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16日星期一

阴阳陌路-严正学(21)2014-03-19 06:09:09

二十一、《荒原烈焰》  1995年11月1日  晨起,阴有小雨,气温骤降。坐上“东方红”拖拉机去收玉米。  北大荒刚过十月就开始结冰了,河沟上的冰凌反射着秋天的烂漫。北大荒已经开始烧荒,浓烟滚滚中常刮过来一阵烫人的热风。到了玉米地,望不到尽头的田埂上,有一片片早就砍倒了的玉米杆。我们的任务是:从杆上掰下玉米棒,剥出玉米,成堆储放,等拖拉机来时就装运上车。而另一部分强劳人员把玉米杆理成捆,一捆一捆背到地边去。  “东方红”拖拉机因年代久远,早已锈迹斑斑,它沉重地压过田埂,慢悠悠地向远方开过去。我们二队强劳人员组成配套的流水线,其中一队驮着玉米杆向地边搬运,像一队骆驼;而另一队捧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将它们装入麻包,又拎着麻包倒在拖拉机拖斗之中,那上窜下跳的样子,无异是一群喘息着的澳大利亚袋鼠。“东方红”压出的车辙越来越深了。沉重的负荷使它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随着深深浅浅的车辙的增加,“东方红”两头开始冒烟,其突突的喘息掩盖了我们的喘息,那四只轮子陷进了黑土地,不断打滑。拖拉机被队长转来拖去地辗转着,千方百计设法驶离陷坑,而每辗转一次就留下二道车辙。折腾来,折腾去,并没有把“东方红”折腾出来,反而越陷越深。那交叉于一点的车辙组成的放射性图案,和“东方红”拖拉机构成“红太阳”万道光芒的图像,像一件镶嵌在黑土地上的装置作品。“东方红,太阳升”成了一个时代的遗迹,更象沉重历史的烙印,静静地展示在荒原上。  任凭“东方红”怎么折腾,仍是停止不前,这一下我们轻松了。原来追着它上窜下跳,现在围着它神侃海聊,大伙儿说五十年代的“东方红”之所以落后,就是因为它从没有改变过自己“老子独革”的革命特权,因此才出现今天穷途末日的现状。周国强说得更绝:“要现代化得从它的火车头开始,在这里让黄教他们下地,让他的那辆2020专车去拉那辆拖斗。‘东方红’才能走出陷坑。”但是黄教他们仍稳坐着那专车,从既得利益出发,恣意横行。在这块黑土地上黄教的意志,是左右着一切的特权。  “东方红”在黄教口授命令下,仍在横冲直撞,终于因沉疴破败和积习难改的惯性,折断了后轴心,掉下一只轮子后,歪倒在田头。  四野仍在烧荒,夹杂着噼噼啪啪的呼啸声,光焰冲天而起,腾空的烟云,遮蔽了最后的一点青天。天穹下被熏黑了的太阳正徐徐坠落,一群黑老鸦围着咕呱,咕呱地干嚎……一辆警车在瘫倒的“东方红”旁,四支摇晃着的彩旗,还有几个警察和我们这些新时代的罪人,组成的是世纪末最壮丽、雄伟的画面。  晚饭后,李指导员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桌子上放着我的几封给亲朋的回信。李指导员指着这堆不准发出的信对我说:“你的信黄教审查过了,这几封信得重写后才能邮寄。”我说:“我在这里发病你们说没条件医,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写信告诉我的亲朋,让他们在外请教医生给我寄治病的药物。”李指导员说:“你在信中可写要什么药,但不能写病情。”我说:“我不是医生,怎么知道该要什么药物。”李指导员说:“这里是保密单位,这里的一切是国家的机密。说不让你写就不让写,你写了我们不给你发信。”我的病情已上升到国家机密的高度,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我只好拿回我的几封信走回监舍。刚要走出门,李指导员又用右手指拷打玻璃台面问我:“给张欣水的回信涉及你的案情。五要十不准中规定,不准谈论案情,所以不能寄。”我说:“张欣水是律师。”我没说完,黄教喊道:“是律师更不准通信。”原来我和李指导员的谈话,黄教一直听着,他躺在李指导员的床上。现在坐了起来,通红的脸上喷着一阵阵酒气,他喝醉了酒,但在重要的问题上却异常地清醒。  1995年11月4日  收了两天的玉米和甜菜。今天开始整修水利,挖土方,筑水渠。每人挖渠20米,要挖10多个土方。  宋队长曾是我的管班队长,在他管我时,让我给他画过全家福的油画像,总算还记着这点,没有过多地难为我。他坐在土坎上,看着我一锹又一锹费劲地掘土方,不无怜悯地说:“识事务者为俊杰。你呀,就是不识事务。国家的现状你能改变得了吗?你还不是自讨苦吃。就算这小小的劳改队里的事,你管得了吗?你最看不惯也得忍着,你却较劲,自己把自己坑了。你在我班上时,从没有让你干重活,现在什么活都让你干,你要讲理,劳动改造就是理。”我说:“宋队长,我不仅要道理还要真理,害我的人,想让我猝死的人他们害怕我知道得太多。把我整成个哑巴正是改造好我的标准。就算挖土方,我能坚持;坚持过冬天,我就到期了。本来我总觉得欠你们什么,因为你们常说照顾我。从割稻子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和于中队长说‘现在我们清啦’只有你们欠我的,没有我欠你们的,我会熬过去的。”接着我又说:“不知他们想过否,让一个肾伤的病人去挖土方,这是否是变相的残害。”宋队长说:“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理,但这是特殊的地方,谁权大谁说了算。假如你改变态度,写个保证,我明天就可把你要回到我的班中,我不让你干什么活,你管住我养的两只鸟就行。如果你不听我的劝告,挖完土方是打稻子,让你随大班去扛大包,一麻袋稻谷是200斤重,还不压死你。”我没有再说什么。  宋队长站了起来,抽出屁股下的那张《北京法制报》,指着4版上的那篇文章说:“你看看吧!国家主席刘少奇,总比你这个民选人大代表强吧,把他打成工贼、内奸,整死在开封,‘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他是贼,偷什么东西?他是内奸,出卖了谁?还不是活活地给整死,那么多运动你都经过了, 那些当国家主席的都会一夜之间成了贼和奸,要‘人权’赵紫阳还没呢?你能抗争个屁。活了半百就看不明白权是什么东西。这叫,‘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我接过报纸,是95年10月15日新出版的,写的是刘少奇在开封最后的日子。也许刘少奇至死没有认清专制独裁的政体,是中华民族衰败之根源。这种专权的政治体制必然导致触目惊心的窝里斗和党同伐异。抬头看天穹,有些昏眩,北大荒仍在火海之中,烧荒的烟云仍熏着沉沦的落日。  1995年11月9日  我没有改变态度,也没有写什么保证,也不想写任何保证,因此也就没有改变劳动的环境。每天仍随大班去挖土方,回来时连漱洗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躺下就再也不想起来,更没有精力写日记。所以只能简单记录这几天的劳动情况:4-7日挖土方,修水渠,每天20米。7日收白菜;8日清理猪舍;今天是掏粪坑;过几天就得去碾米。经宋队长这么一说,我倒真怕他们逼着我扛大包。这200斤一包的谷子真会压瘫我。  1995年11月11日  今天有小雨,分派到菜窖摘辣椒,是这几天最轻松的活。菜窖里已有部分白菜进窖储藏,这些辣椒都是上几天抢收时连枝带叶搬进来的,现在摘它的余果。突然一堆辣椒枝干下窜出一只小小的黄鼠狼。使大家乱作一团。菜窖的门马上被封闭。在灰暗的菜窖里,这只逃窜的黄鼠狼双目发出绿色的幽光。各就各位,大家拿着各种家伙追打,对中队管理的积怨,都冲着这只黄鼠狼发作起来,象关不住的闸门,咒骂得掷地有声。黄鼠狼是机灵的动物,它上窜下逃,四方躲藏,你逮不住它,也打不着它。它闪着两只绿宝石似的小眼睛在黑暗中张皇失措,怆惶逃命。大伙边追、边骂、边喊、边打,压抑多时对中队的恨全部发泄出来。黄鼠狼逃窜着,爬上墙壁又跌下菜窖,窜来躲去在人人喊打中疲于奔命。  关于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故事是早一月就传开的。中队不知从何处搞来几十只乌骨鸡交黄世良养在三楼。这黄世良是改造油子,他说他混到“总管”的差使,出了二方的“血”,他得把这些代价在强劳者身上捞回来。我来双河时,他还只是拘偻着身子的小崽,现在是挺着胸脯,腰上挂着一大串钥匙,当起了中队大管家。中队的鸡,他不敢怠慢,精心去放养,他知道关在笼子里的鸡,要每天数次放出鸡笼去活动。但却把我们这些强劳者严密地锁进监舍,谁要自在谁就得给好处,他有警察的后台,我们奈何不了他。今日黄鼠狼成了瓮中之鳖,自然人人喊打也是一种发泄。  黄鼠狼终於被李福生踩在脚下,这个能杀“大牛”和“骚蜜”的猪倌,把挣扎中的黄鼠狼套上绞索,然后慢慢地勒紧它,在一片谩骂,诅咒黄世良的呼声中黄鼠狼被悬挂在菜窖的门口。  1995年11月12日  病魔和超负荷的劳动随时都可让我丧命。而最使我无法忍受的是被剥夺了艺术创作的时空。这秒秒分分难捱的日子使我痛心疾首。“苦难是人生的本质,悲愁使人思索。”无法画画时,我就写回忆录,用回忆打发这段难捱的时日。  我开始记述文革后我们父女第一次在中国美术馆举办《两代人画展》后的十年多的经历。那背着睡袋帐篷,踏遍大江南北的寻觅;沿着黄河的跋涉、追求;以及黄河源头的清净脱俗的乐土,如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往日的欢乐已经过去,今日活在高墙、电网和铁窗之中的灵魂在这路的尽头、天的尽头、生命的尽头,在死神频频光顾的日子里挣扎。特权将人的动物性能发挥到极致;使人成了机器人和“行尸走肉”的代名词。今日之中国,欲望驾驭着特权,官场是一片权、钱、色的世界。  我继续写着《奈何路》这是继《路慢慢》之后的续篇。  今天仍是收玉米,清晨出工,等到太阳沉入地平线才响起收工的号令。爬上拖拉机,只见北大荒仍在燃烧,烈焰和烟云,在血色的黄昏中腾起。晚霞映红了半壁天幕,光秃秃的杨树林在朔风中飒飒颤抖,树上的黑老鸦凄厉的咕呱声,增添了荒原的悲凉。下了拖拉机,脚下是沙沙作响铺满落叶的大路,大路的尽头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劳改营。夜风拂去了忧愁的泪水,带着破碎的幻梦,在日复一日的超负荷的劳动后,我又走进禁锢地阴森的铁门,被锁入监狱之中。  1995年11月13日  天气越来越冷了,呵气成霜,滴水成冰。今天我被派去分场办公楼堵警察办公室的门窗。我的任务是和稀泥搬砖。晨霜在阳光下白洁得耀眼,走到分场的大楼转个弯,就是我们干活的地方。要堵的窗朝东北,是个风口,北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冷嗖嗖地穿过胸膛,心已经凝固,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汗水被我随手抹去摔下,立即在寒霜复盖的地面撒出一行墨点来。  黑和白在视野里交替显现,似乎我又看见那一片黑色的笔触飞舞盘旋在铁灰色苍穹上,那是被题为《麦地上的乌鸦》的油画。这是文森特·凡高的绝笔。凡高对着这幅画点下最后一个笔触,把那支秃了顶的沾满黑色的油画笔,狠狠地甩在地上,他看着他的最后的油画,慢慢地举起右手把一支乌黑的枪口对准自己的胸膛。板机扣动,枪声响了,子弹射进了文森特·凡高的胸膛。三天后凡高带着他失意的人生,历经数不尽的苦难,永远离开这罪恶的人间。艺术源于苦难,表现人类灵魂的痛苦和绝望,凡高在人类无法抗拒命运的劫难中终于选择了死亡。  人类的理想和信仰被整整一个世纪的红色狂飚摧残殆尽,在信仰失落的危机中,艺术的信念只是在劫难逃的恶运下,躲避残酷现实所衍生的另一种“希望”,把生死置之度外,情感是最圣洁和崇高的境界,它催生着真正的艺术。只有历尽艰辛,饱受磨难的命运才能体悟凡高的绝笔。  此刻,《麦地上的乌鸦》飞出了画面,盘翔在我的头顶。咕呱、咕呱地发出惊恐的呼叫。我抹着大汗淋漓的额头,挥手之处,汗水在寒霜凝结的洁白地面上,就冒出一群乌鸦来;如是再三,乌鸦越飞越多,其噪呱之声如雷贯耳。我开始失去平衡,支掌着倾斜躯体的铁铲在手中渐渐松脱,又一群乌鸦飞来了,《麦地上乌鸦》被重叠成我画的《天葬图》中的秃鹫,正欲扑食我将被肢解的肉体。那把曾经是我改造世界的铁铲,终于从我手中滑落了, 横倒在一堆黑色的稀泥上,颤动了一下,立即和这个黑色的深渊构成了黑色的感叹号!我扶着墙壁的手垂下了,一头扎进了这黑色的世界。倘若没有共同作业的狱友们及时抢救,这黑色深渊便是我归宿。  此时天堂的大门洞开着,佛教的生死轮回教我把生和死看成一体,死亡正是另一期生命的开始,对于我来说,死亡更是苦难人生的解脱。在死亡的那一瞬间,心灵之博大,正如天空欲拥抱整个宇宙,我有如孩子般地投向母亲的怀抱。此刻我正被温暖的黑色拥抱,灵魂被吸入这又长又黑的隧道,人世间的一切黯淡了,消失了,就这样我回归到永恒的黑色之中。那是永远属於我的,和我的生命、灵魂融於一体的水墨世界。据说我栽倒在黑色稀泥浆中没有挣扎,过不了几分钟,就会窒息而死。幸亏狱友们把我拖出泥坑,大家以为我死了,大喊起来。  分场的管教、警察和政府干部都下楼来了。狱友们把我移至朝南避风处,抹去满脸的污泥,对我进行救护。翻遍我的口袋,摸不到我那瓶救心丸,在举手无措之时,军子从那堆黑泥浆上找到。掰开我的嘴,把救命的小药丸灌到我的舌根。  面对死神凝视着死亡的眼珠,慢慢地转动了,黑暗退去后,在晃动的橄榄绿和黑色中,我认出了王干事,这个头发斑白的老警官,手里拿着一杯热水向我递来;还有分场的会计、司机……那个伙房的厨师,手里拿着为我抹去满脸污泥的毛巾。黄教立在他的身后,我读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在那副冷酷严峻的表情后,还有没有一丝的怜悯,因为这并不是扭过头去就能回避的事实!接着,我被横着抬进了大铁门,抬回了监舍……我终于喘过气来了,大家围着我,以为我要说话,可我无话可说,竟想唱歌,沉积在胸头的郁气缓缓的通过声带,发出非常低微的声音,那抑扬、忧郁的旋律是曾经流传于二战集中营的《达豪之歌》:  “充满了死亡,高压线, 在我们的天地围绕成一圈锁链, 无情的天地降下炎炎之火, 刺骨的冰雪和大雨滂沱。 但我们都懂得达豪的训箴, 变得坚硬有如石头一般, 达豪的兄弟, 作个男子汉…… 自由将会辉煌闪耀。 总有一天将警报呼啸, 召唤我们去最后一次点名报到……  我坚信没有信念,肉体就会枯萎;没有艺术,精神就会死亡;我要在生与死的搏斗中重铸自己的灵魂。  1995年11月15日  我完全苏醒后想到第一件事是要画画,因为我还有太多的创作没有完成。我找到中队办公室,黄教、李指导员和于中队长正坐在沙发中,我要求让医务室给我量血压,检查尿常规,这是中队医务室随时可办的事;然后去总场医院做心电图及B超检查。我一再声明医疗的费用由我自己负担,从我的帐中扣除。黄教默不作声,李指导员仰着头,于中队长歪打正着:“有钱就可看病,这里可不是你的家,这是监狱,监狱有监狱的特殊规定。”我说“监狱是否规定不让羁押者治病。从去年年底起,我几十次要求检查治病,你们说没有经费;现在我愿自己承担,你们又说没有车。我三番五次休克、昏迷,严重到大小便失禁,你们竟连血压都不给量,还逼着我割稻子,挖土方,收玉米,还准备让我去扛大包,打谷子,欲置之死地而后快。”  黄教一直不吭声,此时他憋不住了,站了起来,从他歪斜的嘴中抖落出一堆话:“检查又能怎么样?知道你有高血压,做心电图又能怎样?你的心脏病这里治不了。大小便失禁是神经反应,这里有几十个强劳人员,总不能光拉你去看病,……”“你们不给我测量血压和作尿常规检查,就可赶我去承受超负荷的体力劳动。猝死在地头,你们填一份正常死亡的报告就打发我去阴曹地府,把我一笔勾销!”我越说越急,声音有些颤抖。“想不到北京法院判公安局赔我的二万元医疗费,你们是拿着作丧葬费的……”李指导员也站了起来,习惯性地用手背敲打着桌面,然后用命令的口气对我说道:“给我回班去,那有你这么对政府说话的,看病的事过了农忙再安排,眼下没有车子。”紧接着于中推我出了办公室,办公室的门立即嘭地一声关上了。  他们就这样打发了我,我茫然四顾,无处可说,只好扶着墙壁默默地走回监舍。大连子过来扶我躺在床上,他边为我摊被边说:“你和他们辩什么理?他们最不讲理,我恨他们!喂,别说我说了这句话。敌营十八年,我被电被打得害怕了,我怕你出事,为你提心吊胆,没事就好了。人不跟狗斗气!喂,别说我说了这句话,是人的不会做狗事。医疗费扣着有病不给医,医务室的药都是过期的,连猪都不吃。你腰痛我给你拔火罐。”大连子作出了最实际的决定。  大连子边唠叨,边把我翻过身来,松开我的裤带,撩起衬衣,细心地按摩着我的背部,然后拿起一只罐头瓶,把一张燃烧的纸放进去,等到纸快烧尽时,突然反扣过来按在我的左背部。接着又拿来一个大口的瓶子,同样地烧纸头,同样地反扣在我的背部。一直在我的后背和腰部反扣上6个罐头瓶。他说:“这样能舒筋活血,我蹲了十几年的牢,生了病时就靠这家伙。”我就这样被搬弄着,朴素的人性通过这原始的医术温暖着我的身心。  周国强和高洪明冒着串班、违纪的危险,前后都来看过我,两张嘴巴说的是同一句话:“要挺住,活着出去!”其它强劳人员也劝慰我要有信心争取活着出大铁门。在别人欲置我於死地时,我必须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我想起了海明威《老人和海》中的一句话:“只要你自己不倒下,就没有人能把你打倒。”以此自勉,坚定自己的信念。  管班的王队长走进了监舍,递给我一堆信,这一次他特别宽大,对我说:“看完了,明天交还我。”然后俯下身子几乎是对我耳语:“你和他们争辩不出结果的,你只有一百多天了,弄僵了就算你还只有一天,也不能保证不给你加期,不来电你、处理你、整你。你得忍着,为了到期走人,听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早已习惯队长的训斥,而这种含蓄的怜悯到使我不知所措。我咬着下唇,摆弄着王队长交给我的这些信,第一封信是向宏夫妇写的,我抽出信纸只见上边写:  正学先生:你好!前两天我们去东四,上美院附中去看阿能。去时正是下午放学以后,同学们都陆续回家了,偌大的教室只有阿能一人,他正拿着速写本准备去我们家,见我们突然到来,非常高兴。他领我们看了他们班的教室,其中恰有一张他正在画的人物头像速写,和其它同学的画比起来,他的确是画得好的,特点和表情都抓得很准,线条也运用得不错……  正在抄着,监舍响起黄教的声音,赶紧藏起来。这封信是10月24日寄的。  同时收到向宏9月23日、26日前后发出的二封信。信中讨论气功和特异功能,谈及肉体和精神方面的话题。因为谈论精神,这两封洋洋数千言的信以及春柳9月23日寄出告诉家中遭台风、公司经营和人事往来的信,竟被扣压整整50余天。我前些日子发出的信,他们没有收到,或许正在“审查”,或者被扣压了。鸿儿几次寄来的书藉全被扣压……  如今,信件经审查后,只让看一眼,全部收缴。既然要触及灵魂地改造思想,所以讨论精神方面的信尽管讲的仅是宇宙世界的无始、无终又无边、无际的奥秘,也得审查清楚。我想是不是又回到了中世纪,会像布鲁诺一样因发现宇宙秘密被活活烧死在罗马广场的火刑柱上。那些精神恐怖症者,永远只会把言论扼杀。是否这几封谈论天体的信也会引发特权对于多元论的恐慌。这在他们看来是异端邪说,他们害怕多元论或泛神论的传播。  向宏在信中有这么一些话:  我们人类至今有个恶习不改,那就是妄自尊大。比如说:人们的思维受到现代理论的限制,凡是我们今天没能想到、从未有过的,一律被冠以“伪科学”结论,一概加以否定。再比如说:现代人类用电磁信号进行信息传导,以此为基础,人们也就以为其它文明同样是用电磁信号传导信息的。当科学家没能在宇宙中捕获到类似人类电磁信号的脉冲波时,就认为宇宙中根本不存在地外文明,地球文明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奇迹。  ……  其实,今天的不可能也许就是明天的现实。先让我们来看一下宇宙间存在生命的概率:现代天文学公认,我们所处的银河系大约3000亿颗恒星,至少有180亿个行星系,假如这其中百分之一的行星系可能存在生物,那么数字依然是庞大的,有一亿八千万个之多。再假如这其中百分之一的行星系有生命,那么我们所得到的数字仍将是180万;让我们再进一步假设,每100颗有生命的行星中,只有一颗居住着智力水平与人类相等的生物。那么我们的银河系有可能存在高级生命的行星仍有8000个之多。这才仅是我们一个银河系。宇宙间又存在多少个类似银河系的巨大星系呢?恐怕又是一个吓人的天文数字吧!因此,就从概率的角度讲,地球人是宇宙间唯一智慧生物的观点是幼稚可笑的。  毫无疑问,宇宙间有数不清的和地球类似的行星,有类似的混合大气,有类似的引力,有类似的植物,甚至可能有类似的动物。早在公元前4世纪,古希腊哲学家米特罗德格就曾说过:“认为在无边的宇宙中只有地球上才有人居住的想法,就像播种谷子的土地上只长出独苗一样可笑。”先不说这种计算是否有实用价值;至少它使我们蓦然感到人类的渺小。我们实在没有理由认为只有人类,或者说只有我们自己才是天之骄子……  人类确实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而且这种成就正以惊人的速度扩展。然而,当我们回顾这些成就时,却发现它们都是在物质世界中获得的。如果把世界比喻成一个完整的园,那么物质世界只是这个园的一半,而另一半则是精神世界。由于认识问题和方法问题,多少年来,科学界长期以来对这个园的另一半即精神世界束手无策。那么,精神是什么,精神是从哪里来,精神和肉体的关系是怎样的?这一系列问题都依然茫无头绪。就我们今天的认识水平来讲,离科学地回答这些问题时代相当遥远。  ……  由此,我觉得在绘画上如何开拓自己的思路,也会给人一种蓦然开朗的境界。不知你能否认同?艺术既然是多元的,在谈艺术问题时也应采取一种博大的胸怀宽容的态度。  ……  也许这些对自然科学和艺术问题的探讨,有他们觉得敏感的字句,所以才遭此厄运。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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