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权和观瞻
中国人的人权,直到今天,还没有一点保障。抗战以前,成千累万的爱国志士,都被政府明令通缉;现在政府也感到这样明目张胆地干,会引起老百姓的强烈反抗,同时也有碍“国际观瞻。”就把一般公正的学生、教师、工人……各种爱国分子的名字都写上了特务机关的黑名单,让他们“自行失踪”,暗暗被杀死,永远没有人晓得。但是公开的逮捕,还是一样毫无顾忌。重庆市不到一月之内,就有几乎上万的人被抓去,送到师管区,没有拘票,不根据任何法律,高兴抓到就抓了关起,稍不顺从,就开枪打;还制造了一个只有政府当局自己才明白的理由:也是为了“国际观瞻。”暗逮明捕,既然都是为了观瞻;那未在黑名单没有取消、非法抓人的事情没有停止、非法拘捕的人没有释放之前,我们就没有理由相信政府宣布的“保障人权”,不是为了“观瞻”而做的假幌子。
——《新华日报》1946年1月18日
论无耻主义·舒芜·
抢劫、放火、捣毁、暗杀,肆无忌惮地做着这一切,然后又掩饰、推诿,尽量地把种种美名归于自己,把种种恶名归于别人,这是一年以来我们见惯了的现象。也许有人想,这究竟还算知耻。不,不是,这正是充分的无耻,是无耻主义的基本原则。无耻而成为一种主义,成为一种体系,就不是简单的东西。在那个体系里,贯串了一个无耻的方向,一切都统一于这个方向之下,一切都是无耻的。他们取美名而避恶名,这并不是尊重美恶的标准,承认美恶的分别。在他们,这乃是对于客观真理的侮蔑、对于人类良心的玩弄;正是利用客观真理,骗取人类良心,以保证他们的无耻的存在与进行。当然,“墨写的谎话,掩不住血写的事实;”他们也未尝不知道。人类良心之终于不会被骗去,他们自己比别人更清楚。然而,他们的谎话还是要说下去、谣言还是要造下去。所以,连骗人的效果,他们甚至也并不企图;他们干脆觉得骗人都不必要,胡说一遍,仅仅是对于人类良心、对于这世界上的一切道德力量与精神价值的最卑污的嘲弄。做了那些事之后,如果还真有一点知耻,该是听到那些美名都不好意思起来、更不敢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吧!然而,迎新送旧的妓女说着坚贞、出卖人肉的贩子说着义气,当这种时候,这“坚贞”与“义气”,又究竟被变成什么东西了呢?无耻主义者如果也有哲学,那就是彻底的人类憎恶、人文的灭绝。在这一点上,恰与正宗的法西斯主义息息相通。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一切美好高贵的东西,都是他们所憎恶的。惟其憎恶。所以不仅在行动上要摧毁它,而且在口头上还要玩弄它。自从希特勒的国会放火案以来,这衣钵传承不辍,由西而东,变本加厉。骗,是没有一个人被骗到的。一幕一幕,只足以证明他们愈变愈成为非人类,愈来愈没有任何精神上道德上的支持。换句话说,也就是证明了他们的存在究竟应该在什么地方,究竟在不在这个人类的世界。那么,也不必嘲笑他们的宣传技术的拙劣了。在他们,是只能这样、也只要这样的。
——《新华日报》1946年8月22日
风气·秩序·容忍
读了七月十七日中央日报的《风气与秩序》的社论后,使我立刻想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国民党统治区的风气与秩序来。这大半年以来,从一二一昆明的“国军”用机关枪、手榴弹,杀死要求和平民主的学生与教师起,一直到最近暗杀李公仆闻一多两位先生止,由南到北,由西到东,又由东到南,数不清的打与杀,以及每天都有的贪污作恶,在中央日报的社论作者看来,算是什么风气与秩序呢?由于老百姓对那种风气与秩序不能“容忍”,向政府要求过和平、民主、自由的生活,统治者就认为是“恣肆”;中共不能容忍,要求政治民主化,就认为是必须“戡”的“乱”;民盟不能容忍,要求取消一党专政,而被称做“中共的尾巴”,并且暗杀其领袖;社会贤达不能容忍,赞助了中共与民盟的主张,而被诬为“受利用”,列入黑名单;国民党内的开明者不能容忍,赞成以协商方式解决问题,即被视为“不稳分子”。一切爱好和平民主的人都蒙上了不能容忍的罪,而反动派则可以下一道密令,叫那些御用的“民意”机关,发出“请求政府戡乱”的通电。于是凡是不容忍反动派那种坏风气,坏秩序的老百姓、共产党、民盟、社会贤达,乃至国民党内的开明者,都在被杀、被捕、被戡、被排除之列了。曾经有人向中国人民提出“容忍”的忠告,这就是叫中国人民永远作反动派的奴隶的意思。这是多么如意的算盘啊!
——《新华日报》1946年8月20日
“黑 名单”·纪 懿·
最近有人偶尔看见了一份后方各大学的 “黑名单”,印得很精致,硬壳,封面是全黑色,里面的字,当然也是黑的了。被列入的“黑名人物”,据说很少,每个名字下面注有“共”或“民”的字样,推其意,大概是“共产党”、“民主同盟”之谓。可见这份“黑名单”不但印得精致,在他们做“调检工作”的时候,也着实下了一番工夫。可惜的是,它虽精致却不精确,据说依看见的人所知来断,被列入的大都是无党派的纯洁青年。只是他们平时也关心时事,希望和平民主。于是红帽子一顶就给硬带在他们头上了。民主同盟原是国共两党之外的党派人士及民主人士的同盟组织,因为主张民主,也就被人加上了“共产党的外围组织”的“荣冠”。共产党是“赤”,那么,民主同盟即使不 “赤”,至少也是“红”的了。于是,凡是要求民主、要求停止内战、要求改组政府的,就一律归划“左倾份子”,非“赤”即“红”,非“共产党”即“民主同盟”了。黑名单上的“共”、“民”小注,想来他们也找不出真凭实据来。只不过把不顺眼的、不跟着自己摇尾狂吠的人古脑儿写上去,再照“不顺眼”的程度分了一下。最不顺眼的当然是“共”,其次就是“民”了。它们这样做,未始不知是胡扯,然而为了表示自己“效主”有功,并非干拿津贴,于是就煞有介事似的来了一个分别。黑名单“史”的考证,无法做到;因非“个中”人,不明“个中”事。可是记得离打国仗前还很久,就听到这个在小孩子听来十分神秘可怖的名辞了。抗战前列入黑名单的是为了他们要求“抗日”、要求“救国”。抗战中列入的是为了要求“民主”、要求“坚持抗战”,胜利后列入的是为了要求“停止内战”、要求 “民主”。这样看来,战前不肯抗日救国、抗战中实施一手独裁打算跟敌人妥协,胜利后要继续独裁下去打内战的,不言而喻,就是那些制名单、要一手杀尽“黑名人物”的人们了。十八年来。被压死在这只黑魔手下的青年,真是不可计数,黑名单也不知烧毁多少次又新制多少次。无数优秀青年的性命,就在这“烧毁”与“新制”之间被儿戏般地断送了。可怪的是,“黑名人物”被枪杀、被毒害、被活埋却象死了又复活一样,永远杀不尽埋不完,一批又一批,大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之势!黑色象征死亡,可是它也是“铁”的表象。“黑名人物”正是锤炼中的黑铁,这些铁块,将要在千锤百炼中成为坚韧的纯钢,屹立在世界上。黑名单的制造者,终归要被层垒高堆的黑名单压死。不见俄国的沙皇?又不见希特勒正在忙着印黑名单的时候,自己首先垮了下来?
——《新华日报》1946年7月2日
希特勒的“民意”
希特勒是个法西斯大独裁者,但是,他还是安排了一个国会。一切事情都是希特勒独裁,有的时候,他开次把国会。议长是戈林,议员都是纳粹党员。开会也很简单。希特勒去咆哮一阵,戈林去重复一阵,不待讨论,也用不着讨论。纳粹党魁的话,纳粹党员组成的国会,问题已经很清楚了。议员的责任,是在他们两位唱过双簧后喝一声彩,“哪”的一叫之后,什么都通过了,国会的责任尽了。希特勒还是希特勒。但是,有一点很不同。走进国会后再走出来,已经得到了“民意”的拥护。这戏法早已戳穿,希特勒却常常要玩玩的。大独裁者是总要玩这套把戏的。昨天报载:慕尼黑在上周未暴动,“革命精神炽烈”,这是真的民意了,“纳粹调集坦克出动镇压”。希特勒要有他自己的 “民意”,就叫戈林去说话。真的民意出现了,希特勒就派坦克去说话了。
——《新华日报》1944年3月15日短评
“守法精神不够”论·磊落·
十四日本市《新民晚报》载:“市政府鉴于各阶层人士守法精神不够,拟于最近召集各有关机关商讨,研究‘守法运动’具体办法……。”打风在重庆流行,实在是守法精神太不够了,但这些违法犯法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检查一下:一连串杀人行凶的事件,那一件不是有枪杆子的特殊人物,或是身负维持治安责任的人干出来的?干了之后,个个都逍遥法外,而且很多人升官!那末,守法精神不够的不是别人!正是这批踏在人民头上为非作歹的家伙!要谁守法呢?请老爷们说明白点!
——《新华日报》1946年5月26日
奴 才 见解·田家英·
读史记《秦始皇本纪》,觉得奴才的见解常有其独特的地方。秦并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天下是咱家的了,于是忙煞了一批帮闲、帮凶、走狗之类,浩浩荡荡。除了三呼“陛下神灵圣明,”扬着鞭子,监督奴隶刻石歌颂功德,这些唯唯诺诺或者嘁嘁喳喳的奴才,便忙着“使天下无异议”,策划“安宁之术”,改官制,严刑罚,强化特务基层活动,运用喽罗监察网。这里,最有名的自然是“焚书”与“坑儒”。焚书,这在中国“书缺有简”算是最早了吧,非秦书,皆烧之,诗书百家语钦定不准读,准读的是医药卜筮种树之书,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这是要把天下士子都造成“博士”,“方士”。等因奉此,大家都读核准的书,又是要大家都做奴才。不过,虽然用意如此,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又岂非显出奴才身份并不高贵了么?所以站在奴才立场最好的不是奴化诸生思想,倒是直接了当掘一个大坑,推他下去。于是便有异议了,秦时当有言论,可惜不及详考,好在目前就有近似主张,那宏文是:……始皇何曾坑儒……所坑诸生不是所谓“真儒”,而是当时干犯禁令的人,所谓禁令现在虽无当时什么《出版法》或《检察条例》可资考证,但“或为妖言以乱黔首”,必然是“乱党和反动分子”,乱党和反动分子不坑,那还有国家纲纪吗?进一步来讲,所谓“儒”……应该是明大势,识大体——了解始皇从分割中求统一之心,最少是洁身自爱,奉公守法,不造谣言攻势“宣传反动思想”……(《民意》一六八期)这篇话,给我们活画出横眉怒目,一张吃人血口,这些“乱党和反动分子”为什么不“明大势,识大体”呢?我们看到一种基本的精神,那就是他们仰视光明,要挣扎,不安于眼看沦为奴隶。这种奴才在秦始皇当时是很多的。单看秦的刑名就有榜掠,鬼薪,镝,弃市,戮车裂,抽胁,磔等等二十余种,应有尽有,污蔑人类的刑罚,兽性与淫虐,不是完全打失人类天性了吗?其实这是不足怪的,古今中外均同一例,鸣鞭自傲的奴才,他会觉得残酷就是道德,谄媚就是学问,屠杀是他的本能,没有人供他们杀戮,他们会失业的。这些人就是伏在主子胯下,舐着他人血迹,使自己发肥的总管。然而站在主子立场又不尽是这样。杀一人而安天下,统治者自然要为,但是屠戮净尽谁又来作奴隶呢?所以主要的办法还需别来一套,这样,另一种奴才就大摇大摆地走出来了。李斯就是一个。“斯逆探始皇二世之心,非是不足中侈君而张吾之宠、是以尽舍其师荀卿之学,而为商鞅之学,”这是一种只知助虐固宠、毫无原则的人,他的办法不同的,“分天下以为三十六郡”,“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以为钟吕、金人十二”,对于诸生不是以“坑”,而是以“制”,用现代话说是“整饬学风”,方法是:统制教授“有学法令,以吏为师”,特务横行,暗探林立,有言诗书百家语者“随时报请撤惩”,“士学习法令辟禁”,是要做到“永除学生干涉行政之风”。总之一切设施不过为着使诸生与真理相远,与现实相离,将来,理想社会自然是不准想,就是“不师今而学古”,恋着过去也为法令不容,“今陛下创大业,建万世之功,非愚儒所知”,如果诸生为要多少“知”一点去想呢?当然不准。同时还准备着一套万一要想,也得依着自己的逻辑,避免想出毛病来。自然也有一味瞎想,这就用着第一种奴才作为补充,开除,思想测验,失踪,偶语弃市,“以古非今者,族”……始皇用着这两种奴才,是成功了的,诸生在欺骗、压制之下,触不到新的现实,听不到新的声音’“由聋而哑”,缄口结舌,最多也不过偷偷在石上刻一句“始皇帝死而地分”,天下文人士子的心是被皇帝丞相之类征服下来了。但是李斯之流却没有看到另外还有力量。这决不是国治天下不平了。事实的功德圆满却是与原意相反,统制是为了“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可是还来不及“把‘诸生’改为新的名词”,偏偏二世即亡。“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焚书,坑儒是做得有魄力的,偏偏起事的却并不是儒——亭长,走卒,翁牖绳枢之子,田亡隶之徒,根本不读诗书的人。没有武器,他们会斩木为兵,揭竿为旗。若问秦并海内,兼诸候,南面称帝,武功之盛是空前的,为什么被一批乌合之众,一群死囚,几根木竿,乱者四应,秦的政权摧枯拉朽,统治立摧?贾谊说是“仁义不施,攻守之势异也”!“仁义不施”:防制异己,压迫文化,束缚思想,箝制舆论,以刑杀为威,以收括为务,践踏,奴役,纳贿,贪婪……天下大乱,更加甚的常常是这些谋筹划策,唯唯诺诺,或者叽叽喳喳的奴才。
——《解放日报》 1941年12月8日
今 与 昔·田家英·
“能忏悔的人”,据说“精神是极其崇高的”。最透底的忏悔是从新的做人,斩犯绑赴刑场,为了表示不甘屈服,总得大叫几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快刀从头颈飞过,而新的生命仍在一年年成长,二十年后依旧是钢筋铁骨,依旧是一条好汉。这方法在中国,流传是颇广的,而且越来越高明。不甘落后的人加以研究,觉得二十年毕竟太长,麻烦得很,于是另有新法:赶紧“贷款”,赶紧入党,赶紧做好汉。然而,精神崇高的好汉们,也自有其内心的苦闷在。“反动”已经变为“革命”,旧英雄已经装成新英雄,“名缰利锁之中”,“鼓舞喧闹之境”,耍猴儿戏的最怕人揭开面具,望着他毛茸茸的脸皮,问起如何前后不符,直弄到腾挪不得,触及隐处,只好扭扭捏捏地表白一句“那是昔日的我,莫当今天的看”。这就是今与昔的差异。自然,消极地表白终究不算善法,一来为了体面尊严,一来为了证明自己从“不知道‘转变’”,聪明人往往就会把过去说得含混模糊,或者把旧帐陈迹扮饰得雪白莹净,甚而抹上一大片出奇的色彩。这类作法,例子是很多的,单看每临纪念,报纸期刊上总常有许多自我表白的文章。比如前年“五四”,就有过领饷作事的编辑,诉说他一直就为新文化战斗,但弯子一绕,又在另起炉灶,从新做人。今年“五四”,也有几位教授文人在作“光荣的回忆”。甚至连郑学稼、梁实秋之流也大吹自己曾“游行示威,宣传讲演,制旗帜,贴标语”,使用过“唤醒沉醉的大众的手段”!结论如何?不过从“五四”证明“学风”的亟待整顿,学生不应过问政治。(引文均见《中央周刊》四卷,三十八期)原形也正在这里躲闪不开。战士闯将与吃肉吸血的帮闲之间隔一条多宽的鸿沟,但事情却偏会作弄,在同一个人身上,就使人分明地看到:今与昔有着如此的差异。 “觉今是而昨非”,因而“不惜以今日之我去反对昔日之我”,这精神是不错的。但却必须是大体上能明是非,辩黑白,至少也本着良心奔赴去路,倘若仅随势力旋转,为了津贴领足,好官到手,不妨自打两下嘴巴,淌几滴眼泪,用歪曲来证明内心的忠诚,用一套出奇的幻想,险恶的构陷,把世事涂饰得漆黑一团,以之骗人,兼骗自己,这就比之简单抹煞历史,更卑劣得多。不过,这卑劣中却仍然存有点“古道”在,因为究竟还承认有过那篇帐目。照情形看,“做人”的方法愈来愈为精进,恐将不久,好汉们连“改帐”也嫌麻烦,干脆算盘一响,帐簿一翻,就把两眉一横:“那是我?——我一直就在这边。”在好汉们身上,今与昔是难于弄清的:昨天是正人,是君子;今天是教授,是文人;明天也不妨作狗,作鹰,作虫类。
——《解放日报》1942年7月10日
全世界民主大家庭的家法适用于中国
美国前副国务卿威尔斯先生上日在《自由世界》上发表了一篇题名《新闻自由——人权的柱石》的文章(原文载本月十四、十五日《大公报》),对战后世界的言论,特别是新闻自由的问题,抒发了更深一层的探讨,提出了更具体的方案。虽然他认为“宣传造成了希特勒”一点,还有值得讨论之余地,但是他说当时国际间缺少一种干涉乃至制裁世界任何一个角落““新闻服从于统制”的事实,是值得注意深省的。拿德国的例子来说:“希特勒在一九三三年二月间获得政权,自此以后,仅在短暂的时间之内,德国的报纸广播,如果要继续经营,不但不得发表纳粹领袖不愿意让德国公众知道的消息,而且还需要发表希特勒乐于让德国公众知道的消息”。掩盖真相,捏造新闻,于是德国人民就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世界其余部分时局发展的真实消息。这是希特勒驱使德国人民走上黩武侵略的最基本的武器,而这种武器在战前和战争中的今天,也还广泛地使用在法西斯的乃至亲法西斯的国家里面。威尔斯先生真知灼见地指出:这种“新闻统制”和毒品贸易人口贩卖同样的是一种有关全体人类幸福的不可忍受的制度,因此对于任何一个国家企图行使这种法西斯制度的时候,正象我们不能听任一个国家用鸦片毒品来荼毒其余各国人民幸福一样,除了用国际道德舆论遣责之外,还该有一种集体的国际机构的力量,来制止和消灭这种罪恶的滋长。他强调地指出:只有这种国际机构的具体的明文规定和实力制裁,才能保证全世界人民真真享有言论自由,才能真真阻止法西斯主义的再度生长,而这种国际规定,绝不是那些“懦怯的反对派”所叫嚣的所谓内政干涉。正如国际机构切实调查和制止一个国家的贩卖吸食鸦片毒药不能算是内政干涉一样,战后国际机构经常不断地调查和阻止“新闻统制”正是保障国际永久和平的最基本最必要的事情。威乐斯氏具体地建议:“规定一个国家必须能以其宪法或基本大法表现其已予其国民的信仰的自由,以其新闻的自由,而使此种自由成为人民不可动摇的权利。”当然,单单宪法文字上的规定是不够的,国际机构要求每个政府都能以实践这种规定作为参加国际机构的条件,“如果有人因某一政府剥夺了人民的各种自由而提出控诉,这样的问题应当由国际组织的国际法庭注意而加以裁定。假如,任何一个政府触犯了它加入国际机构当时所作的诺言,破坏了它应当履行的义务,那它就显然再没有资格被认为国际社会的优秀分子,并应当受到国际机构宪章可能规定的制裁与惩处。”现在,假如我们承认战后的世界是一个不可抗而又不可分的民主的世界,那么要在这个世界里生存,要在这个世界的国际机构里当一个“优秀分子”,第一就是立刻在实践中尊重“新闻自由”这种人民的 “不可动摇的权利。”德黑兰会议庄严地宣言,我们要创造一种“必将博得全世界各民族绝大多数人民大众的好感”的和平,这是没有“暴政和奴役,压迫和苦难” 的“全世界民主国家的大家庭”的崇高的理想。不能得到绝大多数人民大众之好感,而企图剥夺绝大多数人民大众之自由的分子将会没有资格跨进“民主大家庭”的大门,因为在这大家庭的门上已经挂出了一条家法:“剥削言论自由的法西斯分子不得入内。”
——《新华日报》1944年10月9日社论原题《民主大家庭的家法》
国际民主与国内民主不要分割
罗斯福总统在其致美国第七十八届国会咨文中,提到了美国国内右派反动分子的问题。他说:“真的,如果这种反动发展了,如果要重演,而我们又回到一九二○年后的所谓‘正常’时代,那么,我们敢断定,我们纵然在国外战场上克服敌人,但在国内也必屈服于法西斯主义之下”。罗斯福总统在这里不但为美国国内提出了右派反动的问题,而且为其他许多国家国内提出了右派反动的问题。我们敢说:许多重要国家国内的右派反动问题,决不止于是一个国内问题,这必然成为一个国际问题。由于一个国家在国内屈服于法西斯主义之下,因而它在国际间也必然成为法西斯主义的支柱,而不能为民主主义的支柱。以故目前讲求国际民主的人,首先就要讲求国内的民主。国际民主既然与国内民主不可分割,所以要想参加到世界民主国家家庭中去的人们,就无法违反国内民主的原则。因为今天世界上所最恐惧的东西就是法西斯主义。罗期福总统主张免除恐惧的自由,应当首先解释为把法西斯的威胁和恐怖加以彻底免除的自由。如果任何国家国内关于法西斯的恐惧,没有彻底免除,那就等于整个国际间关于法西斯的恐惧,没有解除。无论国内的民主也好,国际的民主也好,都要从本质上表现,形式是次要的问题。从根本上讲,民主就是人权。人权不外乎行使人民的权力以及享受人民的权利。人民无法行使权力,也就无法享受权利。目前测量民主的程度,不仅是拿享受权利来做标准,而且是拿行使权力来做标准。我们不要以为言论出版集会结社的自由,仅仅是一个权利问题;实际上,这是一个权力问题。只有实际行使这种权力;才能叫做享受权利。在这次反法西斯主义的战争中,在英美两大民主国家中,绝大多数人民都感觉到他们国内的民主非常不够。罗斯福在其咨文中提出要承认一个《第二人权宣言》。在保障人权方面,我们中国更应当与我们的伟大盟邦 ——美国——竞赛。再者,民主与和平是密切联系的。这就是说,国内的民主与国内的和平是密切联系着。同时,任何国家内的民主与和平又与国际的民主与和平密切联系着。我们中国今天与英美两大盟邦比肩作战。……因此,也就是为了国际的民主与和平而斗争。
——《新华日报》1944年1月19日社论
言论思想自由和国际文化交流
近来,各地方谈论言论自由的很多,这现象该值得兴奋和鼓励的吧?!这无论如何也可以表示人民都有这样的需要,都认识了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访英团回国之后,王云五先生谈到过英国的言论自由等问题,我们已经评论过了。那天在国民参政会上,访英团也作了报告。其中说到:“英国原为言论自由国家,各地报纸向来很发达。”这句话在我们读了之后,真是感慨颇多。原来报纸发达,是以言论自由为前提;言论自由有促进报纸的发达,又由访英团加以证明了。舆论没法蓬蓬勃勃的发展,这对舆论界是件苦事,对政治却是个损失。这些话本来都是老生常谈了,可是谈到言论自由就总会联系到。问题还不只此。访英团还提到英国文化界希望加强中英文化联系,特别注意交换教授学生及图书等事。这是很重要的。正象访英团所说:“双方应即积极推动。”英国既“原为言论自由国家”,学术研究自然也是自由的了。那么,交换而来的教授和学生,正是思想自由和言论自由的环境中出来的。他们的思想是没有受过任何限制的,言论在战时所受的拘束是也与平时差不多的,这也就是说他们只看得惯过得惯这样的自由环境。中国欢迎他们来,是欢迎他们到一个民主国家来,在他们想象中是和他们本国一样的自由环境;中国怎样才能让他们证实这种想象呢?怎样才能使他们有“和在家里一样”的感觉呢?反过来说,英国既认中国是民主国家,一定希望中国的交换教授和学生,也有充分的自由精神,也能表现出中国有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才行。这些道理很简单,民主国家间的文化交流,一定是民主的文化。也必须有民主自由,这各文化交流才能互相推进,才有意义。写到这里,可以举一件小事情,说明没有民主自由,是阻碍国际文化合作的。美国哈佛大学的一个团体,向政府提出要求,在中国留学生监督控制学生思想的办法废除以前,停止接受留学生到美国大学和学院读书。这显然是因为思想言论自由是美国的民主传统,特别在反法西斯战争中,民主国家亲密团结的时候,不能不对违反民主的措施,表示抗议。虽然这项要求,政府是否接受,还不得而知,以著名的大学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各国就该严重注意了。这实际上是要求把国际文化交流提到更高的原则,就是说,这种交流一定要以民主主义为共同的出发点和基础,民主国家只能帮助民主国家,也只能向民主国家获得帮助。从国内人民要求、国际潮流所趋看来,言论自由和思想自由等等,已不能不赶快从原则的讨论,走上切实的现实了。
——《新华日报》1944年4月10日社论
美国国庆
七月四日是美国国庆日――独立纪念日。一百七十年前的今天,美国人民发表了一个伟大的历史文献――《独立宣言》,从此展开了反对英国殖民地统治者的独立战争。为《独立宣言》中“天赋人权”、“平等、自由、幸福”等崇高理想所鼓舞的美国人民,历尽困难挫折,奋战八年,终于赢得了民族革命战争,如列宁所说的,是“最伟大的,真正解放和真正革命的战争”之一。独立宣言并昭示我们民族独立与民主自由不可分离的真理。美国开国元勋华盛顿,《独立宣言》、消灭大地竹筏安、思想自由法案、全民教育法案、禁止输入奴隶和限制奴隶法案的起草者哲佛逊,黑奴解放者、穷木工的儿子林肯,领导美国反法西斯战争、倡导四大自由的罗斯福,就是代表这一独立宣言历史传统的美国人民的领袖。中国人民歆羡美国人民的光荣历史传统。百余年来,中国人民不折不挠地为自己的独立民主自由英勇奋斗,并经历了自己的“独立战争” ――抗日战争。由于今天中国的环境与一百七十年前美国的环境不同,在中国人前面,不仅有封建势力,而且还有强大的帝国主义势力,因此中国人民在百年艰苦斗争和八年抗日战争胜利之后,还没有能够向美国人民在八年独立战争之后,迅速实现民治、民有、民享的共和国。今天大半个中国的人民正在呻吟与国民党独裁政府的虐政之下。这个政府,正如美时代杂志记者所称呼的,是一个“恶政府”。引美国《独立宣言》的话来说,它“一贯地追求同一目标的一连串的虐政和篡窃,证明有把人民置于绝对专制之下的阴谋。”《独立宣言》中说:“推翻这样的恶政府,并为人民的日后安全设立新的保障,就成为人民的权利和天职。”可是我们中国人民向来是最宽大的。今天中国人民对于这样一个“恶政府”,并不运用美国独立宣言所说的“推翻”它的“人民的权利和天职”,而只是要求它放弃“绝对专制”,经过和平的政治协商方式,把现政府改组为民主的联合政府。国民党政府对于中国人民这样仁至义尽的最低限度的要求,采取了什么政策呢?它的政策,就是发动大规模内战,就是加强特务恐怖,就是血腥镇压人民要求和平民主的运动,就是不惜牺牲四万万五千万中国人民的利益来维持它的“绝对专制”。对于中国这样也“恶政府”,美国当局方面采取了什么政策呢?谁都知道,美国当局今天的政策,是无条件地以强力支持蒋介石政府,使它有恃无恐地坚持独裁内战,陷中国于内战、恐怖和贫困的惨境。美国当局,除了已经进行的干涉中国内政的行动(如以大量物资供给、装备、训练、运输蒋军,替蒋军护路、筑路、保护港口、长期在华驻军等方式助蒋内战)以外,还向美国国会提出军事援蒋法案。这个法案,不仅将破坏中国人民的和平民主事业,而且将使蒋军完全成为外国的附庸,将使中国变为菲律宾第二。这就是说,美国帝国主义分子,通过中国的独裁者蒋介石,企图使中国人民在八年抗战胜利之后,还要尝受殖民地奴隶的滋味。这是中国人民所坚决反对的。美国人民是不难了解中国人民这一正义的立场的。他们一定会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美国人民在八年独立战争胜利之后,还要受另外一个外国的统治,继续殖民地的生活,那么美国人民能不能忍受呢?显而易见的,美国人民是绝对不会忍受的。林肯有言:“我几不愿做奴隶,也不愿当做奴隶主。”但是在今天美国,却有少数帝国主义分子正在妄图做世界人民和中国人民的“奴隶主”。无疑的,曾经饱尝过殖民地压迫并从这个压迫下解放出来的美国人民,对于世界各国人民,特别是对于中国人民的争取独立、自由、民主的斗争,是一向具有热烈的同情的。如果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人民仍然被法西斯的“恶政府”所统治,那么中国不会有和平,世界也不会有和平,这不仅是对中国人民的灾难,也是对美国人民的灾难。因此,美国人民对于少数帝国主义分子想做“奴隶主”的企图是痛恨的。美国人民和各界民主人士反对当局干涉中国内政的运动正在增长;美国远东民主政策委员会的宣言、美国“争取和平委员会”纽约分会的反对使美国陆军训练中国军队的决议和德拉西议员在众议院的发言仅仅是几个例子而已。际兹美国国庆,我们除向美国人民致热烈的庆贺外,并号召他们发扬独立宣言的光荣传统,一致起来制止当局对国民党独裁政府的一切援助,收回所有租借军火,要求当局立即撤回在中国领土上的海路空军,要求政府和国会撤销军事援华法案,迅速改变美国现行对华政策,这样使中国人民争取和平民主与独立自由的努力不受到外力的干涉,使中美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能够不断增进,中国两国的经济文化关系能够在平等互惠原则下日益发展。我们中国人民坚信:我们争取和平民主与独立自由的斗争,必然获得美国人民及其他各国人民的有力的声援,正如美国人民在独立战争中获得法国人和西班牙人的援助,在解放黑奴战争中获得欧洲大陆各国人民特别是英国人民的声援而阻止了英国当局的干涉一样。中国人民一定要建立一个独立、自由、民主和富强的新国家,不大目的誓不中止。在自身坚持不懈的努力和世界各国人民运动的声援下,不管还有许多巨大的困难和阻碍摆在我们面前,我们一定能加以克服,取得我们的正义事业的最后胜利。
――《新华日报》社论1946年7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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