按照惯例行事,派了噶厦的一名噶伦去替换拉 鲁夏培。就在入侵即将来临前的几个星期,阿沛·阿旺晋美到达昌都,对他不熟悉的局势担负起指挥任务。他自己也进一步加剧了这一错误的做法, 9月份他别的事情没干,整天就是参加欢迎他的晚会和宴会,这是习惯做法。选人担负这样一项艰难的任务,阿沛是错误的人选。虽然他以前在康区出任过一期官 员,但很多人却认为他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首长,而不是能力卓越的领导人。福特是这样描述他的:「高大而有风度,长下巴,脸色威严,但却不乏乐观神色。」抵达 昌都时,他宽厚地叫各方人士放心,「只要我在昌都,昌都就不会投降。」
似乎没有几个人相信他的话。当入侵的消息在全城穿开时,人们排成一长列队伍从昌都寺走向昂曲河岸。这里,钹声、号角声、海螺声和康巴战士陈旧的前装 枪的枪声汇成一片,僧人则象征中国人罪恶的一些模拟像,仍进了一堆宝塔形的柴堆。后来几天,昌都最出色的算命先生门前街上的长队越排越长。房顶上新插了一 些经幡,数千人走出家门,环绕昌都的林廓转经,不住地转动经筒和叩着长头。居民们惊恐不安,其中有三人发誓要叩长头前往五百英里之外的拉萨朝佛,而且要立 即出发。达赖喇嘛作过评论:「总的来说,我们我们西藏人笃信佛教,而且有许多人实践得很好。但是,认为我们只需要祈祷,勿须作任何人为努力就可以挽救我们 国家,这一信念是知识有限所造成的,从这点来看,宗教感情实际上成了障碍。」
更严重的障碍,却在于中央政府的失职。阿沛得到入侵的消息之后,马上给噶厦发了密码电报。当时,拉萨的全体高级官员都在参加为期五天的宴请活动。噶 厦每年都要为全体官员举办这样的宴请。掷骰子、打麻将、喝青稞酒,大家都穿上最好的绸缎服装,这些暂时成了人们头脑中最重要的事情  而不是中国人民解放 军。因此,对这封电报没有立即作出答复,尽管最后还是回了电,但入侵的消息却保密了九天时间,在此期间,噶厦在考虑要采取什么对策。
在昌都,越来越紧迫。阿沛得到消息,东面的中国人只有一天的行程了,而后方的类乌齐正在受围,他慌了手脚。阿沛电告拉萨,请示获准投降,他的要求遭 到拒绝。他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取下了悬挂在左耳下的黄金、绿松石长耳环,脱下黄绸长袍,换上低级官员穿的朴素的哔叽服装,深夜赶忙逃走。10月17日破晓 不久,人们发现省长已经逃走,昌都全城老幼惊慌失措。阿沛没有从附近村庄弄来一些驮畜,因此他的部队就无法秩序井然地后撤。见此,阿沛全然抛弃了手下的部 队,甚至也没有将现存的牲畜在他的警卫部队中分配一下。守备部队有两名上校,他只给其中一人下达了唯独的一道命令:销毁弹药库—–都是些炮弹和子弹,这些 东西对康巴人是无价值之宝,而康巴人还不得不留下来保卫自己的家园。结果,巨大的爆炸声撕裂长空,拉萨官员、他们的部队以及家属步行逃离昌都。康巴部落人 发狂似的抢劫行凶,只想找到一个人能够发泄他们被出卖后而产生的 暴怒,但这却是一番徒劳。
阿沛的投降还不仅限于此。阿沛沿着西面的线路拼命奔逃,希望能够赶在北面进军的中国人前面,他遇见了一支装备有大炮的增援部队,这支部队数星期前就 从首都拉萨派遣出来了。使这支部队官兵震惊的是,阿沛居然命令他们将武器仍下深渊,随他一起逃跑。不久之后,侦察兵报告,有一支替中国卖力的康巴人队伍已 经切断了这条退路。阿沛不是杀出一条逃路来,而是躲在附近的一家寺院里,确信在这块神圣的地方,康巴人不会加害他—-本来,他手中掌管着昌都的全部守备部 队,杀出一条生路来并不困难。18日下午,阿沛抵达这里,接着木加代本率领着他手下全部五百名左右的久经战斗考验、装备精良的骑兵(毫无疑问,他们是东线 部队的最优秀战士)骑马也来到了这里。阿沛听说一支一百人的中国先头部队紧逼在后面时,他命令加木的部队放下武器投降。这时,战士们的妻子在准备宿营地, 将东西从犁牛和骡子背上卸下来,支起帐篷,生火准备做饭,照看婴儿小孩。与此同时,那些战士们以不相信的目光,看着一支人民解放军的小部队在架上野战炮, 接着他们在康巴向导和翻译的陪同下,走过来接受一支是他们力量二十倍的部队的投降。中国与西藏的战争也因此而结束,这场战争不过刚刚进行了十一天。
一个星期之后的10月25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首次宣布,中国军队已经进入西藏,将西藏人民从「帝国主义的压迫下解放出来」,这是北京广播电台宣告 的。翌日,印度对入侵提出了抗议,它得到的是措词严厉的答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答复中坚持认为:「西藏问题完全是中国的内政问题。任何外来干涉都是不能容 忍的。」十二天之后,西藏噶厦政府给联合国发了一封言辞恳切的呼吁电,请求干预,以「阻止中国人的入侵」。而且,拉萨对中国人的意图实际上一无所知,直到 后来阿沛派来两名官员来到拉萨,他们说阿沛—-连同他手下的四名将军一道—已被囚禁在昌都。阿沛希望能够授权给他谈判和平条件,因为中国军队的指挥官已向 他保证,中国人的进军只限于康区。拉萨政府终于面临着失败这一现实,它作出了迄今为止在这场危机中最重要的决定。
嘎东曲均被召到罗布尔卡,正式进行了一次降神作法。保护神附身于他之后,他从坐着的位子上站了起来,大声嘶叫,浑身急剧抖动,侍从们立即将降神作法 用的头盔戴在他的头上,紧紧地在他下巴下面系好带子,曲均走到达赖喇嘛的宝座跟前,献了一条长长的白色哈达,然后就回到座位上坐下了。当向这位神灵请教的 时候来临时,众噶伦必恭必敬地寻找指导,一位秘书拿着一幅卷轴,念着写在上面的正式请求。曲均又一次走到达赖喇嘛跟前,清清楚楚地说:「立地为王。」接着 倒在地上,降神作法也就结束了。
丹增嘉措忧心忡忡。他对政治所知不多,对国际事务了解更少。那年夏季末,上密院从布达拉宫迁移到了罗布尔卡,为的是与这位年轻领袖联络方便一些。在 这一期间,达赖喇嘛在制定政策方面,进行了第一次为时甚短的尝试,这一次给他的顾问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然而,当时他才十五岁,离达赖喇嘛亲政的年龄还差 三年。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尽管中国人作出了保证,但解放军随时都会进军拉萨。人民群众早已在恳求达赖喇嘛亲政领导。首都城里「让达赖喇嘛亲政」的标语比 比皆是。开始,丹增嘉措不同意,但最终还是同意了。1950年11月17日,在布达拉宫举行了盛大仪式,达赖喇嘛获得了西藏至高无上的俗权。无论达赖喇嘛 自己作何反应,历史逼迫他不得不这样做。后来他写到,「我不能拒不承担责任。我必须承担责任,抛弃我的少年时代,立刻准备领导我的祖国。」
译 注
(1)又称神谕,代表保护神预卜人间之事。关于这方面内容,详见本书第八章。
(2)仁波齐是用于佛师或活佛的敬语,意即「宝师」。
(3)安多大致为今日青海省。
(4)原文如此,应为九世班禅。
(5)阿和安多的英文分别为Ah和 Amdo。
(6)尕 和塔尔寺的英文分别为 Ka 和 Kumbum 。
(7)尕、玛和嘎玛夏松寺的英文分别为 Ka 、Ma 和 Karma Shartsong Hermitage 。
(8)雅鲁藏布江流入印度后,即称布拉马普特拉河。
(9)西藏旧时的行政区别,其它两个地区指安多和康区。卫藏即前藏和后藏,指当今拉萨和日喀则附近大片地区。
(10)即观世音,藏传佛教称之为坚热斯。
(11)苏联城市。
(12)藏传佛教信徒在石块或石片上刻六字真言,置山口道旁,过路的信徒不断往上添加石块,日久成堆,故名。
(13)原文 Dzona,有两义:宗(音译),西藏旧时行政区划,相当于县;城堡。
(14)指青海省果洛地区藏族。
(15)由名门望族弟子组成的部队。
(16)宝为八座,无六世达赖灵塔。
(17)应为扩建。
(18)一首英国歌曲。
(19)原文如此,应为七世达赖。
(20)这里曾有一处温泉。
(21)原文为 National Geographic 和 Life ,均为美国杂志。
(22)原文为 Castle news reels 。
(23)在当今的阿里狮泉河附近地区。
第二章 占领 (1950—1959)
1950年11月上旬,达赖喇嘛的大哥达泽仁波齐,出人意外地了到拉萨。自从一年前共产党占领安多地区以来,他一直受到囚禁,被迫目睹塔尔寺周围的村庄改 变它们长达数百年历史的生活方式。由于中国正在进行入侵康区的准备工作,因此,西宁新任共产党省长则动手策划推翻达赖喇嘛的计划,并企图得到达泽仁波齐的 支持。中国人要达泽仁波齐说服西藏的领袖,不要阻挡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入西藏;如果不能说服,达泽仁波齐就得杀害达赖喇嘛。作为回报,中国人答应让他担任西 藏的政府主席。
达赖喇嘛的哥哥佯装同意从命,因而他获得了自由,离开塔尔寺前往首都。他来到首都之后,立即将中国人的意图告诉了达赖喇嘛,并向噶厦提交了一份详细 报告,第一次揭露了北京的计划,北京不仅要吞并西藏,而且还计划使西藏的僧俗生活方式逐渐解体,用马克斯主义的国家,来取代西藏的僧俗生活方式。不久之 后,又得到了更为令人沮丧的消息,联合国拒绝考虑西藏问题。此外,正如英国大使所坚持的那样,联合国也认为,西藏在国际上的法律地位并不明确,而联合国的 这一行动是因为采纳了印度代表的建议。显而易见,这位印度代表所关心的问题是最大限度地减少与中国的磨擦。上密院担心达赖喇嘛会被中国人民解放军抓获,因 此要求他逃往边境城镇亚东,如有必要,他就可以从那里逃往印度。
1950年12月19日凌晨二时,丹增嘉措溜出了布达拉宫。达赖喇嘛跨上了一匹灰色座骑,陪同他的有四十名贵族和二百名配有机关炮和榴弹炮的精锐警 卫部队。他骑马朝南,沿着拉萨河谷奔向印度边境。在这支队伍的正中间飘扬着达赖喇嘛旗,旁边是西藏旗:西藏旗的图案,是一轮红日从白雪覆盖的山峰后升了起 来,放射出十二道光芒,两头狮子抱着佛、法、僧三宝。
上密院要求严守秘密,不要透露达赖喇嘛的出走,因为上密院确信,如果群众知道了这件事,而他们又没有看到他留在拉萨,当权人物就要担很大风险,群众 就会作出努力,阻拦出逃。从首都骑马行走还不到一天的路程,就遇到了这样的障碍。当这支队伍靠近用来修道的降寺时,数千名僧人蜂拥来到路上,挡住了去路。 这些僧人来自哲蚌寺、色拉寺和甘丹寺,他们云集于此是为了进行冬季辩经活动。接着就是相持不下的僵局,直到达赖喇嘛亲自出面调解,说服这些僧人放他过去 时,才结束了组一僵局。通过这一难关之后,队伍继续向江孜进发,继而前往帕里,帕里是西藏最高的城镇。从帕里开始,道路骤然下降,来到了森林密布的春丕 谷,多少世纪以来,这里一直是印度与西藏之间的主要贸易通道。在河谷远远的尽头,也就是在边境的山口之下,便是繁荣的亚东镇。整个地区都设立了部队检查 站,达赖喇嘛下榻在风景如画的冬卡寺,而他的官员和随从则住在冬卡寺下方的镇子里,其中包括达泽仁波齐和奔逃的海因利希 。哈雷,他们住在当地农民和商人家里,勉强应付一下。与此同时,噶厦授权阿沛·阿旺晋美,另外还有四名从拉萨和亚东派去的官员,叫他们与中国直接谈判,以 求获得西藏希望赢得的一些自由。
1951年4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西藏代表团抵达北京。中国总理周恩来为他们举行了礼节性的招待会,尔后交给他们一份十条协议,详细规定了投降的条 件,即正如协议所说的西藏的「和平解放」。因为这项协议声称西藏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以代表团拒绝签子。接着出现了僵局,直到提出了第二项协 议,这项协议有十七条,这次不许有任何讨论余地。代表团成员与其政府的联系被切断,紧接着受到了对他们施以人身惩罚的威胁和对西藏实行大规模军事报复行为 的威胁。5月23日,他们屈服了—但达赖喇嘛和噶厦并没有授权给代表团,在中国主要领导人的住地中南海举行了一次正式仪式,后来向全国和全世界公布了举行 这一仪式的消息。在这次仪式上,他们用复制的西藏政府印章批准了这一协议,印章是为此目的早在北京就已伪造好了的。
根据十七条协议,西藏失去了作为单一民族的国家地位,阿沛·阿旺晋美在北京电台上公布了这一解决办法—-直到这时设在亚东的西藏政府才第一次听说了 这一协议。第一条是:「西藏人民团结起来,驱逐帝国主义侵略势力出西藏,西藏人民回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祖国大家庭中来。」第二条确切地勾划了实现这一目标的 办法,现存的「西藏地方政府积极协助人民解放军进入西藏,巩固国防。」其余的条款,有些规定维持西藏的地方政府—-其中包括达赖喇嘛的地位,有些条款就是 要使西藏地方政府变得毫无作用,如取消从事外交活动的权利和将藏军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条款。这一所谓协议使达赖喇嘛大为吃惊,他命令达泽仁波齐过境去 印度,通过私下渠道,最后一次呼吁要求得到援助—这次是向哈里 。杜鲁门和美国求援。
令人惊奇的是,美国同意了。通过在加尔各答的中间人,达成了一条秘密协议。按照这一协定,达赖喇嘛承诺在印度寻求庇护;公开谴责十七条协议。美国一 方则保证支持达赖喇嘛及其在国外的政府,重新将西藏问题提交联合国大会,并为西藏的反华斗争提供财政援助,要是反华斗争有所进展的话,其它也包括军事援 助。达赖喇嘛抵达印度的日期定在7月12日,尼赫鲁总理已经同意提供方便。
这一计划没有结果。就在计划启程日期行将到来之际,哲蚌寺、色拉寺和甘丹寺的堪布来到了亚东。他们多次会见了达赖喇嘛,请求他返回拉萨。这一次还请 教了国家级曲均,他两次明示西藏领袖返回拉萨。由于丹增嘉措确信仍然存在与中国达成妥协的某种可能性,他取消了外套计划。7月16日,丹增嘉措在冬卡寺楼 上的房间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这时他第一次看到了共产党的领导人物张经武将军,他由两名身着高领灰色制服的助手陪同。张经武是新成立的西藏军政委员会主 任,当时穿着华丽绸服的西藏政府噶伦正在迎接他,他们边喝茶,边进行了简短的会见。这位将军递交了毛泽东的一封信,信中谈到了欢迎西藏成为人民共和国的成 员,然后他继续前往拉萨。一星期之后,达赖喇嘛也跟着去了,这时是1951年8月,他离开家乡已有八个月了。丹增嘉措还刚刚十六岁,就担负了与西藏新的统 治者共同生存的微妙任务。
9月9日,十八军的三千名官兵进军来到拉萨,鼓角齐鸣,人们排成方队,方队前是举得高高的毛和朱的画像,还有中国的五星红旗,四颗小星簇拥着中间一 颗金黄色大星,这四颗星其中一颗就是代表西藏(1)。不到三个月,又来了两支部队,这样占领军的人数就达到了二万人—是拉萨全城人口的一半,他们依靠路途 中征用的三万头骆驼和马匹来驮运给养等用品。藏人开始只是迷惑不解地默默观看,现在他们排列在街道旁,吐口水,拍手掌,这是他们沿袭已久的驱邪办法。当人 们从「丹塔亚玛」—-佛教之敌 。红色中国人身边—-经过时,孩子们就扔石头,僧人则将他们穿在外面的长袍两端系起来抽打。中国人接收了贵族深宅大院,在拉萨河畔人们喜欢野餐的地方建立 了营房,并在那些贵族房子的屋顶上挂起了醒目的红色标语牌,上面写着黑色大字,宣传「祖国」各民族的「团结」。一群一群的士兵,小心谨慎地穿过拉萨城热闹 的街道,他们身着颜色单调的卡叽制服,唯一具有区别特征的东西就是他们帽子上的红星。破晓了,练兵场上传来了生硬的口令,打断了从家家户户传来的和谐悦耳 的祈祷。片刻之间,全城都笼罩在一片令人作呕的烟雾之中,这些臭气发自然烧着的死畜骨头。
这回中国人的占领,不同于四十年前的入侵,这一次弄得大多数的藏人莫名其妙。保障宗教自由,还有给贵族的慷慨赠礼,承诺与兴建医院、学校、公路,官 方禁止普通中国老百姓使用「蛮子」一词,所有这一切使众人感到茫然。然而这种豁达大度一年前就已在康区出现。入侵之后,被俘藏族士兵,被中国士兵称为「兄 弟」,并给了他们一包包食品和钱币,然后将他们释放;中国人的照相机,摄下了这些藏人表示感激的镜头,以证明人民在获得「解放」时的喜悦心情。一位康巴战 士在概括大家的反应时说:「这些中国人真怪。我用刀子砍掉了他们八个脑袋,他们居然放我走。更奇怪的是那些宣传小册子的内容。中国声称它希望帮助西藏实行 现代化,这一点倒还有些道理;但他们说『团结起来驱逐帝国主义势力』这一点就无法理解—-入侵之前,西藏只有六个西方人士,而现在他们都已离开了西藏。 『欢迎回到祖国大家庭』纯粹是无稽之谈。」在美国重新安家的达泽仁波齐评论时说:「起初他们讲的话,就象放在刀口上的蜜糖。但我们知道,如果人们去舔这些 蜜糖,那么舌头就会被割掉。
占领不到九个月,发生了第一场危机。人民解放军是名副其实,他们就依赖西藏,从人民群众那里获取自己需要的一切。中国人一到拉萨,就要求西藏政府 「借给」他们二千吨青稞;当他们命令再给二千吨青稞时首都微弱的经济即刻崩溃了。粮价螺旋似地上升,涨了十倍,肉价、蔬菜价格和日用品价格的上涨幅度,也 仅略低于这个速度。拉萨面临着有史以来的第一次饥荒威胁,人们因此而奋起反抗,骂中国人的歌曲和标语充斥街头。群众举行集会,成立了西藏第一个大的抵抗组 织,叫米芒措都(人民大会),它同时向西藏政府和中国人的军区递交了一份有六项内容的请愿书,要求人民解放军撤军。
中国人立即作出了反应,他们坚持要将藏军刻不容缓地并入人民解放军。鲁康哇是达赖喇嘛的俗人首席噶伦,这人直言不讳,当他拒不听命于中国人的意图 时,便被迫辞职。同时米芒措都的五名领袖也遭到囚禁。为了防止进一步的对峙达赖喇嘛接受了僧俗首席噶伦的辞职,此后他就决心由他来直接与中国将军打交道。
眼下,丹增嘉措认为自己是他的人民和中国军队之间唯一的缓冲人物。由于丹增嘉措认识到,如果双方关系进一步僵化,这只会严重危害西藏存在的自由,所 以他决定严格实行非武力的抵抗方针。虽然从政治上说这是权宜之计,但最终来说,这一立场却深深地扎根于达赖喇嘛的宗教信仰,也为全体僧众所共同接受。正如 哲蚌寺的喇嘛贡拉热多仁波齐所解释的那样:「我们不能仇恨中国人,因为他们来伤害我们,完全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无知。真正信奉宗教的人认为,敌人就是自己最 大的朋友,因为只有敌人才能帮助宗教信仰者培养耐心和怜悯。」后来,达赖喇嘛在谈及他的决定时,写到:「从根本上说,大家都在受苦受难,因此互相虐待毫无 益处。」
然而,西藏的顺从程度却使中国人大失所望。北京本来企图组织傀儡政府,通过傀儡政府,它既可以控制西藏,又可以消除国际上对其入侵的谴责。1953 年年底,北京确信它在这方面的努力已告失败。因此,中共中央政治局决定直接插手西藏的政务,以此取代十七条协议。达赖喇嘛应邀前往中国,毛泽东打算在中国 将新的安排强加于达赖喇嘛,尽管西藏人民强烈反对,丹增嘉措仍接受了这一邀请。表明上看,邀请达赖喇嘛,只是去参加首届中国人民代表大会,这次代表大会要 通过新的人民共和国宪法。
1954年7月11日上午,拉萨全城老幼聚集在拉萨河北岸的一顶大帐篷周围,向达赖喇嘛告别。仪式结束后,数千人哭泣落泪,眼看着这位年仅19岁的 领袖,沿着一条白色地毯向下走去。来到了河边,他爬上了一条用绳子拴住的牛皮船,河在两岸香雾缭绕,犹如云朵飘向河的对岸。在那些没有香雾的地方,就可以 看到数千名中国军人和藏兵,他们排列在河堤,一线拦住人们,因为很多人威胁说他们要跟在达赖喇嘛身后跳河。丹增嘉措挥手告别,漫出河道的夏季洪流,似乎吞 没了达赖喇嘛越来越小的身影;当拉萨人回到城里时,感到失去了一切希望。
然而,跟随达赖喇嘛的,还有西藏的大贵族和宗教方面的显要人物及其佣人,共有五百人。这支队伍朝东骑马走了十二天,晚上宿营,他们穿过了西藏南部漂 亮的波密森林,这里的树木是落叶松和松树。然后,他们踏上了中国人正在修建的一条公路,中国人当时正在修建两条公路,要将拉萨与祖国连接起来。到这里之 后,行程越来越困难。新建公路修在犹如竖井一般的江河峡谷之上,许多地方,公路被水冲走,迫使这一行人踏着泥泞,接连步行了几个小时。山坡上的石头哗啦啦 地滚落下来,掉在他们当中,死了很多骡子,三人遇难,但中国人仍拒绝改走以前的商路。这时又传来了西藏的第四大城江孜被水冲没的恶耗,使得这些西藏人的情 绪更为低落。
24日,这队人马坐上俄国产的吉普车(车尾部像山坡一样倾斜)和卡车,用了两天时间就到了昌都。在这里,达赖喇嘛第二次目睹中国人的占领所带来的更 为残暴的情景。自从入侵之后,昌都一直受军事管制,就像中国本土的城市一样,也安了喇叭,这些喇叭整天鼓动人们去工作,总是长篇大论的广播宣传言论。这里 有用冷杉扎的一座欢迎牌楼,一支手风琴乐队和一队手持鲜花、笑容满面的妇女干部欢迎达赖喇嘛。按照习惯,他给城市居民摸顶祝福,在场的还有一支人民解放军 的仪杖队。虽然这很不和谐,但现在又总是需要,因为在康区的其余城镇,千千万万的僧侣大众蜂拥而至,前来看望达赖喇嘛。临近八月底时,他们过了康定,翻越 了二郎山,进入了中国领土。达赖喇嘛在回忆他越过西藏国界之后最初时刻的感受时,作了这样的描述:「在西藏一侧,往上走的坡度较缓;但沿着这条线路向下走 时,却又长又陡。抵达中国平原时,我想到:啊,这里的确大不相同;稻田、水牛—–这些给我留下了十分鲜明的印象。」从四川的省会成都,达赖喇嘛在乘飞机来 到西安。在西安,十六岁的班禅喇嘛及其二百随从与达赖喇嘛会合,两人乘专列继续前进。虽然飞机和火车这些东西长期以来达赖喇嘛都十分向往,而这又是第一次 乘坐这些交通工具,但他的雅兴却甚少。达赖喇嘛和班禅喇嘛抵达中国首都,他们头上是高大的建筑。他们身着金黄色缎袍,戴上骨头盔—-这是西藏与蒙古人有关 系以来,相传下来的做法—-走下火车,他们手握花束,沿着站台向前走,在周恩来总理和军队总司令朱德副主席的率领下,数百名工人和学生在热烈鼓掌欢迎。当 天晚上,在北京中心的紫光阁举行了盛大宴会,正式欢迎藏人「回到祖国怀抱」。两天之后,达赖喇嘛会见了毛泽东。
达赖喇嘛对毛的印象并非不好。他发现毛谈吐直率,心地善良,忠心耿耿。达赖喇嘛注意到了一些详细情况,其中包括这位革命领袖、党的主席从未穿过擦得 发亮的皮鞋,衣服袖口破旧,烟卷抽个不停,气喘吁吁。毛似乎身体不好,但当他说话时,却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分析能力。达赖喇嘛说过:「毛主席看上去并不很聪 明,有几分像乡村来的农夫。但他的举止,却表现了真正的领袖人物的气概。他自信心很强,诚挚地热爱自己的祖国和人民,而且我确信,他也表现出了对我的真正 关心。」
事实上,毛被这位年轻的领袖人物吸引住了。毛花了数小时时间,向他提出建议该怎样实行统治,甚至他还承认佛教不失为很好的宗教—-佛祖对普通老百姓 十分关心。但政治信仰却重于个人喜好,情况总是这样。有一次他们在亲密交谈,谈得正投机时,毛靠了过来,附在达赖耳旁说:「我很了解你,但宗教肯定是鸦 片。」又有一次藏人在举行庆祝新年活动时,毛看到主人向空中抛掷糕点敬献佛祖时,他也抓了两 撮,将一撮朝上方扔了,然后面带顽皮的笑容,将另一撮扔在地上。
在第一次私下会见时,毛主席告诉达赖喇嘛,一个新的委员会将负责治理西藏。这个委员会的名称是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它将由五个组—-四个藏人小 组,一个汉人小组—–构成,它的任务就是要为西藏并入人民共和国的行政区划做准备。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消息都是福音。正如毛自己所透露的,在见到达赖喇 嘛之前,他的意图是从北京直接统治西藏。毛指出,达赖喇嘛所持的和解性态度软化了他的立场,丹增嘉措的主要目标是:在他心中产生足够的信任感,以改变中国 人无条件实行统治的立场。达赖喇嘛说:「我们必须看到,我们的国家是落后的,它要进步。中国人声称,他们来到西藏的目的,就是要开发西藏。你看,这样就无 须争执了,我们的原则是一致的。」
后来达赖喇嘛在中国还待了七个月,在此期间,他对北京的真实意图有所了解,因而他的乐观态度也大打折扣。达赖喇嘛及其噶厦在政治会议上,在参观学校和工厂时,详细地作了笔记,他们终于认识到了入侵西藏的全部动机。
中国的首要目标是战略性的。自从一千五百年以前,西藏入侵中国以后,历届中国政府都以小心谨慎的眼光,盯着自己的西部边界。共产党担心失去他们刚刚 到手的国家统治权,因此他们认为1904年英国进军拉萨以及由此产生的英藏双边关系是新威胁的基础。尽管新德里明确表示不会去履行1914年西姆拉条约的 条款(该条约明确规定新德里是中藏关系的中间人),北京仍确信西藏存在着「帝国主义的威胁」,当时中国吞并西藏是防御性的,它企图永远关闭中国的「后 门」;但是,进攻性考虑也同样重要。人民共和国占有西藏高原之后,也就占有了东方的至高点。无论它与亚洲的两个大国—–印度和苏联—-中的哪一个发生冲 突,西藏由于地处正中,且海拔又高,它都是赖以发起进攻的基地,这一点十分宝贵。从经济上看,前进亦同样吸引人。汉文西藏即「西方宝藏」之意(原文如此— 编者),西藏拥有中国缺乏的一切:人烟稀少的大片土地,这里的矿产资源、森林资源和动物资源几乎没有开发。从政治上说,中国共产党的意识形态刚刚获胜,他 认为「解放所有受压迫的人民」是它对义务,并以为这是它的历史使命,它不但有理由吞并西藏,而且有理由吞并所谓的其它五十三个少数民族。这些少数民族的土 地面积,为中国领土的百分之六十,而人口却只占共和国人口的百分之六。中国共产党的最终目标,是要通过它长期奉行的少数民族政策,从政治上和文化上,按照 汉族的模式,同化这些毫无联系的民族—尽管他们大谈「区域自治」。达赖喇嘛及其人数众多的随从,对这一政策感到十分可怕。
在中国,藏人第一次看到了现代化世界,这是精心安排的场面,为的是获得藏人的同意,高级喇嘛和噶伦住在北京周围的别墅里,给他们配备了足够的工作人 员;这些人有卧车、司机以及私人厨师,比他们职位低的官员却没有这些,他们共享不同等级的伙食和车辆。每个星期要发钱—–官品越高,钱就越多。冬天临近 时,给大家添置了新的冬装。虽然高级官员需要参加政治会议,但大多数藏人则在游玩参观、买东西、看戏、看芭蕾舞、看杂技和参加舞会。但是,藏人透过中国人 效率高、勤劳的表面,看到人们生活所处的环境,其气氛却无动人之处,压制个性,要人们违背自己的本能服从国家。还有一条更深的鸿沟,将这两个民族的哲学分 割开来。共产党相信,社会主义只要适用得当,就可以成为能治百病的灵丹妙药;而作为佛教徒的藏人却认为,任何形式的世俗生活决不会使人满意。对他们来说, 解脱,意味着通过成佛而从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的苦难圈子中解放出来。仅有物质上的享受,这从来就不是西藏文化的理想目标。
1955年6月29日,达赖喇嘛回到拉萨,他发现西藏的首都已大大被他所参观的新世界所改变。两条公路已于去年12月通车,一条公路通向北面的西 宁,另一条直达东面的成都,这些公路首次给西藏带来了二十世纪的标志。现在军车在拉萨的古老街道上穿行而过。不久之后,由于交通变得十分拥挤,所以只得在 主要的交叉路口修建一个混凝土台子,并配上一名穿白色制服的警察。1950年之前,藏人就已经向城市供电,而中国人现在却扩大供电规模,并安装了电话,还 与他们日益增长的基地日喀则、江孜和亚东建立了电报联系。拉萨河上架起了一座塔门支撑的桥梁,一年之前,还要坐船渡河。正在修建一家银行、医院、中学,办 一家报纸,成立青年组织和妇女组织。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兴办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普通民众,这些创新主要是为了赢得上层阶级(即称为「爱国上层人士」)的合 作,中国共产党期望在工作展开的开始阶段,能依靠他们给予支持。社会主义的改革有待小心谨慎地展开,西藏政府的作用还得逐步削弱,这两件事都是西藏自治区 筹备委员会的任务。筹委会于1956年4月22日在新建的拉萨文化宫的一片吹打声中成立,拉萨文化宫是西藏第一座礼堂,位于布达拉宫的对面。
达赖喇嘛希望筹委会能成为妥协服务的工具,但它却直接破坏了西藏的政体。共产党采取了惯用的政治手腕,使筹委会看上去是由当地人士在主事—-五十一 名成员中只有五名中国人,实际上共产党分化瓦解藏人,使他们相互对立,这样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就只能成为西藏的最高权力机关中国共产党工作委员会的代言 人。筹委会由达赖喇嘛当主任,班禅喇嘛和张国华将军当副主任,阿沛 。阿旺晋美当秘书长,西藏政府仅在其中占有十五个名额。第二组十一名藏人,都是中国人挑选的僧俗显赫人士。而第三组和第四组藏人的组合,则更见险恶之用 意,这两个小组共有二十名成员,他们是入侵之后在昌都成立的昌都解放委员会的成员和班禅喇嘛委员会成员。作为政治组织,它们将西藏划分成了三个地区,直接 向拉萨的中央政权提出了挑战。这样,由于西藏自治区筹委会主要分成了十三个部门来分管西藏事务,所以不但西藏自身的国家政府被取而代之,而且在每个问题 上,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多数可以与它唱对台戏。达赖喇嘛写到:「有时候,看到别人怎样操作这些场面,几乎令人发笑。但在这些会议上,我常常感到十分尴尬。我 看得出来,中国让我当主任,只是为了给他们的阴谋涂上一层西藏权威的色彩罢了。」
相反,北京还希望通过抬高班禅喇嘛的地位来削弱达赖喇嘛的地位。自十七世纪以来,他们两人中的长者,就一直是幼者的经师。但是,1923年九世班禅 喇嘛(2)逃离了他的世代驻锡寺—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来到北京,因为他确信,十三世达赖喇嘛在迫害他,谴责他在1910年的入侵时与中国同流合污。九世 班禅喇嘛从此之后没有返回家园,于1937年死于西藏东部的玉树。国民党认为可以利用这一不和,因此国民党对确定新的班禅喇嘛施加了影响,在未经拉萨上密 院同意的情况下,就于1949年在西宁确立了新的班禅喇嘛。不久,年仅十一岁的男孩落入共产党之手,从此以后,他就被利用,充当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合作的主 要角色。班禅喇嘛的地位拉萨方面给予承认,不过这是作为十七条协议的组成部分而被迫承认的。由于班禅喇嘛所得到的地位几乎与达赖喇嘛相等,因此他通过西藏 自治区筹委会而成了北京进行破坏活动的刀口,在其它地方则出现了更大的危机。
中国只是悄悄地在西藏中部地区实行这些变革,而在康区和安多,中国则强行实施这些改革。入侵之后不到一年,西藏社会的改革已经开始。起初,改革只是 缓步进行。到1955年初时,改革形成了不可逆转的潮流。人民解放军的分队,在党的工作者和小股新招收的乞丐—-好笑的是这些人竟被称为「白村欣波」,即 「勤劳的人们」—-陪同下,扫荡乡村,缴获人们的武装,剥夺人们的私有财产,实行初级阶段的合作社,最终将导致人民公社化。所谓的民主改革就是软化政策, 实行了五年,最后几乎在每个村庄都遭到了强烈的反对。人民解放军的对付办法,是将大户人家挑出来,捆绑后带到村庄中央,用枪口逼迫全村老幼集合开「斗争 会」。实行这一方面的民主改革,是白存欣波的任务,在此期间,白村欣波殴打和批判他们的「压迫者」,如果这些压迫者不老实坦白「对人民犯下的罪行」,就会 遭到处决。实行人身威胁,强力推行社会主义化,诱骗数千名幼童,不让像藏人一样在自己家里长大,而是弄到新办的那些少数民族学校里面,作为国家的被保护人 抚养。与此同时,中国开始派移民进行渗透。它希望这些移民最终能达到数百万人,而使「世界屋脊」殖民化。
康巴人的反应一点也不含糊。他们跟随部落首领,成千上万人集合起来,骑上骏马,手拿刀枪,袭击分布在东部地区的人民解放军兵营—-德格、甘孜、理塘 以及康区其它许多县的中国守备部队。这些守备部队在数量上完全处于劣势,他们被迫撤退,损失惨重。然而,在中国人没有采取进一步轻率行动之前,大多数的康 巴部落首领也一直保持平静。
战争爆发之后六个月,即1956年夏初,昌都的人民解放军司令官王其梅将军,将三百五十名显要人物召到昌都镇,要他们同意实行民主改革,占压倒多数 的投票是「不要改革」;接下来的四次会议结果相同。后来在昌都东面四十英里的江达堡,从康区德格召来了二百一十名领导人开会。当这些人全部进去后,五千名 中国军队包围了城堡,这些藏人被囚禁了两个月。被关后的十五天,他们终于表示同意。三天之后,江达堡的防卫放松,当天晚上这二百一十人全部逃入深山,西藏 正式的游击抵抗力量就是这样诞生的,中国人自己将许多康巴组织逼迫走向对立面,成了非法组织。
在拉萨,起义消息使得达赖喇嘛完全陷于困境,再也不能采取和好的态度。丹增嘉措为妥协而进行的六年之久的努力归于失败,人民现在也不听他指挥,因此 他在考虑退出政界,辞去行政职务。然而,1956年6月,锡金王带来了庆祝佛陀诞辰二千五百周年的邀请信,庆祝活动将在印度举行。达赖喇嘛拿到邀请信之 后,认为这是新的希望。不仅仅因为印度是西藏佛教文化发源圣地,而且也因为它在现代产生了圣雄甘地,由于他主张非暴力的观点二深受全体藏族人民的敬重。与 甘地的同事在一起,丹增嘉措希望能够得到他们对西藏困境提出的好建议,至少英属印度曾经是西藏最大的盟友,也许今天还可以依靠它来充当这一角色。
出于「安全方面的原因」,中国拒不准许达赖喇嘛前去参加庆祝活动。10月1日,尼赫鲁总理亲自电告北京,再次发出邀请,这一次作了修改,增加了班禅 喇嘛。显然,再次拒绝似乎是强行扣压达赖喇嘛的印象。然而,还是过了一个月,到了11月1日,经过印度驻拉萨总领事的催询,中国才向达赖喇嘛承认,是发了 第二次邀请,并允许他现在接受这次邀请。丹增嘉措立即准备要走,认为这次去印度是「走向宽容、自由世界的生命线」。
达赖喇嘛11月下旬离开拉萨,驱车朝南奔向亚东;数年来,中国卫队第一次离开了这些藏人。他们骑马爬坡前进,穿过了茂密的冷杉林和杜鹃花林,来到了 海拔一万五千五百英尺的纳吐拉山口。他们走到一个圆圆的大石堆前,周围是久经风吹雪打的经幡,他们在一片低矮的云朵下停下来扔石头,沉浸在传统的兴奋之 中,高喊「拉爽罗」(「佛祖必胜」)。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小王国锡金边界,这些藏人受到了一支仪杖队和一些显赫人士的欢迎。这些人拿着哈达和花环,在薄雾中 挤作一团。接着夜幕降临,下了一场大雪,他们骑马沿着山坡下山,们铃在夜色里叮铃作响,他们在一些帐篷与平房前停了下来。旁边有一座结了冰的湖。翌日,锡 金法王在首都甘托克城外会见了他尊贵客人,从那里达赖喇嘛继续前进,来到了亚东境内的巴格多格拉机场。达赖喇嘛乘专机飞到了新德里,在巴兰机场的柏油路面 上,受到了尼赫鲁总理和首都外交使团许多官员的欢迎。丹增嘉措相信,如果他留在自由世界推进藏族人民的事业,他能够更好地为他们服务,因此他在与尼赫鲁第 一次单独会见时,就提出了这个问题 。
总理的答复是十分坚定:他必须返回西藏,再一次在遭到重大破坏的十七条协议里做文章,寻求妥协。尼赫鲁指出,1950年以前,没有一个国家正式承认 过西藏的独立,现在让印度摆出姿态这样做是不可能的。印度与中国的关系,严格地受制于和平共处等五项原则的精神。这五项原则,是在这两个新共和国1954 年的一项贸易协定的序言中明确提出来的。五项原则虽然遭到了印度反对派领袖的严厉指责,被说成了绥靖行为,但它对尼赫鲁来说,却是他崇高的心爱理想之一的 体现。这一理想即:正在崛起的世界上两个最大国家的和平与团结,也就是亚洲的和平与团结。因此,它不但体现了尼赫鲁对中国反对殖民主义立场的钦佩之感,而 且对于印度军队的弱点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防卫措施,印度军队已决心要与巴基斯坦作对。虽然尼赫鲁拒绝给达赖喇嘛提供实质性的支持,但他的确同意将西藏人 的立场转告要去欧洲突然中途路过新德里进行访问的周恩来。尼赫鲁在后来与达赖喇嘛的一次会见中,他叫这位西藏领袖放心,周恩来亲自跟他说过:「任何人如果 想象中国会在西藏强迫实行共产主义,那是荒唐可笑的。」后来尼赫鲁在向印度国会做报告也这样说了。
达赖喇嘛在与中国总理的谈话中,有力地详细谈到了人民解放军在康区的镇压行动。达赖喇嘛得到了保证—他的两个哥哥在后来的一次会见中,也得到了同样 的保证,如果存在任何不公平行为,就要给予纠正,西藏人的意见也一定让毛本人知道。很奇怪,周恩来似乎并不知道西藏东部的民族改革,不过他对起义却一清二 楚,而起义就是民主改革所造成的结果。又过几个星期后,周又回到了新德里,对达赖喇嘛的计划十分关注。在气氛紧张的第二次会谈中,他明确表示,中华人民共 和国将不惜动用最大的力量,镇压对其为时七年统治的首次重大挑战。接着他直截了当地问丹增嘉措,他打算不回国的消息是否真实。达赖喇嘛对此作过评述,真有 几分卑鄙,周恩来力图操纵我,但我也摆布了他。他们都假装诚恳,实际上我们讲的都不算数。当他问我是否打算留在印度时,我表示根本没有那回事—-一切情况 绝对正常。他进行了威胁和警告,尽管如此,我们的人仍然犹豫不决,但我终于还是决定回去。这样,我与印度总理的谈话所达成的意见,最终还是成了现实。
1957年2月的第一个星期,当时达赖喇嘛仍在新德里,毛泽东就公开宣布,西藏进行改革的条件还不具备:改革至少要推迟六年进行。接着,西藏的干部 叫人们放心,如果人民自己不要求改革,那么在今后的「十五年,甚至五十年内」都不会强行实施改革,并且还宣布,一些汉族干部要撤回,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 的部门也得减半。中国人由于害怕失去达赖喇嘛,失去象征西藏顺从的这一门面,而作出了这些最初让步。在这些让步的支撑下,丹增嘉措于4月1日返回拉萨,再 次为避免丧失西藏的自由而努力。
在达赖喇嘛外出期间,形势大为恶化。康巴人首次打了胜仗之后,组织了「四水六岗」—-这是康区和安多的传统名称,现在新近结盟的西藏头人用它来作为 他们联合游击队组织的名称;理塘的一名大商人负责野战。达赖喇嘛的二哥嘉乐顿珠住在大吉岭,他于1951年同中央情报局组织了一个收集情报组织,他现在加 紧了情报收集活动。人数不多的游击队,通过印度和泰国,被偷偷运到关岛。这些人在印度和泰国接受了现代化武器和突击战术的训练,他们在夜间被空投到西藏, 按照更为有效的方法组织了抵抗力量。他们定期得到了空投的轻武器。不过当时战斗已经升级,人民解放军投入了整整十四个师—–十五万多人——进行了反攻。
1957年中期,开始了残酷的报复性进攻,致使康区很多地方成了荒原。游击战士身穿降落伞绸做的衬衣,戴着很重的护身盔甲防弹,吃干肉和糌耙(炒熟 的大麦面),从山里面的据点骑马出来—-用燧发枪、刀,有时还用手榴弹,伏击人民解放军的警戒部队以及来往于重点设防的大城镇之间的运输队。中国方面也作 出了反应,它企图切断群众支援「四水六岗」的基地。人民解放军的ⅠIyushin 28轰炸机一批一批多次从甘孜和成都的机场飞到康区,而在地面运动的则 有大型的机械化纵队,狂轰滥炸,将几十座村庄夷为废墟。住在这些村庄里的主要是老人和小孩。有些人说,中国人从1956年到1958年损失了四万名战士, 不过他们自己在康区所采取的战争行动,也犯下了西藏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种种暴行。这些情况得到了国际律师法官委员会两份报告(分别于1959年和1960年 发表)的证实,这个委员会设在日内瓦,是一个人权监督组织,它由来自五十个国家的律师和法官组成。人民解放军不仅将整个的村庄夷为平地,而且公开处决数百 人,干这些事就是为了吓唬活人。他们的办法有酷刑、肢解、活人解剖、砍头、活埋、浇开水,将人拴在奔跑的马匹后面活活拖死,从飞机上将人推下来;儿女被迫 开枪打自己的父母,子弟被迫开枪打自己的经师。在每个地方,寺院都成了主要目标;僧人被迫与尼姑交配,被迫亵渎佛像,然后送往安多和甘肃的劳改营,这些劳 改营的数量在不断增加。由于这些原因,游击队发现他们的队伍大为膨胀,因为数千名家属加入了他们的行列,带来了三倍于人甚至更多的牲畜。队伍变得庞大之 后,他们就成了中国人十分容易捕捉的空袭对象。与此同时,人民解放军对藏人据守的地区布置了大包围圈,企图将他们围困起来,一个口袋一个口袋地吃掉。藏人 一看战事不妙,数百股散匪蜂拥西宁,试图在达赖喇嘛的辖区之内寻找喘息之地。
西藏领袖回到拉萨后不久,圣城如同被帐篷淹没了一般,因为来了一万多难民。丹增嘉措意识到,毛许诺推迟改革纯属诡诈。他亲眼目睹出现的不可避免的结 果:1958年6月16日,起义队伍终于溃退而进入西藏中部地区,国防自愿军宣告成立。国防自愿军是「四水六岗」和原来米芒措都(西藏中部的抵抗组织)的 自然结合,它第一次升起了自己的军旗,五千名骑兵前面是处于香雾缭绕中的达赖喇嘛像。他们排列在一片开阔地上,放声欢呼。这支新军队成立了秘书处、财政 处,制定了二十七条军纪;它得到了中心地区山南所有西藏政府官员的支持,这样也就直接损害了噶厦。在中国人的压力之下,政府派了一个由五人组成的代表团到 了游击队那里,为的是要提出下列保证:如果游击队放下武器,决不采取报复行动。但适得其反,这个小组也加入了抵抗部队。那时战斗已经曼延到了离拉萨不到三 十英里的地方  仅仅在卫藏地区,康巴骑兵估计就达八万人。1958年秋季,驻扎在泽当的人民解放军三千名守备部队受到侵扰。一方面,这个人匆匆忙忙增援 驻西藏中部的部队,一方面命令藏军镇压起义。达赖喇嘛的噶厦政府立即予以拒绝,显而易见,虽然藏军已松散地并入了人民解放军,但它正在等待时机参加游击 队。遭到拒绝之后,人民解放军派出特别支队,穿上康巴人的衣服作为伪装,抢劫当地的村庄,他们希望这样做能够激发西藏中部人们长期以来害怕康巴土匪的心 理,致使他们反对自由战士。同时,达赖喇嘛几乎尽最大努力进行了调解。他说:「罗布尔卡内专门有一间房子用来会见中国将军。由于事态发展到了这种地步,我 甚至不愿意走进这间房子。我感到腻味。这是悲惨的经历。人们知道,他们的态度充满矛盾;他们一天说『这是白的』,而第二天则会说『这是黑的』。这是疯子行 为,实际上是愚蠢的。如果人们不得不撒谎,那么至少应该做到谎言不至于很快就会戳穿。但是,中国人连这一点也全然不顾。当人们表示不同意见时,中国人立即 会诉诸武力,将自己的观点强加于人。」
1959年3月1日,当时达赖喇嘛在大昭寺小住,人民解放军司令部(这是一座军营,周围有砖砌的围墙,叫做西林普(3),位于布达拉宫和拉萨河之 间)的两名低级军官来访。他们带来了当时负责指挥的谭冠三将军的邀请信,请达赖喇嘛去看文艺演出。丹增嘉措感到有些奇怪,因为邀请信不是通过噶厦这一正常 渠道交来的,但他还是答复说他很乐意去;但当时他正在参加最后的辩经考试,考试没有结束之前,他不能确定日期,这两个中国人就走了。达赖喇嘛又将注意力集 中于眼下的任务。
按照所有的标准来衡量,最高等级的佛学博士学位拉然巴格西的考试,在西藏古老的学术体系中最为严格,这些考试前一年就已开始。这一年达赖喇嘛用了三 个月的时间,在色拉寺、哲蚌寺和甘丹寺参加了初试。在整天的考试中,他与十五名寺院学者——每三名学者负责所学的五个科目当中的一个—–进行了辩经,观众 有数千人。达赖喇嘛辩的很好,真是难以想象,因为在十三岁到二十四岁这一段紧张的准备期间,一方面他要诵经和进行七个阶段的学习,另一方面他还要担负繁重 的政务。最后复试的那天,达赖喇嘛要面对二万名僧人,回答八十名担任考官的学者的轮番提问。那二万名僧人挤满了大昭寺里面大殿的每间佛堂。考试中间只休息 两次,从大清早开始一直到晚上十点锺才结束。达赖喇嘛回忆时说,数小时的辩经「就象一瞬间」。他的辩经使集合在那里的堪布和学者相信,他的的确确是坚热斯 的转世。
3月7日,谭冠三将军再次要求达赖喇嘛确定去观看文艺演出的日期,尽管他不情愿,但还是同意3月10日去。演出在军区大院内举行,选择这个地方对达 赖喇嘛来说是前所未有的。3月9日上午,一位姓胡的准将匆匆忙忙将P。T。达拉将军召到了军区,达拉是指挥达赖喇嘛五百名警卫部队的指挥官。准将通知达 拉,翌日西藏领袖不能像往常一样,带上那支二十五名战士组成的卫队,他经过的沿线,不能在两旁部署部队(但平时都部署部队),而且跟他进中国人军区的两三 名警卫不许携带武器。当达拉要求对这些反常情况作出解释时,准将不可思议地发问:「如果谁要是扣动枪机,你负责吗?」准将还进一步要求此事要向群众保密。 这一点是做不到的,他们会见之后不到几个小时,拉萨就弄得满城风雨,说中国人计划绑架达赖喇嘛。北京电台刚刚宣布,达赖喇嘛要参加将要举行的全国人民代表 大会,不过实际上他还没有同意去。这条消息只是进一步加重了人民群众的怀疑。据人们所知,首都拉萨西北面七十英里的当雄机场停着三架飞机,也就使得上述说 法增加了几分可信性。此外,以前也出现过类似的骗局;在东部,至少有四名高级喇嘛曾应邀观看文艺演出,他们都不让带随从,结果全都关了起来,除一人之外全 都给处决了。除了达赖喇嘛的私人侍从官员之外,其它人都没有接到出席文艺演出的邀请,众噶伦也不例外。不过,人民解放军部队了解到人民群众的看法之后,于 9日晚上向西藏的显要人物发出了邀请。这是不能再晚的邀请,这一做法似乎一眼就能看穿,它只能证实人民群众最严重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3月10日破晓之后不久,人群一窝蜂拥出拉萨城,到九点锺时,罗布尔卡正门两侧的两个石狮前面聚集了几乎三万名群众,他们的情绪有一触即发之势。他 们高叫达赖喇嘛必须受到保护,并封锁了罗布尔卡。两名长期在任的噶伦被耽误了一段时间之后,放了进去,但第三位噶伦是新任命的,陪同他坐车的还有一名中国 军官,这位噶伦遭到了攻击。众所周知,帕巴拉·肯穹与中国人同流合污,这时他骑着自行车来了,他用左轮枪开了两枪警告人群向后退,结果他被石头砸死,尸体 被拖到马后,穿过拉萨的闹市。
那天上午,选出了拉萨有名望的七十名公民担任人民群众的代表。中午,他们已经实现了人们的最初目标:一位噶伦通过大门口的高音喇叭宣布,达赖喇嘛决 定不去观看演出,而且—-正如这些群众领袖所要求的那样—-将来也一概拒绝前往人民解放军司令部的邀请。人民群众的情绪非但没有平息,还受到了鼓舞,他们 集合一大批自愿者来保卫罗布尔卡。之后数千人返回拉萨举行群众示威,要求中国人离开西藏。与此同时,三名噶伦乘车来到军区,希望能够给谭冠三将军消消气。 谭冠三得到这一消息之后,勃然大怒,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房间里还有十名军官和阿沛 。阿旺晋美—-他早已呆在军区里面。谭冠三指责西藏政府与「反革命叛乱分子」同流合污,并扬言如果他们的「阴谋」进一步搞下去,他们将要采取严厉的报复行 动。他怒气冲冲地走出房间,领着别人前往军区礼堂,宣布文艺演出开始。尽管这天出现了意料不到的事情,文艺演出还是要按计划进行。
下午五时,达赖喇嘛十三岁的弟弟阿里仁波齐看完演出后,离开了人民解放军司令部,他路过布达拉宫,朝东走向他家亚西公馆。他回忆道:「当时黄昏将 尽,圆圆的太阳发出淡淡的金光,影子长长的,但路上空无一人。在一个通往拉萨的岔道口,有一座中国人的碉堡,端着冲锋枪的中国士兵在上面走来走去。以前, 从未见过这样的情景,中国部队通常不带枪。接着,我来到我母亲房子跟前,发现大门上了锁;平时这道门晚上只是掩上而已,但现在甚至通往内院的门也关上了。 我走了过去,抬头看了看这座房子,我母亲忧心忡忡地凝视着窗外。她看到我时,就拍起手掌来,因为她十分高兴。」
3月11日拂晓来临,罗布尔卡已经作好了战斗准备。前一天晚上,政府官员和警卫部队的官兵也已站到了那些群众领袖的一边,共同宣判了十七条协议的死 刑。接着,警卫团公开起义,他们扔掉了一直被迫穿在身上的中国军服,换上了自己的藏装。警卫部队官员进入阵地,与自愿保卫部队一道围住了罗布尔卡。同时警 卫部队还相向东北方向派出了一支部队,以阻止来自西宁公路的中国援军。作为预防措施,达赖喇嘛一家从亚西公馆搬到了罗布尔卡的一座小院子里。他们一家人来 到这里以后,阿里仁波齐就到处转,进行检查。外墙是白色的,内墙是黄色的,里面就是达赖喇嘛的私人内院,无论是外墙还是内墙,每道墙旁边都有持武器的人日 夜站岗,而他们的马匹则排成长队,拴在罗布尔卡外面。阿里仁波齐说:「我记得他们围坐在火旁,靠着马鞍在吸鼻烟。天气有些寒冷,后来的几天,天空阴暗,因 此隔好一段距离就可闻到鼻烟味。每隔一段时间,那些守卫围墙的人们就会来到他们支起来的帐篷里,喝茶休息。他们脚穿大靴子,头戴有毛皮边的帽子,身穿长 袍。他们用红穗、绿穗和蓝穗擦去步枪灰尘。大家总是在热烈地进行交谈。」
罗布尔卡外面的拉萨城仍然是一片骚乱。群众进行了一系列的集会,地点是在布达拉宫下面雪村里的政府大印刷厂里面。在这里,政府、各行会的代表以及寺 院作出了正式决议,号召实行独立。同时,全城人民都在设防保卫拉萨。所有的大房子,甚至大昭寺都设置了栅栏,有很多人防守。中国人也作好准备,似乎是要决 一雌雄,这是不可避免的。
中国人都搬进了自己房子,房外设置了沙包,屋顶安了铁丝网,在众多的红旗之间,露出了迫击炮掩体和机关枪掩体,他们手拿照像机拍下了首都街上来往穿 梭的队列。但中国人主要的准备活动却更为隐蔽。一方面西藏人民希望像1912年驱逐满洲人的军队那样采取粗暴方式大败共产党,另一方面人民解放军则在布置 火炮,包围了整个拉萨河谷。这样人民解放军无须正面与起义发生冲突,就可以很快将其镇压。
达赖喇嘛写道:「我感到似乎是站在两座火山之间,哪一座都随时可能爆发。」他又说,他最重要的道义上的义务……「就是要防止我那些手无寸铁的人民, 和中国军队发生一场完全是灾难性的冲突。」这种灾难的可能性,丹增嘉措一直很清楚。一年之前,达赖喇嘛梦见罗布尔卡成了「刑场」,不过他并不乐意谈起这件 事。其它梦涉及他逃往印度,这是即将发生的事;好几个月前,乃穷曲均提到过这件事。危机本身现在已经证实了这些预兆。占领拉萨的人民解放军有四万人左右, 一旦解除了捆绑他们九年之久的政治限制之后,他们无疑会实行毁灭性的报复。
为了努力避免这场冲突,达赖喇嘛力足仍然聚集在罗布尔卡前的大片人群散开。此外,他尽力争取赢得时间。在后来的六天中,谭冠三将军写来了三封信,他 给予了积极答复。在这些信中,谭冠三将军主动向达赖喇嘛提供保护伞。他说「反动集团」包围了夏宫。谭冠三将军一再要求达赖喇嘛到人民解放军军区来。在第一 封覆信中,丹增嘉措说,那些罗布尔卡外面的人借口保护我,实际上在危及我的安全。在第二封覆信中,丹增嘉措诉说他已经下令「立即解散非法的人民大会」。在 最后的一封覆信中,他说他力图将「进步人民与反革命」区别开来。写到这里,他还说要在进步人民的保护下,秘密前往中国人的军区司令部。这样赢得了五天时 间,但紧张局势仍不见明显好转。3月16日清早,在向城里城外的那些主要据点发射了十七发炮弹之后,谭将军的最后的一封信交到这里。同一封信里还有阿沛写 来的一封信,阿沛直言不讳地转告了中国人的意图。他在信中恳求达赖喇嘛在黄色围墙里找到一个安全保险的地方—以免遭到「罪恶反动派」的危害,并通知谭将军 他所处的位置。这样就会像充满凶兆的来信所保证的那样,「这座建筑不会受到破坏」。无论丹增嘉措是否从命,显然人民解放军是打算 要炮轰罗布尔卡。
3月15日,一个排的中国士兵,突然出现在罗布尔卡南面长长的围墙不到五十码的地方。数百名藏军跑到阵地上,端枪瞄准。阿里仁波齐回忆说:「他们离 我们很近,甚至连他们的脸庞我们都可以看到,大家都摒住气,等待着打第一枪,但他们只顾朝前走。这只是一次侦察行动,想弄清楚我们的兵力。」阿里仁波齐没 有服从他母亲的命令,仍在组织防守。不久之后,达赖喇嘛的私人医师丹增曲扎来到罗布尔卡,从拉萨带来了消息。他告诉达赖喇嘛的母亲,3月12日上午,拉萨 城的妇女—无论年轻姑娘还是老太太—–在布达拉宫脚下集会。会后,她们来到八廓街(即市场),毫无惧色地叫中国人朝她们开枪,并高喊:「西藏从此独立 了。」她们当中的领袖人物,还采取更为清醒的步骤,她们要求印度总领事馆协助抑制中国人。丹增曲扎在讲完这一消息时,对阿里仁波齐点了点头,评论道:「我 早就知道今年会有麻烦事。新年那天上午,记得吗?你那天在房子里放了一个鞭炮,发出了战场上的呐喊声。孩子们玩打仗游戏就肯定表明,大人很快就会打仗。」
两天之后,即3月17日下午四点钟,第一枪打响了。达赖喇嘛和噶伦们在金色颇章(十四世达赖喇嘛前任的宫殿之一)里面开会,这时两颗迫击炮弹打破了 园内寂静。一颗落在北墙外的沼泽地里,另一颗落在离金色颇章不远的一个池塘里。令人不解的是,接着炮击就结束了。叫自愿警卫部队不要攻击附近人民解放军运 输中心的阵地,其余的噶伦请示了达赖喇嘛之后,作出了当天晚上逃离拉萨的重要决定。
阿里仁波齐说:「17日傍晚六点半左右,我母亲将我们叫到了她的房间。她的嗓音颤抖,对我说:『你最好换上俗人服装。我们可能很快就得走。』我直截 了当地问:『是去印度吗?』她说:『不是,就到河对岸的尼姑庵里去,但你不要告诉其它人。』我答应不会去告诉别人,但我知道我们是去印度。山南没有中国 人,只要过了山南,就到了印度境内的东北边境特区。当然我看得出来,我母亲吓坏了,因为形势太紧张。」
不过,阿里仁波齐倒感到十分兴奋。他脱掉了酱色喇嘛袍将一支特制手枪插在一件朴素的普通长袍里,沿着屋子前面的台阶跑下来,到了屋子一楼的一间小房 子里。阿里仁波齐接着说:「因为我迫不及待地想将消息告诉别人,所以我来看看我的那位胖伯伯在干什么。他一个人在那里,正在用一堆白色棉布窗帘发狂地缝袋 子。我看见他后,明白了事前并没有任何计划安排。这都是紧急情况。我将鼻子凑过去,他高声叫着:『走开!我忙着呢!』因此我跑回楼上,来到了我母亲女仆的 面前,说:『喂,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我们要去印度!』她厉声说:『别吭声!』接着,我拿定主意要去见我母亲。当时正是夜间,我来到母亲的房间里,这里灯 火通明,就象舞台上一样,什么东西都显得大一些。我的母亲和姐姐穿着长裤,仆人们在给她们穿衣服,打扮成男人模样。现在我心中明白了,我们这全都是当真 的!真是太好了。我开始笑出声来,她们也开始笑出声来。然后,我姐姐给我一条用马海毛织的粉红色的漂亮围巾和一顶羊毛圆顶无边小帽, 可以往下拽遮住人的脸。」
八点三十分,警卫部队的一名上尉甲本·洛桑扎西带着一个背着冲锋枪的士兵到了这里,通知达赖喇嘛的母亲走的时刻到了。这位上尉在屋里时,阿里仁波齐 则站在前面的门廊向两个仆人告别。他描述了当时情景:「凉风阵阵,星斗满天,安静极了。突然,从河边方向传来了布朗式轻机枪声。战士们从房子里冲了出来, 我们都站在门廊上看,但却什么也看不见。后来我们听说,我们有一支守卫拉玛岗渡口的部队,有一百人,他们遇到了中国的巡逻队。十分幸运,我们射击将他们吓 走了,这样,保持了通向河边的路畅通无阻。
九点,达赖喇嘛家里人—他的母亲、弟弟和伯伯—和贵妇小姐及其女仆离开罗布尔卡,这是要走的三批人当中的第一批。他们摸黑走下了房子的台阶,静悄悄 地在树林中穿行,朝罗布尔卡的南墙走去。可笑的是,不仅必须避开中国人,而且也必须避开西藏的战士。几天来,这些西藏战士对进出罗布尔卡的人都进行了检 查,担心有人玩弄阴谋而使达赖喇嘛落入中国人之手。在很大程度上说,他们如此警惕是因为他们极不信任噶厦,因为噶厦多年来一直采取妥协态度,所以很多藏人 特别是东部地区的藏人确信,噶厦什么背叛勾当都干得出来。因此,洛桑扎西伪装成自愿警卫部队战士,命令将门打开,他说他们是受派遣要到河边去「巡逻」。阿 里仁波齐笑着说:「我想由于我个子不高,所以我并不像,但他们还是让我们全通过了。」这支队伍在一片到处是灌木的开阔平地上继续前进,遇到来一个男人牵着 一匹马在等候达赖喇嘛的母亲,她行路很难,因为她有一条腿的膝关节软弱无力。她骑上马之后,有人牵着走,其它人继续步行向前,队伍散开,就象一支真正的巡 逻队一样,其中一名战士扛着伯伯的两个袋子,里面装的是糌耙、酥油和肉,这是他唯一能够携带的食品。在拉萨河石堤上,二十名战士在两条牛皮船旁默默地站 岗。他们时船之后,划到了对岸,那里有三十名带着马匹的康巴游击队在夜色中等待。牛皮船划了回来,要接第二组人马,也就是达赖喇嘛这个小组。这段时间阿里 仁波齐顺着水流的方向散步,走了短短的一截路,目光盯着拉萨河对岸一座人民解放军兵营的电灯。这座军营位于罗布尔卡的西面二百码的地方。军营远处,河谷北 端,凹进去的山腰里便是哲蚌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寺院。他回忆道:「我看到哲蚌寺时,禁不住朝它叩了三个长头,表示告别,但愿我能再看到你。我在祈祷,接 着我回到了停放马匹的地方,等候达赖喇嘛。」
在达赖喇嘛的宫殿里,丹增嘉措已作好准备,他的这一组十点离开。丹增嘉措在罗布尔卡度过了最后几个小时,他写了一封信,正式叫群众领袖放心。接着他 指示民兵不要坚持战斗,发生冲突时,要向拉萨河南岸撤退。他独自换上了俗人穿的酱色长袍,戴上了皮帽子,他最后一次慢吞吞地走进自己的习经室。达赖喇嘛在 修习时用的座垫上坐下后,读者摆在座位前的经书,目光落在一行字上:佛陀教弟子为人要勇敢。他站起身,拿起一张圣书(这是他形影不离的保护女神班登拉姆, 装在一个特制的盒子里),他将盒子吊在背后,离开了他的家。他将眼镜给摘了,在黄墙一道门旁边,从警卫那里借了一支步枪,这样也就完成了伪装。这时与他同 行的,有警卫部队的那位将军、宗教司仪、大管家,他们走出了罗布尔卡。四十分锺前,他的一家也是从这道门出去的。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阿里仁波齐说:「忽然,我听到很多人和马匹在黑暗中走过来。接着我听到大管家帕拉先生压低嗓门在念着:『扎西德勒、扎西德勒』意即『吉祥如意』,这 句话我们只是诸如新年之类的喜庆场合才用。」这时第三组也来了,他们藏在卡车上面,然后盖了一块油布,从罗布尔卡里偷偷跑出来的。这组人由噶伦、达赖喇嘛 的两位经师和嘎东曲均组成。三组人员骑着马,沿着高于河堤的山坡边的小路前进,他们没有被发现。经过了人民解放军设在罗布尔卡周围的军营,有七百名康巴人 给他们断后。朝着藏布江奔去,然后再奔向远处的山南群山,这些山岭被游击队所控制。
阿里仁波齐说:「我们分成小组,整夜骑马赶路。黎明前,天气特别冷,我都以为我的双腿会冻掉;但太阳升起来时,空气清新,天空清朗,因为我们大家都 感到精神又好了一些。」上午过了一半时间,阿里仁波齐的小组到了切拉(沙)山口的山脚。他继续说:「从山下一直到切拉山口顶上,我胖伯伯的马鞍子总是朝下 滑,他只好死死地抱住马颈;我笑个不停,直到我们在山口的那一边下马之后,才止住了笑声。这边都是沙地,大家跑了下去。」两个小时之后,达赖喇嘛一行走完 了抵达藏布江河边最后的十里路程。他们骑马前进时,突然刮起了猛烈的早春沙暴,使得紧跟他们逃跑的人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安全抵达河边,坐上了牛皮船来到 了河对岸,许多人流着眼泪,双手合十祈祷,掌心夹着正在燃烧的香。骑马走半小时之后,他们来到了第一次歇脚的地方拉米寺。这是一座小寺院。太阳落山时,丹 增嘉措一家人骑马走了二十个小时之后,到达了这里。
阿里仁波齐说:「我们刚到,我就被叫去见达赖喇嘛。我走进了寺院二楼的一间小房。正对着门有一扇窗户,可以看见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神圣的达赖喇嘛 脚穿长筒皮靴,身着俗人服装,站在窗前。以前我从未看到他像这样穿戴过。但实际上看去,他却显得相当自然。他只是问了问:『你今天感觉怎样?』我回答说: 『没什么。一切都好,只是沙暴有点猛,妈妈因为骑在马上,大腿有点问题。』接着,他默默无言地看了我一会儿,最后说:「恰杰」—–这是我的小名—-『现在 我们是难民了。』
达赖喇嘛说:「我从拉萨逃出来的那天起,就感到浑身轻松。实际上,在很大程度上危险依然存在。但尽管如此,我们的行动自由,可以自主,我们终于可以 公开指责中国人了。我仍然记得当时我心里在想,『我有权说中国人的坏话。』这种自由感十分明显,这是我出逃之后的最强烈反应。」
阿里仁波齐在谈到他们这些人的情绪时说:「真有意思,我们骑马走了一天之后,就感到轻松高兴,干什么事都不慌不忙。这真是西藏人的性格就象我们只是 来到城外野餐似的。」但这条路却不乏艰难。一行人骑马绕着羊卓雍措湖朝南行进,这座湖支流很多,湖水颜色像绿宝石一样。西岸风光独特,没有树木,在宽阔的 谷地里,只有一些自古以来就有的商道。这些小道就象皮面上的皱纹一般,偶尔还可以看到村庄和寺院。为了防止被飞机发现,他们分组行动,一个组接一个组,步 伐艰难地爬上高达一万五千英尺的山口。这些山,仍然覆盖着冬天厚厚的雪被。每天都有小股游击队挡他们的道,也不知道这些游击队是从那里冒出来的。阿里仁波 齐现在同达赖喇嘛这个组骑马行动,他说:「看到这些游击队就使人放心。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地道的康巴人,佩戴着手枪、步枪、刀剑和护身符。这帮人看上去 五花八门,十分强悍。每天晚上我们停下来时,就有大帮人马来到我们面前。他们先放下手中的武器,然后走到达赖喇嘛跟前,向他叩长头并接受他的摸顶祝福。神 圣的达赖喇嘛则与他们聊上几句,问他们是那里人,属于那支游击队。接着他们就高高兴兴地离去,重新消失在夜色中,回到他们的阵地上去了。
晚上停留时,达赖喇嘛及八名顾问开会讨论计划。起初,他们决定在国防自愿军防线后的隆子宗,建立一个临时性的根据地。隆子宗是一个大城堡,位于一座 小山头上,距印度边界北部六十英里。丹增嘉措计划从那里同中国人举行谈判,心想只要他留在西藏,只要他还有用处,也许能够阻止人民解放军采取的报复行动。 但这一希望依据不足。3月24日,达赖喇嘛就接到报告,在他逃跑之后不过两天时间,也就是3月20日凌晨二时,罗布尔卡遭到炮击。四天之后的3月28日, 达赖喇嘛从一架小半导体收音机上收听到周恩来宣布中国已经解散了西藏政府。由于对话又不可能,丹增嘉措决定重新组建他的政府。不久之后,即在隆子宗举行了 简单的成立仪式。但隆子宗并不安全。人民解放军已大举渡过了藏布江,正在追赶他们。他们截获了中国人在电台上发布的命令,中国人命令沿不丹边界的部队向东 移动,封锁从西藏南部逃入印度的所有通道。达赖喇嘛认识到边界很快就要被封锁,因此决定在印度寻求避难。前面已派出了通讯员,要求得到入境许可,大队人马 都跟在后面,他们还要翻越两座最高、最难走的山口。
在通向小镇卓萨的拉果山口遇到了大风暴,这些藏人的手和脸全冻僵了,他们牵着自己的马在狂风大雪中艰难行走,暴风雪过后已是精疲力尽,第二天才到达 卡波拉山口(即白色山口)。这里白雪皑皑,银光耀眼,迫使这三百五十人将辫子放下来挡住阳光,而达赖喇嘛则将哈达遮在脸上,就像外科医生的口罩一样。阿里 仁波齐说:「我当时与与外交局长鲁沙先生骑马同行。当我们刚翻到山口的那一边时,就听到来了一架飞机,鲁沙全然不知所措;接着一架没有任何标记的运输机从 我们头顶飞过,仅仅相距两百码。」人和马匹已在耀眼的雪地上疏散开来。达赖喇嘛下了马,独自一人站在一块雪被风刮走的的空地上,立即顺着队列传达了不要射 击的命令,虽然用布朗式轻机枪和半自动步枪很容易就可以将这架运输机打下来,阿里仁波齐继续说:「他们不是瞎子,他们一定看见了我们。从此以后我们可以肯 定中国人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我们这支队伍分成了若干小组,向前行进了二天。从没有树木的荒原,通过了高山地带,从高处向低处来到了丛林密布的丘陵地带。这里是西藏门巴部落人居 住的地方,他们的方言拉萨人几乎听不懂。他们来到了西藏境内的最后一个村庄,这个村庄叫芒芒村,那些通讯员带回了消息,说边界印度一则正在楚坦莫进行准备 工作,迎接他们到来。在这里还得到了拉萨城战斗的进一步详细情况,这些情况是沿着他们同一条线路逃跑的目击者提供的。达赖喇嘛说:「当镇压终于降临时,我 们的大多数人民仍处于梦乡。在黑夜的一片嘈杂声中,烟雾重重,我们的人民弄不清子弹和大炮是从哪里打来的。破晓之后,却见不到一个中国士兵的人影。因此, 我认为中国人在战斗的第一阶段使用心理战术,打败我们。」
3月20日上午,罗布尔卡的宫殿和庙堂烟火未尽,一片废墟,死伤者数百人躺在这里。人民解放军再次炮击之后,大举进攻。下午四点锺,藏人溃不成军, 朝拉萨河退却,他们宁可给伤员补上一枪,也不愿让他们当俘虏。藏人陷入了从西面的罗布尔卡军营和东面的人民解放军休池林卡阵地组成的火力网。有些人的确还 是跑到了拉萨河边,但却面对的是奔腾湍急的春流,结果很多人被冲走淹死了。幸存者采取手挽手的办法,连成一条长链,他们渡过了河,来到了对岸,但衣服却从 后背起全弄破了,不过暂时还平安无事。与此同时,人民解放军控制罗布尔卡后,进行了大规模搜索,寻找达赖喇嘛  他的出逃,别人仍不知道,他们对大量的尸 体挨个地进行了检查。
拉萨城里战斗持续了三天,3月20日上午,大炮轰击了布达拉宫、色拉寺和药王山(藏医学院所在地),同时巷战在全城爆发,拉萨人的武器只是一些轻武 器、汽油弹、刀斧。他们用石块、家具以及电线杆堆成了一些杂乱无章的障碍,在一时冲动之下,他们就从这些障碍后面冲了出去,攻打中国人的建筑,人民解放军 就是不出来,结果藏人被成千成千地屠杀。藏人为了要与敌人正面交锋,他们在石头建筑之间挖地道,这些建筑都有若干世纪的历史,日落时这些建筑当中的很多座 着火燃烧,整夜不熄,火光照亮了全城。
21日清晨,重新开战,围歼的色彩更浓。城里的屋顶上经旗飘扬,浓浓的香雾腾空而起,犹如云朵一般。这时,一队康巴人从静悄悄的街道上爬了过去,攻 打幸福电影院。他们以势不可挡的攻势,打败了一百名人民解放军守备部队,取得了藏人唯独的一次胜利。居住展开了几十场激战。拉萨第二家最神圣的庙堂、上密 院之家小昭寺很快也被击塌,中国人的炮弹燃着了这里千年之久的墙壁。西面半英里处是药王山,藏人在这里的炮兵阵地被攻克,守军全部丧生,藏医院的整个建筑 (炮兵阵地就设在里面)被炮弹完全摧毁。药王山的岩石山坡下面的罗布尔卡聚集着数千老百姓,在出现紧急情况的这十一天时间里,他们整天待在这里。此时他们 争先恐后拥进拉萨,直奔大昭寺,因为他们相信大昭寺是西藏最神圣的寺庙,躲在那里很安全,会免遭中国人的攻击。当夜幕降临时,大昭寺的院子里和为数众多的 殿堂里塞满了一万多人—乱七八糟,挤做一团,有男的、女的、儿童和扛迫击炮的游击队战士,还有数百名僧人,他们在大佛像的脚下狂热祈祷。
22日是星期天,天刚破晓,人民解放军就开始炮击大昭寺。炮击炮弹落在大昭寺华丽的屋顶上,东南方墙下的大院里聚集着数千老百姓,他们暴露在附近房 子上,射来的密集的机关枪火力之下。一辆坦克速度缓慢,开进了广场,中国士兵冲出防御工事,在坦克车的掩护下发起进攻。尽管整个扎布奇团被困在拉萨东面的 军营里,但仍有一支藏军骑兵跃马设法从城外赶来增援,使战斗持续了二个小时。过了不久,坦克周围的尸体成堆,共有数百具,有西藏人也有中国人。同时他们后 面的大昭寺则在吐着火舌燃烧。到中午时,战斗已结束。人民解放军在装甲车的增援下,撞开了大昭寺的大门,攻入庙内。两个小时之后,整个城市中国人的高音喇 叭里传来了阿沛·阿旺晋美的讲话声,阿沛声称西藏政府已经达成了解决办法,命令剩余的抵抗力量投降。街道上老百姓遍地都是,他们手里拿着白色的哈达,举过 了头顶。而国防自愿军的官员则纷纷溜走,投奔山南的抵抗部队。在被烟火熏黑、弹痕累累的布达拉宫上面,五星红旗在暖风中飘扬。这是春天的一个下午,中午刚 过不久。下面的道路上到处是尸体,俘虏排成长队,走向罗布尔卡。拉萨城里还有成千上万人被抓。在这以前中国对西藏的统治还没有受到抵制,但这为时不久的阶 段终于已告结束。
达赖喇嘛在芒芒村病倒了。在高山口是暴风雪,而现在他们来到了海拔低一些的地方,风雪变成了暴雨。达赖喇嘛用的帐篷里透水,让暴雨淋得透湿。他就在 这样的帐篷里设法睡一睡,但他却无法入睡。3月30日上午,丹增嘉措害了痢疾。他搬到附近的一家房子里,白天发烧,晚上又彻夜不眠。在芒芒村的第二个早晨 来临后,他们得到消息,说中国军队已逼近措那,这个村庄距达赖喇嘛的营地不远,容易受到袭击。尽管达赖喇嘛有病在身,但他还是决定立即越境,他对随从共八 十人,有官员、喇嘛以及他的家庭成员。丹增嘉措骑在一头犁牛背上,离开了芒芒,他当时的情况正如他自己后来所描述的那样,「身患疾病,疲惫不堪,心情难 受,我自己也无法形容。」
3月31日下午四时,他们来到了一大块空坪上。在空坪的另一端,有一个用竹子新搭的欢迎牌楼,六个廓尔喀士兵穿着笨重的英制靴子,里面可以装弹药, 头戴丛 林中用的松软帽子,立正恭敬在牌楼旁。当这些廓尔喀士兵持枪致意时,指挥官走上前来,献了一条欢迎哈达。达赖喇嘛从犁牛背上跨下来,接了哈达,然后缓步跨 过边境,来到了印度,步入了流亡生活。
译 注
(1)原文如此 。
(2)原文为七世班禅喇嘛,应为九世班禅喇嘛,以下均改为九世班禅喇嘛。
(3)即西藏军区大院。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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