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9月30日星期二

雪山狮子的呻吟(78)

尼玛次仁的泪

  1999年盛夏的一天,大昭寺仍如往常一样挤满了朝圣者和游客。尼玛次仁也如往常一样,在门口售票,或者随时准备用英语和汉语为远地来的游客讲解,这是他的工作,和别的喇嘛不一样,就像报纸或电视里对他的称呼:喇嘛导游。实际上他不光是导游,他的头衔很多,最特别的一个是拉萨市人大常委,所以在西藏或拉萨的电视新闻里,我们常常可以看到一堆俗装裹身、不苟言笑的官员中,夹着一个穿绛红色袈裟的年轻僧人,神情总是那样:平静,明白,自重。

  突然有人通知他交两张照片给有关部门,用来办护照的。尼玛次仁被告知几天后他将先飞往北京,在那里和政府某些部门的官员会合,然后一起去挪威参加一个关于人权问题的世界性会议。挪威?达赖喇嘛不正是在那个国家被授予1989年诺贝尔和平奖的吗?尼玛次仁隐隐地激动,又不安。在交照片的时候,有人对他再三叮嘱,谆谆教导,但看到他有些异样的神情,就说,放心吧,和你一起去的人都是有层次的,不会像我们拉萨的官员,什么也不懂。

  很快地,尼玛次仁独自坐上了去首都北京的飞机。当然两边都是有人接送的。他已不太记得跟哪些人见过面,说过什么话了。两天后,他和十几个人一道飞往挪威,途中的记忆仍然模糊。这是尼玛次仁第一次出国,所见所闻本应该历历在目,可比较起“人权”这个字眼,很多记忆并不重要。还有什么比那样一个会议更让他心事重重?要知道,他是这十几个人的代表团中,唯一一个来自西藏的藏人,唯一一个穿着袈裟的喇嘛。

  不过那十几个人确实不一样。那些都比他年长的官员们,果然和拉萨的官员不一样,个个都显得有知识、有修养,既不多嘴多舌,也不指手划脚。尼玛次仁至今还记得,那个在民族宗教管理局担任要职的官员,在他最为难堪差些抑制不住落泪的时候,只是轻声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便再也不多说一句。而当他终于泪流不止,没有一个人要求他做解释。无论如何,这算得上是一种善解人意,尼玛次仁为此充满感激。

  如今提起那次会议,尼玛次仁总是省略许多不说。比如会议的进程、人员、内容,比如会议的背景、环境、氛围,以及会议之外的聚会、讨论、游览……等等。实际上,尼玛次仁是突然说起那两次遭遇的。很突然。就像是在心底憋了很久,终究压抑不住,他一下子中断了正在东拉西扯的话头,让已经事隔很久的遭遇脱口而出。

  是头天上午会议结束去使馆赴午宴的时候。当然是中国大使馆。尼玛次仁一直存有的担忧,因为并未遇到有人为难他,提些让他不好回答的问题而舒缓下来。一路上,典雅的北欧街景赏心悦目,缓缓从窗外掠过,尼玛次仁开始和身边的几个老外闲聊,多少有些恢复他在拉萨时带着老外在大昭寺里转游的自在神态。所以当车戛然停住,车门哗然敞开,那人声,哦,那样的人声,那样多的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扑面而来,尼玛次仁就像被重重一击,脑袋里“轰”的一响,整个人几乎如失去知觉一般动弹不得。

  “加米(汉人)……”

  “加米喇嘛……”

  “共产党喇嘛……”

  使馆门口,几十张愤怒的面孔有着尼玛次仁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几十张翕动的嘴巴喊着尼玛次仁再熟悉不过的语言。那是几十个和尼玛次仁年龄相仿的男女,更是几十个与尼玛次仁血脉相同的族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是境外的流亡藏人,而他,就他一个,是境内的“被解放”的藏人。此时此刻,在达赖喇嘛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这个城市,在中国大使馆的门口,他们和他,犹如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阵营。

  他们的手中还高举着几幅标语,用藏文、英文和汉文写着:“中国人,把我们的家乡还给我们”……

  车里的人鱼贯而下。不理不睬。径自而去。但他不行。尼玛次仁他怎么可以做得到?后来,他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他是怎样走过那一段路的,但那显然是他32年人生中最长的路,最艰难的路。他的西藏僧侣的袈裟如烈火燃烧,火焰烧灼着他藏人的身体,藏人的心。更何况火上浇油火更猛。那每一个鄙夷的眼神啊就是一滴飞溅的油,是飞溅的熔化的滚烫的酥油。尼玛次仁他低垂的头颅,弯曲的脊背,蹒跚的双腿,被一滴滴飞溅而来的酥油深深地烫伤了。

  说到这里,尼玛次仁的声音有些尖利。“我怎么办嘛,我怎么办嘛,我穿着这样的一身……”他扯了扯阳光下显得醒目的红袈裟,连连重复着,近乎自语。

  从那以后,尼玛次仁回忆道:“我再也没有开心过。整整四天,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热锅上的蚂蚁。”

  如果真的是蚂蚁就好了。对于小小的蚂蚁,再热的锅又算得了什么,只要心一横,从热锅上勇敢地纵身一跳,就可以逃得远远的。但怕的就是到处都是热锅,找不到一块清凉的藏身之地。

  尼玛次仁终于走过了那一小段备受煎熬的路,可他已经被烫得浑身是伤。浑身都是深深的烙印啊。这烙印使他疼得直想哭泣,却又欲哭无泪。使馆里的人都装作若无其事,或者说早已熟视无睹,谁也不提刚才的一幕。人们都在谈别的,一边有礼有节地聊一边有礼有节地吃,只有一个人什么都咽不下去,如鲠在喉。尼玛次仁,他可是第一次在异国他乡见到那么多的骨肉同胞,或者说那么多的“流亡藏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分明隔若关山。

  肯定有不少人和尼玛次仁说过什么。那也肯定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不关痛痒的话,所以他似听非听,听过就忘了,因为他正是心如刀绞,魂不守舍。但他记得,除了车上的那几个老外不时满怀同情地看看他,只有那个一起来的北京官员轻轻地问了一句:“是不是不舒服?”尼玛次仁差一点点头承认。那人看上去温和而礼貌,因为他是整个国家的民族与宗教的官方代言人,在以“人权”为名的会议上总是众矢之的。

  多日来的担忧才下眉头,又再次浮上心头。那是尼玛次仁在离开拉萨前就不断滋生的,难以排遣。此时更添了一份揪心,如果出门,会不会还碰见他们,被他们鄙视、讥讽或痛惜?在他们的心目中,完了,我肯定是一个“加米喇嘛”,“共产党喇嘛”,尼玛次仁苦笑道。

  因此,当他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硬着头皮走出大使馆时,他一下子长长地舒了口气,但旋即又有点怅然若失。那边,先前围聚着几十个群情激奋的同胞,这会儿已是空空荡荡。他们去哪儿了?

  第二天平安无事。

  第三天,尼玛次仁在会议上发言。这正是派他来参加这个会议的目的,以他的现身说法来证明西藏是有人权的,西藏人的人权是有保障的。而不是像前几次会议上,一说到人权在西藏的状况,中方的理由总是虚弱不堪,因为没有来自西藏的声音。可有谁知道,这正是尼玛次仁的心结啊。如何说,说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什么?真是让他苦恼透了。虽然他向来清楚,穿一身绛红色袈裟的他不过是个摆设而已,但他也不可能说得太离谱,或者出了格。他悄悄地向其中一个已有信任感的老外询问,老外也悄悄回答,别说具体的,笼统地说说就行了。

  所以尼玛次仁完全是照本宣科。准确地说,是照报纸、照电台、照电视宣科。是国内那些媒体上常有的如出一辙的言论,像藏民族的文化得到了最大的保护和发展,宗教信仰自由,广大僧侣爱国爱教,等等,等等。所有的与会人员都在默默地听着。只有一人提问。那是一个美国人。他用英语问尼玛次仁,既然如此,那么你们有没有见达赖喇嘛的自由?尼玛次仁愣了一下。虽然他早有准备应付这类问题,但听到达赖喇嘛的名字,就像第一天有人指给他看达赖喇嘛接受和平奖的地方,他还是愣了一下。不过他马上就稳住自己,颇为聪明地答道:“这是一个政治问题,我不回答。”什么政治问题?一个西藏人,一个喇嘛,要见他们自己的达赖喇嘛是政治问题吗?但这以后,再也没有人提问,感觉像是所有的人都理解他的处境、他的心情,尼玛次仁这样认为。

  但是第四天降临了。尼玛次仁原以为这难熬的日子快结束了,没想到最大的打击在第四天降临了。

  因为是最后一天,会议的安排是去挪威一个著名的国家公园游览。挪威的公园确实很美,充满与自然并谐共存的魅力,让这个从小在世界屋脊长大的年轻喇嘛心生欢喜,左顾右盼。但突然间一个青年女子迎面走来,尽管是T恤和牛仔裤的装束,与周围的外国人打扮无二,尼玛次仁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藏人,有着典型的藏人的脸,藏人的味道,藏人的气质。

  典型的西藏女子径自向尼玛次仁走来,伸着双手,带着久别重逢的神情。

  一时间,尼玛次仁有些恍惚,感觉像是在哪见过,似曾相识,不禁也伸手握住那女子的手。但没想到啊,那女子不但一把握住不放,而且放声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用藏语说,“古修”(拉萨话,对僧侣的尊称),你在这里干什么,你跟着这些中国人干什么,你是西藏人啊,你要记住你是西藏人,你不要跟他们在一起……

  尼玛次仁又窘又急,又万分地难过,可又一点也没办法抽出手来,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人们都围上来了,都是外国人,看着一个穿红袈裟的僧侣被一个女子拉着哭诉,好奇极了。而一起开会的人,谁也没有围观,反而匆匆地走开了,一副像是与己无关的样子,其实倒像是一份难得的体贴。除了那个大使馆派来的人,这四天,他天天跟着尼玛次仁,只跟尼玛次仁一个人。这时,他开腔劝道,走吧,尼玛次仁,别理她。

  西藏女子肯定听不懂汉语,但她一定猜得出来是什么意思,她气愤得要用英文骂那汉人,尼玛次仁赶紧阻止了她。尼玛次仁翻来覆去地对那哭着的女子说,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西藏女子哽咽道,你真的知道,就不要回去。这时候,尼玛次仁艰难地掏出了心里的话,怎么能不回去呢?那是我们的家乡啊,都走了,把它留给谁呢?说着说着,他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最后来解围的是这样几个人──几个从西藏来挪威学习的藏人。在拉萨,有几个单位,如社会科学院、西藏大学、图书馆等,都要定期派人到挪威学习或访问。尼玛次仁不认识他们,但他看得出来这是些和他一样来自西藏的藏人。可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一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身份不同的藏人聚集在这里。不过当时他顾不得考虑那么多了。他急急地从还在哭泣的西藏女子的手中挣脱而出,一边飞快地用袈裟抹去泪水,一边赶紧归队。

  “古修”,那解围的人中有人叫住他,好心地出主意说,如果他们问你是怎么回事,你就说她家里有人去世,希望你回到拉萨以后在大昭寺为她的亲人点灯念经。尼玛次仁匆匆点头,再一次有了心如刀绞的感觉。可就像是早有商量,当他走近他们,那十几个人谁也没看他一眼,谁也没问他一句话,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或者说不值一提。

  终于到了离开挪威的时刻。不过不是马上就走,代表团一行在机场等了很久,有两个小时之多。大使馆的领导和同志们把他们送到机场就回去了,包括那个四天来寸步不离尼玛次仁的人。在长长的时间里,在明亮、舒适、宽敞的机场大厅里,人们或坐或站或走,都显得十分地自由自在,不论你是哪一个国家的公民。尼玛次仁也自由自在地走来走去,似乎没有人管他,任随他想往哪去都可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如果不跟他们走呢?反正护照在身上,钱也足够,我或者另买一张机票去别处呢?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闪念罢了。前面说过,尼玛次仁他总的来说都是平静的,明白的,自重的。所以最后,他这个热锅上的蚂蚁还是跟他们一起回去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对他来说,这显然是最好的安排。但当飞机从奥斯陆的机场慢慢升起,渐渐地离开这个象征自由的国家,两行热泪悄悄地滑下了尼玛次仁瘦削的脸颊。

  2000年8月于拉萨


一个本教活佛的故事

  藏北索县有一人,据说是以巫术见长的本教一活佛,但早以前,他还是人人皆知的强盗。索县最大的寺院是赞丹寺,属于格鲁派,矗立在一浑圆而光秃的山上,远看很像布达拉宫。不知出于教派宿怨还是什么原因,那人发誓要抢赞丹寺,居然还真的去抢过几次但都没有得手,那已是很早以前的事情,那时他还很年轻。1959年,赞丹寺因为参加“叛乱”(指1959年在拉萨等地发生的藏人反抗中共政权的运动,被称为“反革命叛乱”,简称“叛乱”)被解放军镇压,那人就是为解放军带路攻打寺院的向导。战斗打得很艰难,尽管武器装备大大不如解放军,可寺院里的喇嘛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了寺院的最顶层还不服输。于是解放军的飞机飞过来了,扔下了一堆炸弹,把寺院几乎炸成了废墟。据说因为飞得太低,那些被炸得乱飞的房梁、石头还差点打着飞机。这下再也没有还击的枪声了,解放军呐喊着冲进寺院,看见遍地残破的佛像中埋着一个人的尸体,后被认出是赞丹寺的堪布。原来在这个堪布的掩护下,其它喇嘛早沿着袈裟挽成的绳索从寺院顶层溜下来逃跑了,只留下堪布一人负隅抵抗。

  那人自然也跟着解放军冲进了寺院,但不知道抢到什么东西没有,不过抢东西对他来说远不如终于实现了誓言更为重要,毕竟发下这样一个誓言除了这样一个机会绝无实现的可能,但既然发了誓不去做那可是要在草原上遭人耻笑的,说不定这笑话还会子子孙孙地流传下去,当然啦,这是从此以后那人心安理得的解释。“平叛”(“平息反革命叛乱”,简称“平叛”)结束后,他以我党的统战人士的身份成了新生的红色政权里的一名县政协委员。

  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他这个本教的活佛也不可幸免地遭到了批斗。广大“翻身农奴”把从他家里抄来的那些象征“四旧”(指的是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毛泽东号召要“破四旧”)的东西,像法会上穿的法衣、戴的法帽、用的法器等等,一股脑儿全堆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押着他去游街。跟他一块儿游街的“牛鬼蛇神”“「文革”流行语,指代“阶级敌人”)都是当年的“三大领主”,是万恶的封建农奴制社会里压在劳动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个个垂头丧气,胆颤心惊,可惟独他不是这样,还兴高采烈地大声嚷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我已经很久没有打扮成这个样子了,这不就跟在法会上一样吗?好啊,好啊,太好啦。”然后他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比划着各种手印,还一边蹦跳着幅度很大的宗教舞蹈,像神鬼附上了身似的,那滑稽的场面使游街成了闹剧,围观的群众个个笑得前仰后合,结果谁也斗不下去他了。

  开批斗会时也是这样。那些挂牌戴帽被围攻的“牛鬼蛇神”里面偏偏他不老实低头认罪,反而怒目圆睁地大声吼道:“凭什么要斗我这个共产党的老朋友?我可是有功劳的人啊。”接着便滔滔不绝地回忆起几年前的那段丰功伟绩,大家一想也是,当初连苦大仇深的贫下中牧都不理睬解放军,若不是他带路,要打下赞丹寺且得费一番功夫。更何况他的回忆十分生动,模仿起激烈的枪战声和飞机的轰鸣声来惟妙惟肖,人们都听得津津有味,一场批斗会就这么被他变成了一场讲述索县革命历史的报告会。

  后来他被赶到了草原上,交给广大的贫下中牧监督改造,可他还是花招迭出,让人哭笑不得。比如说,他把毛主席的像章今天戴在头上,明天戴在胸口上,后天戴在臂膀上,有一天竟然戴在了脚上,当然是脏兮兮的鞋子上,他还得意洋洋地四处招摇。这还了得,革命群众立即给他召开了批斗会,勒令他交代如此玷污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罪行,可是谁也想不到他会这么诚心诚意地交代:“真是冤枉我啊。我是把毛主席当做神一样看的。毛主席就是我的菩萨。我祈祷他多多地保佑我。所以我身上哪里痛了,我就把毛主席的像章戴在哪里。头痛了我把他戴在头上,心痛了我把他戴在胸口上,今天我的脚痛得很,我希望毛主席保佑我的脚不要痛,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吗?”是啊,这样做又有哪点不对呢?这一下又让积极分子们不知所措了,说不出一句反驳他的话来,只好作罢。

  时过境迁,一晃到了改革开放的今天,据说现在他又是县政协委员了,方圆百里的老百姓对他还算是顶礼膜拜,常常带着大坨酥油和大块牦牛肉求他占卦、念经什么的。他已经很老很老了,可还娶了一个比他小几十岁的牧女做老婆,在重新修复起来的赞丹寺下面开了一个卖烟卖酒的小商店,日子过得不错。他的这些故事就是一个市民宗局的干部在路过他的小店买酒喝时听他讲的。几年后,这个干部又把这些故事讲给在大昭寺里偶然认识的我听了,当时我们一起哈哈大笑。但此刻我在记录这些故事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既不知道那位本教活佛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如今是否还活着。不过这并不重要,是不是?

  最后要补充的是,我曾经在作家马丽华写的《藏北游历》一书中读到这样一段关于赞丹寺的文字:

  直到公元1959年,赞丹寺遭到一次毁坏,成为战斗据点,两枚炮弹在寺庙里爆炸—但这并非致命伤。毁灭性的一击在1967年,它与藏北百余座寺庙一起惨遭覆亡命运。既可载舟亦可覆舟的为数众多的信徒们参与了这场不可思议的非常行动……赞丹寺就这样神话般地消失了,雅拉山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佛像和法器部分送往地区,部分留在县上,部分流失于民间。那些绸缎制作的经幡挂幡缝缝连连做成厚厚的大篷布,覆盖在县府温室的玻璃上。……檀香木送进医院入了药,那些木、石料都盖了民房。

  “檀香木”在藏语里的发音就是“赞丹”,有数百年历史的赞丹寺正是得名于大经堂里面的那两根檀香木大柱子,在传说中被认为是天然形成的,具有十分神奇的功效,直到那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降临之前还支撑着早已所剩无几的寺院,但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在震天响的口号声中被砍断扛走了。是不是那个人在批斗会上对英雄事迹的回忆,启发和教育了广大的贫下中牧──尤其是层出不穷的积极分子呢?天晓得。

  2001年10月于拉萨


丹增和他的儿子

  丹增今年55岁,现住在拉萨市北郊嘎玛衮桑新村内,1994年退休之前是青海省玉树州扎多县政协主席,1983年以前有22年的光阴是在拉萨度过的,先后在农牧处、区农科所和区水利局工作,当过通讯员、驾驶员和技术员。如果可以看到他的档案,在“籍贯”一栏内一定是“阿里地区革吉县”,因为丹增从来都是这么填写的。还有在“社会关系”一栏内一定是“孤儿”,在“个人成份”一栏内一定是“牧工”。实际上,丹增的家乡是青海省玉树州扎多县;虽说父母早亡,的确是孤儿,但他还有三个兄弟和一大家族的亲戚,而且他绝不是“牧工”,而是扎多县一所噶举寺院的主持活佛,他家在当地曾经雄踞一方,其父为千户长(有千户属民并有官职的部落头人),其母来自玉树州囊谦县过去的“囊谦杰布”(即康巴一带与德格王并列的“囊谦王”)家族。

  丹增于1970年与农科所的同事、一个没有复杂背景的拉萨平民女子成家。有子女二人。大女儿现在拉萨饭店工作,和一“团结族”(俗指藏汉混血儿)的康巴男子结婚。次子江央班注销生于1974年,在拉萨和扎多县受小学和初中教育,汉语流利,汉文通晓。1990年自愿出家为僧。丹增认为儿子应该加入离拉萨稍远的楚布寺,因为楚布寺是噶玛噶举的祖寺,与他的法脉相承,所以江央班登成为该寺三百多名僧侣中的一员,并接受严格的宗教教育和所属传承的训练,如三年三月又三日的闭关静修,出关后曾在法王噶玛巴身边任近侍一年,因性格倔强,爱恶分明,被寺内的权势喇嘛排挤,不允许再待在噶玛巴身边。1998年秋天,江央班登以回青海老家探亲的名义,随父亲丹增赴尼泊尔和印度,这是他头一回出国,但一去就不归,因为他被止贡噶举的几大活佛认证为一位比较重要的活佛的转世,法名为“敬安”,同时获得达赖喇嘛的进一步认证。目前,江央班登在台湾的一所藏传佛教中心——冈波巴金刚乘佛学会──继续学习佛法并承担弘法利生的责任。

  虽然长达整整20多年,丹增完全隐瞒和圆满编造了个人的身世;虽然在他25岁时候,放弃了他对佛教所立下的独身誓愿,还俗为在家之人,但他仍然是那所具有悠久历史的寺院的活佛,而且,当年与他一起出逃、如今远在美国的长兄是止贡噶举中一位具有广泛影响的大活佛,而且,他的宝贝儿子现在也是一位很有希望的年轻活佛。可无论怎样,如果从外表上看,丹增和拉萨城里的许多退休干部无异,他甚至更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拉萨居民,因为他经常夹杂在各寺院或朝见噶玛巴的信徒人流之中,没有多少国家干部的特色。他个子中等,表情和蔼,总是穿一身汉装。他的汉语说得还算不错,有些四川口音,但这倒不会是因为在历史上他的老家当属与四川邻近的康巴境内,而多半是因为在他学说汉语时,周围多的是四川籍贯的汉人。总之,如果初见丹增,谁会相信6岁就高坐法座的他曾是一位受万民崇拜的仁波切呢?不过他家很少让人进去的经堂确实比一般寻常藏人人家的经堂更精致、更正规、更循从佛事仪轨。

  能够和丹增长谈是我没有想到的。我只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在1998年楚布寺的夏季金刚法舞“雅羌”上。当时初识江央班登,认为他是楚布寺中出类拔萃的喇嘛,无论谈吐举止,还是内涵修养。我甚至玩笑似地说他不定是位转世的活佛。一天傍晚,随江央班登和另一位僧人转山,转经的山路极其陡峭难行,可江央班登行走如飞,还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沿途的圣迹和典故。从山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就见到了丹增,他是来领受噶玛巴赐予信众的长寿灌顶的。有喇嘛说他也是一位活佛,好生打量,他的光头、眼镜和大耳朵确实有几分活佛的样子,但没有他的儿子更像。

  第二次是几个月以后,他突然打来电话,说江央班登已经去了那边,已经被认证为一位活佛了。说他刚从那边回来,给我带来了一尊江央班登送的小佛像,让我去取。在嘎玛衮桑的一个藏式小院里,这个声音细细的活佛他爸先是讲了他在机场的遭遇,有意思的是,他的语气还兴冲冲的,像是在讲一件开心的事情。他说前天他刚下飞机就被人拦住看证件,确定他叫丹增后要带他走,他见情形不对就问缘由,那人倒还客气,把他带到一计算机跟前说,你看,这上面说了,如果有叫丹增的到了,就把他带到安全局去。丹增就分辩,藏族叫丹增的多多了,凭什么说我就是这个丹增?如果所有的丹增都要被抓起来,那自治区的丹增书记是不是也得抓?正僵持着,他的女儿和女婿接他来了,女婿认识海关上的人,道理加人情,他们终于放他走了。丹增对我说,我以为这两天他们还会找我,结果没有,看来他们找到真正的丹增了。

  接着丹增让我看照片。是他和江央班登在尼泊尔和印度的朝圣照片。千层佛塔。万尊佛像。菩提树。金灿灿的嘛呢轮。最后,丹增又让我看了两张照片。很郑重。也很小心翼翼。一间不算宽敞、也不华丽但洒满金色光线的屋子里,他和江央班登神态谦恭地候于两侧,而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所有虔诚的藏人最熟悉、最亲切、最渴望的人——达赖喇嘛。这照片是1999年3月拍的。是我见到的达赖喇嘛最近的照片。他真的老了。他已经老了。老得太快了。当我声音哽咽地说出这句话时,我看见丹增的眼里也含着泪水。他叹了口气说,江央班登哭得可厉害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的儿子这么哭过。然后丹增又笑着说,“衮顿”(藏人对达赖喇嘛的尊称)很喜欢江央班登,你看,他还捏他的耳朵呢。可不,照片上,衰老的笑呵呵的达赖喇嘛一只手挽着丹增,一只手正捏着江央班登的大耳朵,在他的身后,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形状优美的奖杯——诺贝尔和平奖奖杯。

  又是大半年过去。今中午意外地接到丹增的电话,说要送我一本江央班登寄来的挂历,我去雪新村路口把他迎到家里,原以为随意说说家常就可以了,可没想到一说话就长了,足足说了三个小时。当然,当他的面我是不可能直呼丹增的,出于尊敬,我称他为“仁波切”。这位过去的仁波切还是一身汉装,戴了一顶毛茸茸的皮帽;声音还是细细的,像个老太太;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我们的话题是怎样从江央班登——敬安仁波切讲到丹增——崩仲仁波切的?此刻回想,应该是我问他已在拉萨生活了多少个年头开始的。他的回忆是不那么连贯的,他个人的历史年代忽儿停留在1959年,忽儿飞越到1982年,忽儿又回到「文革」,甚至返回得更远,那已经是带有传奇色彩的草原部落时代,他胆量过人、刀枪不入的千户长父亲……

  先放下遥远的模糊的过去不说,我还是按照丹增的个人历史的顺序,将他的身世作一简单的介绍。

  1945年,丹增出生在行政上属于青海省(当时的省长是回族军阀马步芳)、民间意义上属于康巴并受“囊谦杰布”管制的玉树草原上。他是一个显赫的部落头人家中的第二个儿子。其实早在他被认为是当地一所大寺的主持活佛之前,他的哥哥已被认为是另一所止贡噶举寺院的活佛。但他的千户长父亲不肯把长子交给寺院,他定要让长子继承家业。但不论去不去那所寺院里呆着,长子的活佛身份是既定的,两全其美的办法是让他就待在自己的家庙自己的眼皮底下。可第二个活佛儿子就没有理由不放手了。所以,丹增6岁时候就进了这座据说有八百多年历史的噶举寺院。这座名为格那寺的噶举寺院,最早是支派繁多的噶举“四大八小”教派中的拔绒噶举,在五世达赖喇嘛时期,由于蒙古固始汗的压力改为噶玛噶举(事实上,当时不少的噶举等教派改宗为格鲁),反正都是噶举,基本上都在同一个传承系统上。作为第十三世崩仲仁波切的丹增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的寺院里曾经拥有的无数的古老佛像、法器和艺术品。当然今天已经丧失殆尽,所剩下的,扳着指头都可以数得过来。

  1956年,他年迈的父亲抱病上拉萨朝佛,在心愿已偿离开人世之前,他唯一的忧虑是针对儿子们的。他留下的遗言是,不久以后就会大变的,你们再也不可能当官、当活佛了。1959年,遍及整个藏区的所谓“叛乱”开始了。还是少年的崩仲仁波切正在寺院里一心只读佛陀书。按说再过几年,他的完整的寺院教育就结束了,他就该在金刚法座上履行他的弘法利生的责任了,这样再过几十年,在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的支配下,他会本着乘愿再来的菩萨精神再一次行走在轮回的长途上。应该是这样的。整个雪域大地上星罗棋布的寺院中,已经有数不清的被藏人视为“人中之宝”的仁波切们千万次地生动地示现着这一人生之旅。但轮到他这个十三世的时候,他的绛红色的人生之旅被来自外界的一股强大的可怕的力量给斩断了。

  实际上,丹增对他14岁以前的寺院生活并没有留下多么深刻的记忆。可能是那样的一日和8年来的每一日都是一样的,重复的。丹增的人生记忆是从1959年开始的。那年春天,他的有活佛之名的大哥突然把他从寺院里带出来,告诉他不逃不行了,再不逃就会没命了,然后塞给他一支长枪和一匹马,带着上千名男男女女匆匆地踏上了逃亡之路,也可以说是不归的“叛乱”之路,因为这个队伍是边打边逃的,执行“平叛”任务的解放军一路围追堵截,紧紧跟着,一直跟到了今天的阿里地区革吉县境内。这时候,上千人只剩下了几十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散的散。丹增记得他的身边常常是一个活人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死人。起先他害怕得很,慢慢地也就习惯了。其实谈不上习惯不习惯的,因为时刻都在逃命。丹增是后来才知道他和三个兄弟最终失散的地方叫做革吉县的。这片寒冷、荒芜而且没边没际的大草原,是在一个枪声大作的黑夜让他们余剩不多的人像鸟兽一样散落开来,并吞没或者掩护他们消失于其中的。当狂奔的丹增再也走不动的时候,他发现他的身边没有兄弟,也没有经师,谁都没有,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狠狠地大哭了一场。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厉害的一次大哭。然后,他擦去泪水,朝着有帐篷的地方走去,在一个比较富裕的牧人家里当了佣人。

  从此,14岁的丹增开始了他的漫长的隐姓埋名的生涯。渐渐地,人们知道的是这个男孩在随家人朝圣神山岗仁布钦的路上,失去父母又与兄弟走散,变成了一个孤儿。这样的不幸的故事并不少见,所以人们都信以为真。从前高高在上的活佛丹增在人家里干着佣人低下的活,他需要多大的忍耐和毅力?日子久了,附近寺院的一个喇嘛发现他识字,就劝他别当佣人,不然太可惜了,让他到寺院里当“扎巴”(普通僧人)最好不过。就在丹增打算再次出家时,工作组来到了这片草原上,让广大的农奴得到了“翻身”和“解放”。孤儿丹增成了革命队伍中的一员,是一名小小通讯员。

  1960年,有文化的丹增被选送中央民族学院学习,这本来是一条培养藏族干部的仕途之路,可是因为革吉县离北京委实太遥远了,等丹增和另外两个培养对象整整用去一个月才抵达拉萨时,大队人马早已经在毛主席的身边接受革命教育了。怎么办呢?是重返革吉继续革命还是在拉萨学习锻炼?当有关领导如此征求他们的意见,丹增选择了留在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的底细的拉萨。他最早当过一段“藏胞接待办”(“接待办”是“接待办公室”的意思)的通讯员,不久调到农牧处(后来改名为“自治区农科所”),从通讯员到驾驶员到技术员,都是普通一员。丹增从来都是谨小慎微的,不露锋芒的。孤儿。佣人。牧工。“翻身农奴”得解放。就这样,“文革”降临了。

  1966年,丹增在日喀则的乡下农间干着一个农业技术员的工作。他一头扎入农田的状态有些像他早年在寺院里学习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当他回到拉萨时候简直惊呆了。武斗已经开始了;寺院早就砸没了;“牛鬼蛇神”的身上穿着他再熟悉不过的法衣或官服或绫罗绸缎,但“走资派”的下场是他难以理解的。世道又变了。世道又变得对他很不利了。丹增再一次见风驶舵。这只是出于自我保护从不危及他人的伎俩或小聪明,实在是被丹增用得炉火纯青,至今说起他还不禁哈哈大笑,颇有几分得意。他说,当时两派(“大联指”和“造总”)斗得很厉害,尽管我什么派都不是,尽管在单位里可以用下乡的名义蒙混过去,可一出门,总是会碰到两派的,会不由分说抓住你就问是哪个派的,不是要求你当场加入他们这个派,就是怀疑你打你一顿,所以我做了两个袖章,一个上面写着“大联指”,一个上面写着“造总”。我在两个衣兜里各装一个袖章,遇到这派时看清楚他们手臂上的袖章之后,就悄悄地取出同样的袖章套上。这办法很有用呢。有一次,两派在大昭寺内开战,先是“造总”占领了里面,后来有很多军人的“大联指”来了,一个劲地往里冲。当时大昭寺门口聚集了很多人,都像水一样往里面涌,我本来是看热闹的,但也被人流裹着快冲进去了。我不想参与进去。一急之下,赶紧掏出我的“大联指”袖章套上,假装维持秩序溜走了。

  “文革”期间,丹增记得与他同一个单位的一位同事,因为喜欢给人看病,经常说些封建迷信的话,被人看作是个活佛,而他自己也从不否认,结果差一点被斗死。所以后来,当人们都知道丹增才是个活佛的时候,纷纷说,真正的活佛没有斗着,却斗了一个假活佛,丹增,你很狡猾啊。

  后来丹增结婚了,有孩子了。他已经真正地像一个拉萨人了。像一个安心过小日子的拉萨人了。可是随着岁月的推移,他开始难以遏制地思念起当初一起出逃的兄弟们。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活着,又会流落在哪里?他悄悄地打听着,查寻着,每一次单位组织下乡总是最积极的一个。尤其是去阿里、那曲一带。那一带果然有些同乡人。他清楚他们一定是当年失散的同伴们,但他从不去找他们。他的寻找依然是暗地里进行着的,一切都是悄悄的,不动声色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就这样到了1980年,又有了一次去阿里的机会,而且距离神山岗仁波钦很近,有同事的一个亲戚也要搭车去朝圣,可一直走到了神山脚下,那人才告诉他,他是打算翻过神山逃往印度的。丹增这次不害怕了。他直觉地认为这是他寻找兄弟们的一个机会。或许,他的兄弟们就在那边呢。于是他委托这人帮他打听他失散20多年的兄弟们。这人也答应了。然后他们一起转山。计划是转着转着就各走各的。可谁也不曾料想,一个极其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

  丹增生怕我不信,一个劲地说这是真的,真正的。我们真的就在转山的时候,碰到了这个我寺院里的喇嘛。虽然我们20多年没见面了,而且当年我还是个孩子,可是我们互相都认出来了。我像被电打了一样。这是我20多年来第一次面对面地看见我的家乡人,而且还是我的寺院的喇嘛。我愣愣地站着,他也愣愣地站着,谁也不敢相信啊。最后他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放声哭了起来。他边哭边说,“朱古,你只是胖了一点,还是和以前一样啊。”唉,那情景。

  确实是巧合。这个在转山路上遇到的喇嘛正是从那边翻山过来朝圣的。丹增说,那时候对边境的管制不像现在这么严,只要有过往尼泊尔的通行证,是允许那边的人来这边朝圣神山的。丹增说,这个喇嘛也是当年一起出逃的人,而且还一直跟随着他的兄弟们。他的兄弟们果然是逃到了印度。而他的因为父亲的阻拦只是在其家庙里为僧的大哥,曾经和他的二弟共娶一女为妻,一起生活了多年。几年前,大哥对二弟说你来管这个家吧,我要侍奉诸佛菩萨了。于是再也不做俗人的大哥重新做了加布仁波切。

  就这样,丹增终于找到他的兄弟们了。就这样,真相终于大白了。就这样,包括他的妻子在内,人们都知道丹增原来是一个活佛了。我佛慈悲。我佛终究会在适当的时候,因缘具足的时候,让善报或恶报示现给芸芸众生看的。

  1982年,丹增带着一家人回到了他的扎多老家。他不再当农业技术员了。他在县政协工作,先是副主席,后来是主席,尽管他是因为活佛才当的主席,但他已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活佛了。他有家,有老婆,有一儿一女,虽然藏人百姓能够从宗教角度理解并圆通活佛的世俗生活,然而,实际上,丹增更像一位国家机关干部。六年后,丹增的拉萨妻子无法习惯扎多牧民化的生活,带着两个孩子重返拉萨,并索性提前退休一劳永逸。丹增继续在老家坚持了几年,夏天在扎多,冬天回拉萨,像一只候鸟飞往于两边,终于也不想这么飞了,1994年,尚不足50岁的他也退休了,在拉萨过上了知足的、闲适的且有很多宗教色彩的退休生活。这期间,他去过印度,与兄弟们重逢,抱头痛哭,又喜笑颜开。这期间,他的佛缘比他更深的儿子江央班登,自愿放弃世俗生活,甘心成为佛前的一盏明灯。

  应该说,以上所述,就是丹增——这个从本不普通的藏人变成普通不过的藏人的大概一生。两者比较,我们不知道前者是不是他愿意选择的道路,但我们知道,后者是他最不愿意选择的道路。因为他走上这条道路的时候,他不再是他,而是另一个改头换面的人了。一个没有老家、没有亲人、没有名字、没有过去的人其实什么也没有,一无所有。当他从原来那条道路被迫逃往如今这条道路的时候,许许多多像那个和兄弟们最终失散的漆黑的深夜里,他的耳边总是枪声不断,他的眼前总是血流成河,而那时候,他仅仅是一个14岁的弱冠少年。

  此刻,这个坐在我对面总是笑眯了眼睛的丹增,看上去不似55岁,更像是可以凭添上十年还要多的老人。回忆往事,他说他有三大庆幸,一是庆幸当年他顺从大哥一起出逃,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像他寺院中的另一个活佛,不到「文革」就被斗死了;二是庆幸他编造了一段滴水不露的个人历史,而且隐瞒得相当成功,不然的话,他一定会像他那位爱出风头的同事,在“文革”期间被斗得半死不活;三是庆幸他及时地把儿子江央班登送出西藏,不然的话,因为噶玛巴在21世纪的前夜出走,他的儿子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最后,丹增道出了他的愿望,那就是,要为他的如今实则已经破落的寺院的历史写一本书。他要求我做这本书的汉文翻译。我连忙说我做不了这事,因为我一个藏文不识,在自己的母语方面是个文盲。丹增说不要紧,我口头翻译,你来记录就可以了。

  还要补充的是丹增的千户长父亲的英雄传奇故事。据说他性格暴烈,爱憎分明,完全是个典型的康巴人。更神奇的是,他是个多少子弹也不伤一根毫发的人。丹增绘声绘色地讲到,有一年打冤家,仇人把他家团团围住放枪,整个家族中无人敢应战,被奶奶锁在屋里的父亲越窗而下,冲向仇人,抬枪就放,当场就打死了三人。仇人那边慌忙还击,可是眼前看不到人,不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就是一匹若隐若现的马,乱放一通枪后赶紧骑马,落荒而逃。而得胜回朝的千户长父亲站在欢呼不已的家族人群中,得意洋洋地解开袍子时,只听得“哗哗”响声,满腰的子弹壳纷纷滚落而下……

  另外,再补充两句丹增——还俗的崩仲仁波切——敬安仁波切他爸教给我的「文革」流行语言,是用藏语说的,通常在人们相遇时候用的招呼语。是这样的,一人先问:“切杜噶娄(最高指示)”?另一人回答:“米玛相地(为人民服务)”!

  2000年2月于拉萨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
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

2014年9月29日星期一

拈花一周微

在金鐘,只會不斷捱催淚彈及封路。現在新戰線在銅鑼灣及旺角。 順帶一提,其實金鐘並非財金之地,只是寫字樓及政總,但銅鑼灣是租金最名貴的購物熱點,旺角金行雲集,全部都是真財富。... http://fb.me/1iS2WwZlN

伞阵2。RT@TravelFoto 金鍾已佔市民警方對峙。#佔領中環 #香港 Thousands @ Admiralty Confront Police #OccupyCentral #HongKong pic.twitter.com/1Ybl9NI4OT @aiww @OCLPHK

所谓家电维修热线4000-999-380就是个骗子行骗的号码!请大家警惕!!!

近日小学生三个字牵动着我们的心:广西4名小学生遭砍杀,北京12岁孩子成最小黑客,云南一小学踩踏致6人死亡,四川小学生被逼向全班下跪,新疆31名小学生食物中毒,山东一小学办感恩演讲千名师生痛哭,浙江小学生“忠孝学堂”着汉服读《弟子规》。请给孩子多点关爱,天黑了,有的孩子再也回不了家

【央视时政新闻部副主任冯卓确认失联http://163.fm/Qn1e8Xl  】下面这篇文章是前段时间港媒的报道,再次证明,谣言就是遥遥领先的预言。

通知:沈灏妻子在网上发的诗,各媒体一律不得转载、报道。对沈灏等犯罪嫌疑人,各媒体不刊发正面反映其形象的内容。不干扰司法程序。

她,一名普通的苏州副局长,家有老公有儿子,却能严格按照党员的先进性标准要求自己,同时与多名领导保持关系 ,无论是酒店、车库内、园区大道旁、小轿车内、还是在国外都没有忘记先进性,并坚持把先进性记录在博客里,万能的黑客解开了密码! http://163.fm/UUqMmGl

RT: @bbcchinese: 学联警告行动升级发动罢课罢工罢市: 香港学联警告政府,如果午夜前不回应訴求,会行动升级罢课、罢工、罢市。 http://bbc.in/1nqzQ8M

娄底冤假错案学生母亲 分享图片请全国人大代表!请全国人民!多多关注!看看湖南省冷水江市公安局的肖海文政委的黑势力是多么的猖狂!事到如今还不肯交出刑讯逼供未成年学生王威的监控录像!天理何在??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吗??http://163.fm/SX1LDLe

刘晓原律师:今天上午,我与周律师会见到了作家铁流。连续三天,从晚上十时审讯,到第二天上午十时。晕倒过几次,还小便失禁。。。【评】土匪们没有人性,对八十一岁老人连续三天搞疲劳审讯。

现场经市民指认,此人携带尖刀,汽油混入游行队伍,戴耳麦,操一口蹩脚广东话,疑是国宝,正被警方质询,这恐怕就是所谓的"掺砂子"。

我們就是留在公民廣場旁邊的市民和學生,全程我們沒有任何挑釁警方的行為和言論。看到有人責罵警方,我們會一起高喊:不做打壓工具,維護警察尊嚴。被驅離的時候,我們也是低頭躲避胡椒噴霧,沒有任何反抗的行為。警察被自己人噴到滿臉胡椒噴霧,我們主動遞上清水和紙巾。我們這樣叫做暴力嗎?

[三区革命真相】44年11月贝利亚坐阵阿拉木图,阿巴索夫和苏军顾问率兵攻伊宁,汉人及部队撤惠远城,叛军(包括从苏联来正规军、数十架苏军飞机及大批火炮)在苏军事总顾问科兹洛夫指挥下狂攻,12月31日城破,守将陈伯良、高炜互射自杀身亡。两万汉人被屠。这就是毛太祖所称颂的三区革命历史

【长沙第二看守所!李颂明反映吃不饱被管教干部周佳扇耳光踹胸口踩脖子】#长沙1104专案#李颂明6月26日被判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三年实刑,李颂明坚持无罪已上诉!今天去会见李颂明,非常震惊!8月2号他由长沙一看转押至长沙二看,因为吃不饱而按响了反映铃!结果遭到管教干部野蛮殴打!

今天,在世界上许多地方,我们仍然看到孩子们遭受饥饿和病痛,我们仍然看到破旧的学校;今天,在世界上许多地方,人们仍然由于其政治信念而被投入监狱,这种情况在今天仍然继续发生。有太多的领导人声称支持曼德拉争取自由的斗争,却容不得本国人民有不同意见。——奥巴马在曼德拉追悼会上的发言。

浙江省永加县桥头镇河道清理,污染依然存在。排污出口中心小学附近,桥下旁边。第2个工程,指挥部负责人周成彪。昨天已经举报环保保护局桥头环境管理所;地址桥西南路23号。电话0577-67453317

【靠毛泽东思想治好精神病】《人民日报》(1971年8月10日):两年多来,这些医务人员坚持用毛泽东思想教育病人,辅以中西医结合的办法进行治疗,使许多精神病人恢复了健康,重新走上了三大革命斗争第一线。他们中的一些人,有的已被评为学习毛泽东思想积极分子。

【竟然没判寻衅滋事?】台男子向马英九丢鞋被判无罪http://163.fm/XIP1xwH

柏杨:儒家学派知识分子最大的特征是明哲保身。所以一个个避谗畏讥,胆小如鼠。但他们却精于摇旗呐喊,为当权派制造迫害人民的理论依据...正因为明哲保身,持禄固位的人太多,野心家受到鼓舞,才会毫无忌惮地制造灾难。

贺卫方教授委婉、含蓄地告诉我们: 如今这个社会,讲一个人所共知的道理(普世价值),要冒杀头(封杀)的风险;贺教授还告诉我们:父辈的革命没有成功! 推论:不以宪政民主、普世价值为目标,盲目追随别人闹革命,上台的统治者,有可能是新的独裁者!http://163.fm/1Vr6YFr

公安局原局长获刑仍领了7年34.9万元工资;县教体局局长女儿上学期间就端上“铁饭碗”……河北5.5万人,四川2.8万人,河南1.5万人,吉林8600余人……4省10万余“吃空饷”者被清理,数字触目惊心,该问责让“操盘手”现形!http://163.fm/1sAtZni

乌克兰为什么憎恨俄罗斯:30年代苏强制推行农业集体化和公社运动,造成大面积饥荒。约1千万乌克兰人被活活饿死,平均每天有33000人死于饥饿,最多一天竟饿死25万人。而苏联当局竟将饥饿中的乌克兰人同外界隔绝起来,不让往灾区运送粮食,乌克兰人也不准离开,反抗的人被处决或流放西伯利亚

http://163.fm/2Vo3yqk/09/27  17:30 學聯昨晚在政府總部外集會,臨近尾聲時有示威者發難,衝入政府總部。示威者其後多次與警方衝突,警方拘捕十三名示威者,包括學民思潮召集人黃之鋒,四名警員和十一位政總人員受傷。泛民剛剛宣讀聲明,促請警方釋放被捕的學生。

龚晓跃:14年前,程益中、沈颢和我被南方报业提拔到所谓正处级。后来程益中落入冤狱,终不容于党 国新闻界。又后来沈颢失去了自 由。而我先是三年前被迫离开内容部门,后是一年前落草为寇,居然成为其中最幸运者。遥想当年,我们常常说的一个话题就是传媒改变中 国。多年后中 国终于改变了传媒。

RT @szeyan1220: 作為警察,不執行上級命令是有罪的,但打不準是無罪的。作為一個心智健全的人,此時此刻,你有權不去傷害示威者,這是你應主動承擔的良心義務。這個世界,在法律之外還有良知,當法律和良知衝突時,良知是最高的準則。 pic.twitter.com/bRDodU4nxu

【 看看究竟是谁在搞有偿新闻 】中央巡视组反馈:新华社存在利用发稿权搞“有偿新闻”或“有偿不闻”的现象。新华社通报称:上海分社已终止与交通银行合作协议,并退回后者尚未执行合同金额350万元

【21世纪报因何被查】曾披露沪国企上海医药集团的黑幕,前皇太子操控西部矿业公司的黑幕,太孙从阿里巴巴获巨额利益,张常鬼亲属操纵三七价格。沈颢15年前曾经写下知名文章《总有一种力量,让我们泪流满面》——当你面对足以影响人们一生的社会不公,你就明白正义需要多少代价、正义需要多少勇气

【震惊!兰州男子举报贪腐,竟被警察开车当街撞死】光天化日撞死人,警察想掩盖什么?谁是幕后黑手?穿着制服流氓太凶殘了,晴空朗朗之下杀人灭口不犯法,这是哪国的王法?对发生自己身边的罪恶灾难不能视而不见,好人的过度沉默就是邪恶的帮凶。强烈呼吁大家关注这个令人震惊的杀人事件。

【佔中鎮壓即時】(20:36) 香港專上學生聯會(學聯)及學民思潮 Scholarism傍晚發出聯合嚴正聲明,提出四點訴求,要求梁振英在午夜十二時請回應,如今還有不足四小時! 教協及社工團體已經表示明日將發動罷工! pic.twitter.com/NGx2xQEW7U

獨媒(20:30) 大批市民仍然在夏愨道及添美道交界,拒絕離去。有市民在警察列陣前打出「守護香港 拒絕沉默」橫額。 pic.twitter.com/hwpz5uHUIv

【专家:老百姓领低保都要公示财产 公务员不公开说不通】日前马怀德接受了中国青年报记者专访,交流他此次参会的感受,以及他对网络反腐、干部财产公开等当下反腐热点问题的看法。他指出,网络反腐热闹的背后首先是公民意识的觉醒,但反腐不能只靠网 http://163.fm/AwTy6a0

全世界直播鎮壓,中共有膽嘛RT@zhaoxunlinghun: 〈台灣千人集會觀看香港鎮壓直播〉 【佔中鎮壓即時】20:27在台港人及不少台灣人,已到台北自由廣場進行集會、觀看直播,期間王丹、吾爾開希、林飛帆等均作出呼籲,支持香港! pic.twitter.com/2bmQdzXh5g

【血腥】9月24日,江苏省扬州市,强拆队打死村民,家属拿着死者头骨到市政府讨说法。22日晚,30余名拆迁队员趁夜进入扬州市广陵区梅岭李庄强拆,将一30余岁妇女打致重伤,头骨破裂,送医院抢救无效死亡。http://163.fm/Na3WJcT  这是在中国吗?怎么更像在地狱?

由於得知警方透過港鐵增援,群眾要求港鐵職員落閘 pic.twitter.com/EJyBR5sd4w

香港警察你有沒有這樣高的情操?還是只是盲目執行命令無人性的工具? 請站在人民的一方!http://fb.me/6JQ9j3l5C ” pic.twitter.com/tsF2WBMGi8

六万港人涌向政总声援学生 高喊:打倒共产党 | pic.twitter.com/28wwSfvL1B

香港有希望了........ pic.twitter.com/SoYLb2tNcY

中國人把蒙古史說成中國史,把成吉思汗列為中國的民族英雄,現在已經鬧成了國際史學界的笑柄。英國《泰丵晤士報》以及各大著名歷史學術網站發佈文章 《Outrage as China lays claim to Genghis Khan》,以批駁中國史學界的惡搞。(转自天涯)

RT @kuyo6677: 一種似曾相識的可悲感 pic.twitter.com/9RzBwvlQ0R

六四时,无数国家的记者也有镜头。大家似乎忘记武装警察大规模扩编是在90年代,也不知道武警装备高于野战部队,训练的重点是“防暴”而不是作战。中共从六四吸取的教训就是开坦克上街,吃相太难看。RT @biye68 CC @princeton_walk

如果催泪弹压制不住和平示威,香港警方能抵制得了北京的压力动用其它暴力手段?【佔中現場】(18:56) 警方第四次在夏愨道發射催淚彈。 pic.twitter.com/oVCmFInORU”

【两朵奇葩】朝鲜:没有朝鲜和金正恩,地球不会存在;中帼:我们信仰的主义,乃是宇宙的真理!(转自天涯)

台北自由廣場,約過千人聚集支持香港佔中市民,大喊香港加油 pic.twitter.com/a1OqZRjp7t

社工復興運動:社工復興運動對於政府連日來無視學生及市民對爭取真普選的訴求,並容許警察以暴力鎮壓和平示威及手無寸鐵的市民,我們對此感到 極度 憤怒 !現正式發動社福界罷工,以表達憤怒和爭取民主自由的決心! pic.twitter.com/DRpaSChp14

台北自由廣場,約過千人聚集支持香港佔中市民,大喊香港加油 pic.twitter.com/zMuIFd8EPg

【与2名在校女生“谈朋友” 鄂州一副局长被开除党籍】24日下午,记者从湖北鄂州当地纪检部门证实,鄂州市地税局东城分局一名51岁副局长,因与当地2名未满16周岁在校女生发生性关系,遭举报后被开除党籍,免去副局长职务。纪检人员否认双方存“包养”关系,称只是“谈朋友”。(转自天涯)

伊力哈木:进来前我一直担心自己承受不了严酷的环境。我担心自己会出卖我的良心、事业、朋友和家人。我挺过去了。……未来的监狱生活我没有经历过,但这将就是我们的生活、我的经历。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能持续多久,我是勇敢的,我不会那么脆弱,如果传出自残、自杀,肯定是虚假的。

香港警察的眼睛都瞎了?看不到梁振英在出卖香港?你们还服从他的命令?伤害守护香港的人?

江西丰城事件是一起99年发生在中国江西省丰城市的严重的官民冲突的暴力事件。由于中国大陆官方媒体的封锁,至今也没有权威和详细的过程描叙。偶尔网上有零星的信息,大约知道有不少于5人死亡,有当地的官员被农民用活埋的方式处死。 99年江西丰城一位周姓农民,自费收集整理了当时中央和.。。。

冯元春,大鸣大放时痛批毛是伪马列,乱杀功臣。震惊四川,省委派上千人与之辩论,冯元春孤身一人,据理力争。被划极右,判无期。文革听到刘少奇被打倒,冯笑曰:"我称他是杀功臣之刘邦、朱元璋,岂妄言哉?"后游街示众侮辱,用钢钎与锄头戳她、挖她,奄奄一息,最后一枪杀死。至今仍未平反。。

“@BBCWorld: Hong Kong pro-democracy protesters clash with police. http://bbc.in/1ruBrd2  pic.twitter.com/S2fImKkhY0”

#Teargas vs Umbrellas - Incredible images from the #OccupyCentral Hong Kong protests. Photos via @phila_siu pic.twitter.com/1SggzzxcmC

电坝高企,政令难及。【坑民误国 洋洋自得】据悉,电力一姐李小琳早已有了香港永久私人身份,却仍然享受着国家公职人员的待遇,明目张胆地违反1997年国家明文规定:“外派官员不能领取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证,领取了香港永久居民身份证的要离开政府或者国有单位。”法治社会的天平是否被权力镂空?!

巴基斯坦数千人示威,反对政府立法限制上网。主持的律师说:不能让巴基斯坦沦落像中国、朝鲜、古巴、伊朗的流氓警察国家。——昨天这条新闻,所有网站的微博都有人发,却不见有网站新闻频道上披露。

Makeshift bottle gasmask "I made it by myself" - Meko #Occupycentral pic.twitter.com/CUcKJ1l3YM

Hong Kong protests & why the authorities should respect the rights of peaceful protesters http://www.amnesty.org/en/news/hong-kong-police-response-student-pro-democracy-protest-alarming-sign-2014-09-27 … pic.twitter.com/NS1FpvNxON

9月18日,湖南省怀化市会同县东城村,疑赔偿款被政府贪污,百余托口水电站移民拉横幅游行,被大量警察驱散,数名维权移民被抓捕。http://163.fm/85w6ZJn

電視上的女孩子哭訴,我們都是香港人,警察都是香港人,我們只是為了守護香港,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pic.twitter.com/GWyLbAh4vZ

俄罗斯联邦委员会主席马特维延科称,“习近平指出,不管我们承受多大的压力,我们都永远不支持对俄罗斯制裁,也永远不会参与”。评:这俩永远咋讲,哪天俄侵我核心利益,你不制裁?代表13亿,还代表永远,你任期满后咋永远?

Please give your support to HK... https://petitions.whitehouse.gov/petition/support-hong-kong-democracy-and-prevent-second-tiananmen-massacre-hong-kong … pic.twitter.com/kETt2L1ozY

This is #OccupyAdmiralty in HongKong #OccupyCentral #HKStudentStrike #HK928 via @AFP @OCLPHK @NewsRevo @15MBcn_int pic.twitter.com/jxEDxh7RGX

香港的教協已決定號召全港教師罷課. pic.twitter.com/F3p0Z0aGrD

橡膠子彈已出,香港民主消逝,ㄧ國兩制終於變成謊言。

9月24日,湖南省湘潭市、河北省任丘市出租车分别罢工。http://163.fm/WLUwZhA

“@Newsweek: Hong Kong Police Use Tear Gas on Pro-Democracy Protesters http://trib.al/2CSGQ7e  pic.twitter.com/8QoPuX1wFm”

9月24日,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雅戈尔集团外派员工死亡后百日无处理结果,死者亲属拉横幅堵门讨说法,遭警察殴打,数名亲属被抓捕。http://163.fm/NvHm4mm

香港警察刚刚声明,如果受到示威民众的袭击,或会开枪。按照警察的既定程序,开枪一般是先开水枪,之后再开橡胶子弹,真子弹是不会开的。被橡胶子弹击中的话,是不大好受的,严重的会骨折

现在断网、断手机信号、断闭路电视、港铁不停!

菲律賓國防部長加斯明曾表示,“爲保衛領土,願與中國戰鬥到最後一人”。對此,中國國防部發言人表示:我們注意到了菲律賓防務員部門領導人相關言論,我們認為菲方應該保衛自己的領土而不是他國領土。菲国防長就中方的回應再度回應:“我方也認為,中國軍隊應該與我們作戰,而不是天天跟貴國人民作戰”

【谁是老板】美国海军威利准将酒后猥亵女兵被判刑三年。主审法官说:“你为辛苦服役二十年时间,我相信你付出很多。但我希望你明白,你军功再高,贡献再大也无法成为你脱罪的尚方宝剑。你这二十年是为美国宪法和美国人民服务的,而不是为贪图享乐去服务,请你记住一点:你的老板是美国人民”

港警方放催泪弹 学联促梁振英午夜前下台@hu_jia http://cn.epochtimes.com/gb/14/9/28/n4259301.htm%E6%B8%AF%E8%AD%A6%E6%96%B9%E6%94%BE%E5%82%AC%E6%B3%AA%E5%BC%B9-%E5%AD%A6%E8%81%94%E4%BF%83%E6%A2%81%E6%8C%AF%E8%8B%B1%E5%8D%88%E5%A4%9C%E5%89%8D%E4%B8%8B%E5%8F%B0.html … pic.twitter.com/6rPufv1wnJ

【曝朝鲜秘密处死“思想犯”】据韩媒报道,一名曾在朝鲜服刑男子12日透露,曾亲眼目睹教化所有组织地秘密处决犯人。这些人都是“思想犯”,处决每月三次、每次3到10人,不需审判直接执行,当局要求“不论职位,不论功劳,将所有思想犯全部处理掉。”http://163.fm/YA7APLE

【学联重要呼吁】一旦开枪或音波炮,保留实力,立刻离开,我们会抗争下去。@hkfs1958 pic.twitter.com/3DLwUGzDZc

HELL IS REALY HELL #honkkong pic.twitter.com/wfPao3LBzB

Armed police ready to shoot pic.twitter.com/Ew4i85iktS

“我说的是真话。我这个年纪,趁我还能说,我要多说真话。”89岁吴冠中挥舞双手,激动地对记者说。“美协和画院——就是一个衙门,养了许多官僚。艺术活动——就跟妓院一样。中国当代美术水准——落后于非洲。其实就是一个体制问题!”http://163.fm/bzx7yHj

@王清营亲友 【百行孝为先——茉莉花开时】 戴上一朵白色茉莉花, 愿唐老夫人一路走好。 愿唐家老小一生安好。 我们始终在您们身边, 守护家园,未曾走远。@唐荆陵太太

紧急扩散:今天在焦作看守所門口声援的公民全部被抓到新区公安分局!他们是于新勇,孙立勇,雷建芳,许梅英,扬祟,应立剛, 佳华,刘星老道,孙东生,叶洪霞。

【五毛的特征】“五毛”------拿钱为当局粉饰的网评员的俗称。五毛的表现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当局一切都好。哪怕当局的历史很明显的不清白之处他们也要为之辩护;不管上头出了什么政策或者举动,五毛们总能找出让人信服或者不让人信服的理由来证明当局的举动是完全正确的......

【影響一代人的一首歌】不知道當年大陸有多少年輕人為了收聽臺灣廣播而身陷囹圄。在恐怖的毛時代,收聽外國廣播叫“收聽敵臺”就是現行反革命!我認識的就有好幾個人。許多老年人可能還記得“丁芳小姐” “我要為你歌唱”,扣人心弦的天籟之音。http://163.fm/L8iCObF

【网曝曲靖基督教徒出殡,综治办以违规之名将死者家属暴打住院】9月22日,云南曲靖市陆良县中枢镇菜园一社基督徒平先生出殡,当地综治办称亲属违规,派数十名身着警服人员袭击出殡队伍,多名亲属被暴打,2人重伤住院。请@曲靖警方发布 @云南陆良警方 @曲靖检察 @陆良检察 出来走两步!

獨媒(19:04) 約100名全副武裝、身持長槍的警員,同時高舉黑旗及橙旗,即警告會使用催淚彈及開槍。步入夏愨道人群中,先後兩次在近金鐘方向發射催淚彈。現場消息指,警員的步槍配上橡膠子彈。 pic.twitter.com/UiLKOkPctR

黑橙齊出 pic.twitter.com/vvTWYF6C1I

18+ RT @roseluqiu: 现在是真的警告了。 pic.twitter.com/pHGCdxVDye

75%电表被加速,中国电力公司干伤天害理事 (分享 @凯迪网络) http://163.fm/QRmB3NQ

整个渤海湾的辽东半岛至山东半岛一带海参圈比比皆是,有的甚至几万公顷连成一片。在盘锦海参圈已经深入到斑海豹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近海养殖产业密集对近海海域造成污染,渤海湾生态系统现在已经处于亚健康状态,水体呈严重富营养化,氮磷比重已严重失衡http://163.fm/aXBj0nk

職工盟秘書長李卓人呼籲全港打工仔女明天罷工!抗議人大落閘及香港政府對示威者的粗暴行為!!! pic.twitter.com/SIJKrLLrFf

傅高义说,邓小平从来不反对民主。我认为此话不准确。邓在刚刚返回政治舞台时,确实没有反对民主,因为此时他对文革有切肤之痛,并且他还要用民主这个工具回到权力中心。当后来他站到权力巅峰,看到瓶子里放出民主这个魔鬼后,将会威胁到他所坚持的四项原则时,他逐步退却了,最后站到了民主的对立面。

男子欲跳楼,下面有人接连喊“跳!跳!跳!”,于是男子跳了下来,重摔在路中央——这是发生在9月17号,陆丰西南镇可耻的一幕。人性已经恶魔化了。其实每个人都有恶的一面,只不过现在人性恶的一面极速膨胀,让人可怕 http://163.fm/IAx8neb 视频)

他們,是你們當初投身當警察時誓立要用盡全力保護的人,催淚瓦斯不是讓你們用來對付人民的! #HKyouaresoAbrve pic.twitter.com/JpkmNaiWoc

【共产主义战线整体腐败、全部沦陷】天啊!承认了,终于承认了,看到这个,俺不禁内牛满面。。。可是,不光是北京吧?似乎兲朝大地哪个地方都是这样滴啊。。。

腐败蛀虫 丧心病狂 腐败蛀虫 猖獗至极 图文日志《公开控告四川省江油市姜勇禽兽腐败法官禽兽腐败》http://163.fm/90cyeHM  图文日志《公开控告四川省江油市作恶多端逮捕的缓刑期以陈天韵为首的黑恶团伙势力销失》http://163.fm/8tBgt7B

路透社:对于美国解除对越南的武器禁运会惹怒中国的观点,越南外长范平明一笑置之。范平明強調,越南同中国以及其他国家在南中国海的纠纷,是該地区出现的”最让人不安的”热点问题。——原来的革命兄弟。

多伦多华人声援香港学生罢课争普选 pic.twitter.com/aCTqqPEeVw

【日本新闻网9月29日消息】即将成为野田内阁中重要阁僚的日本执政的民主党前政策调查会长前原诚司,今日在神户市发表讲演时,公开指责中国是一个歪曲和伪造历史的国家。

蘋果:17:59 警方施放催淚彈,最少三鳴,示威者後退。 pic.twitter.com/3YTY7PVJU4

前來刺激探增援的警察被群眾噓爆 pic.twitter.com/plZ2v2zxTN

現場實況(17:59) 警方施放催淚彈,有示威人士倒地。(更新) pic.twitter.com/h7C5YOR1sv

People getting really angry. Gas canister fired again. pic.twitter.com/CCmtnqmlUT

RT @frostyhk: martin lee was tear gassed in hk. former demoratic leader pic.twitter.com/2dqSgHVtTP

RT @szeyan1220: 與民爲敵,出催淚彈了! pic.twitter.com/ckyZ48Ditr

Teargassed protesters are seeking medical attention in informal tent, journalists have been gassed as well pic.twitter.com/jMtKjoquBn

釋放催淚彈! pic.twitter.com/wWfZSIEHKS

Tear gas, 催泪弹 pic.twitter.com/FbVAjBr6qP

流動佔中的人在用鐵馬把警車包圍。防暴警察剛趕到到解圍。示威者即走,醒。 #OccupyCentral pic.twitter.com/gepHWuIEA4

【2014年9月28日,香港民众已经倾城出动,公民社会、众志成城、“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民主之水拒绝搭载蔑视民意的贪官污吏。东方明珠香港,揭开中国民主之曙光。谁不渴望自由!谁又甘愿被压制!腐朽的愚民政策结束了!/韩荣利短评】 pic.twitter.com/rqVaXtzPuy

2/5 昨日,被胡椒喷雾击中的香港人。 pic.twitter.com/GCsvoZSkQL

香港人加油啦 RT @c06658: 太棒了RT @liuqiangben: RT @langzichn: 港岛区两条主干道目前被公民占领,估计港岛区交通马上摊痪。 pic.twitter.com/WnkNQIudRB

#OccupyCentral: Tear gas being deployed against protesters in Admiralty. Not sure if more would be used #hk926 pic.twitter.com/9sSTPPMYNq

LIVE PICTURE: From my @SCMP_News colleague RT @phila_siu: TEAR GAS #OccupyCentral pic.twitter.com/Y9KPdPUkUG

香港市民高举双手并叫警方撤退 警察再施放胡椒噴霧,市民開遮或高舉雙手以防與警察有支體接觸,这画面太美丽 网评; 我真怕香港人对着大陆的方向说:猪们在昏睡! pic.twitter.com/PPzMx1Q2f8

Striking image. RT @PenguinSix: Tear gas unleashed on protestors in #HongKong pic.twitter.com/mLzn7GLzRI

万众一心卫我城。 pic.twitter.com/aPtFmfYLnH

这是美国纽约时代广场声援香港“和平占中”“罢课”-拒绝中共的现场 pic.twitter.com/Miw2mB90qD

十分钟之前的金钟。 pic.twitter.com/lw2E1vqbMY

#香港特首接受匪共指令是犯罪行为 #谴责港府暴力 #齐撑占中行动 RT @savourywest 【佔中啟動】梁振英:佔中是違法脅逼行為 http://s.nextmedia.com/realtime/a.php?i=20140928&s=6996647&a=52953268 … … pic.twitter.com/to7f2v3uA6

震撼!@liuyun1989: 中大學生會:【佔領金鐘:三萬人反包圍!】 pic.twitter.com/yr1sVdmRdB

【光天化日,公权肆虐?】今天中午葉海燕在武汉的路上行走,被人抢劫财物,过路警察路过不管。现在叶海燕等人仍然被羈押在陽邏派出所,她小孩已經放學了,派出所公安不讓她去接,也沒有人為孩子開家門。葉海燕哭得很厲害。陽邏派出所02786976110

24年5月中苏签订《中俄解决悬案大纲协定》:1、废除中俄间一切不平等条约;2、苏联放弃帝俄在中国的一切租界租地;3、苏联放弃庚子赔款;4、苏联取消帝俄在中国的治外法权和领事裁判权;5、中东铁路同意由中国赎回。6、承认外蒙是中国领土,中国在外蒙有完全主权。谁说北洋政府是卖国政府?

畜生统治人类的片段.. pic.twitter.com/MH2PNRr8KO

學聯常委、 香港大學學生會會長梁麗幗:我在此代表周永康、岑敖暉以及所有在警署的人、和未來將會去警署的戰友,呼籲大家前來守護這個地方。我們一同在挽救緊香港的未來!https://www.facebook.com/hkfs1958/photos/a.433111302871.207569.269056797871/10152467702382872/?type=1&theater … pic.twitter.com/vSlHMuIiZc

基尼系数0.73---民主宪政时间窗口基本关闭---各群体已经没有和解的可能---历史上没有哪个国家曾经如此贫富悬殊---更没有这么贫富悬殊取得谅解达成民主宪政的先例

【中组部:防止干部在西方宪政民主鼓噪下迷失方向】据新华社,日前,中组部印发《关于在干部教育培训中加强理想信念和道德品行教育的通知》,要求加强党员 干部的理想信念和道德品行教育,坚定马克思主义信仰,防止在西方宪政民主、“普世价值”、“公民社会”等言论的鼓噪下迷失方向,沦为“应声虫”

! @iforchina #和平香港 行動的白宮情願簽名在美國華盛頓時間凌晨5點38分達到10萬人!這意味著美國白宮很快將會對香港事件發表聲明。感謝大家的推動!希望大家繼續關注!http://wh.gov/lhJ2E  #hongkong #hongkongdemocracy

【史上最土豪的情人节礼物】杭州小伙把20万现金折成玫瑰送女友,成都小帅用法拉利向女友求婚……几个朋友惊叫:这一定是史上最土豪的情人节礼物了!我默默地把《中苏友好互助同盟协定》给他们看:一个没胡子的男人爱上一个大胡子男人,1950年的情人节,他把156.65万平方公里的蒙古送给了他

【湘潭干部微博晒财产】24日晚,湘潭市委党校工会主席胡劲松在微博晒财产,并约吉安市委书记王萍公示个人收入和财产。胡劲松称其家庭有房一套,车一辆,现有存款40万、股票20万。目前王萍尚未回应此事。近期王萍戴大量手表、首饰的网帖在网络流传http://163.fm/5gbLKle

@道夫论谈:这就是我的“全副武装”,防胡椒水喷雾套餐。。。我在现场,公民抗命,与学生们同在!(照片背景有亮点) pic.twitter.com/HlEnyq5nRD

所谓家电维修热线4000-999-380就是个骗子行骗的号码!请大家警惕!!!

送給中國人的禮物! 俄羅斯在遠東地區舉行的大規模軍事演習中,第一次在俄中邊境附近發射了射程能覆蓋中國東北地區的新式戰術導彈。俄軍將領稱,這種可攜帶核彈頭、被認為是俄羅斯陸軍中攻擊力最強的導彈將起到威懾作用。導彈發射地點在猶太自治州首府比羅比詹附近人煙稀少的森林中。。。。

#黎汶洛 #學民思潮 帶領 #過千 # 中學生 #罷課 #爭取 #真普選 #集會 #9.25 #OscarLai Led #HighSch #HKClassBoycott #GovtHQ @hu_jia @aiww @OCLPHK pic.twitter.com/DMPaUgkWL6

Looking bad ass #hkclassboycott pic.twitter.com/9SnnJdXegU

每年9月中旬某個清晨,紐約第五大道,蘋果新一代iPhone發售場景。紐約最繁華的地區,蘋果美國旗艦店,每年的排隊奇景都會吸引數十家全球與當地知名媒體的報導。提前排隊搶購是蘋果iPhone引發的一個社會現象。華裔黃牛大量掃貨,除了那些轉賣到國內高額牟利的倒爺,在蘋果店外排隊。。。

周保松教授:“如果我們在乎民主,民主一定與我們的尊嚴扣緊;當我們追求民主時,其實正在實踐自由、平等、博愛這三種價值;民主制度等於人民管治自己;民主制度最核心精神在於主權在民”。“一個社會要年輕人承擔犧牲已經講唔過去,作為成年人見到佢咁做,至少減輕一啲佢嘅付出。。。。

全球聲譽最佳國:瑞士第1名,中國倒數第6! 全球私營諮詢公司聲譽研究所(Reputation Institute)發布了第5份年度“全球國家聲譽測評”,其中瑞士榮登榜首,中國卻是倒數第6名。這份評估針對全球國內生產總值(GDP)最高的55個國家,進行客觀評估給分後進行排名。。

【香港中學生罷課】今天上午蘋果的圖片,感動! pic.twitter.com/RFuPV01FtA

美国的转基因研究都是民间机构,靠市场利益的驱动。中国转基因研究,主要靠政府投资,这就使一些科学家为获得政府巨额科研经费,隐瞒转基因的潜在风险,扩大甚至杜撰转基因的优点。我们更要警惕一些无良科学家以科学的名义行骗,为个人利益而不惜牺.. http://163.fm/QRA5oDl

#时事记评#佛山一店主持刀追砍城管 警察鸣3枪。23日,广东佛山一烟店老板因不满城管队员拆除店铺违法广告,刀追砍城管队员。现场警察鸣枪制止,未出现人员伤亡情况,而该烟店老板随即被民警制服带回荷城派出所协助调查。

香港中學生,稚氣但堅定 pic.twitter.com/UXO6QBl44b

【副校长被指强奸2名女生,学生集体罢课抗议】日前,多名网友在微博爆料称:湖南省涟源三中副校长曾某,因涉嫌强奸该校两名高中女生而被刑拘(其中1名受害女生已怀孕)。传言指,事后2名受害者均获得了20万元左右的赔偿,不日曾某即被警方释放。6月22日,涟源三中学生全体罢课,表示抗议。

我们的媒体长期说印度超级穷,是的,印度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包括上将、中将所有将军的车,都没有空调,车辆的级别相当于我们夏利车的水平,他们领导的办公室没有空调,只有电扇,但是他们全民免费教育、全民免费医疗,相比之下,谁更穷?

1949年3月胡适演讲:“假如有一天我们都失去了自由,到那时候每个人才真正会觉得自由不是奢侈品,而是必需品。”早在48年末,胡适就对劝其归附的吴晗说过:“在苏俄,有面包没有自由;在美国,又有面包又有自由;他们来了,没有面包也没有自由。”

66年一个老人在《人民日报》上看完《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文章后,绝望了。不久,人们便常看到他独自一人跌跌撞撞地走在街上,身穿旧长衫,扣子全无,只在腰间胡乱扎一根麻绳,而且双泪长流,口中念念有词“中国文化亡了!中国文化亡了!”1968年5月23日,老人绝食身亡,他就是国学大师熊十力

日本小学校,伙食由政府提供,这种制度叫给食。无论校长,老师还是学生,吃的都是一模一样的饭菜。但校长也搞特殊化——校长总是第一个吃。那么校长为何要有如此特权呢——实际上这是制度,校长必须要在所有的学生吃饭之前,第一个品尝试吃,以免食物质量靠不住,到时候校长第一个送医院

替父鸣冤秦荣倩 我们去监狱看我爸尸体。最让我痛心的是爸爸死的那么悲惨,死的不明不白。爸爸面部表情非常痛苦,嘴唇青紫,翻身时从嘴和鼻子里流出很多血,身体除了前胸外,颈部、背部、腰部和两腿都呈黑紫色,还有一道道的伤痕。更不解的是爸爸在冰柜里呆了20多个小时身体竟然不僵硬,身体还有余温

#联名举报浙江天台供电公司#32位省聘专职电工举报,天台供电局长,张伟。非法篡改专职为兼职,不按法律法规执行合同,一种合同两种工资,开设小金库,扣克工资。利用国家资金,套支改造电力工程项目,至今电网还是八十年代原样。举报材料已送达,中央第五巡视组,省电力,市局。

【聊城“雷政富”】聊城市政府办公室党组成员杜泽勇,与多位情妇长时间保持不正当关系,小三在微博中上传艳照,称杜泽勇与自己生育子女后还包养多名情人,附上杜泽勇与多名女性的不雅照。一时间,“小三”控诉杜泽勇包养“小四”、“小五”的消息引起网友围观,杜被开除党籍,撤销职务

《葫芦岛公安局兴城公安局惊天《十二年顶包杀人案》》:孙玉洁实名举报辽宁葫芦岛市公安局兴城市公安局,明目... #长微博#http://163.fm/VjBoBic

【叶剑英:文革全国受害的有上亿人】他们利用篡夺的权力,大搞法西斯专政,上整干部,下整群众,制造大量冤案、错案、假案,把许多老同志打倒,把大批干部和群众打成走资派、反革命,进行残酷迫害。包括受牵连在内受害有上亿人,占全国人口九分之一http://163.fm/2g3hawU

【我抗议】海外敌对势力媒体竟用“洛阳贪官,狗都不如”这标题,这不仅伤害了贪官治下民众的心,更伤害了狗的尊严——怎么能把狗与贪官相提并论?

【香港特区首任政务司司长陈方安生:要想真正得到国际社会的接纳,必须认同普世价值,比如人权,必须好好对待自己的人民。她说,“中国是世界上唯一害怕人民胜过害怕外国敌人的国家。为国内安全花的钱比国防还多。但它另一方面却忘记有签字、有合同、有不能背叛的承诺。”】

外媒:反腐运动将使中国获得700亿美元红利。疑问四千多亿人民币可不是小数,哪里去了?是孝敬外国爹了,还是又转移到瑞士银行了?反正中国大陆的老百姓一个镚子都没见到,姜已经15元一斤了。尴尬

俄罗斯爆发大规模反战示威。“普京是骗子!”

今天,我裆又出了战绩恢黄的战士。江苏省常州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孙国建因涉嫌违纪被江苏省纪委立案调查。据传其与500多女人有染。超过江苏建设厅厅长徐其耀的146人数倍!

砸死瓜农城管免职又升官,现任法院副院长。——网友称:砸死瓜农后,城管邹红卫遭免职,现官升至法院副院长,带领五名法官街头开展《国家赔偿法》宣传活动。记者昨日致电临武县法院,工作人员称“不接受采访”即挂断电话;临武县委宣传部则称,“不太清楚”。 ——土匪开法院,有理没处说!

中国威胁论,并不是指中国的经济实力和国防有多强大,可以威胁到邻国乃至世界,这种威胁是指中国统治阶级对世界文化、人类文明,世界价值观的歪曲、污染和蓄意破坏,这才是最危险,最邪恶的。中国已经毁掉了自己几千年的文明,绝不能让中国这样的国家有任何的机会毁掉地球的全部文明史和危及人类的生存

【说说官员的特权医疗】 全国党政200万名厅局级以上官员可长期休代薪病假,其中40万名厅局级以上干部长期占据各大医院单间病房和干部病房;还有4万名厅局级以上干部长住在海边休养院、名山温泉度假村,他们的医疗休养享用一年开支约为500多亿元,全民每年的医改费用80%被其占用!

「非暴力」被误读:甘地三次主動招募勇士,親自帶隊組織印度人參加戰爭,並因此得過獎章。http://goo.gl/pr8jAp 【公民行動】= 民變+兵變+政變 pic.twitter.com/Z38Be7Uvne

新疆轮台暴恐案:40暴徒被毙或自爆,警民10死54伤……

【27岁清华博士任福建一副市长】9月22日龙海市政府网站公布了新一批市政府领导成员名单。名单中,李施军为龙海市副市长。李施军是江苏南通人,1987年生,今年27岁,清华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生物学博士研究生毕业,2006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2014年8月参加工作。不愧是李自成的儿子

东莞山庄中秋送礼礼单曝光 pic.twitter.com/6p4w7xQi8b

@刘晓原律师 他说:我一直以来拥护国家统一,反对分裂,从没想过分裂国家,没有参与任何分裂活动,更没有组织什么所谓的分裂组织。我提倡依法治疆,包括落实和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尊重法制,尊重人权,让各民族公正地分享发展的成果,平等就业消除歧视,包括地域歧视,民族歧视,性别歧视身份歧视

【法院惦记你的钱!判决注定无公信】我代理申诉河北王志红案,该案被告人喊冤,辩护人无罪辩护,中国最有名望泰斗论证无罪,最后,仍然被冤判11年!仅仅是因为“政法委专案”吗?不是!一审法院还惦记着9190万元罚金!这是司法抢劫。这样的法院,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周强院长!杀猪法庭最新例证

【震惊!兰州男子举报贪腐,竟被警察开车当街撞死】光天化日撞死人,警察想掩盖什么?谁是幕后黑手?穿着制服流氓太凶殘了,晴空朗朗之下杀人灭口不犯法,这是哪国的王法?对发生自己身边的罪恶灾难不能视而不见,好人的过度沉默就是邪恶的帮凶。强烈呼吁大家关注这个令人震惊的杀人事件。

伊能静被全网封杀?一个女明星就把你们吓成这鸟样子啊?至于嘛?

2014年8月9日黑龙江省.省级等领导干部来鸡西市体察民情!都在做秀,老百姓别上前,变衣警察太多靠不上边,警察说:我也得生活...... 。 冤 冤 冤 冤 http://163.fm/Fh6XfCK

十一就十一,别扯啥祖国生日,我的祖国已经存在五千年!中间沦陷了几次,一次蒙元、一次满清,还有一次你懂

无知警察! 竟然连投毒与中毒、被吸毒都搞不清楚! 【陕西市民吃面皮被认定“吸毒”受罚引争议】 事后,警方称,无论是自主还是误食毒品,均以吸毒论处。但多位专家在接受中国青年报记者采访时表示,食客误食毒品原植物,不应被判定为吸毒的违法行为 http://163.fm/6KTbLxq

杜导斌:今天突然觉悟了,原来希特勒犯的是探索性错误,他想建立一个没有劣等人的完美世界。东条英机们犯的也是探索性错误。那时黄种人遭白种人歧视,亚洲到处是殖民地。全世界只有日本人打败过白种人,日本领袖想带领落后的亚洲人摆脱愚昧,奋发图强,于是开始探索建立大东亚共荣圈的伟大征程

Atheist,humanist, Anti-nationalist 无神论者,人道主义者,非民族主义者,web开发员,政治上的自由派,道德上的保守派, 我以撒谎为耻。我的任何发言中,如有失实…

所谓家电维修热线4000-999-380就是个骗子行骗的号码!请大家警惕!!!

替父鸣冤秦荣倩 我们去了监狱要求看我爸尸体。最让我痛心的是爸爸死的那么悲惨。爸爸面部表情非常痛苦,嘴唇青紫,翻身时从嘴和鼻子里流出很多血,身体除了前胸外,颈部、背部、腰部和两腿都呈黑紫色,还有一道道的伤痕。更不解的是爸爸在冰柜里呆了20多个小时身体竟然不僵硬,身体还有余温•••

【关注卞晓晖:最勇敢的人权捍卫者】卞晓晖是我见到的最勇敢的九零后人权捍卫者,没有之一。零口供,不作任何的妥协,大义凛然,毫无惧色;3月19号到4月14日被整天关押在没有床板的监舍内长达25天。因为拒穿号服丶拒戴手铐,律师多次会见均被石家庄第二看守所拒绝。

十五年来中// [衰] 贡法院诬//判的黑幕… [雷死了] … http://url.cn/S7mUnA  http://url.cn/Sc2taj

曾为薄熙来发文〝喊冤〞的前《北京日报》社长梅宁华近日出任新职——北京新闻道德委员会主任,引起轩然大波。其曾假公济私通过暗箱操作,帮助自己女儿夺得世界小姐中国冠军的丑闻也被香港媒体曝光。

伊力哈木与妻书:“我的爱人,为了我们的孩子,你要坚强,不要哭泣!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拥抱在一起。你保重!爱你的哈木。”

先是陕西表哥杨达才,因贪污受贿和表多多,最终被革职判刑,在法庭上依然保持天生的微笑;后来是兰州市的表哥,如今依然稳如泰山,坐享市长的高位;现在江西吉安又出了个表婶,是市委书记,说自己有能力买这些手表和首饰。估计又是不了了之啦,大婶儿,你就放心吧,一把手一般没事的,基本不查不抓!

以杨佳弑警为题材的电影《我还有话要说》在韩国全州影展上荣获最佳导演与最佳女主角大奖……上海政府欲封杀此片而出高价向韩国出资方收购版权被拒绝,如此欲盖弥彰,定有见不得阳光的真相……

【周恩来表示中国可以对别的国家欠账,但要保证对朝的援助项目。1960年中国大量饿死人,仍给朝提供了23万吨粮食。同年10月5日,周恩来接见朝鲜副首相李周渊,同意分四年贷款4.2亿卢布,还说:至于偿还期限,能还就还,否则可以无限延期,等后代再还也行。】

湖北副局长干2名未满16岁女生被组织免职 9月24日,鄂州市地税局东城分...

【谁相信全民免费医疗没有钱?】08年免除46个国家400多亿债务;09年免除32个国家150笔债务共810亿;同年对非援助是760亿;10年累计对朝援助达8千亿;11年累计购买美国国债已达2万亿美元;12年公车消费9千亿人民币。就是这样一个国家,实行全民免费医疗时,政府却说没钱。

【四省10万人吃空饷】一大批体制内中基层干部,因50岁上下的尴尬年龄,升迁年龄超限,留职阻挡后来者卖官鬻爵,退休不到年龄。为此一个特色“职业”诞生:二线;于是让他们退居二线去。所谓“二线”即白享工资福利,爱上哪上哪只别呆在单位碍眼。http://url.cn/RyZwNk

部分中国官员已移民海外 还在国内拿工资 http://url.cn/Iop9MF  拈花:”部分“应为”大批“!

1950年11月,毛泽东的儿子毛岸英被美军空袭炸死。2003年7月,萨达姆的儿子乌代和库塞被美军空袭炸死。2009年2月,本•拉登的儿子萨阿德被美军空袭炸死。2011年4月,卡扎菲的儿子赛义夫•阿拉伯•卡扎非被美军控制的北约空袭炸死 美军飞行员,你们咋就那么可爱呢?

今天去夹边沟祭奠了。57年10月至60年底,3千名右派知识分子被关押在这里劳动改造。短短三年间,饿死百分之90,说饿死,不如说惨死,因为已经到了人肉相食的地步.这当中有傅作义之弟水利专家傅作恭;哈佛大学博士董坚毅;《夹边沟》电影导演王兵的父亲。。图中土窑是当时的知识分子居住的地方

【偶然还是巧合?】兰州男子向巡视组递交举报材料后被撞身亡.......

9月23日11点30分-11点31分,短短1分钟内,中共上海市纪委、上海市监察局官方网站连续发布了11名官员落马信息,其中4人目前正在接受组织调查,另外7人已被移送司法机关查处。此次被查处的有多名闵行区、青浦区和原南汇区的官员。这些人多是因为涉及土地流转和利益输送而被调查的。

美国警方发现大量高仿驾照(在美国相当于身份证)。专家称,这批驾照极其逼真,连激光防伪标识都能仿冒,可能会给国家安全带来威胁。美国买家以150美元/张的价格在网上订购,然后卖家将驾照偷运进美国发给买家。美国海关查获了数百箱高仿驾照,有的藏在茶具里,有的藏在珠宝里,全部来自中国

我外婆今年80岁,她说,三年饥荒的苦,非经历不能想象,若不干活,则不给计分,进而不分你饭吃,所以女人怀孕足月即将生产也不得不出去扛重物,挖河塘。沉默了好一会儿,外婆叹气道:哪有什么自然灾害,你不知道我种的蕃薯结得有多大多好,都被国家收走了。.

北大教授贺卫方:稳定压倒一切是罪魁祸首式的口号,稳定压倒一切就是警察权力压倒一切,就是武装力量压倒一切,稳定压倒一切也包括压倒公正,也包括压倒自由,为了稳定可以说所有的代价都可以付出,不惜把国家变成一座监狱,这就叫稳定压倒一切?人类文明走到今天、真正民主国家是:公民权利高于一切!

今日之香港添马公园实况。(五) pic.twitter.com/KAMctpqBVp

汪艳芳:唐荆陵母亲9月23日去世,按中国传统,子为母守灵3天,唐荆陵母亲为儿女操劳一生,临终如不能守孝,将成为终身遗憾!历代历朝那些昏君都考虑这人间传统。今天到三看九处,在看守所看到明文规定,被关押人员遇到直系亲属病危,到办案部门申请可以回家看望等,在此强烈要求当局批准唐回家奔丧

【视频:2.25特大冤案——家属的哭诉】 http://url.cn/UmU0ub

2014年9月9日晚陕西驻京办的人和县乡政府、县公安局的人来到北京市马家楼接访、把我强行拉回泾阳县,政府干部掏光我的东西,抠走了我的手机卡,用铁门把我锁在泾阳县红叶旅店五楼,把我锁在五楼不准我亲戚见我,这次为了把我韩美侠软禁在红叶旅店,专门在红叶旅店五楼楼梯口安了一个防盗门

《实名举报郑州管城区委书记法建强非法倒卖集体土地侵吞集... - 来自河南郑州管城区南曹乡刘南岗村村民刘先枝的血泪控告书解开了管城区委书记法建强等人的黑暗面纱,管... (来自 @头条博客) - http://url.cn/DO0RDr

刘铁男涉案金额大“缩水”让人惊诧?http://url.cn/RhFWTY

四省10万人“吃空饷”,咋整? http://url.cn/QUSrmN  【我告诉您咋整】号召人民拒绝纳税!

49年初聂绀弩成为第一位歌颂猫的诗人:“猫,我们的旗帜,东方的列宁、斯大林,读书人的孔子,农民的及时雨,老太婆的观世音,孤儿的慈母,绝嗣者的爱儿,…旧世界的掘墓人和送葬人,新世界的创造者、领路人…”文革被人举报说毛的坏话,67年以现行反革命判无期,平反后用5句话评猫一生,堪称经典

「(中国政法大学)党委通知,滕彪因出国逾期不归,已按自动离职处理,被除名,请不要在微博、微信等网络上散播该消息,以免造成不好影响,若有媒体采访此事,请让其联系校党委宣传部。」

【陕西宝鸡领驾照结婚证应献血】你想结婚吗?想考驾照吗?想的话就请你卷起袖子,参加无偿献血吧!请看陕西宝鸡9月正式颁布新《无偿献血管理办法》,倡导市民在领驾驶证、结婚证等前应献血一次。有网友说是狗血政策,你认为呢?http://url.cn/NKXe5M

【这就是举报腐败的下场!!! 】7月17日中午两点多,山西晋中学院教师马彰铭被四个打手用铁棍毒打。这已经是马彰铭第三次被人在校园内毒打了。这次被打的很重,这就是马彰铭举报腐败案件的遭遇!谁来保护举报者的权力?谁泄密了举报者的信息?

【菜刀哥】9月23日上午,广东佛山,一烟店老板因不满城管队员拆除店铺违法广告,刀追砍城管队员。——莫非此人就是传说中《东北往事》的刘海柱 柱子哥?偷笑很得意

四路酒吧:今日之香港添马公园实况。(四) pic.twitter.com/uIeCGoPA2T

校长酒后勃起:网爆湖南永顺一乡镇学校秦姓校长在今年4月9日凌晨2时酒后闯入女生寝室,对六名未满十四周岁滴女生性猥亵,至5时30分才住手。奇怪滴是当时遭举报后并没立案,也没进入司法程序爆青筋 评:校长把学校当后宫,把女生当文工团了么。。。。。。 [图片]

美国人发现虽有三权分立,但万一三家合起伙来坑老百姓咋办?于是,又制定了10条宪法修正案,俗称权利法案。规定:国会不得确立一种宗教或禁止信教自由,不得剥夺言论和出版自由,不得剥夺人民和平集会和向政府伸冤的权利。它告诉政府:我授权给你,但你不能反过来利用权力来立法限制我们。

凤凰卫视电台连线中国十年海外购买铁矿、代价惨重,我说国有企业盲目买矿,大多是拍脑袋决策,有的项目实际投资是预计投资的三倍多。中国在高价位时买进,而且未考虑铁路、港口等基础设施的巨大投资,所以现在每吨成本少有100美元以内的,有的成本高达300美元,而国际市场价仅85美。。。

西安警方承认与按摩女设伏抓嫖,官方:震惊气愤! 拈花:警察最喜欢抓嫖!又有业绩,还能大罚一笔款,有分成!

“探索性错误”,让我睡不着觉。那时我十几岁,亲见三伯到上海求助,他一家吃了半个月野菜,饿死边缘。家乡启东鱼米之乡,没遭灾,粮食哪里去了?大姐是农村干部,说了真话被批判。几十年来,如此惨烈饿死人事件,却纠缠于数字,责境外反动势力,毫无检讨之意,今又在百姓伤口撒盐,是可忍,孰不可忍!

香港学生宣布罢课,到22日晚有至少36国的争相报导。其中比利时媒体,在罢课前已经发稿。还有奥地利、瑞士、西班牙、意大利、匈牙利、芬兰、瑞典、梵蒂冈等,立刻跟进。很多大报头版头条报导,例如法国世界报、费加罗报、荷兰人民日报、奥地利旗报、葡萄牙论坛报、西班牙国家报、德国法兰克福汇报等

山西抓了一大堆贪官,这位山西“人民代表”的申大妈最近也忙碌起来,今天摘下和这领导的合影,明天挂上和那领导的合影,今天拥护中央抓了这个贪官,明天举手赞成中央委任另一个贪官,牛逼的是:她都能应付过来,精神一点都不分裂。

《保定儿童医院害了我的孩子》:我儿子三月零十天时,因便血入住保定市儿童医院,经诊断为肠套叠,经... #长微博# http://url.cn/HCkJhf

伤心人 《怀念我的儿子》:孩子你走了四个多月了,130多个日日夜夜,我们天天都在... #长微博#http://url.cn/KzoZuB

泣诉 贵州贫民冉文波遭黑社会团伙打劫致残投诉、伸冤、求助无门》#长微博#http://url.cn/NPemlz

【中国大使说】 如果我们国家放弃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制度,强行搞西方式的多党制,在一年内将会出现数万个政党,两年内可能发生武装冲突,冲突也许会持续10年之久,冲突中我国将会有1.3亿多的难民,1300多万平民百姓丧生。 http://url.cn/NIW5oc

【观点】什么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的特征有两方面,一是独立思想,不肯把别人的耳朵当耳朵,不肯把别人的眼睛当眼睛,不肯把别人的脑力当脑力;二是个人对自己思想信仰的结果负完全的责任,不怕权威,不怕监禁杀头,只认得真理,不认得个人利害 。——约翰·杜威(1859-1952)

前几年采访一外来媳妇,河南人,她说村里有个妇女,脖上一道疤。5岁时,村人一个个饿死,父亲狠狠心,要在她和弟弟之间吃一个。儿子要留根,只能吃女儿。动刀之际,大哭小叫。有人敲门,大队干部在门外说,别哭了,下午发救济粮!于是她和弟弟活了下来!这段话打死我都不会忘,写下手抖...

环屎说:我们的确有1/4陆地领土丧失,的确要记在俄罗斯账下,但失地都发生在相互比较敌视的时期…但与俄罗斯和睦或结盟的时候,我们每次受益颇多 。武大郎教育武松:你嫂子确实常被西门大官人霸占,但这都发生在我和大官人比较敌视时……官人和颜悦色的时候,买了许多咱家烧饼,我还是受益颇多的。

【满目疮痍4】——10、2005年7月10日,山西省临汾市下康村村民长期饮用被工业污水污染的地下水,有五十多人得了癌症和脑血栓。64岁的王宝生在2003年发病,一直卧床不起,使他全身很多地方溃烂。不能上床睡觉,每天只能趴在床前过日子。 [大哭] 国破 山河污

【社科院院长:国内阶级斗争是不可能熄灭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实质还是无产阶级专政,但它不是单一的无产阶级的专政,而是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包括最广泛同盟者的对少数敌人的专政。 http://url.cn/MUyLEf

港媒:刘铁男被查出有25个银行账号,存款7150万,美元265万,欧元、澳元若干;有价证券1.33亿元;保险柜内黄金9公斤,白金、钻石、翡翠等珠宝25件;名人字画5幅;色情杂志1200本,外国护照25本。5处住宅,包养情妇8名。官媒:刘铁男被曝涉受贿3000万,认罪退赃有望轻判

【蒋介石与钓鱼岛主权争议】将钓鱼岛和归还琉球问题混杂是美国政府安下的钉子。蒋介石原先希望美国政府分开处理,将钓鱼岛归还中国,但美国不听。退到台湾后,蒋介石仰赖美国的援助,以维护自己的政权,但是,在美国决定将钓鱼岛的“行政权”转交日本后,蒋介石终于对美国说了“不”字。

【揪心的照片】昨日宣判完毕,伊力哈木妻子悲痛欲绝,被搀扶着上了一辆出租车。

社科院院长王伟光公开煽动文革复辟,重祭阶级斗争为纲,宣称:我们这个时代,主要矛盾还是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矛盾,这是直接否定党在十一届三中全会制定的将工作重心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改革开放路线,鼓噪复辟毛的极左路线,强烈要求中央追究他的政治责任!

【社科院院长:阶级斗争不可能熄灭】王伟光红旗文稿刊文称:今天这个时代仍贯穿着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阶级斗争的主线索,这就决定了国际领域内的阶级斗争是不可能熄灭的,国内的阶级斗争也是不可能熄灭的http://url.cn/RGp5wE  网评:请王伟光公布财产

【叫啥都不管屁用!】有人对邓小平讲了三句话:1、你们搞特色主义不得人心!2、中国的社会财富是人民大众创造积累的,不是你们坐在官位上瞎掰掰搞出来的。中国经济不是你家里老婆,可任由你搞上搞下的!3、你们发财幸福了,百姓窘困不聊生了,我看你们叫什么主义都不管屁用!

病中听说官方下令收编《炎黄春秋》,不胜愤慨。对于这种文化专制主义,我表示强烈的抗议。炎刊创办二十多年来,一贯秉持求真求实原则,发表了大量恢复历史真相、探讨科学真理的好文章,获得广大群众的支持,读者达19万。官方多年来屡加压制,迄未得逞。现在竟串通炎黄文化研究会(炎刊挂靠。。。

【网曝:民警救火现场不疏通人员和车辆,还骂烧的好、烧的美】 网友@D调E点81 今天17:40爆料: 陕西省神木县民警冯杰公报私仇救火现场不疏通人员和车辆,反而看热闹,最后导致损失惨重,与主家发生争吵还骂烧的好,烧的美,都烧死,最后还准备伸手打人,大家则么看?扩散!

我生活的目的就是消灭对人民实行无法忍受的独裁统治。对于一个真正的政治家来说,其目的不是保卫自己的权力和地位,而是推进国家的进步和民主。——戈尔巴乔夫

伊力哈木律师谴责官方「庭审纪实」避重就轻: 维族学者伊力哈木日前遭重判无期徒刑。他的代理律师周四发表声明,批评官方发布的「庭审纪实」存在诸多不实和隐瞒。 维权网报道,伊力哈木审判结果公布之后,可能基于海内外舆论的强烈谴... http://bit.ly/1xmMx7w

伊力哈木一直反对以分裂方式解决新疆问题,但却被以“分裂国家”判处无期徒刑。他曾说:"我哪里也不去,维吾尔人的问题在中国,解决的办法也是在中国。如果一定要坐牢,那么我会呆在中国的监狱 http://url.cn/KKpHeO

【 三年饥荒有人杀小孩当兔肉卖 】曾任四川省泸州地委书记的邓自力在回忆录《坎坷人生》中记述:“粮食不够就搞代食品,什么胡豆叶,芭蕉头,小球藻,野草根等都用来充饥……宜宾市就发生了将小孩骗到家中,整死煮熟后作为兔肉到街上卖的事…”。那些为“大饥荒”辩护的都是畜生不如的狗杂种!

【中央民族大学教师伊力哈木被判处无期徒刑】中央民族大学维吾尔族教师伊力哈木因犯分裂国家罪,一审被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全部财产。http://url.cn/NZukPp  [图片]

【好冷的笑话钱】北京市民政局局长吴世民介绍,“十二五”期间北京市将进一步拓展养老社会福利制度。其中,去年居家养老“九养”政策中的百岁老人免费医疗老人在正常社保、医保之外自付部分,由民政部门实报实销将力争在今年扩大至95周岁以上老人群体http://url.cn/MNwAJW

黑龙江省大庆市,大庆油田数千职工及子女9月18至22日连续四天到公司总部集会,打出“我们要就业,我们要生存”等横幅,抗议油田改变招工政策以及招工方式不公,公司出动大批警察、保安阻拦,期间有多名示威者遭殴打和抓捕。

如果你真的伟大,就不要害怕民主!如果你真的光荣,就还给我们选票!如果你真的正确,就请走宪正之路!如果你真的廉政,就马上公开财产!如果你真的自信,就不要禁言封号!如果你真的和谐,就不要维稳强拆!如果你真的公正,就不要滥用职权!我想我这些要求不过份,如果你都做不到,就滚下台!

《中共永远隐瞒正式国号 周恩来自有办法 》:作者:今钟 ... #长微博#http://url.cn/Ku8cTm

【老照片】这张照片是著名的战地摄影师罗伯特-卡帕拍摄,一位国民革命军士兵在同伴帮助下,正将十二颗集束手榴弹往身上绑,他要以自己的血肉之躯钻到日军的坦克下引爆炸弹,正因为他们用血和年轻的生命。才换来了我们今天的和平与幸福。 http://url.cn/LD9BGw

闽A庄子漳州李红花 等人于2014年7月9日千里迢迢到北京,强制押回的途中3个黑保安对李红花连续、轮番殴打,直接打趴下送回福建。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一切邪恶的、眠灭人性的截访,在周永康集团毁灭之后还在发生,蔓延。。。 http://url.cn/VGbiHG  ×

黄幼金 致浙江省公安厅刘力伟厅长控告信:宁波市公安、检察院政府领导级级为北仑区交警队领导掩盖犯罪。用交通事故欺骗北仑区受害人张亚利子女掩盖撞后被凶杀刑事案。不看铁证如山血淋淋事实证据。只信关系户墨写的谎言

【吉尼斯纪录:上访死只有五岁】在冰柜已躺八年爸妈,你们为何让我睡在冰柜8年?如果我还活着,今年13岁了。如果我还活着,我的这个家也可能很幸福。2006年正月,爸爸徐天德带着5岁的我到首都北

【社科院院长:国内阶级斗争是不可能熄灭的】【人民民主专政的实质还是无产阶级专政】【国家是阶级统治的机关,是一个阶级剥削、压迫另一个阶级的工具】【特殊的军队,还有监狱、法院、警察是国家政权的主要强力工具】 http://url.cn/MUyLEf

"@jameschownb: 全國各地公民朋友趕去湖北荊州為唐荊陵母親送行!#唐荊陵 pic.twitter.com/mP0gW0MXMn"

【马三家受害人集体访,半年多不给答复,抓女人们判刑】视频9月16上午司法部信访。辽宁省报复上访人,网友关注声援,救救女人们。 [给力] #分享视频# http://url.cn/UKBjLC

雷波县副书记赫绍洪:今天哪个敢说个不字,老子就抓人。我说你们是移民,你们才是。我说不是,你们是也不是。你们不是要上訪吗?习王我也不怕,他们能到雷波吗?结果还是要转给我们, 不信你们再去告嘛http://url.cn/GFP0Yo  http://url.cn/NwXdkf

【王书记的"六大件"】江西吉安市委书记王萍火了,虽然现在还很难确定这些首饰价值,单从数量和种类上,就已亮瞎小伙伴双眼,纷纷称其"富婆",超越"表叔"......结局大猜想:1、当事人和组织短暂沉默;2、辟谣、自证清白;3、网民再发力;4、有部门公开表态切查;5、然后某人就没有然后

律师携凶手在报社内将记者围殴致“眼残”还作伪证,安庆晚报记者实名举报其违法犯罪。案发上午,安徽恒物伪律师章国胜携众案犯来到报社,在众凶手对记者围殴和非法控制近50分钟,其一直在现场,但没有一次去阻止犯罪,任由众凶手对记者施暴,更为卑鄙其还作伪证。受害记者日前就其违法行为进行了举报

刚满12周岁的她,本应在校园学习,在父母的悉心照顾下成长。然而,现实中的她父母离异、早已辍学,靠乞讨、抢食、扒窃为生,夜晚只能睡在火车站内……她告诉记者,之所以在沈阳北站生活,就是为了要找到自己的母亲刘薇! (分享自 @QQ空间) http://url.cn/ItbHf8

41年政府停止给延安发军饷,毛命南汉宸为边区财政厅厅长。南组织征粮团下乡收粮集中收购民间盐专卖经营 “土特产”49年南任央行行长文革被控“里通外国”、“大烟贩子”遭残酷批斗,67年自杀.http://url.cn/NPKWdh  -http://url.cn/LXbFDg

资中筠:中国教育不改变,人种都会退化 http://url.cn/PeoOLX

所谓家电维修热线4000-999-380就是个骗子行骗的号码!请大家警惕!!!

【周天勇: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实际就是村长和村支书所有】农村土地集体所有,这个集体是谁?村民自治组织不是一个经济组织,不是公司,也不是政府。那么土地应该归这样的组织所有吗?农村集体所有,很多地方其实就是村长和村支书所有,他们把土地卖掉、租掉,很多老百姓不知道。(转自天涯)

【空军杂志社副社长贾世庆把随身碟塞进肛门赴港卖情报】 中国国防大学教授金一南少将最近在一次公开演讲中,罕有地大谈近年被外国情报机构收买,出卖情报的中共官员近十人叛变案。这是中国军方首次公开证实这些谍案,部分案情更是首度披露。 http://url.cn/VsygUr (天涯)

港澳没有国企却年年给居民发红包,大陆这么多国企而且很多是世界500强,但是65年来没有给国民发一分钱,国企盈利不给百姓分红亏损却要全民买单。实事证明公有制就是骗人的鬼把戏,国企的实质就是官有制,是官员的提款机,是与民争利的敲骨吸髓垄断机器。(转自天涯)

獨媒【即時】 (19:49)陸逐有市民下班前來集會,人潮已坐滿添馬公園全部草地。 pic.twitter.com/gvJNKAqTbv

谁可以为我们做主,上海丽池总部武宁路智慧广场五楼,老板陈续华,拖欠我们半年工资未发我们找劳动局不管不问,法院不管,警察还动手打人,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 [抓狂] 把同事抓起来,这就是所谓的人民警察,我们文明讨薪,警察公然动手打人,这是还是中国的法制社会吗

【昂山素季告诉13亿中国人】:“一个有威信的政府是不需要用富丽堂皇的建筑来装点门面。一个负责任的党派也不需要用军队和警察来威吓人民。没有普遍的舆论监督,没有民众手中的选票,一切都是虚伪和欺骗。”

【这个体制已经是不可想象的烂】加州一个高端小区,“到处都是移民的官员,来自南方的居多”。这个小区的平均房价至少百万美元以上。官员移民后还在国内拿工资http://url.cn/Op8HSI

【社科院媒体刊文:反驳中国三年困难时期饿死千万】文章称,某些西方敌对势力反复炒作中国饿死几千万人,而且一再夸大,把它描述成是中共的“蓄意性罪恶”,企图动摇和否定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应当引起人们的高度警觉...http://url.cn/UlRRKu  究竟饿死多少人?

【赵紫阳之子:掩盖历史是“国家之耻”】 http://url.cn/KlU8nw

【俄爆发大规模反战游行】俄爆发大规模游行,抗议乌克兰当前的武装冲突局面,这是乌克兰当局与亲俄分裂主义者发生冲突以来,俄罗斯发生的首次大规模反战集会。组织者称预计周日单是在莫斯科就有超过5万人走上街头,向总统普京传递出强烈讯号:停止战争 http://url.cn/TpLiWl

今日(9.22)香港百万大道上的那些年轻人们(多图) http://url.cn/ToA7oW

张国焘登报公开宣布退出共党。晚年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从他的家庭合影可以感受到。1965年张写出了100万字的《我的回忆》堪萨斯大学每月给他2千港币研究费用,香港《明报月刊》向张国焘取得中文版权时他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报酬。张中风后,他妻子杨子烈还收到过蒋经国寄来的1万美金支票。

維族學者判刑 世維:政治迫害: (中央社記者高照芬台北23日電)世界維吾爾代表大會發言人迪里夏提今天表示,維吾爾學者伊力哈木.土赫提(Ilham Tohti)遭判無期徒刑,是典型政治操縱司法的「政治迫害」。 http://bit.ly/1sl2eee

2004年,郎咸平,质疑国企改革。香港中文大学教授郎咸平在复旦大学演讲,指责格林柯尔掌门人顾雏军在国企改制中席卷国家财富,与改革开放以来积累的诸多民怨相结合,郎咸平引发了一场令人生畏的熊勇浪潮,一场贯穿中国政经界,学术界,和社会民众的大辩论由此爆发。

【《现今中国是人吃人的社会》】 郎咸平祖籍山东潍坊。 美国宾西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博士;现任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曾任沃顿商学院,密西根州立大学,俄亥俄州立大学,纽约大学和芝加哥大学教授。 郎咸平作为世界级的公司治理和金融... http://url.cn/Ns0USz

【香港中文大学(4)】今天在香港中文大学 有全世界都知道的活动。今天我在香港中大现场拍了一个下午照片,第一见这么多电视台!我看个热闹,没带黄丝带,没有关系吧?哈~具体见我推特和微博http://url.cn/TVgqB9  http://url.cn/JuoC99

【谢霆锋香港科技大学全英文演讲视频-中文字幕】 [强] (分享自 @QQ空间) http://url.cn/3IPYIs

【共和国十大谣言】1、社会主义人人平等;2、人民是主人,领导是仆人;3、领导都是人民选出来的;4、我们要解放全人类;5、亩产十万斤,粮食吃不完;6、到2000年实现共产主义;7、独生子女好,政府来养老;8、解放军打遍天下无敌手;9、美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10、亡党就会亡国。

俄罗斯爆发支持乌克兰游行 称普京是骗子_网易军事 http://url.cn/R3ZEqa

“卫生部门总是不遗余力地鼓动民众无偿献血,但是却从来不见医院将血库里的一滴血无偿献给病患。仅10年中国无偿献血者高达1180万人次,无偿献血量达到3935吨。红十字会200毫升一袋血卖给医院200元,医院卖给病人则为500元。中国红十字会获利39.35亿,医疗卫生部门获利上百亿

央视说,韩国人批评仁川亚运会花费太多...,尼玛比也太不要脸了,你要知道中国人只有赞美权,没有批评权啊。-中国办一次奥运会花了办一千次仁川亚运会的钱

这事放在百年前的蔡锷身上被称为千古知音,百年后的中国一点没有变,发生在“开国元勋”身上叫爱情史,如果是在薛蛮子身上,肯定就是淫乱史啦。要问今天中国与西方距离有多远,问问美国媒体如何对待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性丑闻-揭秘叶剑英最后的女伴-比他年轻六十岁!

伊力哈木一直反对以分裂方式解决新疆问题,但却被以“分裂国家”判处无期徒刑。他曾说:"我哪里也不去,维吾尔人的问题在中国,解决的办法也是在中国。如果一定要坐牢,那么我会呆在中国的监狱 http://fw.cm/NWd5BJKDg  pic.twitter.com/9YPdsNNO7J

【俄罗斯快破产了】俄罗斯日前披露2015~2017年三年期预算计划,军费开支增加36%,基本建设开支下降73%,医疗开支下降23%。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增加军费造成财政困境。普京光想着恢复苏联的荣光,忘了自己不过是个依靠售卖能源生活的低级资源国。说穿了,就是北极边上一个欧洲加油站!

【日宪法第9条提名诺贝尔和平奖】 “将诺贝尔和平奖颁给宪法第9条(规定放弃战争)”实行委员会近日向挪威奥斯陆的诺贝尔委员会寄送了一份由超过32万名活动支持者联合署名的文件。“一直以来守护宪法第9条的日本国民”为今年诺贝尔和平奖278名候补名单之一,获奖名单预计将在10月公布。

凡是官方说群众自发的都是官方组织的,凡是官方说非法集会的都是群众自发的.

【新华网:探索性质的错误】“这一错误是中国共产党在探索建设社会主义道路过程中所犯的错误。也就是说,既然是探索,就有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至于西方某些敌对势力对此极力鼓噪,值得警惕。”有网友说,把他们全家都整死!然后拍拍手:“对不起,探索性错误”!操他妈的,活活饿死人叫“错误”!

專誠搭飛機來港撐罷課, 馬來西亞超人邱光耀:多d人奉獻,就小d人犧牲。

香港中文大學 集会学生突破一萬三千人

甄明胜 强烈要求江门市委刘海书记、人大刘海主任请依法查处甄明胜实名博客和微博检举江门市中院法官王锡芳,开平市纪委副书记王敏,副检察长麦喜权,法院法官邝锦球,法院法官黄博维,国土局李光耀,书记甄强幄,伪证、包庇,枉法,滥权收受巨额贿赂的腐败和刑事犯罪。最高检宣布有案必查

【山东郓城:假搬迁害苦周边百姓 】在建厂之前,县政府曾承诺附近村庄整体搬迁,实际上企业生产已有4年,搬迁却停留在纸上。几千村民每天地下水不敢喝、被烟呛之余,更整天价担心园区内罐体发生爆炸,殃及生命财产安全http://url.cn/OhN6FI

【焦点新闻】 占中发起人:十一共赴争取民主盛宴 http://bit.ly/1C9CEKm

【四川交警将全面配枪执勤(图)-地方频道-新华网】下一步坏人来枪渠道又增加了一条!老百姓让枪杀又可以增加一部分! (分享自 @QQ空间) http://url.cn/JUgUYZ

王成林 北京市大兴区西红门镇金星派出所在结案时让我在一张空... #长微博#http://url.cn/NrKM5z

高勤荣:98年我在人民日报揭露了山西运城耗资两亿八千万的假渗灌工程后,中纪委刘丽英副书记批示,山西省纪委先行查处。山西纪委不查运城的假渗灌,反而查了我半年。央视新闻调查报道不久,运城原市委书记黄有泉操纵公检法,以莫须有的罪名判了我12年http://url.cn/Poizqv

《毛泽东时代性腐败》黑龙江兵团奸污女知青365起;内蒙古兵团奸污女知青247起;云南兵团奸污女知青139起;广州兵团奸污女知青193起。黑龙江兵团某副参谋长调戏女知青七人,边学习中央文件边调戏女知青。二十五团副团长在全国召开打击批斗奸污女知青罪犯大会时还在办公室里强奸了一名女知青

【媒体:广州日报原社长妻子举报广州纪委书记 涉内幕交易 】破釜沉舟同归于尽。凭什么同样犯罪你依旧是纪委书记,人家就是人财两空的阶下囚?落水狗必遭痛打,狗咬狗也比被咬、被痛打强!欢迎狗官、贪官加入狗咬狗行列,夺取狗咬狗冠军的称号! http://url.cn/RvlZwh

哈哈哈好心虛的判決"@liu_xiaoyuan: 已接到家属电话,说宣判刚结束。伊力哈木被以分裂国家罪判处无期徒刑,并处没收全部财产。伊力哈木说了一句,不服判决,抗议!就被法警押出法庭。"

当下中国根本没有什么左派右派之争,只有人派兽派之分。判断标准很简单:说人话干人事爱人类的为人派;说鬼话干鬼事反人类的是兽派。只有真正的宪政国家,才会有左右之分。他们的最大公约数是普世价值,在这一基础上,为所代表的不同群体发声。所争论的也只是吃荤还是吃素,而不是吃饭还是吃屎!

港報籲北京:別無視陸港迥異: (中央社台北22日電)香港大專學生今天起展開罷課行動,爭取「真普選」,香港各報皆發表評論,支持泛民的報章認為學生的堅持與剛正教人讚賞;還有報章呼籲北京,別無視陸港理念上的迥異。 http://url.cn/P83e8B

2014年9月26日星期五

雪山狮子的呻吟(77)

我的德格老家

  ……老家越来越近了。我的德格老家。越来越湿润的空气中,隐隐地混合着一股熟悉而又亲切的气息。这是属于个人的气息,秘密的气息,仅仅与亲缘相关的气息。这样的气息,哪怕在人为的强制之下——以地理上的疏远或心灵上的隔绝——仅剩下一缕,也足以弥漫一个人的整整一生。几天来,我久已压抑的感情,在远眺马尼干戈童话似的屋舍时,在凝视玉龙拉措泪珠似的湖面时,似乎悄悄地得到了一些慰藉,一些舒缓,然而老家越来越近了,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的德格老家,最先是以路边的一堆嘛呢石的形式出现的。嘛呢石的颜色很单纯,或青色或涂满绛红色的石板上深深地刻着各种真言。在嘛呢石的周围,几根碗口般大小、布满节疤的原木,犹如支撑一顶帐篷的木杆,由上至下,环绕一圈,悬挂着帏幔似的重重经幡。而那白色的薄纱上印满淡黑色的文字,即使风欲静止,这些字也会鼓动经幡轻轻地翻飞、招展;这些字因为一个个满怀虔诚的人儿已经有了生命。有几个人在附近刻着嘛呢石。是藏人,德格的藏人,我仿佛从他们脸上认出了什么。我仿佛从他们刻着的嘛呢石上认出了什么。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在石头上刻嘛呢。我含着泪水,等着他们把刻好的嘛呢石交给我。我对自己说,这是为我的亲人们,为我的已经故去的亲人们刻的。然后,我抱着一块块刻好的嘛呢石,放在那敞露在路边的嘛呢篷帐里,一共九块。

  我再也忍不住了。当小城在黄昏中渐渐露出明晰的轮廓,果然是绛红色的小城啊,我的德格老家,我仅仅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的德格老家!我怎能忍受在绵绵无尽的怀念中写下的诗,转化为比现实更让人心碎的现实?对于我来说,德格从来就不是一个地名;它只是那几个人的名字,那几个,亲人的名字。因此,当我见到德格,这绛红色的小城是我倍觉心碎的安慰。然而与我同庚的命中之马在哪里呢?它能否带着我与故去的亲人重逢?

  然而,德格就是我的老家吗?

  老家,又意味着什么呢?——籍贯?出生地?还是此生莫名倾向的地方?

  米兰.昆德拉说:“一个移民的生活,这是一个算术问题……”譬如我迄今为止的生命,用几个时间,几个空间,便可以算得一清二楚。

  次日上午,我独自走在德格的街上。我是往寺院的方向去的。我不用打听,也不须凭借亲缘的牵引。——在德格,无论谁都会找到寺院,因为它在小城的最上方,在山腰间,红红的,最为醒目。但我还是被亲缘牵引着。我无法摆脱。神秘的亲缘如一缕纤细而坚韧的丝线,牵引着隐藏在内心的命中之马,让我独自走向那绛红色的房子。绛红色的家园。亲人们已换上了绛红色的衣袍,在等候着我。

  而这个缓缓上升的小城,在我的眼中,竟奇异地空无一物。应该说,是我自己一无所视。我不得不一无所视。因为亲人们的脸,亲人们的目光,在清晰,在放大,在每一幢新的、旧的、半新半旧的建筑上显现,并凝视着我,似乎在对我说,这就是我们生活过的地方,这就是你的父亲整整生长了13个年头的地方。而我的父亲,我亲爱的父亲,我头上的哪一朵白云是他曾经望过的?我脚下的哪一块石板是他曾经踩过的?哪一扇门,被他轻轻打开,或重重关上?哪一些人,被他笑着,或哭着呼喊过?

  我似乎看见,那一年,1950年,他刚满13岁,就被他的父亲送走了,被那个背景复杂因而高瞻远瞩的汉人送到闯进西藏的解放军先遣部队。当一路壮大的解放军,雄纠纠、气昂昂地离开德格,奔赴即将燃起战火的昌都——那西藏的门户时,他落在最后,军衣过膝,强忍着眼泪凝视着路边怀抱小妹的母亲。他是多么眷恋身体孱弱、性情温良的母亲啊,对母亲的爱是他心底最深厚的感情,如果他早知道和母亲只有13年相聚的缘份,他会松开她紧紧不放的手吗?仅剩下四年光景的母亲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懊悔着,昨夜里只顾一味地哭泣,忘记了为儿裁短军衣。

  我那还是孩子的父亲,就这样走进了历史上尤为重要的时刻:一只背包,一双脚,一颗思念故乡和亲人的心,以及,一件不合身的军衣。

  而他的父亲,那个改变了他和弟妹们的血统,进而改变了我和弟妹们的血统的人,姓氏为程,籍贯四川江津,曾做过袍哥和隶属刘伯承早年所率的国民党部队的中校副官。至于他为何人到中年,却只身逃往德格这个异族人聚居的地方,有好几种语焉不详的说法,但不论哪种,总归是被历史事件所左右,以至他采取了这样不寻常的方式:逃亡。

  他的生存能力自然与他的人生经验相当。他脱下戎装,隐瞒身世,不久,娶得一位年轻的康巴女子,生下子女七人,淘金,教书,后为国民党管制的县政府的财政科长和县参议员。然而30多年后,尤其是我奶奶过早地撒手尘寰,叫他感喟无常,看穿轮回。究竟是什么样的业力主宰着脆弱的生命呢?他干脆把家中值钱的东西和饲养的牲畜一并供奉给了寺院,成为德格城中最为虔诚的汉人,较之不少的藏人还要彻底。他一下子变穷了,但他不管。当他于每个清晨和黄昏,跪在绛红色的大门口,双手合十,念珠绕颈,用字正腔圆的川东口音放声念诵佛号,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份外显眼,许多转经的藏人都不禁啧啧赞叹。

  我至今也很难想象,曾在灯红酒绿的重庆度过了许多光阴的爷爷,怎么能够安下心来,把一个太远、太偏僻且大为迥异的外族人的家园,当作自己的家园甚至葬身之地呢?他是如何艰难地维持着他那汉人的习性,譬如子乎者也,譬如三纲五常,譬如打打算盘,吸吸大烟,做一做风味小菜?他又是如何学会了同他们安然相处,把一口铿锵有力的康巴话说得与川东话一样地流畅?当然,那时候的德格城里汉人不少,在我们的亲戚里就有一位做生意的陕西人,可他只要一说起他家乡的话,心里一定有一种亲切却又怅惘的感觉,家乡的风景历历在目,家乡的亲人时时浮现,但真正就在他面前的已有异族血液的儿女们,他总是对他们说,要记住,你们姓程,你们是程家的后代。他多么希望他们能够永远地记得源自他身上的那一半血脉啊。

  从家中珍藏的几本发黄的照相簿上,可以看到,那个形容清臞、个子不高的汉人,始终是一袭长袍马褂加身;在他的周围,群山广袤无边,寺院庞大,多么年轻、秀气的奶奶头结松石,藏袍曳地,我那还是少年的父亲眉头紧缩,身体单薄,似乎长子的重担已早早落下。

  实际上,后来,大约在1960年代初,他曾重返过一次老家。那里还有他的结发妻子和两个女儿。但她们最终也没能挽留住如同被换了血液的他。他显然已无法适应在流逝的光阴中转变的一切了。说什么物是人非,其实物亦非物了。他的归宿已不在汉地而在德格了,在那个飘曳着袈裟、回荡着法号、弥漫着桑烟的小城。想当初,他没有姓氏,没有原籍,没有亲眷和朋友;他起先是一个人,内心惶恐,两手空空,身上有伤,匆匆而至;渐渐地,一种东西安慰了他,容纳了他,平息了曾经烧灼着他的功名心──它是否包括一个康巴女子、一个重新获得的家庭和阳光一般普照整个藏地的宗教呢?所以,他要回去,终究还是要回去,回到他那长长的因缘链上的其中一个故乡,真正的故乡——德格。尽管那时候,我奶奶离开人世已经十年了。

  至于我的父亲,从他穿上过膝的军衣起,他就不是作为个人而活着,他几乎就没有作为个人而活过。因为他是军人,军人是国家的专政机器,服从命令为军人的天职,而他几乎当了一生的军人。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说穿了,他就是一个移民,他的生活就是一个算术问题,他使他的家人都成了这样。1970年,他带着他的日喀则妻子,三个儿女,从已经变成红色而非绛红色的拉萨出发,在藏汉混杂的地方绕了一大圈,绕了整整20年,最终,恰是一个再也无法抑制的秘密,让他又返回了拉萨。这秘密,啊这难以言传的秘密,催促着他,使他匆匆地完成了这道算术题。匆匆地,早早地,完成了,却留有一个余数,一直延伸到来世,来世他将转变成一位比丘,作为这余数、这抽象符号的完美体现。而这正是他在离开从来就不自主的现世之后,由藏医院天文历算所的喇嘛卜算出来的。

  有谁会想到他此生除不尽的是这样一个秘密呢?那还是多年以前,在西藏的边境上巡逻的时候,他看到,像是悬在半空中的山洞里,一个衣不遮体的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正在盘腿修行;一些异常珍稀、仅在壁画和唐卡里见过的动物围绕四周,或卧或立,却不喧哗。一切显得如此地宁静、祥和,他也轻轻地打马离开。从此,做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成了他毕生的愿望,这愿望如此隐蔽而又美妙,说给谁听谁都会以为是场梦。这样的愿望,现世根本实现不了,惟有来世,来世他才能自由自在,圆圆满满。

  那么,就让亲缘,那隐而不见的亲缘,牵引着我内心的命中之马,把我带往那绛红色的房子吧,那才是我的家园,我唯一的、永远的家园。我知道,在我绛红色的家园里,我的亲人们早已换上了绛红色的衣袍,正静静地等候着我。

  为了还愿,为了重逢,为了许下对来世的承诺……

  终于,到了。

  首先是“巴康”——印经院。

  从严格的意义来讲,印经院不是寺院。或者说,因为印经院通常都在寺院里,不过是寺院的一部分。但德格的印经院,它自成一格;它的外观——颜色,结构,规模,一句话,它的样子,实在是与一座寺院无异。尤其是那大片的绛红色——假如不是这种颜色,它可能更像一座城堡,一座宫殿,或仅仅是一座具有民族风格的大房子。

  几十年前,几百年前,甚至更早,在这里——德格,仿佛除了绛红色,就没有别的颜色了。人们都把这里当作是又一个圣地,几乎是和拉萨、日喀则一样的圣地;而在圣地的中心,只有270多年历史的印经院,像是亘古就存在了,显着地、无言地矗立着,它算得上是整个西藏最大的图书馆。当然,它不是现代意义的图书馆,拥有无可估量、不断增加的现成藏书,那些即不相同也不重复的浩繁卷帙(今天已经可以浓缩在薄薄的光盘上了),让人望而兴叹,由衷地感觉到此生有涯,而知识无涯。

  它其实是藏版室和手工作坊的综合。

  它收藏有多达25万余块的印版。这些集中了西藏文化之精粹、被称为「德格版」的印版,多么奇特啊,似乎具有一种神秘的、昌盛的繁殖力,使一旁紧密相连的作坊,两百多年来,几乎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工作;那由一张张又窄又长的书页捆为一匝匝的书籍,似乎烙满了这种神秘而昌盛地繁殖的痕迹。加之这些印版——或书版,或画版,内容之丰富,价值之宝贵,有些还是稀世的孤版、珍版,以至在藏地,无论什么书籍,只要说是德格版,人们都会闻之起敬,趋之若鹜。几乎所有的寺院,都珍藏有德格版的经书;几乎所有的僧人,都读过德格版的经书;甚至只要凭借一部古老的德格版的经书,就可以了解德格,了解康巴,了解西藏。

  除底层外,印经院有三层楼,正是储藏印版,以及印刷、装订直至形成书籍之处。中央是不算宽大的天井。实际上,还不及从一侧沿梯而上,已经能够在人们欢快而响亮的歌声中,毫不费力地分辨出纸张在印版上,有力地,且颇有节奏地刷刷擦过之声。

  拾阶而上,在环绕天井的走廊间,果然有几十个年轻人正在热烈地工作着。只见他们两人一组,一人在倾斜的印版上涂墨,另一人左手先铺纸,待右手执一滚筒一推而过,再揭起已印上文字的纸,一张书页便告完成。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无比快捷,让人目不暇给,眼花撩乱。已经不能用眼疾手快来形容这些像机器一样工作着的人们了。其中最快的一对,其实还是半大不小的少年人,简直像失控的机器飞速地运转着,手中的纸张像雪片一样纷纷落下,抽一张来看,竟然字迹清晰之至。而且,他俩的歌声最为嘹亮。藏人即使在从事如此机械的劳动时,也是如此地快乐。我也被他们的情绪感染了,开心起来。

  再往上,长长的走廊之间牵满绳索,上面悬挂着刚刚印好尚湿漉漉的书页,很像重重经幡。因为一侧露天,有微风拂过,和人们穿行时激起的轻微气流的震荡下,这些经幡似的书页轻轻地,一张张地飘动着,使整个印经院变得生动、活泼。

  而这些纸……因为和别的纸太不一样,无论颜色、韧性、对墨或色彩的承受程度,更主要的,是取自于一种十分特殊的材料,以致于人们只好称其为「藏纸」。——这限制性的称呼,似乎说明,只有在藏地才可能有这种纸。是什么样的材料使这种纸与其它纸不同呢?人们都说,这纸的原料是一种名叫阿交如交的植物的根,极富纤维,又有毒性,将其挖出,洗净沤泡,捣碎成泥,加碱提浆,如此反复,最终形成土黄色、较粗糙却柔韧性极强的纸。其特点是虫不蛀、鼠不咬,久藏不坏,是制作经书的最佳纸张。故而千百年来,西藏所有的寺院里,那浩如烟海、成卷累牍的经书全是用这种纸张印成的。

  我也十分地偏爱这种纸。我喜欢它的泥土的颜色;喜欢它在阳光下隐约可见的纹路,那是丝丝缕缕的草根;喜欢它在手中摇动时,发出风的声音;但我不敢把它含在嘴里,那有毒的说法,反而使它隐含着一种魔力。

  这些纸,这些经幡似的书页,尤其是成千上万的印版,使这印经院甚至有了一种奇异的效果。

  当我往里走,就像走入曲里拐弯的迷宫,每个房间的格局本不复杂,然而粗大的梁柱之间,用于存放印版的木架太多、太高,稍微地,穿来往去,就容易迷失其中。那一排排的木架共分十五格,每一格都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印版。印版的一头都有把手,可若要取出头几格的印版,竟须缘梯而上。木架和印版都涂着绛红色,和围绕印经院的墙壁的颜色一样,可谓表里如一。……似乎没有灯,也许有灯,但我没发现,自然的光亮在这里很微弱,使木架及其印版渐渐地遁入黑暗之中,像是一望无际,深不可测。我说过,这些印版似乎有一种繁殖力,的确如此,在这样的环境里,若不神秘地、而且昌盛地繁殖,那才奇怪。

  这些印版,绝大多数都是老印版;最老的,据记载,如《般若八千颂》,是在公历1713年刻制而成,距今286年的历史。最著名的《甘珠尔》和《丹珠尔》,这两大经书的印版也于18世纪刻制完毕。我悄悄地抽出一块印版,没想到它很沉,一只手几乎拿不动,这不可思议的重量,不禁让人怀疑这印版的材料是否属于这个世界。后见县志上说,它通常是取最好的红叶桦木,砍成数段,用微火熏烤,在粪池中沤泡一冬,再水煮,烘干,推光刨平,然后以古老的传统技术刻下文字或画,经严格校对,方算一块真正的印版。——仅仅如此,就会使它变得如此沉重吗?这种沉重,可真不像是由于木头本身带来的,似乎……是因为其上的字。难道每个字都有一定的份量吗?

  我把印版放在膝上,细细地端详着,轻轻地抚摸着,忽然觉得一阵晕眩。这印版散发着一种奇妙的味道,既不馥郁,也不淡雅,更不腐臭,却足以使人迷幻。虽与陈年有关,更与某种情感有关,但是,是谁的情感呢?而这些字,这些凹凸不平、痕迹如花的字,多么陌生,简直如谜、如天书一般;我不相信它们是能够解读的。人们当然可以准确地读出它们的发音,但有谁可以准确地说出它们的含义?就在我陷入越来越深的虚妄之时,我飘移的目光突然落在头顶的木梁上,那木梁上绘满了小小的、彩色的佛像,一尊尊宁静如水,又似处变不惊,我顿时明白这些字是谁的密码了。

  假如我能够,我愿意化身为这印版上的一个字,愿意湮没在这千千万万的印版之中,不为别的,只为了变成谁的密码,让谁把我放在这里,一直留在这里,留在我的德格老家。

  ——这些印版,似乎让我看见了一个美妙的前景。我对来世的承诺,再好不过如此。

  因此,当我去更庆寺时,我已经平静了。我得以从容地和同伴们一起,沿着被称作欧曲的小河而上,继续朝圣。有谁看得出我心中曾经的波澜?

  然而,更庆寺……它以前的形象在哪里?

  我不敢相信它又回到了最初……几乎是最初,仅剩下一座主寺。或者比那时的规模大一些,围绕粉刷一新的主寺还有一个院子,十多间僧舍;但要和昨日最鼎盛的时候相比,如近年出版的县志所说:整个寺院沿欧曲逶迤而下,东有主寺与僧舍,西有印经院和唐杰经堂,形成占地数百亩的庞大的建筑群。

  若从最初说起,此寺缘起于唐杰经堂。500多年前,叱咤一方的「德格杰布」(德格王)的第一代——博塔?扎西生根,与噶举派两大传承之一的香巴噶举中以建桥、 创立藏戏留名于后世的、来自于卫藏的一代游僧唐东杰布,共同主持修建了这座得名于唐东杰布的经堂。因历代德格王信奉萨迦,实则此经堂为萨迦经堂。以后,16世纪末,第六代德格王开始兴建更庆寺的主寺;18世纪初,第十二代德格王大兴土木,费时数十年,在更庆寺的西侧建起气势恢弘、名闻藏区的印经院,并交予寺院管理。至此,几乎占城一半的更庆寺成为德格的象征,并辖属数十座分寺。以至于今天,谁若自称是德格人,人们还会习惯地问,是德格更庆的,还是德格江达的(在历史上,江达一带属德格王管辖,20世纪50年代以后,被新政权划给西藏自治区的昌都地区)?言语之间,若是德格更庆的似乎才算正宗的德格人。

  但如今的更庆寺,我此时的回忆,却是那样的有限、淡薄。

  记得寺院院落不大,四处堆放着木材和刨木花,有一、两只狗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却无人走动,显得异常地空寂。几个朝佛的当地人还在门口就与我们擦肩而过了。在光线昏暗的大殿里,我们只看见四位年老的僧人在修法。其余的僧人,我想大概亦如我们去过的玉树的几座寺院,刚刚结束了夏安居,正在外面过着短暂的游方生活吧。……假如都去游方倒也罢了,那四位并坐一排、形容瘦削的老僧,营造了一种特殊的气氛。他们像是一直就坐在那里修法。他们的法器简单,唯一的金刚铃颜色沈郁,大如倒置的灯盏;他们的手印频繁、复杂,每一只手都密布青筋和皱纹;他们的从被层层袈裟紧掩的喉管发出的梵语和藏语的音节,在大殿内嗡嗡作响,隐约有回声;还有,他们的凝然不动的目光,他们的几乎可见一丝微笑的脸——这一切,让人觉得时间还是过去的时间,时间在更庆寺的四位老僧的身上凝固,如历史在更庆寺的四位老僧的身上凝固;只是随着缓缓转变的光线,他们身上的阴影在慢慢加重,这是否象征着更庆寺不易察觉的衰微?

  在大殿的法座上,是一位萨迦高僧的塑像,塑像后面的一张巨幅黑白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照片上,一位表情凝重、气宇轩昂的人,身穿僧衣,头戴法帽,像大喇嘛一样端坐如仪。据介绍,这就是过去驰名藏地、威震藏东的德格王。但他是第几代王,以及他的名字是什么,我无法打听到。后来从有关书籍中,我大概知道,照片上的人有可能是第二十代德格王并第十三世德格法王多吉僧格。

  其实,我并不是非究竟他的名号不可,只要是德格王,便值得研究。因为他们的历史几乎就是德格的历史,几乎就是大半个康巴的历史。

  但德格王在汉文史料上被称作“德格土司”。当然这是一面之词,在此姑且用之。

  在德格一带,曾经有两大称王的家族最为显赫。一为林葱,一为德格,先后相互臣属,也曾分庭抗礼,最终形成“德格杰布”独霸一方的局面。

  林葱家族实则是这块土地上最悠久的土著之王。西藏历史和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格萨尔,据说是林葱家族中的第四十五或第四十六代祖先。林葱家族称,公元11世纪,格萨尔在今德格、石渠、白玉境内首建岭国,作为多康地区政治、军事势力最强大的国王,活跃于今四川省甘孜州西北部、西藏昌都地区和青海省玉树、黄河源一带。如今,在那高峻、开阔的谷地和绵长、起伏的山脊之间,尽是一片片的浓密森林和青翠草地,或茫茫荒原,漠漠大地,谁能想到曾孕育出一个无比强大的王国——岭国?

  而德格家族,乃西藏历史上充满智慧的噶尔?禄东赞(图伯特重臣,因受命于图伯特王松赞干布赴长安迎娶文成公主而立下汗马功劳)的后人。图伯特后期,因避诛灭之祸逃难至此,逐渐繁衍开来,取西藏萨迦领袖、元朝国师八思巴给予的赐号中“德格”二字作为家族名号,并演变为地名,区域广大,自名「德格杰布」即德格王。历史上,其家族中均以长子出家为僧,并任更庆寺的寺主;次子为俗,承袭王位;若系单传,则兼任二职。难能可贵的是,历代“杰布”——不论林葱与德格,都采取不分宗教教派,一律予以扶持(尽管各有尊奉)的政策,故而在其所辖境内,形成宁玛、萨迦、噶举、格鲁以及本波五大教派并存的宗教格局,各教派寺院总共超过200座,僧尼30000有余。“杰布”甚至各有本家寺庙之分,如德格王的家庙,除了萨迦的更庆寺之外,还有噶举的八蚌寺,宁玛的噶陀寺、白玉寺、竹庆寺和协庆寺。而且,在「杰布」当中,大学者、名医竟屡见不鲜,如第十代、第十一代、第十二代德格王都精通医方,擅长医术,并且自己研制药丸,名贵藏药“仁青常觉”即是其中之一。

  最了不起的是第十二代德格王登巴泽仁。他出生于1678年,辞世于1739年。正是他,主持修建了德格印经院,征集大量的差民雕刻了《甘珠尔》印版,扶持第八世司徒仁波切修建了八蚌寺,并大力推行不分教派、同等对待、一律扶持的宗教主张,因此,在他统治期间,整个广大的辖区内,形成了政教勃兴、文化繁荣的昌盛局面。这可以说是德格史上最为辉煌的时期,以至18至19世纪在藏东蓬勃兴起的“利美-不分宗派运动”,不能不说是源自于这一时期的深远影响;一些伟大的佛教上师,如第一世宗萨钦哲、第一世蒋贡康楚、伏藏大师秋吉林巴等应运而来,救度众生,其中,第一世宗萨钦哲甚至有九位化身,分别转世在宁玛、萨迦、噶举等教派,使西藏佛教从派系纠葛的漩涡中脱身而出,振衰起弊,迅速复兴。

  历史……恐怕总是由几个人,或一些人来书写的。所有的众生有情只是在生死轮回中,以某种偶然性与某种必然性遭遇,总是充满了种种的不测,所以有这样的说法:幸逢盛世或惨遭浩劫。而盛世或浩劫,没办法,似乎总是由几个人或一些人来决定的。

  我正是在环绕更庆寺的时候,从一张过去的黑白照片上明白了这一点。

  德格,在我停留的几天里,渐渐地露出了它在尘埃下的实质。我能否把它看作是康巴大地上已经消失的奇迹?或以绛红色的绸缎为衬底,以细密的金丝银线为花穗,在岁月的风云中仍然包裹着的一颗硕大的、碧绿的松耳石?但是,已经有瑕了;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它已经有瑕了,而这些瑕疵即无法遮掩,也无法弥补,甚至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万事万物终究都是这样的一个运行规律——成、住、坏、空。若再添加上人为的因素,更是势不可挡。

  博尔赫斯说过:

  一座山、一条河、一个帝国、星辰的形状,都可能是神的话语,但是在世纪的过程中,山岭会夷平,河流往往改道,帝国遭到变故和破坏,星辰改变形状,苍穹也有变迁。山和星辰是个体,个体是会衰老的。我寻找某些更坚韧不拔、更不受损害的东西。我想到谷物、牧草、禽鸟和人的世世代代……

  是的,植物和动物的世世代代,尤其是,人的世世代代……

  传统上,这里的人民一直都是牧民、商人和最朴实的农夫,以及手工艺者。而他们或他们的亲人中,有相当多的一部分走进了满山遍野的寺院和修行洞,成为广大僧侣阶层中的一员。正如著名的当采仁波切所说:“这些立下神圣誓言的人在西藏是一支庞大的队伍,几乎每户都有一个喇嘛。”仅现在意义上的德格,在1959年以前,保守地说,僧尼人数便占总人口的百分之三十。这样一个自觉而无意的安排,它的内蕴,是否如同在无常的时空中,终于出现的一条解脱之道呢?是否唯一的一条解脱之道呢?

  精神才是永恒的。因为精神中,低微的可以流转,崇高的可以留驻,成为榜样中的榜样!

  而精神是可以净化的。

  所以历史上,以及历史上的这里……

  公元9世纪,篡位的图伯特王朗达玛疯狂灭佛,使佛教遭遇有史以来第一次最大的法难,将近百年之内,佛法在卫藏消声匿迹。一些坚决不改信仰的僧人四处逃散,在安多和康巴一带藏身,并暗暗地传播正法,如宗教史书《土观宗派源流》上所说:

  ……使佛教的灰烬,从下路(即指安多和康巴)又重新复兴起来,开佛教再宏之端。由此渐次弘传,使卫藏诸地,僧伽遍满,讲解实修,蒸蒸日上。

  因此,在这些地区, 实际上保存了西藏佛教最原初、最精粹的教义和实修法门。

  加之山高地远,物种古老,民心淳朴,也就是说,原始风貌犹在,原始人情尚存,使得这里成为西藏最主要的禅修及瑜伽修行的地区。

  也就有了那么多的成就者,那么多的上师,那么多的修行人……

  成就者往生净土或乘愿再来;修行人前仆后继,追求解脱,即使有时仅剩下星火,也可以燎原。

  一想起他们,这些辽阔西藏大地上的精华,我便相信了:瑕不掩瑜。

  或者,生命之树常青。

  从小,我就困惑于故乡这个概念。

  如同困惑于我的血统。

  我常常这么想,即便在一个地方消磨了一生,又能说明什么呢?因为有些东西,譬如血统,它一旦混杂就不伦不类,难以挽回,使得人的真实处境犹如置身于一块狭长的边缘地带,沟壑深深,道路弯弯,且被驱散不尽的重重迷雾所笼罩,难辨方向。而终生踯躅在这样一块边缘地带,这本身就已经把自己给孤立起来了,这边的人把你推过来,那边的人把你推过去,好不容易站稳了,举目四望,一片混沌。多么难以忍受的孤独啊!犹如切肤之痛,深刻,又很难愈合。

  一个人的血统,是否就是累世业力的化现呢?

  长久以来,我一直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但我同时深信,一旦找到故乡,便如叶落归根,就能过上真正意义的生活。这真是好笑又矛盾,这时候,我竟忘却了血统那致命的影响力。

  当我终于回到拉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立即换上一生下来就有的却很少使用的藏名——维色。全名是茨仁维色,是我父亲起的,意思是永恒的光芒。这个名字,在藏人中不算常见,多为男人所用。后来把“维”换成“唯”,改为“唯色”。我还偏爱另一个名字——仁增旺姆,是在仓央嘉措的诗歌里找到的,那可是一首意境优美而深远的诗歌:

  在东方的山顶上,升起皎洁的月亮;

  美丽的仁增旺姆,燃起祝福的高香。

  而仁增旺姆是谁?是人间的女子,还是天上的“康珠”(空行母)?

  我一直以为,名字可以对抗血统。或者说,一个恰当的名字,可以让人知道自己是谁。而且,通常换了名字,人会有一种重新出生的感觉。改名易姓,抑或隐姓埋名,这是一桩可以在现实中发生的不寻常的事件,富有戏剧性。可无论再生多少次,那如影随形的,除了业力还会有什么?

  就像学藏文,作为母语的藏文就像是遗忘在茫茫脑海之外的东西,不管如何费劲去打捞总是难有所获,注定了此生只能在方块字的框框里活动。何况至今我仍然保存着方块字带给我的最初的喜悦,虽说我已忘记认识的第一个方块字是什么了。啊,许多方块字都似有魔力,比如“梦”这个字,它多像是森林中的一条暗河里的小鱼,或森林中的一只精灵的眼睛。

  另外的,像对琵琶这种乐器的热爱,每每听到弹拨琵琶之声,总觉得那一声声全潜入了心里,因此也就理解了心弦这个词。有时会涌上泪来,似是被一种无名的忧愁带往某个很熟悉、很亲切却早已丧失的地方。那是前世所在的地方吗?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是藏文书中形容汉地的说法——彩缎产地,还是形容西域的说法——豆蔻之乡?

  不过,即便是名字确实可以与血统抗衡,但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名字,尤为关键的,得看是谁给的名字。藏人习惯在孩子生下来以后,抱着孩子去寺院,请有名望的喇嘛或仁波切赐予孩子一个名字。他们一般不会自己给孩子起名。许多人也许说不出究竟,但他们会遵从这个不知从何时起便约定俗成的传统。许多人的名字因此是一样的,雷同的,像“多吉”(金刚)和“卓玛”(度母),是最常见的。在藏地肯定有成千上万个多吉和卓玛。对西藏和西藏人缺乏了解的人们或许会觉得如此多的重名很可笑,殊不知这里面蕴含着精神上的意义。它与转世的观念有关。它就像那流转的灵魂上的一个表记,需要发现,并在重新被发现的时候再一次予以肯定。

  可不可以这样说,它像一条隐蔽的河流,只要溯源而上,便能到达真正的老家或故乡?

  可不可以这样说,有了这样的名字,血统便算不得什么了?而我竟一直蹉跎到四年前才有了这样的名字。

  几年前,当我的心开始转向的时候,我近乎迷信一般,几乎遍请有幸遇上的每一位仁波切赐名。这些仁波切,有成就的喇嘛上师,总是慨然应允,总是注视我半晌,然后赠给我一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很动听。每一个名字,多么巧合啊,都有灯盏的含义。有的是佛灯——“确尊”,有的是神灯——“拉尊”,有的是获得解脱之灯——“朗尊”,总之都是供养之灯——“尊”。说不定,不,肯定是这样的:从前,我就是供在佛菩萨跟前的一盏灯!而他们一定认出了我。这些喇嘛上师们,一定认出了从前的一盏供灯。所以他们给我的名字,每一个名字都是静静燃着火苗的酥油供灯。感谢这些喇嘛上师,让我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我愿意做这样一盏供灯,愿意永远做一盏佛前的供灯,常燃不熄。

  渐渐地,我也知道了我的老家或故乡在何处,实际上,老家或故乡是十分抽象的概念,它无法落在任何具体的地点上,即使似有一、两个地点,比如拉萨或德格,那也只是因为涂染在这些地点上的颜色是绛红色——所有颜色中最美的颜色。如此而已。假如非得找一个确实的地点不可,那就是拉萨,那就是德格,或者说,整个西藏。

  米兰?昆德拉这样分析过一个把音乐当作祖国的移民,或游子:

  他的唯一的祖国,他的唯一的自己的地方,是音乐,是所有音乐家的全部音乐,是音乐的历史;在这里,他决定安顿下来,扎根、居住;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他唯一的同胞,他唯一的亲友,他唯一的邻居……

  我是否可以把这段话里的“音乐”换成……西藏?

  在德格,我寻找着令我倍觉亲切的老式民居。

  哪一幢房子,曾经盛放着我的亲人们的喜怒哀乐,梦想和创伤?

  自从父亲离世以后,我开始沉浸于在遥远的藏东有我的家园、旧屋这一颇为伤感的情结之中,尽管那里早已人去楼空。此时当我四下寻找,我才发现,连空楼亦不复存在,在原址上拔地而起的是国营相馆和商店,但我还是确信留在那里的、已经故去的亲人在等待着我。因此,我去另外一个地方,去远处半山上,那淹没在萋萋荒草里的坟地,与他们相见。

  真的,连空楼亦不复存在了。我所看见的,不论多美的建筑,都是陌生的建筑。而我的亲人们,早就迁移了,他们弃下老房子,如弃下躯壳、皮囊;如今,在一座青山的怀抱中,那黄土和石块垒就的另一种房子里,恐怕只是一堆白骨了。

  应该说,在藏人的丧葬习俗中,虽说有土葬,以及火葬、水葬,但普遍是天葬。很早以前盛行过土葬,比如图伯特时代,由于连接人间国王与天国之间的绳梯在战斗中被砍断,从第八位“赞普”(国王)起,以方形坟墓的形式来存放“赞普”们的遗体。直至今天,在西藏的南部,还保留着一大片被称为“藏王墓”的墓群。后来(只能泛泛地说是后来)整个西藏开始流行天葬的葬俗,不仅仅出于把尸体奉献给秃鹫的这一利益众生的佛教行为,从密乘的教义来说,秃鹫被认为是十方空行母的化身,在有些秘密的经书中,它们被称作是“夏萨康珠”,意思是食肉的空行母。据说在天葬时,如果秃鹫井然有序地降落,并将尸体吞噬干净,则有利于死者的转世;相反,甚至更糟的是,秃鹫根本就不降落,这表示死者生前的业障很重。

  不少人认为天葬很残酷。其实,葬俗中,再也没有哪一种比天葬更能让人了悟生死。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今生今世的肉体不过是一件旧衣服,当那包裹在里面的,那隐形的,那本质的,或者说,魂要飞,魄要散,在这时候,将旧衣服弃之何足以惜!

  我倒是很乐意在我死后把我送去天葬。

  我希望把我的多少年来自珍自爱的肉体奉献给秃鹫。我希望秃鹫——这上面的、神秘的使者,带着我的骨肉飞向惟有喇嘛上师才知道的一个美妙的所在。

  但是在德格,我指的是县城,似乎更习惯于土葬。事实上,康区有许多地方都有土葬的习俗。不知是亘古以来就这样,还是中途发生了变化,比如与汉人早在一个世纪前的涌入有关,据说晚清占据康区的大将,那视藏人为草、杀藏人如麻的赵尔丰就曾经明令禁止天葬和水葬,力倡土葬。总之,县城东郊的几乎满满一片山坡上,全是高低错落的坟茔,但不似汉地的坟茔,因不兴垒砌得又高又大,只能是一小土堆,上面铺放着刻有经文的石板;而且,旧时,在土葬前,要请喇嘛卦示出殡和入土的时间,并察地点穴。

  我是和表姑及她的女儿一起去上坟的。除了她们,我在德格就没有别的亲戚了。表姑的父亲是陕西人,因为做生意来到这里,并娶了藏女定居下来,过着富足的生活。表姑德秋排行最小,哥哥、姐姐很早参加了革命,均是国家县、地级干部,留下她随“文革”期间被赶到乡下的父母一块务农,直至父母双亡才在几年前搬回德格。表姑完全是地道的康巴女人的模样,汉语说得很费力,见到我,她哭了,她说我长得实在是太像我的父亲了。

  几十年了,爷爷和奶奶的坟在哪里,表姑不清楚。她于是请来一位和表姑父沾亲带故的人,叔叔扎西多吉。他是藏区有名的大学者,通晓佛教中的显、密二续,擅长医术和星象学,曾教授过许多仁波切,已圆寂多年的第十世班禅大师还专门接见过他。在当地人的心目中,他其实是一位和喇嘛上师相当的大居士。许多人还请他为去世的亲人占卜,在坟茔重重的山坡上选择地点。我的爷爷和奶奶的坟地就是他给看的。60多岁的他至今仍清楚地记得他们埋于何处。

  有幸的是,我还请到了一位当地的仁波切亲赴坟山为先人修法,这对于我和我的亲人是多么大的恩德啊。

  正是中午时分,烈日当头,我们满身是汗,走了将近四公里才来到坟前。默默跪下,默默叩头,默默上供,默默流泪,啊,“三炷香火,几捧坟茔,德格老家我愿它毫无意义,我愿它无路可寻……”

  荒草、野花、乱石——簇拥着座座坟茔;阳光、微风、空气——照顾着座座坟茔。静啊,这里是多么寂静!我突然发现这满山坡的坟茔是那么多,那么大,一座坟茔就是所有的坟茔,所有的坟茔就是一座坟茔,这几乎令我难以承受。这一定是坟茔间闪烁的斑点似的阴影,以及漫长的岁月在起着幻术一般的作用。活着的人,只能被生离死别的苦,催落下一串串的泪珠,如何才能看见那些飘荡在坟茔之间的魂灵?但我不要看见魂灵,假如魂灵还在这里飘荡,那说明他们还未得到解脱。我宁愿看见白骨,也不愿看见魂灵!

  仁波切开始修法了。

  咒语在山谷间飘荡,手印在魂灵中穿梭,敬爱的喇嘛上师,你让我的亲人们得到了真正的安息,让我满怀无言的感激!

  我已经很久没提起我的同伴们了。这几日,我顾自沉浸在寻故、怀旧的情绪之中,他们则是一群真正的旅游观光者,在德格这座绛红色的小城游来荡去,东张西望,每天都有新的发现和收获。他们追随着腰上挂刀的康巴人。据说最好的刀都出自白玉,做工精致,外观漂亮,刀刃锋利,康巴人向来以佩白玉刀为傲。因此,那一把把雕花刻兽、镶珠嵌石的长刀、短刀,在阳光下的康巴人——男人和女人——那有力或婀娜的走动中闪烁着银光,便深深地吸引住了他们的目光。他们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康巴人的刀,近乎央求地说起价来。要知道,康巴人素来有经商的习惯,这些康巴人便带着宽容的神情停下脚步,微笑着做起了生意。而买来的刀中,数高燕的刀最好看,那是几把系着银链的小刀,是从几个身材修长的康巴女人的身上取下来的,几个康巴女人相顾笑道:这下,我们吃肉的刀没有了。

  同伴里面,来自美国的王导夫妇最有意思。他们带的行李最多,多是专事美容的王导夫人的化妆品之类,累得60岁的王导直叹气。王太太是个性格爽快的人,对什么都很好奇,都想一试,许多人不习惯的酥油茶和糌粑,她却吃得津津有味。有一天,在当地的一户人家里,她兴致勃勃地换上了藏袍,那是一件华丽而贵重的藏袍,仅在节庆之时才穿着:红色的立领斜襟衬衣,边镶金底彩绘锦缎;长及脚踝、颜色深褐的呢制袍子,斜挎在左肩上,露出红袖长长的右臂,边上除与衬衣同样的锦缎外,还镶有一节水獭皮;还有,环绕腰肢的一圈长垂着的银饰,和缀在耳上、挂在颈上的黄金、珊瑚、九眼石。任何人穿上这样的衣服,配上这样的饰物,都会顿时变得美丽非凡,犹如降落在人间的仙女。我也忍不住穿上它照了几张相,洗出一看,我从来没有如此好看过。康巴的藏袍,恐怕是藏地所有的藏袍中最漂亮的。

  德格,德格……



  它的3240公尺的海拔,它的土木结构的老房子,它的岭?格萨尔大王的来回驰骋,它的华丽而不乏强硬的口音,它的各个教派并立而存的红寺院,它的霸气十足却无比虔诚的“杰布”们,它的森林和地下的宝贝,水里的精灵,个别深山中的伏藏,偶然遇见的小活佛,空气中神仙女子的芳香,系着银链的镶宝石的小刀,惟有盛大的节日才与之相衬的美丽藏袍,以及,一匹远远驰来的白马,犹如命中之马向我引颈长嘶,以及,它的,仅仅一部德格版的木刻印版就能让人陷入沉思,或幻觉……

  啊德格,生生世世,在我的血管里奔涌!

  1999年2月于拉萨


萨嘎达瓦——西藏的“穷人节”

  1

  藏历4月,在西藏的天文历算中称之为“萨嘎达瓦”,意思是藏历星象28星宿之一氐宿出现的月份,即氐宿月。在西藏佛教的传统上,因为这个月与佛陀释迦牟尼所实践的佛教事业密切相关,“萨嘎达瓦”已转变为一种具有宗教意义的象征。尤其藏历4月15日,被视为化身佛释迦牟尼诞辰、成道和圆寂的日子,可以说这一天是“萨嘎达瓦”中的“萨嘎达瓦”。

  虔信佛教的藏人认为,在“萨嘎达瓦”这个月“行一善事,有行万善之功德”,故而无不履行诸多善事以促使个人之净化:持戒、守斋、献供、转经、礼拜、布施,以及放生。在拉萨,转经主要是以环绕主供释迦牟尼12岁等身佛像的大昭寺而进行的。主要的转经道有内、中、外三条:内圈“囊廓”,指的是大昭寺内环列着308个嘛呢轮的转经道;中圈“帕廓”,指的是环绕大昭寺的著名商业街——帕廓街;外圈“林廓”,指的是包括大昭寺、药王山、布达拉宫、小昭寺等几乎囊括大半拉萨城的道路。另外还有“孜廓”,单指环绕布达拉宫的转经道。每逢“萨嘎达瓦”,各条转经道上人如潮水,以顺时针方向周而复始、首尾相接地环行着,信徒们一手转动经筒,一手数着念珠,且口诵真言,煨桑并抛洒糌粑和青稞酒,袅绕不绝的桑烟使整个拉萨沉浸在佛教生活的气息之中。在藏历4月15日这一天,各种礼佛与行善活动达到高潮。

  其中,布施在诸多善事中最为常见,集中体现于转经时候。在各条转经道上,信徒们要向沿途挤满转经道两旁乞讨的人们发放布施。一摞摞钱币大多是早已在银行兑换好的崭新角票,或积攒下来的旧角票,也有一元、两元不等。布施者一般都是一个不拉地发放布施,转罢一圈所施舍的钱币少则百元多则上万元。而那些得到布施的人们,有来自远地到拉萨朝圣已一贫如洗的信徒,也有专门为这个日子从乡下赶来乞讨的穷人,有云游四方、顾自修法的行脚僧,也有围坐一圈、齐声颂祷的附近小寺的阿尼,有老人和小孩子,也有病人和残疾人。所以,在拉萨,“萨嘎达瓦”又叫做“穷人节”或者“乞丐的节日”。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乞讨者的队伍中有越来越多的汉人夹杂其间,这些汉人在平日里多为干各种杂活的民工,看上去都是精壮男子或年轻妇女,当然也有老幼病残。据说,这些汉人们把“萨嘎达瓦”叫做“藏民发钱的日子”,因为仅此一天讨要到的钱远胜过平常一日挣的苦力钱。

  从1999年开始,因为“萨嘎达瓦”而进行的各种佛事受到当地政府的严格限制,尤以2000年最甚,有专门文件下发至拉萨各级单位,禁令干部职工去寺院朝佛或转经,如果发现一律革职;离、退休人员则停发养老退休金,学生予以退学处理。为此,拉萨市还要求所属单位派遣人员,守在转经路上的高峰处——药王山口观察并记录有无本单位的人参与。不过普通百姓可以进行佛事,但强调必须注意维护城市的卫生和交通。一时间,转经的人明显减少,沿途乞讨的人更是寥落,桑烟淡若有无。2001年的“萨嘎达瓦”则缓和许多,转经道上还新建了十几座圆形尖顶香炉,以制止信徒们随地煨桑。据当地报纸报导,这是拉萨市城建环保部门为方便信徒煨桑,并保护城市环境卫生而专门修建的。

  2

  2002年的“萨嘎达瓦”是由公历的5月12日至6月10日。从第一天起,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逐渐强烈的宗教气氛。转经的信徒络绎不绝,填满了日出与日落之间的全部时间。中年最多,其次是年轻人,鹤发老者也不少。一个个走路飞快,精神抖擞,让人感觉这是一项值得推广的全民健身运动。以三步一个等身长头不断匍匐而行的男女苦修者也不时可见,他们浑身沾满尘土,额头碰破却毫不在意。各路口上的警察依然不少,不过多为维持秩序的交警,在他们的指挥下,川流不息的各种车辆间或被拦,为转经者让出一条必经之路。小商小贩则抓住这一时机,在转经路两旁摆摊设点,出售的多是凉粉、凉面、炸薯片一类的快餐食品。

  5月28日是藏历4月15日。早上6点半,天色刚亮,我带上相机走出家门,很快就融入转经者的洪流之中。桑烟缭绕,祈祷之声訇响,大步流星地穿过身边的人们一眼就可看出来自藏地何处。我指的是卫藏、康巴和安多这三大地域。似乎很久没有在拉萨见到过这么多的藏人了,平日里他们仿佛被淹没在越来越多的异族人的海洋之中,仅仅在帕廓一带才最为多见。此时他们全身心地沉浸在佛事之中,见乞丐就给钱,遇香炉就煨桑,这让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复杂的滋味,不知该如何感慨时事的多变。因为客观因素的阻碍,我已有两年未能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转经,而是骑着自行车转上大半圈的“林廓”而已,目的不在转经而在统计沿途有多少监视点,所感受到的只是压抑。不过有关限制至今并未全部取消。许多单位依然在「萨嘎达瓦」之前召开会议,强调作为共产党员的干部职工、退休人员不能参加转经等佛事,否则将被严肃处理。但较之前两年,这类警告显得有点流于形式,故而在转经的人潮中可以看见不少拿工资模样的人,他们通常不穿藏服,与穿藏服的老百姓构成了转经者当中鲜明的两大类。

  另外,与往年不同的是,转经道上除了专门修建的香炉以供信徒煨桑,乞讨者均被集中于几处,而不能像过去那样布满沿途,于是,在靠近有“拉萨的魂山”之称的药王山一路上,挨肩接踵地挤满了无数伸手讨要施舍的人。令人惊讶的是,乞讨者中间竟然夹杂着相当多的汉人,粗粗统计一下,差不多占去三分之一。而且多是年轻力壮的男男女女,有些还带来了孩子,孩子当中有的穿着校服。这在往年的“萨嘎达瓦”从未有过。他们或者三三两两挤坐在藏人中间,或者一群群占满某一处的路边,一手捏着一把钱币,一手伸得老长,几乎无一例外地戴着压得很低的各种帽子用以遮挡面目。和周围也在讨要施舍的藏人相比,他们的穿著不但不寒酸,反而称得上不错。仔细观察并比较,我发现,同样在要钱,汉人和藏人的神情竟也如此不同:汉人很着急,拿到钱赶紧又伸出手,而藏人拿到钱要说「托几且」,意思是谢谢,有的还把钱放到额头上以示更深一层的感激,有的则念诵祝福的祷词。我还发现,汉人之间很少交谈,而有一群看上去像是从后藏农村来的藏人,像过节似的放声唱着家乡的民歌,他们的歌声让转经布施的人也驻足倾听。

  仅仅是出于记录此番情景的想法,我端起相机开始拍照,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一个干部模样的藏族男人冲我竖起大拇指,激动地说:拍得好,多拍一些,让人们看看汉人现在居然连藏人讨施舍的饭碗也在抢,以后怕是转经路上要钱的汉人比藏人还要多。接着他又说:你看我们藏人多愚蠢,干吗要给这些汉人钱呢?对此我没作半句回应。确实,转经路上发放布施的几乎都是藏人,也有寥寥无几的外国人或内地游客好奇似的模仿几下。这些实际上远远多过乞讨者的布施者不少是脚步蹒跚的老人,他们把平日里积攒下来的毛毛钱毫无分别心地一张张发给每一个伸手讨要的人,不管是藏人还是汉人。看上去他们的年纪比和平解放已过五十载的新拉萨还要大至少十来岁。其实不但他们没有分别心,连讨要施舍的藏人们也不排斥这些抢自己饭碗的汉人们,肩并肩地挤坐在一起,倒构成了一幅藏汉民族大团结的生动画面。

  3

  事实上,有着深厚的佛教内涵的“萨嘎达瓦”是西藏传统文化的一个部分。其中的转经与布施是这个文化中的普遍现象。在转经中布施,在转经中乞讨,施予者与被施予者其实相互需要,相处融洽,各有所得,其乐融融,并无绝对的分界线。因此,“萨嘎达瓦”不但是乞丐的节日,也是施舍者的节日。然而汉人乞讨者的加入则改变了这一性质,他们──或者说他们之中的相当一部分──为钱而来,为钱而去,使得布施者所布施的钱币仅仅只是钱币,而失去了有可能包含的精神意义。当然,藏人乞讨者之所以坐在转经路上伸出手来,目的也是为了要钱,但很多人表达感激的神情和行为却是一种回报的方式,尽管简单,却也实现了宗教中知恩图报的思想。

  “萨嘎达瓦”还有一个别称,叫做“放生节”。因为在藏历4月15日这一天,放生和布施一样是积德行善的行为,所以有很多藏人聚集在出售鱼类的市场,几千条、几万条地将其买走,小至泥鳅,大到鲤鱼,只要有什么鱼卖就买什么鱼。卖鱼的几乎都是四川人,纷纷争抢成一团,要把鱼卖给放生的藏人。他们吃准了藏人今天非买鱼不可,价格也就一致地居高不下,因此这一天讨价还价很困难。不但如此,在秤鱼的时候双方都要斤斤计较,要扣除鱼筐的重量,还要尽量地将水涤尽,这之间就有斤两的出入。好不容易买够了鱼,就把装满各种鱼的筐子用卡车或拖拉机载着拉到拉萨河边,在把鱼倾入大河之前最好要请一位喇嘛来为这些获得生命和自由的鱼们念经修法,希望这些回到水里的鱼不再被贪婪的人们抓获,希望整个世界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众生和睦相处。所以说“萨嘎达瓦”也是鱼类的节日。

  我已连续几年和一群康巴人随一位活佛一起在拉萨河边放生,每一次所花费的钱合计有15000元左右,可以买1000多斤的鱼,有泥鳅、鲫鱼、鳝鱼和拉萨鱼,今年还有人买了几十只青蛙和乌龟。河水清凉,缓缓向前流动,郑重其事的活佛往每个盛满各种鱼的筐子里撒下法药和法水,并长时间地为之诵经修法。待这一切活动完毕,才将鱼们倾入河里,顿时鱼们在水里飞快地游来游去,眨眼间便已消失不见。据说如今拉萨河里的鱼品种很多,许多都是以前西藏所没有的,人们笑说它们都是从内地乘飞机来的援藏干部。不过每次放生都有人担心这些鱼一到下游又会被人打捞上岸,再次送到市场出售,终究还是免不了被宰杀的命运。一个看上去很憨厚的康巴人于是说,今天做善事是十万倍的功德,做坏事也是十万倍的罪孽。其实这么多的鱼倒入另一种水土的河里,即使无人抓获,可真正能够活下来的谁知道有多少?有环保人士认为如此放生将导致生物链的失衡,并不利于自然环境,但对于习惯放生的藏人来说,即使只有一条鱼活着,那也是无可替代的最大的功德。

  2002年6月于拉萨


噶玛巴在西藏时的故事


  【噶玛巴,也即大宝法王,是藏传佛教噶玛噶举教派的最高法王,已传承十七世。现第十七世噶玛巴伍金?赤列多吉,1985年出生在西藏东部一个游牧家庭,后依据前世噶玛巴遗留的预言函件被寻访到,1992年在拉萨楚布寺举行了坐床仪式,并得到达赖喇嘛的认可,中国政府也予以批准。1999年12月28日,噶玛巴秘密出逃西藏,历经八天八夜以及近1000英里的漫漫旅途之后,终于安全抵达印度流亡藏人中心——达兰萨拉,见到了达赖喇嘛。】

  1.

  噶玛巴住在楚布寺措钦大殿二楼靠北的一间大屋子里,很长的窗户上紧紧地拉着金黄色的绸缎帘子,因为朝阳,高原终日的阳光将这间大屋照耀得金碧辉煌。窗户对面是一排藏式长柜,里面安放着许多精美的小佛像。这之间最里头摆着一张藏式的雕花木床。这是噶玛巴的座位,也是他夜里休眠之处。在床的右边,悬挂着一张很大的前世噶玛巴的照片,神情与这一世的他惊人地相似。还有一尊约一米高的铜制镀金的文殊菩萨塑像,藏语称之为“绛白央”,是无上智慧的化身。噶玛巴平时总是盘腿坐在这张床上,学习,或者接见来访者。

  他平时总是只能待在他的屋子里,旁边总是站着一群大他几十岁的喇嘛。他是不能随便出去的,最多也只是在门外的阳台上走一走。如果他要下楼,那是举行法会或沿转经路转经,或去拉萨的时候。法会倒是挺多,但也只是从这间大屋子到另一间更大的屋子,从这个座位到另一个更高的座位,而且在那个座位上,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可以喝茶,但很少可以吃东西。就是吃点什么,也只是一碗用酥油、人参果和葡萄干拌的米饭。至于去拉萨,一年也就几回,一般都是参加统战部和佛协的会议或新年的茶话会。如果是他自己想去拉萨,那得专门向有关部门打报告。其实他还是进了又一间大屋子里。那间位于雪新村深处的一个藏式大院二楼上的屋子,依然是被金黄色的窗帘紧紧遮着。他依然不能随意出门。拉萨城里的百姓们蜂拥而至,捧着哈达和供养,排着长队,在一群穿公安制服的人的监督下,一个个走进楼下的厅堂里领受他的祝福。而当他出门的时候,则是警车开道,警号呜呜响着,很远就能听见,还夹着一个响亮的男中音,用藏语一路吆喝着:“闪开,闪开。”

  所以,噶玛巴最开心的是沿着寺院的转经路转经。虽然还是前呼后拥的,法号声声,燃香袅袅,但蓝天白云,群山河流,还有转经路上密布的修行洞穴,那是他的十六个前世们闭关修行的地方,虽然小得仅容他一人,但却是他的精神最自由的安身之处。所以他总是慢慢走着,环顾四方,脸上浮现着轻松的笑容。有一次,噶玛巴走在转经路上,突然向着天空磕头,神情里有一种难得见到的喜悦。当他行罢礼拜,随行的僧人们小心翼翼地问是什么缘故,噶玛巴眼望空中说,刚才见到古汝仁波切了。又有一次在转山的时候,在某一世噶玛巴修行的洞穴旁,噶玛巴手提袈裟上绛红色的披单,在一块石头上飞快地画了几笔,然后继续转经。走在后面的僧人凑近一看,石头上竟凸现着藏文的“噶玛巴千诺”(其意为:遍知一切的噶玛巴,请护念我!)的字样,是红色的,在阳光下十分醒目。僧人们都又惊又喜,生起无比的信心。

  2.

  1998年5月初,楚布寺的元老珠本仁波切圆寂了。早在1959年初,他跟随第十六世噶玛巴匆匆逃出西藏,为的是躲避外来的新政权。1980年,为了修复噶玛噶举在“文革”中被夷为平地的祖寺,他受十六世噶玛巴委派,从位于锡金的绒定寺重返西藏,率领僧侣和百姓们重建寺院。许多牧人和农民献出了他们生活的必需品,如牦牛、马、酥油、糌粑等,珠本仁波切和僧人们视之为珍宝,转换为建寺之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楚布寺就是这样修复起来的。然后是塑佛像、绘壁画、请法器、缝法衣、购经典……。1992年,当十七世噶玛巴在楚布寺坐床之时,寺院已颇具规模,珠本仁波切告诉人们:“以我个人来说,我认为我的工作已近尾声。我至少已重建了楚布寺的一部份,现在可以安心地把楚布寺交还给噶玛巴了。我不理会我的健康、视力或生命,我的任务已完成……”。

  当他圆寂后,寺院全体僧人举行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特殊法会,逢“七”则由噶玛巴亲自主持。流亡国外的噶玛噶举及藏传佛教的重要上师、大禅修者波卡仁波切也专程赶来。“荼毗”大典的前一天,珠本仁波切的“古栋”(法体)被恭迎至大殿,波卡仁波切和堪布、喇嘛们用藏红花水为法体净身,又为法体穿上法衣、戴上五佛法冠、双手结“曲加”法印,安放在一特制的木龛内。而在与噶玛巴的住所相连的大殿二楼的平台上,已用泥土和石头垒起一座被称为“古栋布康”的宝塔状香炉,四方各有一小门,顶上四周环以彩色围幔,以示庄严的坛城。

  6月30日这一天,天空布满阴郁的低云。从附近乡村甚至拉萨涌来许多手捧哈达的信徒。上午9时半,噶玛巴亲赴大殿迎请法体。接着由噶玛巴和波卡仁波切领行,数十名重要喇嘛手持燃香,十名僧侣吹响法号,十名僧侣手提香炉,十多名僧侣抬着安放法体的木龛缓缓上楼,在低沉的诵经声中绕坛城三圈,而后将法体恭敬地抬入“古栋布康”内,并覆以红色华盖。这时候,有许多人不禁低声哭泣。

  噶玛巴神情凝重地端坐在仪轨所规定的方位上,主持“荼毗”大典。在另外四个方向也各有一位喇嘛主持进行不同的修法。法会是“希结旺擦”四种火供中的一种:“希瓦”火供。也就是说,由这一火供体现“息”、“增”、“怀”、“诛”四种成就中的“息灾”之功德,从而为珠本仁波切在融入法界的过程中消除所有的障碍。火供供品有各种粮食,如青稞、大米、豌豆、黑芝麻等;各种干果,如红枣、桃干、核桃、桂圆等;以及吉祥草、酸奶和大量的酥油等。约四个小时后,修法暂告一段落。噶玛巴更换法衣和法帽,离开法座,来到“古栋布康”前,与其它四位主持喇嘛各立一方,一边诵经一边点燃火把,放入“古栋布康”内,继而返回法座,用长柄铜勺将所有供品一一舀起再倾入一铜盆中,再由僧人将铜盆中的供品与酥油、柴薪一起加入“古栋布康”里,顿时火焰冲天,所有信众排着长队右绕祭坛,供奉哈达,人群中又是一片低泣声。

  这时天降细雨,在悠长而低沉的诵经声和法乐声中,仿佛上天有知,也在为珠本仁波切的离去而落泪。噶玛巴一丝不苟地在凄风苦雨中坚持修法,整整一天既不休息也不进食。坐在一旁的我们又冷又饿,中途还跑到寺院附近的茶馆喝了茶,吃了面,才又去看那漫长的法事。而噶玛巴还是那样精神抖擞、全神贯注,全然忘记了寒冷和饥饿,忘记了雨水的浸淫和修法的疲劳,示现了与他13岁的身体并不相称的菩萨道精神。

  直至下午6时半,法会圆满结束,“古栋布康”余烟缭绕,那是珠本仁波切已化作轻烟,升向遥远而无瑕的净土……

  3.

  噶玛巴身边总是跟着一位秘书,随时得记下噶玛巴一些不寻常的言论,尤其是他在突然入定时说的话,因为这里面还包含着对一些已经圆寂的成就者再度转世的预言。像十一世保沃仁波切的认定就是这样。保沃仁波切属噶举派极为重要的活佛系统之一,传统上都由噶玛巴亲自认证。

  这之前,对噶玛巴有着无比信心的喇嘛财旺(又写为“策旺”),是保沃仁波切所属的乃囊寺的主持,多次请求噶玛巴预言他的仁波切何时回来,噶玛巴总说还未到时候。有一天,噶玛巴在上佛学课时,神情突然一怔,双目凝视虚空,仿佛在正观中看见了什么,而后随手在一张纸上写了一首诗,交给经师喇嘛尼玛,说:“保沃仁波切回来了,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喇嘛尼玛一看诗很惊讶,这是因为他还没有教噶玛巴学习诗学到这一步。而诗中的内容也让他兴奋,因为里面有着对保沃仁波切转世的出生方位、父母姓名等的详细预言。同时,噶玛巴令喇嘛财旺率乃囊寺僧众修十万座“玛哈嘎拉”等仪轨。

  喇嘛尼玛立即带着一位在金刚神舞中扮相为“保沃”(勇士)的僧人,化装成商人依诗中所说去藏北一带寻访,但头一回并没有找到,他只好返回寺院向噶玛巴汇报。噶玛巴说再去找,走远一点去找,并反问:“难道你们不相信我?”喇嘛尼玛赶紧又去找,这回找到了,就在上次去过再往前走一点,在那曲镇上一户做生意的年轻夫妇家里,正有一个刚生下不久的男婴,特别漂亮,所有情况和噶玛巴诗中所说完全相符。而这时,噶玛巴年仅9岁。

  人们欢天喜地把灵童迎回乃囊寺,这孩子一见长老珠本仁波切,就张开双手扑向他的怀里,一个劲地亲吻他的脸,以至与灵童的前世、在尼泊尔圆寂的保沃仁波切交谊深厚的珠本仁波切老泪长流。更神奇的是,当襁褓中的灵童第一次被带去觐见噶玛巴,车刚到楚布寺,所有人都明白无误地、万分惊异地听见尚不会言语、且一路沉睡的婴孩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噶玛巴千诺!”这是噶玛巴心咒,和藏传佛教中所有的心咒一样,也为广大信徒普遍诵持,坚信只要有强烈的虔敬心与上师相应,心咒中所表达的愿望定会实现。

  4.

  我第一次见到保沃仁波切时,他才5岁,特别可爱。听说噶玛巴很喜欢他,常常叫人把小小的保沃仁波切从附近山上的乃囊寺带下来玩。有一次,保沃仁波切来了,因为噶玛巴有事,没和他说几句话,也没像往常那样,把信徒们献的玩具送给他,所以小保沃仁波切回到他在楚布寺的房间里,噘着小嘴对喇嘛财旺说,“益西诺布”(如意之宝,对教派领袖的尊称)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何连个玩具都不给我?第二天,喇嘛财旺把这话告诉噶玛巴,噶玛巴就让他把小保沃仁波切带来。在噶玛巴的屋子里,穿着小袈裟的保沃仁波切十分害羞,见噶玛巴好像不理不睬的样子,怎么也不好意思去拿放在桌上的一架遥控飞机玩具,可他又很想拿,就用袈裟上的披单蒙住脸,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脚步,等他快到跟前时,噶玛巴悄悄地把飞机藏在身后,小保沃仁波切扑了个空,差点哭了。噶玛巴赶紧把他抱起来,把飞机塞在他的手上,他这才破涕为笑。

  保沃仁波切是噶玛巴亲自认证的第一位转世活佛,据说在寺院的努力下,当局原本同意保沃仁波切坐床,但因在2000年的前夜,噶玛巴不打招呼就突然出走印度,使得当局恼羞成怒,将保沃仁波切赶回父母家中,不准他住在寺院,不承认他是活佛,但又惟恐这么做会遭致僧人的反对乃至反抗,便在乃囊寺部署了重重警力。整座乃囊寺不过五十多个僧人,却被佩有手枪、微型冲锋枪的数十名警察严加看管。

  听说保沃仁波切在拉萨团结新村的小学上过两年学,会说一些汉语。又听说2003年12月,当局终于发善心,批准他返回乃囊寺并同意他坐床了。于是2004年夏天,自从噶玛巴离开楚布寺之后,我第一次去乃囊寺,见到了已经9岁的保沃仁波切。他好像不如小时候漂亮,变得胖乎乎的。看得出他一点儿也不愉快,始终噘着嘴,一声也不吭。他的屋子还是以前那样,只是除了被他从小叫做“阿妈”的喇嘛侍者,还多了一个藏人,一身俗装,两手放在裤兜里,目光不善地紧盯着,一看就像是便衣。后来得知他果然是一个公安,对外称是保沃仁波切的保卫人员,只要有人去他就守候在旁,使得来者个个紧张,不敢多说更不敢久留。

  5.

  噶玛巴出走之前,楚布寺的香火非常旺盛,据说每个月都有来自各方信徒的供养累积二三十万人民币,有时候还要多得多。而在信徒当中,除了藏地的百姓是我们最常见的那种再平常不过的信徒,还有许多人来自内地、港台和西方,形形色色,心事各异。

  几年前,一位台湾朋友到拉萨朝佛,带来台湾的《自由时报》(1998年10月18日)和泰国的《星暹日报》,均对某个所谓的“喜饶根登仁波切”赴泰弘法引起轰动一事有重点报导。不看图片倒罢,一看加了红框的彩色图片上,那个走在两顶金碧辉煌的华盖之下,穿绛红色袈裟、裹明黄色披单、戴“门”形的锦缎法冠、且伸出双手为两边手捧哈达跪地恭迎的台湾信徒摩顶的人,以及,图片一侧注明此人是“藏传佛教八大活佛之一的噶玛赤列多杰喜饶根登大仁波切”的文字,我不禁哗然。因为我在大昭寺朝佛时曾碰到过此人,正是这身通常惟有在法会上才能如此穿戴的装束,并领着一拨身穿藏地袈裟却腿露西裤或牛仔裤的台湾人大声喧哗,我打听过,此人虽有藏名却非藏人。

  《自由时报》上说这位“喜饶根登”“为中国西密噶举西饶派的祖师,曾获藏密仰谔益西诺布大法王颁授圣誉封旨,认定其为‘藏密再来人’,为藏密八大活佛之一。”另一篇报导上说这位“喜饶根登”曾在大陆成都习法,于1995年受“大日如来白障仁波切”密顶,“仰谔益西诺布大法王”的认定……云云,一看就是漏洞百出的谎言。

  因为在藏传佛教四大主要教派中,尽管噶举教派支系最多,有“四大八小”之说,但无论“四大”也罢,“八小”也罢,从未有过什么“西饶”噶举。再则,藏传佛教诸教派向来重视各自教义之传承,其脉络之清楚,系统之完整,保存之精细,可谓藏传佛教一直发展至今的重要因素,包括活佛转世系统亦如此。尽管藏地有多达上千的大小活佛,但若要由上至下、各个教派地排列,也从未有“八大活佛”的说法。另外,所有的西藏人都知道,藏传佛教的所有活佛中,被尊称为“益西诺布”即“如意之宝”的寥寥无几,只有达赖喇嘛、噶玛巴和晋美彭措仁波切等几位法王受之尊奉,乃众望所归。那么,所谓的“藏密仰谔益西诺布大法王”是谁?所谓的“大日如来白障仁波切”又是谁呢?后据网络上的消息,前者竟是原本在四川成都宝光寺当画工的汉人义云高,而后者是义云高家中的一个农民佣人伪装的,他们自称活佛转世,到处招摇撞骗直至今天。

  报导上还说这位“喜饶根登”“在去年返回西藏祖普寺(即楚布寺)祖庙时,备受藏民尊崇的十七世大宝法王噶玛巴,亲率全寺活佛、喇嘛,以藏密大礼相迎,并致赠唐卡,与其平等相待合影留念”,更是弥天大谎。我曾为此专门向楚布寺的僧人们了解过,经僧人们回忆,是有这么一拨人来过,却与一般从内地或海外来的信徒受到的待遇无二,并无任何特殊对待。谁都知道,噶玛巴出于慈悲心,往往会同意信徒们的恳请,为他们摩顶,与他们合影,这实在是太常见了,除信徒本人感到无上荣幸,别的似乎说明不了什么,可是,如果非要将此视为“藏密大礼”来抬高自己,显然是别有用心。

  6.

  那年,共产党认定的十一世班禅在日喀则扎什伦布寺坐床,噶玛巴也被叫去捧场。当然还有藏地的许多大活佛在场。当然也有许多政府官员。噶玛巴旁边坐着生钦.洛桑坚赞,原本是扎寺下属寺院的一个地位不高的活佛,但因早在1964年批斗十世班禅喇嘛的大会上,痛哭流涕地控诉班禅喇嘛打击寺院里的积极分子,与另外几个贵族和活佛做出了不少诬蔑班禅喇嘛的指控,甚至吐口水、甩耳光,为此深得新主人的欢心,很快获得了提拔重用和丰厚俸禄,这无疑是对他们批判班禅喇嘛的奖赏,为此拉萨人在暗地里送给他们一个特别的称呼──“班巴尔”,意思是靠斗班禅喇嘛发财的人。生钦从此升任区政协副主席、全国政协常委、西藏自治区人大副主任等职。可能是出于这个原因,也可能还有别的原因,比如他的年纪比较大了,总之他并没有把当时才10岁的噶玛巴放在眼里。据说他和噶玛巴说了几句话,突然把他的手放在噶玛巴的头上搓了一下,像是在逗一个小孩子。而噶玛巴猛地把头偏开,站起来就给了生钦一个响亮的耳光,周围的人都惊呆了,生钦更是又窘又气,脸涨得通红。几年后,宅院前不知被谁炸出一个坑的生钦突然暴病身亡,许多藏人都悄悄说,这是因为他身为一个小活佛,却随便摸噶玛巴的头招来的报应。

  7.

  噶玛巴的力气很大,休息时候他喜欢和身边的喇嘛们比试手劲。每当这时,他的老侍者珠那喇嘛就会赶紧拿来一张金黄色的绸巾,放在噶玛巴的手上,然后再请他跟人扳手,以示尊敬。但噶玛巴往往在老侍者还没取来黄绸巾,就已经开始比赛了。被他叫来扳手的喇嘛,并不敢真的用劲,一个个诚惶又诚恐,这样虽然总是噶玛巴大获全胜,他却很不过瘾,而珠那喇嘛更是又不高兴又不好言语。不过,喇嘛们说,真用劲扳手,他们也很难能赢得了噶玛巴的。

  有一次,从台湾来朝圣的信徒送给会说汉语的僧人格列一支很漂亮的笔,格列不想自己留下,他想把笔献给噶玛巴。寺院里的僧人都这样,有了好东西都想献给噶玛巴。格列就去见噶玛巴,直接把这支好看的笔双手奉上。噶玛巴正要接过,老侍者珠那喇嘛埋怨道,怎能这样?并取来一张纸巾仔细地把笔擦了又擦,再双手奉上。这下噶玛巴不高兴了,他不接,只是用他的大眼睛瞪着珠那喇嘛。

  年迈的珠那喇嘛十分瘦小,充满爱意的目光时刻追随着噶玛巴,很像是尚未成人的少年活佛慈祥而一丝不苟的母亲。噶玛巴与他的感情很深,一次法会上,我亲眼看见在法号声中迈入大殿的噶玛巴,突然一把抱起腿脚不便的老侍者,大步穿过盘坐于长垫上的众僧,径直走向高高的法座,所有的喇嘛都笑得前仰后合。噶玛巴是这样地依恋他的老侍者,当他决定逃出西藏时,也决定无论如何要带走珠那喇嘛。珠那喇嘛觉得自己老了,一路上肯定会拖累大家。但噶玛巴坚定地说:“会很顺利的,走!走!走!”

  8.

  噶玛巴有时候会因为一些事情生气。他生气的时候就是不说话,一直沉默着,很长时间一言不发,周围的空气都像凝结了。这样好久以后,他才会慢慢地平息下来,开始同身边的人说上几句。有人说,他这样子不是在生气,而是心口痛的缘故。据说噶玛巴常常心绞痛,可是去过医院,也看过有名的藏医,却都检查不出来,也就没法对症下药。于是噶玛巴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有了心痛难愈的经历。

  9.

  翁则(领诵师)珠曲的外号叫“老狗”,虽然他才二十多岁。几年前,他和几个喇嘛想去印度朝拜达赖喇嘛。在走之前,他去见噶玛巴,实际上是向他的根本上师告别。噶玛巴看着他,对旁边的人说,这只“老狗”,你们一定要拴住他,看好他,不然他会跑的。周围的人都大笑,有人还学狗“汪汪”叫了几声。珠曲的心里直敲鼓,他揣测是不是噶玛巴已经察觉出什么了。但几天后,他还是悄悄地跑了,不料在樟木口岸被边防军抓获丢进了大牢,关了一年多才放出来。可他再也不能回寺院了,因为他和一起出逃的喇嘛都被开除了。珠曲是楚布寺修学很好的喇嘛,尤其他的嗓音很出色,每次在大法会上领诵经文时,都有非常感人的效果。听到他被抓的消息,噶玛巴很难过,责备身边的喇嘛说,看看,你们不听我的话,不看好这只「老狗」。

  10.

  跟随噶玛巴一起出走的喇嘛财旺是那种让人出乎意料的人物。从外表上看,他穿俗装,满头黑发,邋里邋遢,还常常说粗话,除了不来真格的恶习,他几乎没什么喇嘛的样子。但我不会忘记有一回与他长谈,他说他其实只想在寺院里好好地修佛,可怎么办呢?作为乃囊寺的主持,有五十多个僧人和幼小的保沃仁波切需要扶持,还有为乡里百姓办的小学校需要支持,他只好在社会上东奔西跑,到处找钱,做生意,可是他一点儿都不会做这些世俗的事情,太难了。说到这,喇嘛财旺流下了眼泪。

  从1998年起,喇嘛财旺决定不能仅仅依靠供养──尤其是海外的供养──来维持寺院和学校,他开始自己办旅行社,聘用有长期旅游工作经验的央拉等导游,并安排珠曲等人在旅行社工作,第二年年底创收近20万,同时另做一些小本生意,并办了一所教授西藏传统绘画艺术的手工学校,学生当中有小僧人和孤儿,由央拉会画唐卡的丈夫担任老师。

  后来,央拉告诉我,她最后一次见到喇嘛财旺,是在噶玛巴出走前几天,当时,喇嘛财旺突然对央拉说,噶玛巴让我干什么我就会干什么。停了一会儿,他有点激动地说,噶玛巴让我吃屎我也会去吃的。这种话在藏人看来算是一种很重的誓言了,尽管表达粗俗。央拉于是在心底说,喇嘛财旺对噶玛巴实在是太虔诚了,却不知这是他欲言又止的临别赠言。央拉还说,别看喇嘛财旺大大咧咧的,可每次私下里只要一说起达赖喇嘛,他就会忍不住哭的。央拉夫妇认为噶玛巴是从阿里走的,因为11月期间,喇嘛财旺以给寺院准备过冬的牛肉为由,开车去了十多天的阿里,结果只带回一腿牛肉和几个有名的普兰木碗。他们相信喇嘛财旺一定是查路线去了。

  但遗憾的是,喇嘛尼玛未能走成。他是噶玛巴的经师,有名的“色拉尼玛”,这是因为1989年前,他在色拉寺为僧,由于修学显着、辩才无碍而获此称号。1989年3月,他因参加藏人的抗议游行被逐出寺院,后改入楚布寺,闭关三年三月又三日。1998年初,噶玛巴的老经师圆寂,而楚布寺中难以挑选出可以教授噶玛巴佛学的僧人,惟有喇嘛尼玛尚可胜任,故在寺院和当局一致同意下担任噶玛巴的佛学老师。一脸大胡子的喇嘛尼玛素来寡言少语,在僧众中很有威信,在噶玛巴出走一事中起了很重要的作用,不知会不会让有关部门悔不当初。

  11、

  当噶玛巴抵达达兰萨拉之后,台湾著名记者林照真多次深入采访并著述《清静流亡——少年噶玛巴的故事》一书,其中披露:

  ……年轻噶玛巴心里有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只有他的经师尼玛喇嘛知道,尼玛喇嘛了解噶玛巴是不走不行的了,只是,这个出走计划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噶玛巴每年都会有短时间的闭关,那一年决定照常举行,然后利用闭关的时候逃走。噶玛巴对外宣布,从廿七日开始闭关两周。

  ……从一开始尼玛喇嘛就决定留下来,尼玛、慈澄和财旺三个喇嘛平时就是好朋友,尼玛说:“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因为你们和噶玛巴在一起,至于我,你们根本不要管,没问题的。”

  ……廿八日晚间十点半,尼玛喇嘛要把楚布寺所有喇嘛都集中到房间看电视,外面门一锁就通通出不来,这五分钟的时间噶玛巴就可以上车离开。

  ……噶玛巴逃走后,外界都认为噶玛巴在闭关中,厨师图登天天往里面送饭,尼玛也天天把饭送进去,因为闭关者不能说话,如果要吃饭或洗脸,都要摇铃或摇晃类似波浪鼓的小鼓,这些声音外面都听得到,所以只要时间一到,尼玛喇嘛就像唱双簧似的,自己走出来,把饭送进去。有时会有人请噶玛巴算卦或开示,尼玛也会拿进去,然后自己在里面算卦、求神,出来后就对大家说“噶玛巴这么交代”等。这样坚持了约三天三夜,因为财旺喇嘛事前曾经告诉尼玛喇嘛:“只要你能坚持三天三夜不被发现,我们就已经出国界线、离开西藏了。”

  ……(到了尼泊尔,)财旺喇嘛曾经打国际电话到西藏楚布寺,主要是想知道尼玛喇嘛是不是已经离开了?电话是直接打到噶玛巴的寝室的,但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这说明中国人已经进入楚布寺了。”财旺赶紧把电话挂断。

  书中还写到:“在噶玛巴逃亡后,尼玛喇嘛和厨师图登仍在西藏,所有逃亡者对尼玛与图登两人的安危担心不已,目前两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在信徒眼中,噶玛巴能够顺利逃亡成功,全因噶玛巴神迹所致,噶玛巴的加持法力彷佛又一次得到验证,但追溯真相原委,又何尝不是一桩忠仆护主、有情有义的人间故事?”

  2002年6月,四处躲藏的喇嘛尼玛在西藏林芝一带遭到逮捕,被关押在当地监狱,因遭受酷刑而绝食抗议,后在噶玛巴的强烈呼吁下获释,但同珠曲一样,还是被不得不听命于当局的寺院开除了。从此,他成了一个俗人。

  12.

  有一回,我的一个朋友跟着很多人去见噶玛巴。她是噶玛巴的皈依弟子,经常去楚布寺朝拜。她常常用书和照片做供养,那次她的供养是台湾印制的几本藏、汉文对照的噶举法本。轮到她上前献哈达和供养时,有一个长得很胖的台湾人被地毯绊了一下,差点儿摔到,惹得人们都在笑。不想趁这乱糟糟的片刻,噶玛巴突然俯身低声对她说,有没有“嘉瓦仁波切”(法王,藏人对达赖喇嘛的尊称)的书?她瞪大了眼睛,心里一阵狂喜,因为她正好有一本达赖喇嘛在1960年代写的书──《我的土地,我的人民》,是藏文的,她已故的父亲留下的。她赶紧点头,连声说有,也低声地说,下次带来。满脸喜悦的噶玛巴看也不看她又说,交给喇嘛尼玛就可以了。几天后,她又去了楚布寺。她找到喇嘛尼玛,给了他一个大信封,里面除了那本书,还有一盘影碟《西藏七年》,是好莱坞根据奥地利登山探险家海因利希?哈勒于1944年到1951年在拉萨的故事拍摄的。哈勒当过达赖喇嘛的英文老师,而当时的达赖喇嘛正值少年,与今天的噶玛巴几乎一般年纪。

  她最后一次见到噶玛巴,是在雪新村的那个楚布寺的“办事处”里。这名字是喇嘛们叫出来的。人很多,大都是康巴模样的朝圣百姓。她特意排在最后,没有像平时那样走“后门”。走进专门接见信徒的屋子,见噶玛巴端坐在高高的座位上,手里是一根长长的包裹着红布的木杖,顶端垂着一个用无数细穗编织的小幡幢。朝拜的人来了,俯下头,噶玛巴的手轻轻地动一下,让金黄色的细穗在朝拜者的头上掠过,就表示摩顶了。她也是这样被摩顶的。她有些心不甘。她退到院子里,让一位喇嘛把她给噶玛巴拍的照片递进去,请噶玛巴在上面签名,这时候,她讨厌的那个人过来了,冲着她说,见了就可以走了。

  她知道他也讨厌她。有一次还是在这里,她单独求见噶玛巴,因为噶玛巴平时在寺院里很少看得到电视,他上拉萨来了,可以破例看一看,所以她给他带去了几盘影碟,都是功夫片,成龙的,还有卡通片,之前她检查过,担心里面有活佛不宜的镜头。当时这人就拦住问她都是什么片子,还说,会不会有黄色镜头?真是把她气坏了。她说我怎么可能送这种片子!要知道,我是一个佛教徒,我怎么可能给我的上师这种片子?你太下流了!结果也把他气坏了,却又没有道理发作。这次他可终于找到报复她的机会了。他连说几遍妳可以走了,没事别老待在这儿。她斜了他一眼说,你以为你是警察就了不起吗?他一下冲过来了,嘴里直嚷着,你说什么?看他那架势,似乎想要采取什么行动。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叫她,抬头一看,竟然是噶玛巴,站在楼上朝她大声说,刚才的照片,明天多洗一些带来。她高兴极了,连声答应,然后,带着噶玛巴已经签了名字的照片很得意地走了。

  第二天,在那个人的眼皮下,她把加洗了50张七寸的照片直接送给了噶玛巴。照片上,噶玛巴走在楚布寺的转经路上,西藏的阳光照亮他俊美的面庞,焕发出非凡的气度。噶玛巴很高兴,当时就给周围的人发了一些。统战部来援藏的陈部长也在场,对她的摄影赞不绝口。她在心里想,只要噶玛巴高兴,就比什么都好,但她不知道,一个多月后,一个寒冷的深夜,噶玛巴突然悄悄地离开了拉萨,离开了西藏,奔向了“翁则”珠曲向往的地方。是不是,噶玛巴在赠送给人们他的照片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告别的意思?

  13.

  2000年1月2日中午,某活佛突然从云南打来电话,让我的这位朋友火速赶去楚布寺,一定要想法见到噶玛巴,代他向噶玛巴请示,因为教派内部的事情,他有无必要到楚布寺亲见噶玛巴?他说事情很紧急,要她无论如何得去一趟。

  她很不容易从一位朋友那里借到车,次日一早冒着寒风赶到楚布寺,几位认识的喇嘛告诉她的情况却都各不一样。一个说噶玛巴正在闭关,七天以后才出关,一个则说可能得一个月,另一个干脆埋头不语。大殿前面的院子里有许多车辆,还有许多神情紧张的干部和公安。其中有一人是她认识的,是统战部派给噶玛巴的汉文老师,他老远就跟她打招呼,问她来干嘛,她说朝佛。她也问他在干嘛,他说在开会。

  当晚某活佛给她打来电话,反复追问,感觉电话那头的他好像在做记录。他还问她感觉出了什么事,她脱口而出,难道噶玛巴走了吗?他急忙问她如何得知,她说猜的。她又问他如何得知,他说梦见的。但她不相信。电话里,他还心情沉重地说了两句话,叫她觉得古怪。他说,他(指的是噶玛巴)为什么就不能忍一忍呢?他应该多想一想噶玛噶举的事业嘛。还说,噶玛噶举的太阳刚刚升起来,天上就出现了乌云。还说,政府本来一向不看重噶举,眼里只有格鲁,现在因为噶玛巴,态度才有所变化,这下恐怕会急转直下的。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在这件事上,某活佛考虑更多的好像是他自己,他本应该为噶玛巴的出走感到高兴啊。

  14.

  记得那天,我小时候的保姆、住在帕廓街的嬷益西啦到家里说,噶玛巴的父母家已被严密监视,十几个警察日夜看守,连一个做保姆的阿尼出门转经、买菜都有人跟着。说现在帕廓街上,人们根本不敢讲噶玛巴出逃的事儿,因为到处都是公安、便衣和“昂觉”(耳朵,代指告密者),但店铺里出售的噶玛巴的照片已被争抢一空。还说噶玛巴的阿尼姐姐不是跟噶玛巴一起走的,她是提前走的,当时她正在达兰萨拉朝圣,意外地得知了噶玛巴抵达的消息,她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阿布嘎嘎」(噶玛巴在家时的小名)平安地到了。看到我从网上下载的照片中,年老的达赖喇嘛慈祥地、紧紧地攥着少年噶玛巴的手,70多岁的嬷益西啦一下子就哭了。

  2000年—2004年于拉萨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
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

2014年9月25日星期四

雪山狮子的呻吟(76)

名为西藏的诗-唯色


目录



唯色简历


   唯色(Woeser):女。藏人。全名茨仁唯色。1966年出生于文化大革命中的拉萨。父亲为西藏东部的康地德格人,母亲为西藏中部的后藏日喀则人。1988年毕业于成都西南民族学院汉语文系。1988年7月至1990年3月,在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甘孜报》报社担任编辑兼记者。1990年至2004年6月,在拉萨担任《西藏文学》杂志社编辑。2003年因散文集《西藏笔记》被中国当局认为有“政治错误”而遭查禁,后被解除公职,现为自由写作者。

  是一位用汉文写作的西藏作家。作品包括:诗集《西藏在上》(青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散文集《西藏笔记》(花城出版社,2003年,被查禁)、游记《西藏:绛红色的地图》(台湾时英出版社,2003年)、图文书《绛红色的地图》(中国旅游出版社,2004年,被查禁)。2006年,由台湾大块文化出版记录西藏文革珍贵影像的《杀劫》和收录西藏文革口述历史的《西藏记忆》,以及被中国大陆查禁的《西藏笔记》海外版(更名为《名为西藏的诗》)。2005年,在瑞士出版了翻译成英文的、与中国作家王力雄的合集《Unlocking Tibet》。另有诗歌、散文等选入10多种选集,在中国多家出版社出版,获得多种文学奖项。并被译为英文、法文和日文。一些诗文被译为藏文,2006年将出版由3位海外藏人合译的《名为西藏的诗》藏文版。

  其中《杀劫》一书收纳近300幅西藏文革时的珍贵历史图片,是迄今为止关于西藏文革最全面的一批影像。《西藏记忆》和图文书《杀劫》互为表里,从访谈70余位耆老的口述中,收录其中具代表性的23位,凝聚成这本可以说是迄今最完整的西藏文革口述历史。

  写作理念:“写作即游历;写作即祈祷;写作即见证。” 


拉萨?拉萨!


  拉萨?拉萨!——叫我如何说好?

  比如,有一年藏历新年的早上,我在拉萨的转经路上追随着两百多个磕长头的僧尼,用并不高级的相机和并不出色的摄影技术,捕捉着少有的如此壮观的集体磕长头的情景——远处,八瓣莲花状的群山之巅覆盖着昨日的大雪,往上是蓝得令人心醉的晴天和大团白云,但只要将镜头稍稍拉近,都是些什么呀:纵横交错的电线,高低错落的瓷砖楼房,鳞次栉比的商店和饭馆,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连街上的行人也清一色与汉地同步的入时装束。拉萨的转经路有大半是从闹市中穿过,因此两百多个僧尼要从闹市中磕着长头,匍匐而行。有时候正好要穿过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年纪小的、差不多八九岁的僧尼(有几个小阿尼很清秀)会有些紧张、也有些好玩地咯咯笑着飞跑过去;年纪大的却目不斜视,坚定地望着前方,兀自颇有节奏地三步一个等身长头。被挡住的轿车、越野车、出租车、面包车等等车辆,大多会耐心地等候着;也有的一个劲地揿响喇叭,十分烦躁的样子。脸膛黝黑的交通警察也比平日里多增加了几位。那些为生计忙碌的人们:骑三轮的、修鞋子的、摆地摊的、搞装修的、买凉粉的(多为汉地来的民工)依然忙碌着;拉萨的老人们依然牵着名叫“阿不索”的卷毛狗或额头被染红的放生羊,在散步似地悠闲转经。也有在这个季节寥寥无几的游客模样的人在兴奋地拍照,夸张地惊叹。

  我和我的朋友林洁,一个把头发剪成男孩似的、三年前来到拉萨就不想再走(当然她后来还是回去了)的北京女子,一直跟在磕长头的僧尼们的旁边。我俩都拿着相机,被他们以为是来旅游的游客。我渐渐地有些不自在了,暗自思忖:我是谁?——旁观者?观察者?还是热衷于猎奇的摄影爱好者?还是(我其实渴望成为的)见证人?还是,在族系上与他们同属一脉的西藏人?我想知道什么,记录什么,或者说穿了,仅仅是好奇什么呢?我能够从这些僧尼被破碎的酒瓶划伤的赤脚,被坚硬的水泥地面磕破的额头,以及冬日里仍流淌着汗水的脸上看出什么呢?我有时和他们说话,但我怎么可能由此便知晓他们的内心世界?他们在闹市中匍匐而行,神态里有着一种抑止不住的幸福,仿佛此刻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刻,所以他们一直微微地笑着,而这种微笑却与尘世无关。

  他们已经这样磕了好几天了。先是几十个,渐渐地越来越多,那些从远方磕着长头刚到的、或已在拉萨一带云游多年的僧尼纷纷加入进去,使那年冬天的拉萨城终日被一条绛红色的河流环绕着。但听说已被勒令是最后一天了,当局很不满如此醒目的磕头长队。我是昨天才看见的。昨天正午,在娘热路口那金色的拙劣的弯弓搭箭的骑士铜像一侧,拉萨无数热气腾腾的火锅餐馆中的一个——“金尔金”,其明晃晃的蓝色玻璃门前的停车场上突然间出现了一片绛红色,那正是他们磕头至此,稍作休息并按寺院的惯例以齐声诵经的方式完成午课。这一情景引来了人头攒动的围观者,许多异族人的神情既好奇又分明满怀不解。可他们不为所动,在一位苍老的领诵师的主持下,在弥散着隔夜火锅辛辣余味的餐馆门口,神情庄严地行施了佛事。值得一提的是,当他们挨肩接踵地穿过布达拉宫下面的菜市场(那是拉萨最大的菜市场),穿过堆满鲜红肉块而且肉渣正被砍得四溅的肉案,穿过盛满游弋着“拉萨鱼”或“内地鱼”的大盆小桶,先是不禁驻足,摇头咋舌,又似有些无措,这样愣了一会儿,他们突然放开了喉咙,近乎呐喊一般朗诵起经文来。他们一边热烈地朗诵,一边大步向前(菜市场又挤又脏,无法磕长头),声音和动作中洋溢着强烈的情感,使菜市场里所有的人目瞪口呆。我向其中一位喇嘛打听,他说这里面充满了杀生的气味,所以要为那些被杀的众生祈祷。

  后来,我给内地的一位朋友打电话,突然有些结巴。不过,我还是提及了……拉萨的耀眼阳光……大昭寺广场上的眩晕……帕廓街的魔力……甜茶馆磁石般的吸引力;提及了,那些亲切的寺院,那些寺院里亲切的佛像和亲切的喇嘛,以及……像我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人──血统或骨头,藏地和汉地,带有康巴味的拉萨话与夹杂四川口音的普通话,诸如此类。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一行穿过血腥菜市场的祈祷队伍。那两百多个磕长头的僧尼啊,我如何才能懂得你们?而电话的那头,一个人的嗓音明显南方地随着电流的沙沙声远远传来……或许,这就是你的方向,你的这种恍惚,这种身份的无法定位,恰恰是你的,而不是别人的……

  可是,我想要说的并不是我呀。我只想说一说拉萨。说一说拉萨这个古老的坎坷的际遇繁多的城市,可以在当时当地就呈现出各种光线交错下的各异图像,但这是多么不容易说清楚啊。

  有一次,我和一位刚从内地来的打扮得像登山者的朋友,并肩骑车在初冬拉萨的北京中路上,看上去显得过于苍白的他仰头喝了一口可口可乐,突然感慨道:“这可乐的味道和北京的不一样。”当时我正紧张地注意着从我们跟前急驶而过的汽车,对他的话并未留心。“你知道为什么不一样吗?当然,可乐还是可乐,不一样的只是这个环境,”他的声音里流露出某种异样,“比如吃火锅就得在成都,那里的潮湿,甚至那里人说话的腔调都和火锅相适宜,换了地方就没有那种味道了……”我顿时很受启发。如此说来,地域显然具有一种奇怪的力量,却又十分地隐秘,它使人的这些感觉,像味觉、嗅觉甚至触觉、视觉等等,在此地如此,但在彼地便不如此了,这似乎取决于诸如气候、地理等因素。可是还有一些什么呢?一罐可乐都如此,那么其它的呢?

  还有一个朋友,与我情同手足的马容,曾在拉萨待过几年,一边替人画画一边东游西荡,后来她回到苏州老家那江南的温柔之乡,回想记忆中的拉萨这样写到:

  我首先要去的地方是拉萨,那个圣地的中心。那么多那么多的人,一生的愿望,仅仅是到拉萨去朝拜佛祖,我于是想,现实中是否真有这样一座城市能与这种圣洁而崇高的愿望相对等?当人们倾其所有,经历种种苦难来到拉萨,是否只会感到一种真切的失望与失落?或者,他们来到拉萨,看到、想到的依旧是他们心中的拉萨,而现实的拉萨,只是一个暂时的存在,就像我们纸上的字?再或者,像我心中秘密的希望那样,拉萨高高在上,纯净一如天国。

  我在拉萨生活、工作。一旦落入现实,所有的俗套照样重演,一样活得仿佛尘埃,在拉萨强烈的日照里也是同样。同样茫然地制作着各种世俗的悲欢。我已经看不见那个被我臆造的拉萨,看不见被我虚构的西藏了。

  我常常在黄昏时和朝佛的人们一道转经。绕着大昭寺,一遍一遍信步走着,四周满是摇着经筒的信徒,而我在异族的人流中,一如既往地体会着重新的也是熟悉的孤独,仅仅因为手无寸铁而格外肤浅吗?可怜的好人,怀中没有信仰,颂着六字真言也是枉然。

  而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自称是“逃跑的孩子去西藏”的马容却没有想到,三年后当她再一次来到拉萨,已是一个皈依佛门的朝圣者了。

  因为我总是十分感性地、直觉地描写事物在我心中引发的触动,而且我总是有所偏重和倾向,难免不会挂一漏万,所以,在这里,我要引用曾走遍全藏各地并多次到过拉萨的汉人作家王力雄,用现实主义的笔触如实地、客观地评说今日拉萨的文字:

  ……拉萨是藏人心目中的圣城。世世代代,无数藏人的最高心愿就是一生中能到拉萨朝圣。为了那个目的,他们甚至不惜倾家荡产。……拉萨乞丐之多……其实那些乞丐中的相当一部分就是前往拉萨的朝圣者,因为花光了盘缠或供奉了全部钱财而无法返回老家,才沦为乞丐的。他们对此心甘情愿。

  ……当年在西方人心目中,拉萨就是西藏的化身。几个世纪以来的西方探险者在其艰苦卓绝的行进路上,方向全指着拉萨。凡没有达到拉萨者,在成绩单上皆显得黯然失色,如同没到过西藏。

  ……今天情况则全然不同,拉萨成了西藏境内最容易达到的地方。成都、北京、西安的航线直达拉萨,仅需要几个小时的飞行。站在拉萨街头,会产生置身于中国内地城市的感觉。整个拉萨城里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外地人,朝圣的藏人只占很小比例,大多数是做生意或打工的汉人、回人,还有形形色色的旅游者和出差的中国公务人员。如果只到过拉萨,在今天反会被认为没到过西藏。拉萨不仅已经越来越失去了圣城的神圣光环,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失去了西藏特色。

  ……(1950年前),拉萨城区只有3平方公里,现在扩展到了51平方公里。当年一下雨就泥泞不堪的几条土路,现在延伸为总长150多公里的城区柏油路。比起往日垃圾遍布、野狗和乞丐到处游荡的拉萨,新建筑日新月异地崛起,遮蔽古老藏式建筑。可以说除了高耸的布达拉宫,今天的拉萨已经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模样。

  ……除了城市面貌改换,最使拉萨变了味道的,是那数千家林立街道两旁的饭馆、酒吧、商店、歌舞厅、夜总会等。拉萨市区总共不到12万的城镇人口(1994年末为117753人),竟然有13000多个个体工商户,可想经营风气之盛。过去的拉萨之所以被称作「圣城」,在于它是宗教圣地,是藏传佛教中心。那时尽管也存在世俗的寻欢作乐,但是皆在宗教至高无上的神圣笼罩之下。今天的拉萨则完全不同,即使重新恢复了寺庙,有了众多僧人,各地的藏人百姓也前来朝拜,然而世俗生活已经在拉萨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拉萨街头,形形色色的门面招牌交相辉映,叫卖、拉客的吆喝此起彼伏,三陪小姐花枝招展,烹调油烟四处弥漫,拉萨从过去的圣城变成了一个物质丰富、生活舒适的世俗城市,欲望涌动,贪婪横流。以佛教的眼光,肯定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此番评说,我相信肯定能够引起在拉萨生活和生活过的人们共鸣。因为我即是如此。但无论如何,至少,我们今天还能够看见那两百多个连续几日三步一个等身长头围绕拉萨全城的朝圣队伍。这很重要,也弥足珍贵,尽管已属罕见。我觉得,他们是拉萨城里的彩虹,是从天上幻化到人间的彩虹,是转瞬即逝却又不时出现的彩虹。他们使拉萨终究还是拉萨。何况,还有些彩虹似的美丽深藏在闹市甚至浊世之中。

  就像有一年在一次漫长的旅行结束之后,在蓦然出现于距离拉萨百多公里的当雄上空的两道彩虹护送下,我回到拉萨。那彩虹的异样之美久久地驻留心间,使我眼中的拉萨发生了变化。本来,拉萨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地方,而且当时拉萨的天空并没有彩虹的影子或者彩虹已然消失,可是我却分明感觉来到了彩虹升起的地方。拉萨的天空布满了隐形的美丽彩虹。彩虹的绮丽之光照彻了我们蒙尘的内心。许多年前,拉萨使一个无比向往它的异国人感叹的一句话——“在一个已经不存在多少秘密的世界上,这里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是十分可能的”——此刻似乎仍旧如此,似乎尚未过时。我甚至觉得需要重新认识拉萨。是的。重新认识这个古老的、坎坷的、际遇繁多的——拉萨?拉萨!

  2002年2月12日藏历水马年前夕于拉萨  


帕廓街:喧哗的孤岛

   当黎明尚未来临,天色依旧黑暗,拉萨城里──尤其是东边的那一条老街──已经苏醒了。纷纷走出家门的多是老人,他们总是那样,念珠和嘛呢轮从不离手。有的还牵着小小的哈巴狗或长毛拖到地上的卷毛狗;有的身边紧跟着眼神竟如人一般含情、身上染着红颜色的羊,这是些再无宰杀之虞的放生羊。许多人都带着像褡裢一样的小白布口袋,上面绣着吉祥图案,垂挂着彩色穗线,两边各装有糌粑、青稞和香草,那是供奉给神佛的最早的食物,沿途的转经路上都有盛放这些食物的器皿—白色的香炉或者途中某一处特殊的地方。

  一天的礼拜开始了。当一部分人还在沉睡的时候,另外的一部分人已经以这样的方式向心中的神佛表达着深情。信仰使人如此不同,拉萨城里所有的转经路可以为证。

  在所有的转经路上,唯一的、永恒的方向是顺时针方向。而被称为“帕廓”的转经路啊,多少年来,在每一个日子,以它最接近大昭寺里的“觉仁波切”(佛祖释迦牟尼)的神圣位置,最先迎接的便是这样的人流。

  在从前修建“祖拉康”(大昭寺)的时候,观世音的化身松赞干布带着度母王妃们,就住在这朝暮可闻水声的「吉雪卧塘」湖畔,壁画上犹如堡垒似的石屋和篷帐是帕廓街最早的雏形。像曼陀罗一样的房子建起来了,无价之宝的佛像住进去了,自称“赭面人”的“博巴”(西藏人)像众星捧月,环绕寺院,纷纷起帐搭房,把自己的平凡生活和诸佛的理想世界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炊烟与香火,锱铢与供养,家常与佛事,从来都是相依相伴,难以分离……

  在一幅从前绘制的着色的拉萨全貌图上,不算那些零零星星的白房红庙,整座为河流和树木围绕的城郭之内只有两大部分:高踞于山巅之上、有着“火舌般的金色屋顶”和千扇红框窗户、数百级迂回阶梯的法王之宫——布达拉宫,以及右边仿若坛城之状的大昭寺。这幅具有西藏传统绘画风格的拉萨之图,全然是一个在写实的基础上加以抽象化的二度平面空间,美若仙境,其实仙境也不过如此。但在大昭寺的周围,从一群如蚁般大小的来自远方的商贾身上,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充满着浓郁的生活气息的热烈人间。

  人们都说,帕廓街不仅仅是提供转经礼佛的环行之街,而且是整个西藏社会全貌的一个缩影。

  ——从前,高高的布达拉居住着观世音的化身,帕廓街才是形形色色的凡夫俗子聚集之处。在这里,除了身着锦锻长袍、头顶璁玉发髻、耳垂黄金长坠、出门就要骑马的达官贵人,平民中最为醒目的是那些或者走南闯北或者就地经营的商人。其中有出售丝绸、珠宝、器皿、茶叶甚至骡马的生意人,有以种种手艺为生的裁缝、木匠、画师、地毯纺织工、金银煅造匠、木石雕刻工等手工艺人,也有带着本地特产从远方近郊赶来的打算以物易物的农夫和牧民,正是这些人使这条不规则的圆形之街琳琅满目,充满生机。还有托钵的云游僧、虔诚的朝圣者和快乐的吟游歌手,还有四处流浪的乞丐和戴枷游街的罪犯,以及被人瞧不起的铁匠、屠夫和天葬师。而且,“不仅有土著,还有大批他乡之客”——这是18世纪初到过拉萨的一位基督教神父说的,他们是汉人、蒙古人、印度人、尼泊尔人、克什米尔人(多的是穆斯林)和面色深暗的不丹人,和不断出现的几个靠化装混入的“夷人”(西方人)。

  西藏的女人是可以抛头露面的。因此,在这条街上,既能看到卫藏的贵妇头戴蜂巢似的环状木框上嵌满宝石的“巴珠”头饰,也能遇上康和安多的牧女编着一百零八根长辫,环佩叮当,满面涂着黢黑的油脂遮掩了漂亮的容颜。至于本地的姑娘们,除非节日才着盛装,平日里总是清清爽爽的一身,显得十分优雅;她们似乎都是美人,也比较矜持,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拉萨帕廓街里,窗子多过门扇;

  窗子里的姑娘,骨头比肉还软……

  太阳渐渐上升了,大昭寺门前的香炉里冒出的桑烟依然袅绕不绝。帕廓街似乎每天都一样,似乎今天也和昨天一样,似乎中间从未有过中断:转经的转经,游荡的游荡,买卖的买卖(这些角色常常是会相互转换的)。似乎从过去到现在,依然还是那些人——“土著”和“他乡之客”,不一样的只是各人的面目,各自的装扮;还是那些满目的琳琅,仿佛少有变化,甚至充斥各个小摊的氆氇(一种手工羊毛织品)和卡垫、长刀和火镰、银杯和木碗、“嘎乌”(装有佛像等圣物的护身盒)和灯盏、铜佛和唐卡、法号和白螺,仿佛过去就摆放在那里,至多有一些褪色或锈迹,这更增添了一种亘古岁月的沧桑(有时候,宁愿忘记那些面目全非的往事,所以要说那么多的似乎)。

  各种各样的声响:喃喃低语的诵经之声,叫卖货物的吆喝之声,叮铃当啷的满身首饰,叽叽喳喳的各地语音,混杂着从小摊上、小店里传出的咦咦呀呀的印度流行歌曲、交叉着藏语和汉语的西藏现代歌曲,以及被称为“囊玛”的从前的西藏宫廷音乐、以及用吐字铿锵的康方言说唱的没完没了的格萨尔,而在由这些声响汇聚而成的闹市中,突然出现的穿透滚滚红尘的激越而清亮的最高音,是那些磕着等身长头终于来到拉萨的远方藏人发出的,他们挨肩接踵、义无反顾又不乏喜色地扑向帕廓街的地面犹如在做最后的冲刺,那手中已破的木板与大地相摩擦的巨大声响,和那饱受风霜的身体倒在大地的沉重声音令人怦然心动,人们纷纷为之让出一条路来。

  各种各样的气味:真假难辨的古董的陈旧气味,美丽丝绸的幽幽香味,梵香、藏香、印度香等香料的浓香之味、有人家的窗户里或附近的茶馆里飘出的咖哩味和甜茶味,混合着擦肩而过的羊皮长袍和狐狸皮帽里的动物膻味,以及游客──尤其是金发碧眼的老外──身上浓烈的体味和扑鼻的香水味……而在这所有的气味之中,充溢不在的是酥油味,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是从酥油里取出来的,所有的人和物,只要从这条街上经过,都会染上酥油那牦牛奶香浓郁的味道。这就是白日的帕廓街,从来都是熙熙攘攘如故,喧喧哗哗如故,一直到夜幕降临。

  帕廓街啊,它紧傍着寺院,却坦然地洋溢着一种世俗的快乐。

  像西藏这样一个节日繁多的地方,有多少节日与帕廓街有关呢?

  过去,最盛大的莫过于新年时的“默朗钦慕”传昭大法会。那时候,大昭寺和帕廓街是法会和节日的中心,三大寺成千上万的僧侣来到这里,举行讲经、辩经、驱鬼、迎请弥勒绛巴佛、供奉用酥油制作的大型“朵玛”(一种供品)等活动,各地的朝圣者也赶在这时像潮水一般涌入拉萨,无数的商人和小贩乘机聚集而来,云游各地或附近寺院的僧侣也蜂拥而至。那时候没有警察,所以总是从哲蚌寺选出一些体魄强壮的僧人来维持秩序,虽说人们都称他们是「铁棒喇嘛」,其实他们拿的是木棒和皮鞭,当然如果有人捣乱,“铁棒喇嘛”手中的家伙是不会留情的。期间,最激动人心的是正月25日,为了祈请未来佛早些出世,由精心挑选的僧人将大昭寺内的一尊呈站立姿势的绛巴佛像,恭恭敬敬地抬上装饰一新的四轮木车上,而后沿帕廓游历一圈,彼时万头攒动,群情激奋,祷告之声訇响,可谓蔚为壮观。同样隆重的是在正月15日,将巨大的彩色酥油浮雕供放在高高地竖立于帕廓街的木架上,当满月高悬天空,无数盏供灯齐放光明,天上人间,辉映成一片;由最洁净的僧侣之手虔心捏成的酥油“朵玛”上,被安详的飞禽走兽和美丽的奇花异草环绕的诸佛菩萨栩栩如生,无比灿烂。

  我在帕廓街上只看见过两个节日。一个是藏历10月25日的“燃灯节”,西藏人称之为“甘丹安曲”,是为了纪念600多年前圆寂的藏传佛教的一代宗师——宗喀巴。当夜,整个帕廓街上家家酥油灯,人人颂三宝,用来供祀的香草已经添满香炉,冲天的火光宛如更大的灯盏,许多孩子手提自制的纸糊灯笼,嘻笑着跑来跑去,在他们的心中,是宗喀巴大师送给了他们一个无比明亮的快乐之夜。

  还有一个是拉萨的妇女节「白拉日珠」。这与大昭寺内供奉的女神白拉白东玛有关。因为她长着一张蛙脸,所以平时总是用布蒙着,每年只有一天可以掀开来以供信徒们瞻仰。她的左边是三目圆睁、露齿而笑的女神白拉姆。虽然在藏传佛教的观念中,她俩都是万神殿中居首位的女护法、也是大昭寺乃至拉萨的大护法——「吉祥天女」班丹拉姆示现的不同法相,但在民间的传说里,她俩却是班丹拉姆的女儿。小女儿白拉姆聪明勤快,又十分孝顺,深得母亲喜爱,而大女儿白拉白东玛却不听话,偷偷地和护送文成公主所带来的“觉仁波切”像的力士赤尊赞相爱,令班丹拉姆大为生气,将赤尊赞从大昭寺驱逐到拉萨河的南岸,虽经女儿苦苦哀求,一年也只许相会一次。于是,每年的藏历10月15日,由大昭寺的僧人背着掀开了面纱的白拉白东玛绕帕廓一圈,当转至南边的拐角处时稍作停留,让背上的女神和河那边已经成为执掌气候的保护神的情人遥遥相对片刻,以解相思之苦。不知出于何种情由,这个名为“吉祥天女游幻节”的日子成了拉萨妇女的节日。在这一天,拉萨的女人们都要盛装以饰,手持燃香,口唱颂歌,跟在背着女神的僧人后面也绕帕廓一圈,然后回到寺院再行叩拜之礼。不过,如今背负女神绕行帕廓的习俗已被取消,但女神的面纱还是要掀开,拉萨的女人们还是会打扮一番,纷纷前来拜谒。

  我想我是一个有着“帕廓情结”的人。其实许多人都有着“帕廓情结”。

  我曾经说过,帕廓街具有一种强烈的戏剧感,足以让人在轻微的晕眩之中忘记现实。说起来,晕眩的感觉十分美好,类似于陶醉,是非常空灵的陶醉。而生活中,有许多的事和物会令人晕眩,帕廓街更是将之集中纷呈。像一些这样的首饰:一枚镶着红珊瑚或绿松石的银戒指,一只刻着六字真言的银手镯,一条系着微型嘛呢轮的银项链,一副从康巴少女的耳朵上取下的长坠摇晃的银耳环;像一些这样的衣物:一件曳地的长裙上用金丝银线绣着异国的花卉,一块窄长的围巾上垂落着无数挽结的细穗,一顶织有彩条的氆氇小帽使人一戴就变了模样。还有,像一方旧绸缎,一张旧地图,一个旧面具,一幅旧唐卡,一串不卖别人却低价给我的旧的牦牛骨头念珠。还有,突然生起的对印度或尼泊尔这些似乎远不可及的异国他乡的迷恋,体现在一盘不知用什么乐器演奏的每隔几秒才发出“空”的一声的磁带上,体现在九块钱十小盒的纯粹是熏迷之香的鼻烟上,体现在一包用植物磨成的可以将头发染出炫目的却不易察觉的美丽之红的颜料上,体现在那些充满异国情调的小餐馆里悬挂着的绘有智慧佛眼或当地奇特神像的纸糊的灯笼上。

  还有,那些数不清的小巷深处,通通半垂着白色棉布上印着“吉祥八宝”图案的门帘里,一群人或者喝着甜茶笑逐颜开地看着电视上会说藏话的孙悟空降妖伏魔,或者津津有味地吃着汉人带来的凉粉、回回人带来的拉面、尼泊尔人带来的咖哩土豆;调皮的半大少年们在弓着腰打台球,把巷口堵得死死的,使很不容易开进来的车无法调头。有时候,走着走着,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幽深的大杂院,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拉萨古建筑保护院”,据说已有数百年的历史;往里瞧瞧,有搓羊皮的,有洗衣服的,有晒太阳的,显然是许多人家安居之处。有时候,又会突然看见一座庞大的废墟,据说往日是盛极一时的寺院,后来在“文革”中被造反派当作武斗的据点,而今那颓垣断壁上的几根残梁笔直地刺向天空,跑来两个小孩,莫名地执意要领你们去看废墟里紧靠在墙上的塑像,可那不知是什么神灵的塑像除了泥土、草垛、木棍,仅剩下无数只残缺不全的干枯手臂,那时是黄昏,金黄的光线下,每一根弯曲的手指倒很完整,似乎会说话,似乎很是可怖。

  还有,那些依傍着巷落、民居不易被发现的小寺院啊,我说的是“木如宁巴”。我喜欢坐在一个角落里静静地听僧人们诵经,他们的声音很像是十分深情的倾诉,叫人难以相信这些年轻的男孩子竟蕴藏着如此丰富的感情。有些经真的是一念就能引起内心的悸动。有时候,我会和做罢法事的他们一起清扫殿堂,因为这里主要供的是护法──乃琼护法和班丹拉姆,所以,在两位护法的塑像面前各供放着一个巨大的杯盏,里面盛满了青稞酒或白酒。奇怪的是,酒在这里仿佛涤尽了刺鼻的味道,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芬芳。僧人们都很端正、俊气,个头儿也差不多一般高。他们的名字是:益西,索朗,巴桑,拉巴。他们总是给我一遍遍地添茶,还会坚持端来一碗米饭或是一碗面条,让我同他们一块儿吃。这些饭菜都很简单,因为这段时间正在修观世音的法,要念两个月的“嘛呢”(六字真言),必须戒荤。实际上,一戒荤他们基本上就没什么可吃的了,寺院的厨师好像只会做白菜或青椒。然而该戒的时候就戒了,他们一点儿也不贪求,说到肉,口气很平常。经常有外国人走进来,也像我一样,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在低沉而婉转的唱诵中,鼓一直轻轻地敲击着,唯一的一对铃铛一下下碰着,突然,如裂帛般的长号长鸣起来,似要卷走什么——是卷走俗念还是恶业呢?都好,都好。

  今天在帕廓街上,似乎无论何时都可以看到外国人。尤其是住在帕廓街上不少价格低廉、具有西藏风味的小旅馆里的“散客”。大多装束怪异,竭尽夸张之能事,或者长发乱卷,浑身披披挂挂,皱皱巴巴的衣衫没有一件不嫌太大;或者光头锃亮,皮衣马靴,很酷的神情中有着一份故作的冷漠。更多的人喜欢穿各式各样的藏服:西藏男人斜襟镶金边的黑氆氇短上衣,西藏女人颇有风情的飘飘绸缎长裙;卫藏的,康巴的,安多的;可是没有一个能穿好,不是拖曳在地上就是露出了瘦骨嶙峋的赤脚,有的甚至是边地牧人那系着碎松石的满头发辫。这部分人最有意思,表情和蔼,笑容可掬,个个都是自来熟,但得注意,他们多会说藏语,而且说得很好,随便和你聊上几句,你反倒露了马脚,这下该轮到他们嘲笑你了;有的人简直就是西藏通,如果还有念珠在手,那说不定还是修行不浅的佛教徒,至少谈起这个或那个教派来,也是头头是道。当然,也还有打扮整洁、体魄健壮、轻装简囊、一副职业旅行者模样的年轻人。

  美国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瑞士人,日本人,南韩人……在帕廓街上,似乎可以看到来自全世界各地的人。我们的朋友遍天下。而对于西藏人来说,他们统统都是“哈啰”。帕廓街上的小商小贩指着那些真假难辨的古董,颇为得意地告诉你:“‘哈罗’来了,全部没有了。”

  常常是这样,当你漫步在帕廓街上,从这些和你擦肩而过的老外脸上,你会隐约察觉到纯属观光者的好奇中含着一缕恍惚。这是一种恍若隔世的神态。即使充斥拉萨城里的各种现代化的车辆正在飞驰往来,使他们不得不相信这已是20世纪末的拉萨,但他们还是要努力地使自己保持这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你于是猜想,今天的拉萨,对许多外国人而言,是深深的遗憾,因为他们再也无法体验到几百年前,甚至几十年前,他们的祖父辈们(相对而言,其实寥若晨星),在这块曾经被封闭的禁地上品尝到的难以比拟的刺激和快乐。今天,他们渴望冒险的幻想已像肥皂泡沫一样消失了。然而他们的追念还在。这种追念反映在他们特意古怪的外表上,和依然不懈的对西藏的一切的热情上。我们可以理解他们。

  如今有许多记载当年的外国冒险家硬闯西藏的故事被翻译过来,像法国神父古伯察的《鞑靼西藏旅行记》,俄国学者崔比科夫的《佛教香客在圣地拉萨》,英国战地记者坎德勒的《拉萨真面目》,奥地利登山家海因里希?哈雷的《拉萨冒险》,日本佛教徒多田等观的《入藏纪行》,以及我最钦慕的法国藏学家戴维?妮尔写的《一个巴黎女子的拉萨历险记》……等等。这些生动、精彩又不乏惊险、离奇的故事,又被后人(是他们的后人)浓缩在像英国人霍普柯克写的《闯入世界屋脊的人》、瑞士人米歇尔?泰勒写的《发现西藏》以及美国人麦格雷格写的《西藏探险》等书中。只要读过这些书,你会看到,当年的那些老外,那些兼具各种身份的传教士、旅行家、历史学家、人类学家、地理学家、自然学家甚至秘密间谍或军人甚至佛教徒的外国人,是多么渴望一睹遥远东方的那一块有着天堂高度的人间秘境。这一高度既是地理上的天堂高度,也是人文上的天堂高度,因此其难以想象的诱惑力使他们甘愿拿生命去冒险。最了不起的是那些满怀传教激情的传教士们,分别从喜马拉雅山脉延贯的地区和中国内陆进入西藏,忍受着高原缺氧的生理痛苦,体验着迥然不同的风俗习惯和文化差异,千辛万苦地向原住民们传播上帝的教义,却发现人心早已皈依佛陀。传教士所有的努力几乎都失败了,彼此之间的冲突表现在地图上,则形成了从西藏的所有边缘竭力伸入腹地的无数粗大或细小的箭头,而这些箭头从未形成过点或圆圈。一些人甚至一去不回,永远地留在了路上。

  混杂着野心的幻想是多种多样的。对于西藏这一块广大而未知的地带,外国人的欲望被极大地激发起来。个人的;群体的;政府的。单纯的猎奇逐渐演变为以宗教、商业、政治、军事为目的。无论西藏怎样地依恃着强大的天然屏障和顽固的人为屏障阻挡着,但当人类进入20世纪之后,西藏的大门终究还是被现代化的枪炮轰开了。首先是1903年,由英国人荣赫鹏率领的名为使团实为武装侵略军的千人队伍挺入拉萨,一位西方的战地记者如是评述:“中世纪的军队在20世纪残酷的兵器火力面前溃败了。”这是针对西藏的所有冒险史上令人厌恶的一幕,因为所有的武力下都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暴露了人性中最丑陋、最阴暗、最残忍的一面,包括1950年之后,毛泽东派来的“金珠玛米”(解放军)同样在广大的藏地点燃了一场场战火。所有的、所有的武力都无法让人原谅,我不愿再次回顾。

  我喜欢在黄昏来临之前,或者坐在帕廓街的露天甜茶馆里,或者坐在抬头就能看见布达拉宫的家中阳台上,边喝茶边读这些书。在渐渐变成金色的光线下,昔日的舞台闪烁着魅影幻现而出,书中有趣的故事缓缓拉开帷幕,故事中的传奇人物纷纷飘然降落。于是,我先是看见,那时候的西藏,没有一条公路,处处是天堑,处处是关卡;那时候的西藏,有的是暴风雪、冰雹、地震、天花、野狼和秃鹫;有的是神灵、鬼怪、强盗和土匪,当然,还有高贵的法王、众多的喇嘛、慵懒的贵族和纯朴的百姓。接着我看见,那些勇敢的冒险家,凭借着各种高明的化妆术踏上了远涉西藏的旅程(必须依靠化装才能进入拉萨,这本身就有着一种难以言传的魅力)。有的装扮成汉人经商的模样,有的装扮成远方拉达克一带朝圣进香的信徒,有的穿着蒙古长袍、头戴蒙古皮帽打算混迹而入,有的跟着商队,像是当地的挑夫。为了获得西藏的地理情况,他们改造念珠,伪造嘛呢轮,暗藏秘密的六分仪和指南针,无休无止地计算步距,辨别星辰,测量温度,其勘测工作是如此地出色,以至他们最终所统计出的沿途的路程、方位、海拔高度、纬度等等资料误差极小,基本上填补了全球版图上的某一块空白。同时,他们还搜集了大量的有关农业、牧业、水力资源、黄金矿源、生活方式、社会阶层和宗教习俗等等人文情报。有一位植物学家,在拉萨东面的山上发现了蓝罂粟,那是西藏传说中最美丽的花朵,他把它移植在他英国老家的花园里——“这令人难以忘怀。”霍普柯克这样感叹道。

  法国女子然而今天的拉萨,哪里还是能够提供如此有趣情节的光彩夺目的大舞台!从成都搭乘飞机只须两个小时就可以站在帕廓街上,成为许多好奇而抱有遗憾的游人中的一员。一位名叫阿坚的北京人说:“仅仅两个小时就到了世界上最伟大的城市,这未免太不敬了。”因此有不少人选择坐汽车进藏,这算是所有遗憾中比较少的一种,起码能够满足那些希望以车代步来实现冒险心理的人。故而在并不漫长的汽车旅行中,任何一点风险都会被他们如获至宝,并尽可能地留下对这一点风险的回忆和感受。于是,在帕廓街上的一些旅舍和小餐馆里,不乏狡黠的老板,那些会说英语和汉语的拉萨男人或女人,及时地迎合了他们渴望倾诉,甚至渴望炫耀的心情,在放着菜单的桌子上貌似随意地摆放了几本劣质的笔记本。这种本子在小摊上花两、三块钱就能买到,却可以让这些可怜的“冒险家”们一边忘情地吃喝一边激动地记录下他们丰富多采却如出一辙的旅途经历。真的是内容惊人地雷同。不外乎是在哪一个路口上被串通一气的警察和旅行社多收了多少钱(一般是在格尔木至唐古拉山口一线),又在哪一个小镇上无比欢喜地吃到了多么便宜的饭菜,以及从此段至彼段的公里数是多少……等等,基本上全是对沿途住宿、饮食、里程之类的情况汇报,十分详细,竟到了琐碎的地步。有一则留言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外国人30元,中国人15元」,然后是一个大大的问号。大多还颇为专业地配有各种简略的路线图。最相似的是,差不多无一例外地,都要写下折磨他们的同样病症——高山反应。有一幅漫画很有意思,画的是一个人的脑袋正在不停地膨胀,眼睛瞪得很大,牙齿是龇着的,一堆惊叹号像冒火的星星一样乱飞。

  有的则故作惊人之语,在写有用着重符号强调的“情报”字样的题目下,不时地出现“下落”、“警告”、“闭锁”、“问题”、“恐怖”等等词汇,这是最乐意在各处留下旅行痕迹的日本人做的事。有一位不嫌麻烦的日本人还兴致勃勃、自得其乐地在本子里粘贴上他或她自己设计的小报,一共四张,由日、藏、英、汉四种文字组成;内容丰富,有旅行见闻、(对本国的)回忆、招募同行伙伴的启事等等;版面活泼,附有各种插图和题花,别出心裁的是,这些插图分别是诸如“拉萨啤酒”和“娃哈哈”矿泉水的商标、“大白兔”糖纸、“万宝路”和“熊猫”牌香烟盒、旅行社和航空公司的标志,以及三轮车和中巴车的票据;这张用藏文题名却无藏人认得的小报,还如此注明:“发行所:(日文);发行日:九八年七月;发行者:别记;连络者:别记。”

  也有老外骑自行车进藏的,只是很少。鉴于对外国人的种种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定和措施,许多老外即使有此心也无可奈何。倒是有东方人常常如愿以偿。本来长得就和中国人差不多,再如果会讲汉语,一路上风餐露宿,不怎么需要亮示证件,最多用钱作敲门之砖,走哪儿不行呢?我在一本“情报本”上看到,有个日本人竟然是从云南的德钦沿滇藏线和黑昌线骑自行车到的拉萨,在弯弯曲曲的路线图下,在横竖撇捺的日文中,穿插着这样的汉文:“自行车大破,走行不能……景色最高……最恶……忧……大丈夫。”这“大丈夫”三个字难道是对他自己的褒奖吗?

  不过,在拉萨的街上,还是时常可以看见骑自行车的金发老外,大概是终于可以过把瘾了,都能够把自行车骑得和所有人不一样。他们生龙活虎,意气风发,骑得飞快,屁股都快从车座上腾起来了,断无高山反应之说。事实上,大多数西方老外的身体总是要比东方的老外更好。有一次,我在模样蠢笨的金牦牛雕像下正好看见有五六个老外共骑一辆自行车飞驰而来。那车肯定是从樟木口岸带进来的,车身格外地长,有五六对脚踏板,通体银色,在阳光下熠熠闪亮,倒像一艘神气的快艇。而那些老外个个年轻、健康、漂亮,一路洒下欢声笑语。我不禁思忖,在他们的心中一定不见得有多少对往日冒险家生涯的怀念,因为他们会认为自己也在冒险,而且如此风光。

  最有冒险精神的老外甚至把自行车骑出了拉萨城。我曾经见过,也听人说,他在羊卓雍湖上面的甘巴拉山上遇到过,只是那老外已经骑不动了,伏在自行车的车把上气喘吁吁……

  至于说到徒步旅行,往往以旅行社组织的为多。也有例外,但不乏危险。几年前,在边境口岸亚东密林中的一座寺院的门上,我意外地看见一纸告示,说有个老外于某个时候在此地独自步行,却莫名失踪不见,希望发现者通知云云。我忘记是哪一个国家的老外了;更无法知道他是故意隐没于崇山峻岭之中成为一名修行之士,还是已被传说中的野(女)人抓去在山洞中生下一群小野人,还是真正地遭遇了不测。我只记得他失踪的时间已经很久,记得他胡须浓密的脸上,灼热的眼光穿透告示上褪色的复印小照。

  然而我还是对这样的老外印象更为深刻。比如那位本名似叫尼古拉、藏名索朗、汉名古途(多么古雅而拗口,我最早听成了“骨头”)的法国人。我是在帕廓街上的“玛吉阿米”酒馆认识他的。其实,外观涂着黄颜色以表明曾与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有关的小酒馆,更像混合着本地和异域风味的小餐馆,而在寒冬之夜又像十分温暖的小茶馆。我和几个朋友围坐在康和安多一带才有的烟囱长长、烧着柴禾的铁皮炉边,喝着甜茶或用砖茶久熬而成的清茶,或聊天或看书或欣赏各国游客留下的音乐磁带(几乎是全世界流行歌坛最新动态的汇总)。在这个墙上挂满具有西藏风情的照片或素描、座位上铺着图案别致的氆氇毛毯的屋子里,除了我们经常光顾,就是这位酷似俄国电影里的忧郁主角的法国人了。谁都没有想到有着一大把胡子、看不出来究竟多大年纪的他会说藏语。实际上藏地的三大方言他通通会讲,令我汗颜。更了不得的是,藏语不过是他擅长的八、九种语言中的一种。他的汉语也不错,但因为是跟藏人学的,不免带有藏人学讲汉语的口音,又不禁让人暗笑。最使人惊讶的是,与其说他是一位语言学家——目前,他正在编写一本比较藏、法、英三种语法的专着——不如说他是一位西藏学家。他对于西藏的历史、佛教、民俗、现状等等几乎是西藏的一切的了解,堪与同他经历相似的美国人梅?戈尔斯坦相比,即著名的《喇嘛王国的覆灭》的作者。都在藏人聚居的地方(包括印度和尼泊尔)生活过,都有纯粹西藏血统的妻子(据说戈尔斯坦已离婚),都在西藏社会科学院工作过(尼古拉或索朗或古途至今仍是社科院定期邀请的专家之一)。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对西藏的兴趣如此浓厚,气定神闲的他这样回答:「我是一个世界人,我们的世界是一体的……」

  还有一位个子修长的老外,藏名永度嘉措的美国人,多年以前就是藏传佛教的一个彻头彻尾的信徒了,曾经在山洞里闭关三年修行噶玛噶举的大法,并且完全地投身于向全世界弘扬佛法的事业之中。走在人流中各色人等杂陈的帕廓街上,他边捻佛珠边对我说,信仰不分国界和民族……

  今天,对于西藏的态度,在类似的世界大同的言语中,似乎已由往昔的激烈转变得平和多了。实际上,冒险的诱惑始终是存在的。因为西藏还在。冒险的诱惑就是西藏的诱惑,而西藏的诱惑即使对于一个被异化的藏人也同样存在,抑或更为深重,具体表现为绵绵不绝的“帕廓情结”。我说的是我自己。当我在西藏的腹地生活多年,渐渐发现这种诱惑宛如那美丽的蓝罂粟,人们都会为之深深入迷。然而,真正的蓝罂粟只存在于西藏古老的传说里,人们满怀喜悦地摘走的不过是酷似它的花朵而已。仅仅如此。

  一天正午,在被穿透力极强的阳光带回的时光隧道中,老拉萨的面貌随着一个人的回忆渐渐地在虚无中复原。

  我跟随着他走在帕廓街上。他外表上的迟缓和他内在里的善良一眼即可看出,让我为之所动。今天,很多时候他仅仅是一个名叫强巴旦达的藏人,他的另一个身份是自治区妇联的退休干部,所以他的穿着既大众化又不同于一般藏族群众。他住在色拉路上一座颇为宽敞的院落里,但房屋具有1980年代汉藏结合的那种建筑式样,在今日拉萨接踵出现的用时兴材料结构的所谓退休房或安居园的群落中显得过时。他脸色深黑,戴着笨重的眼镜,高大的身体有点佝偻。我说过,从外表看去,他的举止显得有些迟缓,这超出了他57岁的年纪,以至当我走在他的身边,有时不禁要侧目凝视他半晌。在炫目的阳光下,这个过早衰老的人会变成30多年前一个十分英俊的青年,那是他的相册上几张他在中央民族学院学习时的留影。那时候的他风华正茂,未经风霜,有着令人惊讶的英俊,但如今已全然不复。而那时,他被人称作“色古修”。

  “色古修”是藏语,少爷的意思,在过去的西藏是用来称呼贵族家的公子的。而这个人是西藏历史上显赫的贵族世家之一——霍康第11代传人。全名是霍康?强巴旦达。他对我说,“因为我是霍康,所以我一生下来就可以承袭祖上的职位,注定拥有四品官的头衔,如果我日后有发展,有本事,还可能是三品官的‘扎萨’,甚至更高级别的‘噶伦’(‘扎萨’和‘噶伦’均为西藏噶厦政府的高级官员)。当然这是在过去,在旧西藏的制度下如此而已,至于现在,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用解放以后的话来说,是一个自食其力的劳动者。”霍康?强巴旦达微笑着如是补充道。不过,对那种在社会制度的转变下,将原来统治阶级阵营里的人物改造与被改造的过程,我虽有兴趣但不是特别浓厚。我的愿望仅仅是想知道西藏的一些故事而已,为此他表示愿意带着我走一回拉萨老城,为我指点那些旧日生活的遗迹。

  我要感激这个人。他果然实践了他的诺言,带着我不辞辛劳地穿行在今天的拉萨寻访过去的故事。这些故事遗留在帕廓街周围的小巷深处,湮没在拉萨河边已经消失的“林卡”(园林或丛林)附近,通过这样一些属于历史范畴的名称:霍康、邦达仓、阿沛、噶雪巴、桑颇、平康等等,通过曾经象征这些名称的一幢幢巨大、陈旧的老房子,如今或者充斥其间的市井之声或者空寂无人的残垣断壁,通过苍老的故人或迁居已久的居民和移民、几个戴着红领巾去吉崩岗小学上学的藏族孩子,渐渐地在强烈之极的午后阳光下显现出来,直至夕阳西下。拉萨夏日的阳光有着化学反应的效果,如同洗印黑白底片的药水。

  那么,是什么样的景象在一张张被这药水浸泡着的底片上渐渐显现出来?我想总有一天我会将其一一描述。

  夜幕降临。但必须是在深深的夜里,帕廓街上才会万籁俱寂。

  在深深的夜里,我和亲人们静静地走着,静静地环绕着帕廓街,充满心底的悲哀渐渐地平息下来。曾经是我们之中至亲至爱的一位,三天前突然离开了我们,一去不回地踏上了轮回的长途。所以在这个深夜,依照我们的风俗,我们要来为他送行。我们高高地举着大把燃着的香,默默地持诵着祈请诸佛的经文——是的,我们在心中一遍遍地祈请诸佛:当我们的亲人,那个饱受苦难的好人,他在这个世间的光明已谢,正在独自前往我们谁也无法知道的地方,诸佛啊,请以慈悲之钩抓住他,不要让他落入恶业的支配之中,请护佑他,使他免除中阴的险境。啊,诸佛,请让我们和他来生相遇,来生还是骨肉相连、息息相关的亲人……

  在深深的夜里,帕廓街是那样的黑暗,那样的寂静,那样的深藏不露。手牵哈达的人们在急急地奔跑着,快快地跑向每一个路口,要赶在看不清道路的灵魂到来之前,用洁白的哈达挡住所有的歧路——灵魂啊,脆弱的灵魂,请沿着转经路的方向旋转【正如由一位西方人所编译、莲花生大士著述的《西藏度亡经》中注解的:“如人夜间在大路独行一样,让他的注意力承受突出的路标,独立的大树、家屋、桥头堡、寺庙以及灵塔等等的吸引,亡灵在人间流浪时亦有相似的感受,他们(亡灵)被业习引向常去的人间处所,但因只有意生之身或欲望之身而无粗质的肉身,故而不能在任何一个地方作长久的停留……他们像临风的羽毛一样,被业风吹得东飘西荡。”为了避免亡灵在流浪中误入歧途,导致不好的转世,故在西藏有用哈达拦住各种路口的习俗】。

  在深深的夜里,我们走到了帕廓街的尽头。那是终点也是起点。那是“祖拉康”,是我们生生世世的庇护之所。一盏盏酥油供灯点亮了,祥麟法轮四周的风铃摇响了,“觉仁波切”慈祥的微笑绽开了,我们的亲人他真正地安息了,解脱了,而我终于悲喜交加,泪如泉涌……

  1998年-2002年于拉萨 


往日的法王之宫

  孜布达拉

  ……关于「孜布达拉」(藏人对布达拉宫的尊称),我们能够说些什么?白天,它在我们的眼里;黑夜,它在我们的梦里……然而,关于它,我们能够说些什么!

  在西藏的民间,有许多歌谣、许多诗文是这样赞美它的:

  布达拉,佛之乐园,

  观世音的宫殿。

  从南到北,从西到东,

  在这尘世上,矗立着布达拉宫。

  * *

  布达拉宫的金顶上,升起了金色的太阳;

  那不是金色的太阳,是喇嘛的尊容。

  布达拉宫的山腰中,响起了金制的唢呐;

  那不是金制的唢呐,是喇嘛的梵音。

  布达拉宫的山脚下,飘起了五彩的哈达;

  那不是五彩的哈达,是喇嘛的法衣。

  在五世达赖喇嘛的赞美诗中,布达拉宫象征着解脱轮回的净土:

  纯金成幢焰火洪,普照世间光明中;

  日神含羞从夜台,跃向北州遁虚空。

  四面梵天观诸方,何宫堪与此比长?

  徒劳无获求久劫,有漏乐中睡未央。

  至于在许多第一次见到它的异国人的笔下,皆是这样的感叹:

  不是宫殿座落在山上,而是一座也是宫殿的山。

  * *

  金色的屋顶在阳光下像火舌一样闪闪发光,必定叩击着满怀敬畏、无限崇敬之感的那些来自荒凉高原的朝圣者的心扉。

  甚至连侵略者荣赫鹏在军事远征结束之即,回首眺望被晚霞笼罩的布达拉宫,心中滋生起“压倒一切的情绪使我激动不已,快乐的时刻持续着。我再也不愿去想那些邪恶的事情,也不愿再对任何人怀有敌意。所有的欲望、所有人道都沐浴在灿烂的光明里……离开拉萨独处的时刻是值得终生回味的。”据说后来在他死亡之时,依照他生前嘱咐,将一尊西藏的佛像随其入葬。

  1994年的夏天,布达拉宫展佛,从云南来的汉族诗人于坚这样写道:

  这个活动已经四十多年没有进行了。拉萨所有可以看见布达拉宫的地点都被人们占满了。我看见许多个子矮小的山民,他们站的地方根本看不到佛像,但他们朝佛所在的方向默默地流着泪。这和我不同。我以为如果看不到佛像一切就等于零。我后来明白,没有看到佛的是我。

  他继续写道:

  成千上万的人在晒佛的这一天,顺时针方向环绕着布达拉宫行走。一路上都是尘土。西藏人、汉人、西方人、僧侣、百姓……扶老携幼,犹如历史上那些伟大的迁移。但它不是前进,而是一种原在的移动。

  罗布尔卡

  对于西藏这个喇嘛王国来说,布达拉宫与罗布尔卡都是法王达赖喇嘛的宫殿。当然,矗立在拉萨这片河谷地带之中的神山——“玛波日”(红山)上的布达拉宫更为悠久、显着和高贵,它早在1300多年前,“图伯特”(在太多汉文史料上称为“吐蕃”,故在此纠正之,下同)王松赞干布时期就有了最初宛如城堡的形貌;公元1642年,五世达赖喇嘛建立“甘丹颇章”政权,统一西藏,如学者评说,“成了全西藏至高无上的僧俗领袖,……另一令人瞩目的成就即建造了布达拉宫”,规模宏伟的布达拉宫从此成为西藏政教合一的象征。而他自己不但深居于此,圆寂于此,珍藏其法体的灵塔也安放于此,这成为后世达赖喇嘛所要承袭的传统。

  然而,正如十四世达赖喇嘛在他的传记《流亡中的自在》所讲述的,“布达拉宫虽然很美,但并不是理想居所。……室内寒冷,灯火不足,我怀疑从达赖五世圆寂后,那里是否有人碰过。里头所有的东西都是古老的,陈旧的;四片墙上挂的帘子后面积着数百年的陈灰。” 他还曾这样向一个西方人回忆他住在布达拉宫时候的感受:

  当我小的时候,偶尔我也曾经想到过,如果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也许会过得比较快乐一点。尤其是在冬天。因为一到冬季,我的活动范围就被局限在布达拉宫内的一个房间里;从早到晚,就只待在那里;这样持续大约五个月的时间。遵照传统的要求,我必须要“避静”,并且把时间花在背诵陀罗尼上面。我那间房间很阴暗、很冷,而且老鼠成群!房间里还有一股恶臭。白天结束了,在夕阳西下的时候,我都从窄小的窗口向外看。黑夜逐渐吞噬了就在旁边的色拉寺。我感到无限地悲哀。……在布达拉宫的前面,我每天都看着村民早上赶牛羊到野地,一天结束了,牧人也回家了。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快乐,那么高兴。他们边走边唱,小调旋律悠扬,声声入耳。也许他们很羡慕住在布达拉宫上面的我,然而,实际上,他们可不知道达赖喇嘛多么希望能够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董尼德,《西藏生与死──雪域的民族主义》)

  所以,年轻的达赖喇嘛更喜爱另一个宫殿,被称作“宝贝园林”的罗布尔卡那包容在大自然和民间之中的环境。他总是殷切地期待着去罗布尔卡的时间,那是拉萨每年的一个盛大的节日,明媚的阳光下,脱下沉重冬衣的人们无论贵贱贫富皆倾城而出,手捧洁白的哈达,夹道护送心目中的观世音菩萨移驾夏宫。他写到:“辞别我在布达拉宫的阴暗卧室,无疑是我全年最欢愉的一日。……这时节,正值芽萌叶出,到处涌现新鲜的自然美。”于是,在一些珍贵的照片和电影里,我们可以看到那个坐在法王轿子里的孩子,在万民欢腾声中远望罗布尔卡时流露出的喜悦神态。

  始建于七世达赖喇嘛时期的罗布尔卡,距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事实上,自七世达赖喇嘛起,罗布尔卡总是为以后的历代达赖喇嘛所钟爱。如十三世达赖喇嘛就非常喜爱罗布尔卡的庭院生活,据说每当秋季移居布达拉宫的仪式结束,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把他护送到布达拉宫,但当其它人一离开,他就坐在从印度进口的轿车上由后门下山,悄悄返回有着奇花异草和珍禽异兽的罗布尔卡。十四世达赖喇嘛执政之后,不但在罗布尔卡里安排了放映电影的房间,1954至1956年间,还修建了一座两层楼的新宫“达旦明久颇章”,意为“永恒不变的宫殿”,楼上寝宫内的陈设颇具现代化。不料三年后,罗布尔卡竟成为他未来长达40多年流亡生涯的起点。在他的传记中,他这样回忆1959年3月17日深夜,最后一次来到罗布尔卡里的护法殿的情景:

  ……我推开沉重而吱吱作响的门,走进室内,顿了一下,把一切情景印入脑海。许多喇嘛在护法的巨大雕像的基部诵经祷告。室内没有电灯,数十盏许愿油灯排列在金银盘中,放出光明。壁上绘满壁画,一小份糌粑祭品放在祭坛上的盘子里。一名半张面孔藏在阴影里的侍者,正从大瓮里舀出酥油,添加到许愿灯上。虽然他们知道我进来,却没有人抬头。我右边有位僧人拿起铜钹,另一名则以号角就唇,吹出一个悠长哀伤的音符。钹响,两钹合拢震动不已,它的声音令人心静。我走上前,献一条白丝的哈达。这是西藏传统告别仪式的一部分,代表忏悔以及回来的意愿……

  几天后,在拉萨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猛烈炮火中,罗布尔卡变成屠戮之地。多年以后,在一些建筑上仍可见深深的弹痕,在红墙下仍可翻出累累白骨。1959年的罗布尔卡因此成为西藏历史上一场剧变的无言见证之一。

  “宝贝园林”从此名不副实,虽然在1966年以前仍然徒有其名,然而没有了“益西诺布”(藏人对达赖喇嘛的敬称,意思是“如意之宝”)的罗布尔卡还是罗布尔卡吗?大概这也正是新政权所考虑到的,那么以人民的名义来重新命名岂不是名副其实?具有造反精神的红卫兵小将们率先宣称:“‘罗布尔卡’原来是达赖以他自己的名字起的,达赖是最反动、最黑暗、最残酷、最野蛮的封建农奴制度的总根子,我们坚决不能要达赖的臭名做劳动人民修建的林卡的名字”。于是,正如1966年8月29日的《西藏日报》所描述的:“从早晨起,‘人民公园’(原‘罗布尔卡’)的革命职工就满怀激情地在门口迎接红卫兵和革命群众的到来。早在几天前,他们学习革命小将的革命精神,经过充分酝酿讨论,决定支持红卫兵的倡议,把‘罗布尔卡’改名为‘人民公园’。并将一些带有欺骗群众的迷信物拆除、砸碎,在大门的红瓦顶上插上五星红旗,以表示向旧世界宣战的决心。这天,红卫兵抬着巨大的‘人民公园’牌子走来,他们就跑向前去迎接并亲手接过牌子挂在大门上。这时,全体职工激动地擂起锣鼓,和几千名革命群众的锣鼓声、欢呼声响成了一片。前来游园的职工群众也加入了改名的行列,大家唱呀!跳呀!尽情赞颂‘人民公园’在革命的烈火中诞生。”

  这天,因出身“三大领主”家庭(这是1950年之后,共产党给传统西藏的政府、寺院、庄园主所起的专用名称),为逃避学校里的批斗,与一位躲在罗布尔卡写书的藏文老师相伴的中学生德木?旺久多吉,亲眼目睹了罗布尔卡变成“人民公园”的一幕。他回忆说:

  拉萨的“牛鬼蛇神”第一次被游街的第二天,罗布尔卡里的园林工人组织的红卫兵造反队,跑来抄我和龙老师的宿舍,把我们的东西全都扔到罗布尔卡的大门口,还把我的相机里的胶卷扯出来曝光。当时我拍了不少照片,大多拍的是壁画,像“措吉颇章”就是“湖心亭”那里面原来有很好的壁画,但这些壁画在“破四旧”时都被砸得乱七八糟。我们的收音机也被说成是“收听敌台”的证据,可说实话,“敌台”在什么地方我还真不知道。他们勒令我俩在大门口低头站着,站了一上午。当时还来了很多红卫兵,不过没有我们学校的,是别的学校的。他们聚集在一起,要给罗布尔卡换上一块新牌子,名字叫做“人民公园”。后来学校来了一辆马车,上面坐着几个红卫兵,拿着红缨枪,把我们押送回了学校。

  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没有给布达拉宫改名字。既然将罗布尔卡改为“人民公园”,何不也将布达拉宫改为“人民宫”或者别的什么呢?这两座往昔的宫殿不都是“三大领主”的总头子“残酷压迫劳动人民的封建堡垒之一”吗?据说确曾有人建议改为“东方红宫”,而且把“毛主席万岁”五个大字刻成巨大的牌子,置于布达拉宫的金顶前俯瞰众生。难道这意味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将要由中南海迁入布达拉宫吗?还是表示毛主席这个红太阳从此将要从布达拉宫冉冉升起?

  1979年,文化大革命结束的第三年,北京政府做出调和姿态,与流亡印度的达赖喇嘛在长达30年之后第一次建立联系,立即响应的达赖喇嘛委派参观团赴全藏各地视察。美国作家约翰?F?艾夫唐所著的《雪域境外流亡记》中,记录了由达赖喇嘛的兄长洛桑三旦率领的参观团重返罗布尔卡时的情景,其中一段是这样描写的:

  除了新宫那个院子之外,它里面的花园不过是一片灌木丛。这里的殿堂亭阁只剩下了一副外壳,而且摇摇欲坠,仅仅增加了一个稀奇古怪的动物园,里面有些假山和猴笼。二名中国男女领着他们参观朴素的两层楼新宫,参观团听了他们的解说词,这些解说内容有关西藏领袖的生活方式,平时是讲给为数不多的一些参观者听的。他们对参观者说,“这是达赖睡觉的地方,这是他吃饭的地方,这是达赖会见他母亲的地方。这是他的电唱机,这是他的电扇。”最后洛桑三旦插话了,“我对你们讲的十分清楚,难道你们不认为我该告诉你们:你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吗?这座宫殿是我建造的,我曾经天天都在这里工作。”他们没有再解说下去,而赶忙答道,“啊,是的,洛桑是比我们清楚。”过了不久,参观团从格桑颇章门前经过,这是罗布尔卡内的一座大宫殿,曾是国家举行重要活动的场所。他们发现正门上了锁,因此从外面的梯子上爬了上去,从破旧的窗洞里看到了里面的大殿。殿堂里面一堆毁坏了的具有几百年历史的佛像、头像、四肢以及基座四分五裂,堆得高达二十五英尺。导游解释说,“这些东西是我们从人们手中抢救下来的。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毁坏它们的是人民自己,而不是我们。他们抢走了珠宝金子,事实上,假如我们没有保护这些佛像的话,它们也会被偷走的。”

  洛桑三旦一想到格桑颇章内的那堆毁坏的佛像,就离开了官方招待他们的地方,大步走到宫殿前门的台阶上向人们发表讲话,这违背了他与中国人达成的谅解──决不发表公开讲话。

  几千名藏人挤到这座宫殿的石坪上。只有一排警察手挽着手,将人群朝后压,而那些便衣警察则在照相做笔记。洛桑三旦刚一出现,人们就开始高呼:“达赖喇嘛万岁!”……

  至于今天,虽然拉萨城里还是有人把罗布尔卡叫做“人民公园”,但那曾经高悬在绛红色的旧日大门上方,犹如君临一切的巨幅毛主席画像和“人民公园”的牌子早已不见,罗布尔卡又恢复了从前的名字。可是,这片到处晃荡着行为随便的游客、充斥着旅游纪念品和模样难看的“熊猫”垃圾箱的所谓罗布尔卡,还真不如就叫“人民公园”更为名副其实。

  1998年11月-2003年于拉萨  




揭露真相,抨击恶警!

    事实真相:
   

    跟大家说真话!我的案件其实跟那条“狼牙山五壮士”的帖子根本毫无关系! 实际上是某单位挟私报复我。那条帖子发出前大约半个月,我发了几条帖子揭露他们毒打广州市白云区示威民众。然后他们到我家来要求我删帖子,遭到了我的拒 绝。因此他们悍然打击报复,拘留我七天泄愤!此信息出自我所属片区片警!

    大批网站都登载了广州越秀区法院的通稿,内容是他们驳回了我(张广红)的诉讼请求。理由之一是越秀区公安局调查后确认我编造了狼牙山五壮士的“谣 言”,越秀区法院予以采信。但是我上来搜了十分钟就找到了我转发的原帖并截图!为什么我十分钟就查到的事情两单位查了那么多天查不到?你们都是饭桶白痴?

    如果说我对帖子比较熟悉所以容易查到的话,那么请问为什么广州越秀区公安分局和越秀区法院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你坚持帖子是纯转发的,那么你从哪里转来的?难道两单位实际上对帖子是否转发根本就没有兴趣查?难道只想找个理由入我于罪???

    从广州市公安局越秀分局到广州市行政复议办公室,再到广州越秀区法院,没有任何一个人问过我一句:你说你的帖子是转的,那么转自何处?所以实际上一 个单位是为了打击报复,另两个单位是为了互相包庇!如果蒙冤的是一个普通民众,他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现
实。可惜拈花时评(张广红)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的普通民众!